隋曉昱
中國的文學家之中,不乏好吃會吃之人,但若要問誰對馬鈴薯頗有研究,誰吃過的馬鈴薯種類最多,那大概非汪曾祺莫屬了。是什么樣的機緣,讓身為作家的汪曾祺有了這樣獨特的經(jīng)歷呢?下面,就讓我們一起閱讀他的散文《馬鈴薯》,走近他的生活、探索他的內心世界吧。
作品在線
馬鈴薯(節(jié)選)
汪曾祺
一九五八年,我下放張家口沙嶺子農業(yè)科學研究所勞動。一九六〇年摘了“右派分子”帽子,結束了勞動,一時沒有地方可去,留在所里打雜。所里要畫一套馬鈴薯圖譜,把任務交給了我。所里有一個下屬的馬鈴薯研究站,設在沽源。我在張家口買了一些紙筆顏色,乘車往沽源去。
這里集中了全國的馬鈴薯品種,分畦種植。正是開花的季節(jié),真是洋洋大觀。
我在沽源,究竟是一種什么心情,真是說不清。遠離了家人和故友,獨自生活在荒涼的絕塞,可以談談心的人很少,不免有點寂寞。另外一方面,摘掉了帽子,總有一種輕松感。日子過得非常悠閑。沒有人管我,也不需要開會。一早起來,到馬鈴薯地里(露水很重,得穿了淺靿的膠靴),掐了一把花,幾枝葉子,回到屋里,插在玻璃杯里,對著它畫。馬鈴薯的花是很好畫的。傘形花序,有一點像復瓣水仙。顏色是白的、淺紫的。紫花有的偏紅,有的偏藍。當中一個高莊小窩頭似的黃心。葉子大都相似,奇數(shù)羽狀復葉,只是有的圓一點,有的尖一點,顏色有的深一點,有的淡一點,如此而已。我畫這玩意兒又沒有定額,盡可慢慢地畫,不過我畫得還是很用心的,盡量畫得像。我曾寫過一首長詩,記述我的生活,代替書信,寄給一個老同學。原詩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兩句:“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碑嫯嫴皇俏业谋拘校恰肮ぷ餍枰?,我也算起了一點作用,倒是差堪自慰的。沽源是清代的軍臺,我在這里工作,可以說是“發(fā)往軍臺效力”,我于是用畫馬鈴薯的紅顏色在帶來的一本《夢溪筆談》的扉頁上畫了一方圖章:效力軍臺。我?guī)硪恍?,除《夢溪筆談》外,有《癸巳類稿》《十駕齋養(yǎng)新錄》,還有一套商務印書館鉛印本“四史”。晚上不能作畫——燈光下顏色不正,我就讀這些書。我自成年后,讀書讀得最專心的,要算在沽源這一段時候。
我對馬鈴薯的科研工作有過一點很小的貢獻:一般認為馬鈴薯的花都是沒有香味的,我發(fā)現(xiàn)有一種馬鈴薯,“麻土豆”的花,卻是香的。我告訴研究站的研究人員,他們都很驚奇:“是嗎?——真的!我們搞了那么多年馬鈴薯,還沒有發(fā)現(xiàn)?!?/p>
馬鈴薯逐漸成熟——馬鈴薯的花一落,薯塊就成熟了,我就開始畫薯塊。那就更好畫了,想畫得不像都不大容易。畫完一種薯塊,我就把它放進牛糞火里烤烤,然后吃掉。全國像我一樣吃過那么多種馬鈴薯的人,大概不多!馬鈴薯的薯塊之間的區(qū)別比花、葉要明顯。最大的要數(shù)“男爵”,一個可以當一頓飯。有一種味極甜脆,可以當水果生吃。最好的是“紫土豆”,外皮烏紫,薯肉黃如蒸栗,味道也像蒸栗,入口更為細膩。我曾經(jīng)扛回一袋,帶到北京。春節(jié)前后,一家大小,吃了好幾天。
文字解碼
法國文學家羅曼·羅蘭說過:“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許多人在回憶起動蕩的經(jīng)歷時,言語間往往透著慘淡凄涼,而汪曾祺卻從艱苦的日子中嚼出了生活的甜。他在寂寞中感受著日子的輕松與悠閑,在畫圖譜的過程中,打趣自己每天的工作狀態(tài)是“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不但將畫完的薯塊烤來吃,為自己吃過那么多種的馬鈴薯而感到自豪,而且還發(fā)現(xiàn)“麻土豆”的花有香味。汪曾祺就這樣以溫和、平靜且曠達的心于艱難中依然能夠見得生活的美好與萬物的可愛。這是他的人生態(tài)度,也成就了他的文章風格。在他的筆下,人間草木皆有情,最平凡的事物中展現(xiàn)著他對生活的熱愛、對生命的追求。
分層作業(yè)
作業(yè)1:金句精摘
搜集整理有關熱愛生活的名言警句,整理到你的摘抄本上。
作業(yè)2:邀你練筆
豐子愷說:“你若愛,生活哪里都可愛?!辈坏貌徽f這和汪曾祺的人生態(tài)度頗為相似。的確,生活美好,因為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緣于有一顆熱愛生活的心。請結合你的經(jīng)歷,寫一件令你印象最深的事,抒寫生活的真、善、美。
(作者單位:盤錦市雙臺子區(qū)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