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江南”與貴州文化自信：從歷史中走來的現(xiàn)實
——從“五百年后看，云貴勝江南”詩考論談起

陳旭楠 唐聞曉

（1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2貴陽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貴州 貴陽 550001）

“江南千條水，云貴萬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貴勝江南?！雹伲ㄒ韵潞喎Q“五百年詩”）這是在云貴大地廣為流傳的一首五言詩，被奉為明代劉伯溫所作，常為官方媒介與民間語群所用，是宣傳云貴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金字招牌”②。該詩在云貴地區(qū)幾乎人人皆知，貴陽［1］、黃平［2］、興義［3］等地都自稱是“五百年詩”的起源地。

細讀此詩，首先，第二句的“山”與第四句的“南”，看似押韻實則不然。根據(jù)《佩文詩韻》，“山”字屬上平十五刪［4］46，“南”字則屬下平十三覃［4］78，此為不識韻者常誤之處。其次，首句就有四個平聲字，第三句的“后”以及第四句的“貴”“江”在格律上均為出格。因此，“五百年詩”是不符合詩韻格律的。對于該詩真?zhèn)?，部分官媒也承認“無法找到這一說法的可靠依據(jù)”［5］78。

據(jù)筆者所查，目前學界對“五百年詩”的版本、源流、傳播等尚無相關考述，對其中蘊含的貴州人民“勝江南”文化自信的歷史生成、傳播發(fā)展、影響程度及現(xiàn)實意義也無深論，論及此詩時，均系簡單援引，未有考論之舉③，不免有缺憾。現(xiàn)作初步考論。

一、“五百年詩”系托古非劉之作

（一）明清史料中無劉伯溫撰“五百年詩”記載

史料是考據(jù)的基礎，筆者所見登載“五百年詩”文章均未交代可靠出處。經(jīng)查閱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館藏檔案、劉伯溫文集、明清詩集文集筆記、明清通史史料、云貴地方史志史料等大量檔案史料，均未有劉伯溫撰“五百年詩”的相關記錄。此外，筆者姨父系劉伯溫南田后裔，在其提供的譜牒資料中，也未見“五百年詩”相關記載。

（二）讖緯書常借劉伯溫名

劉伯溫系佐助朱元璋討元建明的開國功臣，尤擅象緯之學，時人將其與諸葛亮并列［6］2590，明史記載其多件卜算應驗之事，稱其“料事如神”［6］2592，因此，后人多傳為神奇，稱其“多陰陽風角之說”［6］2593，托名劉伯溫的讖緯之文更是盛行于世，《燒餅歌》《金陵塔碑文》《劉伯溫錦囊》等即屬此列。明清更替后，因此類書籍論議運數(shù)，清廷嚴加禁止。例如乾隆二十二年（1757）江蘇發(fā)生的劉伯溫“妖書”案，當時兩江總督尹繼善等奏稱，阜寧知縣朱繡“搜出民人周瑞南家妖書一本，面寫古圣遺書，所載均屬狂悖?！殚啎鴥?nèi)所撰劉伯溫語，妄談運數(shù)，不法已極”，尹請追查所載之寫經(jīng)人王自成、強世祿，并其子孫有無此書藏匿。得乾隆旨：“甚可惡！非尋常勸人吃齋之可比，當盡法窮究，豈有本朝如此愛民，百年之久，尚有此語之理？”④由此可見，當時這些讖緯卜數(shù)之書，常借劉伯溫之名刊印行世，在民間有一定影響?！拔灏倌旰罂矗瀑F勝江南”此類卜語，即為此中典型代表。

（三）劉伯溫從未到過云貴地區(qū)

流傳于云貴的“五百年詩”說，多述為劉伯溫在當?shù)貢r所作，故在此需要對劉伯溫是否到過云貴地區(qū)作一考證。劉伯溫系浙江青田南田人（現(xiàn)屬浙江文成縣），據(jù)《明史》［6］2590-2594《故誠意伯劉公行狀》［7］《明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贈太師謚文成護軍誠意伯劉公神道碑銘》［8］等史料所述，劉伯溫一生除浙江外，僅到過現(xiàn)今之江蘇、江西、北京等地，但從未到過云貴地區(qū)。另外，貴州在明永樂十一年（1413）方建省，而38年前的洪武八年（1375），劉伯溫即已辭世，因此，劉伯溫在云貴地區(qū)作“五百年詩”是難以取信的。

綜上，“五百年詩”并非出自劉伯溫，應系托名之作。

二、“五百年詩”源流考

“五百年詩”既非劉伯溫所作，那它究竟出于何處，何以形成今天的四句式樣?；谑妨希P者認為原型可上溯至清代。

（一）“五百年詩”成型史

1.“五百年詩”孕于清代

雍正四年（1726）十月，云貴總督鄂爾泰在平長寨之亂后上疏分析“軍伍”時說道：“即貴州兵弱，亦猶勝江南?！边@里的貴州“勝江南”，雖與后來“五百年詩”意涵不符，但在字面上已趨近同。在這篇上疏中，鄂爾泰還深入分析了云貴地利情況，認為按照云貴地理資源等條件，本應是完全可以“勝江南”的，“云、貴兩省，雖地少山多，然水旱均平，荒年甚少，且礦廠、鹽井出產(chǎn)頗多，何至不如江南一府”；并指出“遠居天末”的云貴，困于水陸不通，才導致商貿(mào)不暢，“云貴遠居天末，必須商賈流通，地方庶有生色”。鄂爾泰自知以云貴薄弱財力，不能當下成辦，“必欲經(jīng)始以待將來”，他相信，“遲至十年二十年，但能成事，實云貴永遠之利也”［9］。這里已經(jīng)蘊有云貴在未來可勝江南的寓意，因此可以認為是“五百年詩”的內(nèi)在源頭。

字意同一的“五百年詩”出現(xiàn)在光緒朝，系由貴州地方官員李元度提出。其系湖南平江人，道光二十三年（1843）中舉，咸豐三年（1853）入湘軍，成為曾國藩的幕僚，深得曾賞識。光緒十一年（1885）六月，補貴州按察使，光緒十二年（1886）署貴州布政使，光緒十三年（1887）二月補授貴州布政使，同年九月卒于布政使任上。在貴州任職期間，李元度政績卓著，留有《天岳山館文鈔》《國朝先正事略》等著作。當時的貴州巡撫是江蘇吳縣人潘霨，光緒十一年（1885）六月署貴州巡撫，次年實授。李元度在為潘霨⑨作的一首柏梁體七言詩中寫道：

出山攬轡西江湄，帝心簡列西南陲。此邦亂后民苦饑，賴公噢咻完孑遺。三豐先生能前知，黃平曾作碧山棲。嘗言瘠土君弗疑，五百年后逢昌期。［10］997

隨后贊譽潘霨政績“黔黎億萬惟公依，醴泉甘露集今依。三豐之言不我欺”，意指在潘巡撫的領導下，貴州將實現(xiàn)張三豐“五百年后逢昌期”的預言［10］997-998。歷史吊詭之處正在于此，世傳劉伯溫的“五百年詩”卻是出自張三豐。貴州福泉、黃平、遵義、甕安、獨山等地均有張三豐的傳說，福泉更是因傳言張三豐在此修真，而成為聞名海內(nèi)外的十大道場之一；鎮(zhèn)遠等地還口口相傳有張三豐“五百年后”的相關卜語⑤。

那么，“五百年詩”的源頭人物究竟是如何在世代相傳中，由張三豐轉為劉伯溫的？由于史料缺乏，筆者目前難以給出確證答案，只能推測主要原因在于張三豐實在過于“神化”，其生卒年、籍貫、行跡、詩文等，自明代以來就爭論不斷，至今未有定論。在宗教、政治、文化等因素耦合下，張三豐逐漸定型為傳說故事的神話人物，關于他的言語故事等也就帶有濃厚的神話色彩，難以作為信史。而歷史上確有其人的劉伯溫，因其時代、能力、神秘色彩等與張三豐類似，故“五百年詩”在流傳中，為體現(xiàn)其實證力，便轉而托系劉伯溫所作。

2.“五百年詩”成于辛亥民初

近代以來，中華民族迎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這歷史大變革時期，“五百年詩”脫去讖緯的魅影，轉革成為激發(fā)偏遠落后的云貴地區(qū)人民奮發(fā)向上、改變命運的精神動力，及至辛亥民初時期，“五百年詩”開始成型。

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結束了清王朝在貴州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貴州很快建立起民主共和政權，實施一系列革命措施，在全國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尤其是在反對袁世凱復辟時，貴州繼云南之后首先響應，護國黔軍英勇抗擊北洋軍，為護國戰(zhàn)爭勝利作出了卓越貢獻。孫中山在《實業(yè)計劃》中提出開發(fā)貴州的宏偉目標，計劃將貴州同南方大港廣州聯(lián)結在一起，加強同世界經(jīng)濟的聯(lián)系；并將貴州鐵路建設納入他所設想的西南鐵路系統(tǒng)中［11］210，226-232。此外，籍屬貴州的革命黨人不可勝數(shù)，他們和貴州民眾一起，懷著建設家鄉(xiāng)、擺脫貧困的美好愿望，對貴州在新的歷史時期能夠走向富強有著極大信心和期待，并付諸實際行動，“勝江南”的說法在此時期頗為流行。

據(jù)遵義地方文史學者楊祖愷（光緒朝探花、遵義籍辛亥革命黨人楊兆麟的族侄）回憶，辛亥革命貴州起義后，遵義于北郊五里青菜關旁建石牌坊紀念，楊兆麟曾作聯(lián)：

只手挽乾坤，集十八省河山，還我春秋大一統(tǒng)；遺聞傳父老，在五百年前后，果然云貴勝江南。⑥

據(jù)了解，楊祖愷已于2010年去世，此事確證與否已難考證，但楊兆麟在其他詩文中也表達過類似意思。他曾在一聯(lián)中寫道：“愿諸生人恥夜郎空大，準步追五洲，實文并進，不后中原?！雹?4此意與“勝江南”是相同的。

1915年，文學大家劉韞良在《貴州公報》上刊登一聯(lián)，其上聯(lián)為：

五百年穩(wěn)占鰲磯，獨撐天宇，讓我一層更上，茫茫眼界拓開?？礀|枕衡湘，西襟滇詔，南屏越嶠，北帶巴夔，迢遞關河。喜雄跨兩游，支持起中原半壁，卻好把烏蒙箐掃，馬撒碉隳，雞講營編，龍番險扼。勞勞締造，裝構成笙歌閭里，錦繡山川。謾云竹壤偏荒，難與神州爭勝概。［12］

這里，劉韞良借貴陽標志建筑甲秀樓矗立“五百年”不倒的原型，加上對貴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描述，反問世人，貴州為何不能“與神州爭勝概”，此種“勝江南”的憑欄豪情正是辛亥民初貴州人的內(nèi)心真實寫照。

另據(jù)王健安回憶，1922年，其由天津回興義，途經(jīng)香港時，偶遇曾在貴州生活多年的辛亥革命黨人班香圃，兩人圍繞1919年柳渝鐵路（經(jīng)貴陽）簽約失敗一事，有這樣一段對話：

王問：“我們貴州僻處西南，交通不便，外省人士對貴州常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的譏諷，你在貴州多年，到底有何觀感？”

班答：“貴州是高原地區(qū)，多崇山峻嶺，交通不便是事實。但這些說話，不免言過其實，人云亦云，以訛傳訛，貴州真正無晴天、無平地嗎？其實，貴州寶藏很多，異日開發(fā)出來，前景大有可觀；人說：‘五百年后，云貴勝江南’，這是有遠見的說法。那時才知道貴州這塊土地，真是中國的一個大寶庫??！”⑧

由上可見，辛亥革命黨人楊兆麟、班香圃已將李元度所作的貴州“五百年后逢昌期”，進而演化為“五百年后，云貴勝江南”式樣，與今天的“五百年詩”末兩句已基本一致。

3.“五百年詩”定于抗戰(zhàn)時期

“五百年詩”整體四句最早出自抗戰(zhàn)時期，為貴州安順“四·八”烈士黃齊生所提出。據(jù)云南昆華女中校友李壽珍、張清蘭、范立華回憶，1938年，她們?nèi)藚⒓恿它h的外圍組織——“抗日先鋒隊”（后改為“民族解放先鋒隊”，簡稱“民先”，由云南省工委馬子卿、李家鼎等人領導）。當年暑假，副隊長李家鼎通知范立華帶領一部分積極分子去宜良參加夏令營活動，這次活動“實際上是地下黨領導的，也是‘民先’的一次半公開的大會師”?！懊裣取边€邀請了回桂林探親、路過云南的黃齊生做了一次有關八路軍、新四軍和延安根據(jù)地的情況報告，在此次報告中，“他鼓勵我們增強信心，加強斗志。他還說：‘江南千重水，云貴萬重山，三十年后云貴勝江南’”⑨。這里，除“三十年后”與今之“五百年后”不同外，已與全詩基本一致。

“五百年后”詩的最終型定，最早可見于20世紀三四十年代纂修的《續(xù)修安順府志》，該書在“民生志”中記載了民間一則“雋語”：“云貴讖語：江南千千水，云貴萬萬山。五百年后，云貴賽江南?！保?3］另有一則實證力較弱的史料可作參考，20世紀90年代，桐梓縣檔案局局長李思明曾向《桐梓歷代詩集成》一書提供過一聯(lián)，原文如下：

五百年云貴賽江南，看今日冠蓋往來，真成山陰道上。

十逾月敵氛噴禹甸，到這里身心安暢，勿忘最后關頭。⑩（《自題》）

雖然該書凡例要求提供史料可靠，但畢竟未注明出處，僅標示由李思明提供，經(jīng)與桐梓縣檔案局聯(lián)系，李思明已于2006年去世，可信性只能待考。

“五百年詩”的另一個地理維度是云南，但縱觀云南史料，可考可用的“五百年詩”史料極少，值得提及的唯有一例，即云南著名文人羅養(yǎng)儒在1959年寫就的《紀我所知集》中所記故事。其書說道，堪輿家汪湛海在筑昆明城時，曾在石碑上刻印十字：“五百年前后，云南勝江南?！奔爸两袄ッ髦跋蟠螽?，居于市內(nèi)之人口，幾達到五十萬。市容尤美好，民氣復騰揚”。羅養(yǎng)儒認為：“此即‘五百年前后，云南勝江南’兩句話之應驗也?！保?4］此例出在貴州諸史料之后，當是由貴州影響而來。

綜上，“五百年詩”定型歷史脈絡已比較清晰，應源于清代的民間傳說詩謠，成于辛亥民初，最終定于抗戰(zhàn)時期。

（二）“五百年后，果然文物勝江南”——“五百年聯(lián)”考

作者在查詢史料過程中，發(fā)現(xiàn)與“五百年詩”并駕齊驅的還有一“五百年聯(lián)”，常與“五百年詩”互為引用、視為確證。因此，考證“五百年詩”，就很有必要對“五百年聯(lián)”也做深入考究。

現(xiàn)今官方版的“五百年聯(lián)”介紹大致是：光緒十二年（1886）丙戌科，貴陽人趙以炯中進士，并在殿試中取得一甲第一名，中得貴州歷史上首個文狀元，這對被人們視為蠻荒之地的貴州來說，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時任監(jiān)察御史的同鄉(xiāng)李端棻寫下一副楹聯(lián)致賀：

沐熙朝未有殊恩，聽傳臚初唱一聲，九十人中，先將姓名宣闕下；喜吾黔久鍾間氣，憶神仙流傳數(shù)語，五百年后，果然文物勝江南。?

這在貴州地區(qū)流傳亦廣，同“五百年詩”一道成為宣傳貴州的“詩聯(lián)雙璧”。

但同“五百年詩”一樣，這個說法依然經(jīng)不起史證推敲，系由民間故事演繹而來。筆者翻遍李端棻《苾園詩存》［15］《普通學說》［16］等詩文集及清史相關資料，均未見此聯(lián)。目前可考的是，這則故事的源頭是同為貴陽人的辛亥革命黨人漆運鈞，他曾將趙以炯被點為狀元的“貴州夙傳”民間故事整理為《貴州狀元趙以炯秘辛兼及李端棻》一文，其中記載了“五百年聯(lián)”的故事。據(jù)該書述，光緒十二年（1886）廷試閱卷時，對于一甲第一名，翁同龢與另一考官爭執(zhí)不下，便請張之萬定奪。張之萬對于二人所提建議皆不采納，反而提點趙以炯卷為最優(yōu)。翁同龢解釋道：“此卷本已擬元，密查名冊，此系貴州人，彼省士子向無點殿者，故抑之。”張回道：“貴州人不點元，既往之事跡也，然功令實無貴州人不許點元之明文，我輩奉命閱卷，以為可進則進之，何礙焉？”雖然翁仍不滿，但在張的堅持下，趙以炯最終奪魁。漆運鈞在此處接述道：“時黔人京曹以貴筑李端棻（苾園）為祭酒，館宴亦李氏主之，遂題一賀聯(lián)云：‘沐熙朝未有殊恩，聽傳臚，初唱一聲九十人中，先將姓名宣闕下；豈吾黔久鍾靈氣，憶仙筆，留題數(shù)語五百年后，果然文物勝江南?！?lián)極工切，為李氏所夙擅?！保?7］此故事記載頗為生動，但因系民間故事，與科舉制度亦頗多相違之處，不可作為信史。另據(jù)遵義籍辛亥革命黨人何器之的侄子何人懋回憶，1930年間（何人懋時為小學六年級），何器之曾為尚稽小學撰寫兩副長聯(lián)，其中一句為：“夜郎能自大，五百年后，果然文物勝江南?！?由此可知，“五百年聯(lián)”與“五百年詩”一樣，系由民間詩謠故事而來，在民間流傳亦廣，均代表貴州民眾“勝江南”的共同情意寄托。

三、“勝江南”傳統(tǒng)與明清以降貴州的文化自信

“五百年詩”的核心內(nèi)涵是“勝江南”。魏晉南北朝時期，我國經(jīng)濟重心開始南移，江南逐漸成為經(jīng)濟富庶、文化鼎盛之地，同時也是士人推崇的地域發(fā)展典范。江南已不僅僅是地理概念，而且成為文化上繁榮的象征。加之中華民族素來有不甘落后、奮發(fā)向上的精神文化傳統(tǒng)，于是傳統(tǒng)文人士子常使用“勝江南”類話語，表達對家鄉(xiāng)或某一落后地區(qū)，通過團結奮斗實現(xiàn)后發(fā)趕超的肯定與愿景。永歷駐蹕安龍后，貴州成為南明正朔所在，自然也就成為承繼中原文化正統(tǒng)的中心，此時“江南”所寓的文化象征已為貴州所超越，并在此后日益勃發(fā)，逐漸內(nèi)塑為貴州人民“勝江南”的心理傳統(tǒng)與文化自信。

（一）文化自信先行的明清貴州

貴州“勝江南”之夢是先從文化開始的。貴州歷史上因開發(fā)較晚，加之地理交通不利，素來被視為落后地域、文化荒漠，至元代尚只有順元、普定和播州三路儒學，有著“黔無人”［18］的形象困境。元明更替后，貴州儒學勃興，開科取士，一批衛(wèi)學、司學、府州縣學、書院等在各地創(chuàng)立，尤其是在弘治四年（1491）后，貴州學校不再由云南提學副使代管，本省官員有了發(fā)展文教的極大自主權與文化動力，成為貴州文化發(fā)展史上的重要轉折點。此后，王陽明“龍場悟道”，創(chuàng)立“黔中王學”，孫應鰲、馬廷錫、陳尚象等王學門人，四處講學、發(fā)展教育、培養(yǎng)人才，在他們的影響下，貴州書院一別于其他省份，自由講學風氣極盛，龍岡書院、陽明書院、正陽書院等均為黔中翹楚，為外省仰望；胡堯時、蔣信、徐樾等省外名士慕名而來，貴州由此“士風為之大變”［19］。莫友芝曾就此論道：“貴州自成祖開省迄于神宗，閱二百年，人才之興媲于上國?！保?0］陳寅恪也認同明代貴州文化崛起說，認為永歷南遷給貴州帶來了中原文化精英群體，保證了華夏正朔的延續(xù)傳承，“明末永歷之世，滇黔實當日之畿輔，而神州正朔之所在也。故值艱危擾攘之際，以邊徼一隅之地，猶略能萃集禹域文化之精英者”［21］。陳寅恪已深刻看到南明之于貴州的文化轉型與地位變化，此時，永歷雖居傳統(tǒng)意義上偏遠的貴州，但魯王朱以海、鄭成功、孫可望、李定國等國內(nèi)反清力量均將永歷視為正朔，琉球、安南等鄰國也均認可永歷政權，其所駐蹕的貴州也就成為當時政治和文化意義上的中心，較于清朝統(tǒng)治下的江南地區(qū)更具有“江南”的文化象征。由此，貴州開始在文化上成為“勝江南”的典范之地與文化軸心之地。

南明覆滅后，貴州“勝江南”傳統(tǒng)并未消亡，反而在文化上日益興隆，書院義學蓬勃發(fā)展，科舉取士倍增于前，經(jīng)學小學卓犖群省。尤其是道咸以降，以“西南三巨儒”、李端棻、趙以炯等為代表的貴州文化精英群，著書立說、兼治漢宋、重視西學，堅持取長補短、擇善而從，講求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在深入汲取東西文明養(yǎng)分中豐富和發(fā)展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推動文化貴州迅速崛起，喊出了“勝江南”的時代口號。楊兆麟曾稱頌“西南三巨儒”道：貴州遵義“素為中原文物風氣所不及。自三君子奮起于荒陬僻壤之中，海內(nèi)數(shù)南中文學，為首遵義”⑦77。表示由于三人的貢獻，貴州遵義由原來中原風氣不及之地，奮而轉為“風物勝江南”的勝地，這是當時貴州文化崛起的真實寫照。鄭莫黎外，趙以炯是貴州文化群后起中堅，其中狀元一事是貴州文化史上的標志性事件，結束了科舉以來貴州無文狀元的歷史，改變了舉國士林關于貴州文化落后的陳舊刻板印象，對此，黎庶昌曾贊道：

自順治甲申迄于今上戊子，凡二百四十五年，舉狀元者九十八人，不為不多。東南大省，縣或至數(shù)人，而西南邊徼之地，至乃合數(shù)行省、曠數(shù)百歲而不得一與，又何其難也！光緒丙戌科，吾黔貴陽趙君仲瑩，實始以狀元及第魁天下，中外尤以為異士在黔，聞者相與引觴稱慶，有若榮寵之被其身，雖余亦不自知所以然。［22］

同時，趙以炯也是“勝江南”文化自信的持論者，據(jù)其侄孫趙汝霖、趙光驥回憶，趙氏家族流傳一個故事：趙以炯在第一次進京考進士落選后，回到青巖家中苦讀勤研，但其雄心壯志猶時溢于言表。一次他在樓上吟道：“一上上到趙家樓，目擊江翰氣橫秋。眼前若無三山堵，看破江南十二州?！?此中“勝江南”豪情壯志已溢于言表，狀元郎所言代表了當時貴州士林無比的文化自信，與道咸前之貴州士子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1946年，凌惕安編印畢《清代貴州名賢像傳》，在序文中高度贊譽明清貴州文化群賢，與以往之“黔無人”相對，發(fā)出了黔并非無人的時代強音：“黔自建省以來，名德碩彥接踵云興?；蛞越?jīng)濟，或以勸業(yè)，或以學問，或以品概，固已彪炳當世，卓犖千秋矣。以與中州相比較，未遑多讓，孰謂黔瘠而無人哉?！手劣星逡淮暯讨染?，靈淑之孕育孔多，而人才之蔚起愈如火如荼，聲動宙合。即如是編所纂輯，得一人已足光國史。”［23］其中“與中州相比較，未遑多讓”“得一人已足光國史”等句，也與前文所提詩文一樣，蘊含了貴州文化“勝江南”的寓意。

“五百年”詩首兩句即突出“萬重山”對于貴州發(fā)展的影響。眾所皆知，貴州歷史上長期囿于“地無三里平”困境，發(fā)展滯后、文化困頓。及至晚近，貴州文化群體轉而視“山”為精神象征，將其作為“勝江南”的符號隱喻。1930年，趙愷為遵義修建鄭莫祠并附設圖書室撰文，圍繞貴州“山”之表征，重點論述了文化貴州躍“層盤崔巍”之“山”“一躍而駕乎中州”的“勝江南”形象：

天下莫不邊省視黔，而遵義得籍版圖自明末。論者遂以文化疏逖，衡量山川，去中州遠甚。然溯漢縣治鄨，為今遵義地。其時康成、叔重講學于魯、衛(wèi)，而鄨有經(jīng)師注《爾雅》之文學舍人，且尹道真北學南歸，亦教授于今正安，山川之層盤崔巍，其精靈何所靳哉！厥后喝奇韜靈，淪沒圖籍，逮有清中葉，右文誕敷，鄭先生乃崛起為西南大儒，而莫先生亦嘯傲其間，同享大名于一時，天下遂交推鄭莫，而遵義之?爽光明，并一躍而駕乎中州矣！……夫地土之于人，決有所關。吾黔之山，崔崣崛奇。其高也，塞明裂坤，若劃破青冥而不息，且其盤紆郁曲，窮竇谽澗，中孕玲瓏巧幻以肖靈物家具，幾非人工所能，而或萬古不與風日相擊而蒼翠自盎者。故其鐘毓于人，一秉雄偉駿極之氣，睥睨中州而兀然不撓，而人且輕之曰：“山中人是何所負哉”。?

通篇文化自信躍然紙上，代表當時文化貴州崛起后，士子們已在精神上不再似往日受困于“山”的阻隔，一甩頹唐卑微，轉而視“山”為貴州之傲，認為貴州是可以“睥睨中州而兀然不撓”的。趙愷對“山”文明的突破性變革表述，迥異于歷來推崇平原地區(qū)“江南”文明之傳統(tǒng)，深刻體現(xiàn)了新文化中心區(qū)域的獨特精神氣質與文化張力。

由此，及至同光，貴州文化群已蔚為國光，在文化中國版圖上具有重要地位。此時，文化自信已深度融入貴州士人群體，極大激發(fā)了貴州人“勝江南”的內(nèi)生動力，一時人才輩出、引世矚目，時人驚呼“萬馬如龍出貴州”［24］，貴州由此開始在文化上成為“勝江南”的典范之地與文化中樞。

（二）文化再發(fā)現(xiàn)的抗戰(zhàn)貴州

抗戰(zhàn)期間，作為大后方的貴州迎來了茅盾、豐子愷、巴金、聞一多、林同濟等文化精英，浙江大學、大夏大學等“江南”高校，合力推動了貴州本土文化教育大發(fā)展。貴州大學、貴陽師范學院、貴陽醫(yī)學院等一批本土高校陸續(xù)成立，中共地下黨組織的進步書店及刊物相繼興辦，貴州迎來了文化教育發(fā)展的又一次高潮。與此同時，來自“江南”的知識分子開始重新審視觀察貴州，重新發(fā)現(xiàn)了貴州的歷史人文地理尤其是獨特的民族文化，與以往典籍里落后貴州的刻板印象相比有了新的認識，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特殊文化類型受到知識界推崇，此為貴州文化再發(fā)現(xiàn)時代。

高校方面。在黔的浙江大學、大夏大學等高校重量級學者云集，科研成果豐碩，師生們對貴州民族地區(qū)進行了深入的考察，開展了廣泛的社會實踐，形成了一大批高質量的學術科研成果，在吳澤霖、陳國鈞等一批著名學者帶領下，貴州的民族史人類學研究成為當時國內(nèi)首屈一指之地，《遵義新考》《貴州土司考》《歷代貴州苗族與中原之關系》《貴州的民族教育》《威寧大花苗語字匯》等歷史人類學著作影響極為深遠，使世人對貴州文化有了新的認識。浙大校長竺可楨在論述“浙大之使命”時，重點論述了王學對貴州文化之意義，進而表示浙大將效仿陽明，以教育助力貴州人民，“昔陽明先生貶竄龍場，遂成知難行易之說。在黔不達二年，而文風興起，貴州文化為之振興。陽明先生一人之力尚能如此，吾輩雖不及陽明，但以一千余師生竭盡知能，當可有裨于黔省”［25］。大夏大學校長王伯群（貴州興義籍）也對貴州之于復興民族的意義作了重點闡述：

吾校乃永奠厥居于貴陽矣。夫貴州于西南為中心；當抗戰(zhàn)期間，實為后方之重鎮(zhèn)；復興民族，于是焉基之；其對于國家關系之重大如此。吾校既處于此等新環(huán)境中，則今后之所當努力者，蓋有三要點焉：一曰抗戰(zhàn)教育之推行也?！粎f(xié)助政府以開發(fā)西南之資源也。三曰促進西南之文化也。以上三事乃吾校今后努力之新目標。［26］

知識分子方面。1939年，聞一多在西南聯(lián)大西遷途經(jīng)貴州時，針對長久以來關于貴州落后貴州人愚昧的傳統(tǒng)偏見寫道：“在都市街道上，一群群鄉(xiāng)下人從你眼角滑過，你的印象是愚魯，遲鈍，畏縮，你萬想不到他們每顆心里都自有一段驕傲。”［27］此種驕傲即為一種多民族文化基礎上的文化自信?！皯?zhàn)國策派”主要代表人物林同濟與趙愷相同，尤為看重貴州的“山地文明”，認為較之“平原文明”，“山地文明”方是中華民族所急需的，需要國人進一步加強重視：

我們中國文明，一向是在平原上發(fā)展，遍重于利用平原；對“山地”的價值，始終不了解?，F(xiàn)在抗戰(zhàn)局面，已經(jīng)迫著我們這個“平原為基”的民族，來到“山地”上尋求復興的柱石。我們必須要認識山地，愛護山地，發(fā)揮山地的威力養(yǎng)林、開礦、畜牧、果藝……換言之，創(chuàng)造“山地文明”以補我們數(shù)千年“平原文明”之不足。即進而就民族精神方面說，“平原型”的精神，博大有余，崇高不逮。我們這個平易中庸的民族，所急急需要，也許正是一股崇高奇險的“山地型”的氣魄?。?8］

時任大夏大學秘書長兼教育學院院長的王裕凱在回憶“商學院之貢獻”時還引用“五百年詩”，表明來自江南的知識分子群體，對貴州建設的高度重視與未來發(fā)展的高度認可：

貴州地處我國邊區(qū)，且崇山峻嶺，交通不便，以故商業(yè)向不發(fā)達，自大夏商學院遷黔后，王伯群校長認為銀行為各種事業(yè)之母，乃倡導銀行事業(yè)，促進國際貿(mào)易，并自任聚康銀行名譽董事長，因此地方商業(yè)，日漸繁榮，通商惠工，不亞京滬。劉伯溫寓言有曰：“江南千千水，云貴萬萬山，五百年后，云貴賽江南?！保?9］

抗戰(zhàn)時期貴州文化再發(fā)現(xiàn)是貴州文化自信發(fā)展史上的又一重要節(jié)點，對貴州文化發(fā)展繁榮具有重要影響。但隨著國共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國民黨反動當局鉗制貴州文化建設，壓制中共地下黨人的文藝創(chuàng)作與文化傳播，使得抗戰(zhàn)期間形成的文化熱潮在社會面上轉冷，但在其中受到洗禮的中共地下黨人與黨領導的進步知識分子，卻并沒有偃旗息鼓，而是堅持斗爭，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和新中國成立后，繼續(xù)為貴州文化建設而努力，成為貴州塑造文化自信的重要力量。

（三）擺脫貧困、后發(fā)趕超的當代貴州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高度重視貴州發(fā)展，布局“三線建設”，大力支持貴州開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提升人民精神生活水平，對貴州能夠實現(xiàn)快速發(fā)展、后發(fā)趕超有著極大信心和期待。1960年5月2日，周恩來在會見貴州黨政負責人、生產(chǎn)模范和兄弟民族代表時發(fā)表了講話，認為貴州在黨的領導下，是可以改變過去“三無”歷史、實現(xiàn)“后來居上”的：

貴州得天獨厚，山川秀麗，地下蘊藏豐富。你們把水留下來，就可以造林了?！疤鞜o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是過去反動統(tǒng)治階級挖苦貴州的話，現(xiàn)在人定勝天，物資豐富，留下水，氣候就要改變，旱象減少，人可以把它改造成平地。貴州人民勤勞勇敢，天時地利人和，只要各族人民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加強團結，努力把工作做好，貴州的社會主義建設必將后來居上。［30］

此時，人民群眾繼續(xù)用發(fā)自內(nèi)心親手創(chuàng)作的歌謠來贊頌“勝江南”的社會主義建設成就。20世紀50年代的遵義地區(qū)就流傳有一首民歌，沿用“江南千水云貴萬山”句式，展現(xiàn)了人民群眾建設貴州的高度熱情與美好愿景：

江南千條水，云貴萬重山。

堵水修渠道，處處金銀灘。

改變山河貌，幸福萬萬年。［31］

與此相同，1979年7月出版的《嫦娥舒袖》詩集［32］、《小河里的新浪花（兒歌集）》［33］等一大批文學作品均自覺使用“賽江南”語句，表達了對貴州社會主義建設成就的喜悅。這些例子，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新時期的貴州，依然數(shù)不勝數(shù)，人們紛紛引用“五百年詩”，宣傳貴州、建設貴州，希望以此作為目標，通過團結奮斗去改變千百年來貴州貧困落后的精神面貌。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何新中國成立以來尤其是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新時期，“五百年詩”會如此受到社會和民眾推崇，常為引用、久盛不衰。

新時代是貴州“勝江南”由夢轉向現(xiàn)實的重要時期。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貴州干部群眾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以高質量發(fā)展統(tǒng)攬全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堅持圍繞“四新”主攻“四化”主戰(zhàn)略，努力實現(xiàn)“四區(qū)一高地”主定位，拿出“勝江南”的干勁、拼勁、闖勁，全面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與全國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創(chuàng)造了“黃金十年”，實現(xiàn)了貧困落后省份的趕超跨越，徹底撕掉了千百年來的絕對貧困標簽，貴州人民的精神面貌、貴州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煥然一新，“勝江南”繼續(xù)成為新時代人們追逐的夢想，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同向而行，逐漸縮小了與江南的精神物質差距。在經(jīng)濟建設的良好基礎上，貴州積極發(fā)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持續(xù)推動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協(xié)調發(fā)展，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深入人心。

一是文化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貴州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不斷健全，2021年，全省文化事業(yè)機構數(shù)達到2 084個，其中，公共圖書館達到99個，公共圖書館總藏書達到1 826.9萬冊件。全省擁有博物館、紀念館97個。廣大文藝工作者深入社會、扎根人民，潛心創(chuàng)作，推出了一大批“有筋骨、有溫度，沾泥土、帶露珠”的精品力作，推動了戲曲、話劇、舞劇、音樂劇、雜技劇，以及書畫等藝術門類百花齊放，文化事業(yè)和文化產(chǎn)業(yè)實現(xiàn)繁榮蓬勃發(fā)展。2020年全省文化產(chǎn)業(yè)增加值達到451.62億元，占地區(qū)生產(chǎn)總值的比重為2.53%，并隨著“一帶一路”走向世界。貴州持續(xù)加大文物和文化遺產(chǎn)保護力度，土司考古、史前洞穴遺址考古等文博工作實現(xiàn)突破進展，截至2021年底，全省共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81個，國家級非遺名錄103項159處，省級非遺名錄628項1025處；中國傳統(tǒng)村落保護名錄、中國少數(shù)民族特色村寨名錄的列入數(shù)量，均位居全國第一。各民族同胞在傳承延續(xù)各自的特色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融合衍生出獨特的文化氣質，民族文化與歷史文化、紅色文化、陽明文化、山地文化、三線文化等相互交織，全社會正能量更加強勁、主旋律更加高昂，多彩貴州民族特色文化強省建設取得重大進展［34］。

二是教育事業(yè)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貴州圍繞提升人均受教育年限，大力推動教育水平提質升級，實現(xiàn)“有學上”到“上好學”的轉變，全力為群眾提供更好的教育，加快建設特色教育強省。截至2021年，貴州各級各類學校共有20 843所，是1949年578所的36倍，其中普通高校75所，是1949年3所的25倍；1949年，普通高校在校生僅有1 751人，2021年僅本?？粕瓦_88.16萬人。此外，各級各類學校有教師57.83萬人、學生982.42萬人，九年義務教育鞏固率為95.5%，高中階段毛入學率為91.5%，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為45.7%，較之新中國成立時有了歷史性跨越［35］。

三是精神文明建設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貴州通過教育引導、輿論宣傳等方式，深入挖掘和闡發(f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大力弘揚新時代貴州精神，使之內(nèi)化為人們的精神追求，外化為人們的自覺行動。深入推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宣傳貫徹，大力開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中國夢宣傳教育，牢牢把握住網(wǎng)絡意識形態(tài)工作領導權主導權，唱響主旋律，壯大正能量，做大做強主流思想輿論，推出一大批有思想、有溫度、有品質的新聞作品；組織開展“脫貧攻堅群英譜”選樹宣傳，從脫貧攻堅一線推出“第一書記”“基層干部”等10個行業(yè)類別先進典型，以榜樣的模范行為和高尚人格，感召人心、催人奮進；深入開展文明城市、文明村鎮(zhèn)、文明單位、文明校園、文明家庭創(chuàng)建，推動人們的思想覺悟、道德水準、文明素養(yǎng)和社會文明程度顯著提升；同時加強宣傳報道疫情防控先進人物典型事跡，為打贏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阻擊戰(zhàn)凝心聚力，樹立了良好的“貴州形象”，唱響了“貴州好聲音”。

2017年10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黨的十九大貴州省代表團討論時指出：“5年來，貴州認真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各方面工作不斷有新進展。綜合實力顯著提升，脫貧攻堅成效顯著，生態(tài)環(huán)境持續(xù)改善，改革開放取得重大進展，人民群眾獲得感不斷增強，政治生態(tài)持續(xù)向好。貴州取得的成績，是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事業(yè)大踏步前進的一個縮影。這從一個角度說明了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確定的大政方針和工作部署是完全正確的。”［36］并提出要“大力培育和弘揚團結奮進、拼搏創(chuàng)新、苦干實干、后發(fā)趕超”［35］的新時代貴州精神。習近平總書記的肯定與囑托，令每一個志在擺脫貧困、“勝江南”的貴州人都感到無比驕傲和自豪，鼓舞著貴州人民繼續(xù)依靠團結奮斗實現(xiàn)后發(fā)趕超。2021年2月5日上午，在貴州考察調研的習近平總書記“聽取了貴州省委和省政府工作匯報，對貴州各項工作取得的成績給予肯定，希望貴州堅持穩(wěn)中求進工作總基調，立足新發(fā)展階段、貫徹新發(fā)展理念、構建新發(fā)展格局，堅持以高質量發(fā)展統(tǒng)攬全局，守好發(fā)展和生態(tài)兩條底線，統(tǒng)籌發(fā)展和安全工作，在新時代西部大開發(fā)上闖新路，在鄉(xiāng)村振興上開新局，在實施數(shù)字經(jīng)濟戰(zhàn)略上搶新機，在生態(tài)文明建設上出新績，努力開創(chuàng)百姓富、生態(tài)美的多彩貴州新未來”［37］。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四新”，是對貴州精神物質各方面高質量發(fā)展的新要求，也是對貴州在黨的領導下實現(xiàn)后發(fā)趕超的新期許，深刻契合了“勝江南”的歷史文化意蘊，已成為新時代貴州人民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努力奮斗的根本遵循。

綜上，“五百年詩”來由已基本清楚，系源于清代以來的民謠傳說，成于辛亥民初階段，定于抗戰(zhàn)時期。創(chuàng)作者并不是世傳的劉伯溫，而是渴望改變貧困落后現(xiàn)狀、實現(xiàn)趕超跨越的貴州人民。明清以來的貴州在文化上實現(xiàn)了快速發(fā)展，但并沒有改變貴州貧困落后的面貌，當年曾與辛亥革命黨人討論“五百年后，云貴勝江南”的王健安在新中國成立后對比感慨道：“于今思之，我們的一夕談，確是貴州長期落后，百業(yè)凋敝的省份，地方疾苦，民不聊生。四十年后的今天，在共產(chǎn)黨領導下已成工農(nóng)業(yè)普遍發(fā)展，百事俱興，人民康樂的世界?！?誠如斯言，觀史鑒今可知，只有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牢記囑托、感恩奮進，從歷史中走來的貴州才能充分激發(fā)出文化自信所蘊含的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實現(xiàn)精神文化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并駕齊驅趕超跨越，實現(xiàn)貴州人民長久以來“勝江南”的美好夢想。

注釋：

①本文以《人民日報》“云貴勝江南”版為準，見人民日報.勵精圖治 開發(fā)貴州［N］.人民日報，1989-08-28（4）.另有“云貴賽江南”等版本（見何士光.福地貴陽［N］.人民日報，2007-06-02（8），但以“云貴勝江南”版流傳最廣。

② 官方宣傳方面，如《人民日報》上有：1.人民日報.勵精圖治 開發(fā)貴州［N］.人民日報，1989-08-28（4）；2.馬平、清楚.貴州，擺脫貧困的人們［N］.人民日報，1996-08-17（7）；3.趙劍平.我在貴州貴陽府［N］.人民日報，2007-06-16（8）.《光明日報》上有：1.呂慎.將大數(shù)據(jù)產(chǎn)業(yè)打造成為貴安新區(qū)發(fā)展的重要增長極［N］.光明日報，2014-03-01（7）；2.王麗.落到實處、務求實效，堅持科學發(fā)展觀，就一定能實現(xiàn)貴州發(fā)展的新跨越［N］.光明日報，2007-11-11（3）。民間傳播方面，如1.黃太剛.大美匯川·詩歌卷［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5:271；2.貴陽市歷史學會.貴陽故事貴陽地名趣說［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7:263；3.徐圻.讓世人了解貴州［N］.貴陽日報,2011-10-11(A11)；4.張睿.榜樣的力量［N］.貴陽晚報,2019-05-14(A16).

③參見1.王發(fā)坤.貴州建省是區(qū)域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要推進器［C］//紀念貴州建省590周年學術討論會組委會.開發(fā)中的崛起——紀念貴州建省590周年學術討論會文集.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4:290；2.劉麗.《湄江吟社詩存》價值探析［J］.貴州文史叢刊,2012(4):112;3.喻健、宋璨羽、苗義程.跨媒介傳播下貴州文化形象的演變與重構研究［J］.貴州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3):21；4.運春.朱元璋與貴州之謎［J］.貴州文史天地,2000(6):14.

④慶桂.大清高宗純皇帝實錄·乾隆二十二年丁丑十一月［A］//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

⑤張三豐贊鎮(zhèn)遠［M］.黃永錫,口述;楊德桑,整理.//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鎮(zhèn)遠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鎮(zhèn)遠文史資料：第4輯.芷江:芷江縣印刷廠,1990:161.

⑥楊祖愷.探花公撰聯(lián)頌揚辛亥貴州反正［M］//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貴州省遵義市委員會宣教文衛(wèi)委員會.遵義掌故:一.遵義:遵義市政協(xié)宣教文衛(wèi)委員會,1999:263.

⑦楊兆麟.守拙齋集［M］//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貴州省遵義市委員會宣教文衛(wèi)委員會.遵義歷史文萃:二.遵義:政協(xié)遵義市宣教文衛(wèi)委員會,2002.

⑧王健安.柳渝鐵路事敗后一夕談［M］//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貴州省興義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興義市文史資料：第3輯.興義:黔西南州印刷廠,1989:151-153.

⑨李壽珍,張清蘭,范立華.昆華女中的抗日救亡運動［M］//云南省婦女聯(lián)合會.云南婦女運動史資料：第4輯.昆明:云南省婦聯(lián),1983:33-34.

⑩桐梓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桐梓歷代詩集成［M］.貴陽:貴州三維電腦排版彩印公司,1998:853.

?文史辦.清代丙戌科狀元趙以炯簡介［M］//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貴陽市花溪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征集委員會.花溪區(qū)文史資料選輯：第5輯.貴陽:貴州新華印刷二廠,1988:112.

?何人懋.伯父何器之生平［M］//政協(xié)遵義縣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遵義縣文史資料：第3輯.遵義:遵義匯川印務公司,1986:55.

?趙汝霖,趙光驥.青巖趙氏家族二三事［M］//政協(xié)貴陽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政協(xié)花溪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貴陽文史資料選輯·文化古鎮(zhèn)青巖專輯：第38輯.貴陽:貴陽南明民政印刷廠,199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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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必澤.從“夜郎自大”到“夜郎自小”［M］//貴州省文史研究館.黔館文集.貴陽：內(nèi)部出版，2002：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