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的女兒”成了奧運冠軍

甜瓜瓜

2022年2月6日晚，為中國摘得首金的短道速滑混合團體接力隊員的范可新，站在領(lǐng)獎臺上，看到五星紅旗冉冉升起，她哭了。

29歲的姑娘范可新、28歲的武大靖，兩位老將相擁而泣，千言萬語化作一個擁抱。作為冬奧會的三朝元老，這大概是范可新的最后一屆冬奧會。面對鏡頭，她說：“大家每天下冰時，嗓子里都帶著血，在國家隊12年，感謝隊友、教練，這一刻，一切都值了！”她說，“這枚金牌，我等太久了！”

她的淚水感動了無數(shù)人，那個和父母蝸居在7平方米地下室，連冰刀都買不起的小女孩，終于破繭成蝶，圓夢奧運……

1993年9月19日，黑龍江省七臺河市勃利縣的一戶貧寒之家，小女兒呱呱墜地，父母給她取名“可新”，祈愿著好運和希望。然而，生活給了小家庭沉重一擊。

范可新剛上小學(xué)，家里就因做生意賠了錢，只好去七臺河投奔親戚。迫于無奈，父母將哥哥留在了老家，帶著小可新，踏上了茫茫的未知路。一家三口揣著僅有的300元錢，到了七臺河。

2000年的東北小城，物價對于這個貧困的家庭已是不可承受之重，幾經(jīng)輾轉(zhuǎn)，他們終于找到了一處棲身之所。這是一間僅有7平方米的鐵皮房，每月租金130元。為了能吃飽飯，范爸爸開始給人修鞋，此后一家三口吃住、修鞋都在這里。

那年的除夕夜，小可新想吃餃子，可天寒地凍，修鞋沒生意，兜里已經(jīng)沒錢了，最后，是好心的鄰居端來了水餃。看女兒吃得狼吞虎咽，范爸爸邊感謝邊落了淚，“太難了！對不住孩子！”小可新抬起頭，看到爸爸的眼淚就慌了，“爸爸，你別哭！我以后再也不要餃子了……”此后，范爸爸靠著修鞋，艱難地挺起了家。家里條件雖苦，但父母對孩子的愛卻并不少。小可新從小活潑好動，父母看到別的女孩都學(xué)跳舞，也咬咬牙給女兒報了名。

可剛學(xué)了1周，可新就說什么都不學(xué)了，媽媽疑惑打聽，才知道原來舞蹈班要收150元服裝費。孩子的懂事擰疼了父母的心，夫妻倆商量為女兒湊服裝錢，但可新卻倔強搖頭，“我肯定不學(xué)了！”

后來，一位鄰居阿姨見小可新長得瘦弱，就帶她來到了體育場運動。正巧遇到短道速滑教練馬慶忠?guī)е爢T們在訓(xùn)練，小可新看到小朋友們連跑帶跳，非常羨慕。

馬教練讓可新也跟著跑跑跳跳，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條件很不錯，就想收下這個孩子。聞言，小可新又高興又擔(dān)心，她揚起小臉認(rèn)真地問教練：“那學(xué)費要多少錢？”馬教練笑著說：“你要是刻苦訓(xùn)練，我就不收錢！”一聽說不要錢，可新的小臉立刻亮了， “我特能吃苦！保證好好練！”

馬慶忠教練說話算話，不但不收學(xué)費，還花150元給可新買了一副二手冰刀。小可新視若珍寶，愛護得小心翼翼，此后，她開始了艱苦的訓(xùn)練生涯：每天凌晨4點起床訓(xùn)練，練完回家吃早飯，然后再去上學(xué)。

年復(fù)一年，可新在艱苦的訓(xùn)練中長大：“不用我招呼起床，特別自覺。有的孩子練到5點就走了，可新卻說，媽媽我再多滑幾圈……就想多練會兒?！?/p>

母親聶桂玲說起可新兒時訓(xùn)練的情景猶如昨日?！跋挛?點到3點上課，3點到5點訓(xùn)練，再補習(xí)功課，6點回家吃飯，倒頭睡覺。一年年，就這樣堅持下來?！?/p>

一天晚上，母親在給女兒換衣服時驚呆了，可新的胳膊、腿上磕得青一塊紫一塊，雙腳多處磨破皮結(jié)了痂，有些地方已經(jīng)化膿。母親當(dāng)時就哭了，“閨女，咱以后別練了，太遭罪了！”“不！不！我要練！”可新一邊喊一邊鉆進被窩，不再讓媽媽看。

2003年春天，哈爾濱的孟慶余教練到七臺河市選隊員。立定跳遠時，可新一聽成績就哭了，孟教練問：“你哭什么？”可新抹著眼淚說：“剛才量尺的老師量錯了，我跳的比他量的遠，我平時跳得都挺遠?！泵辖叹毿α耍骸皝恚俳o你一次機會，這次達標(biāo)了我也帶你走?！狈犊尚卤镒懔?，越過了達標(biāo)線，“我說我能跳過吧，剛才就是量錯了?！本瓦@樣，可新獲得了哈爾濱冰上基地的入場券。

閨女要到省城去訓(xùn)練了，可新的父母可犯愁了，家里太窮，幾乎拿不出像樣的衣服。這些年，可新放學(xué)路上常陪著母親撿廢品。她身上穿的，就是母親從廢品站撿的褲子，洗干凈后又重新縫補……但就是穿著這條從垃圾箱里撿來的褲子，可新獲得了全國小學(xué)生短道速滑比賽的500米、1000米、技術(shù)滑等多項第一。最后，還是街坊鄰居們得知她的難處，為可新湊齊了學(xué)習(xí)、保險、器具等費用。

2006年，13歲的范可新終于擁有了一雙新冰刀。一位在工商所工作的孫女士，走進了可新家：“住在半地下室，吃飯都沒有像樣的碗筷，用的是茶缸，更別說飯桌了?！笨粗鴪皂g努力的孩子，孫女士回家和丈夫商量，每月從有限的工資中擠出100元資助可新，還想方設(shè)法幫范爸爸的鞋鋪辦理了營業(yè)執(zhí)照減免手續(xù)……后來，小可新漸漸明白，滑好冰可以進冰雪分校，再進省隊、國家隊，可以代表國家參加世界比賽。獲得金牌不僅能為國爭光，還能得到獎金改善家里的生活條件，不再讓爸媽那么辛苦……她咬緊牙關(guān)，拼命苦訓(xùn)，眼前的路似乎漸漸清晰，但命運再次和她開了個玩笑。

2008年1月，全國第十一屆冬季運動會開賽，此前被教練們寄予厚望的范可新，一無所獲。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中，范可新一言不發(fā)。那段時間，她常感頭暈無力，腿使不上勁，但好強的她從沒提起，一直咬牙堅持。

終于熬到放假回家，她連樓都上不去了。媽媽帶她看遍了當(dāng)?shù)蒯t(yī)院，確診為貧血，卻查不出原因。醫(yī)生們一再叮囑，“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決不能再訓(xùn)練了！”范可新不服氣，想要證明自己，她扶著門框，逼爸爸騎到自己背上，做了幾個蹲起后，又讓爸爸再扛上一袋大米。大家都說不行，可新卻咬著牙說，在隊里平時訓(xùn)練要比這個重得多呢！可放上米袋，她就一下摔倒在地上……

陰暗的半地下室里擺滿了修鞋修自行車工具。初中畢業(yè)的哥哥也來到了爸媽身邊，一家四口吃住都在這里。爸媽將可新扶上床：“孩子，咱不能再練了?！笨尚驴嗫喟螅骸拔一诉@么多年，如果半途而廢這輩子就完了！國家青年隊的入隊通知已經(jīng)發(fā)到教練那里，我將來一定能進國家隊，我還要奪金牌，求求你們，讓我練吧……”這是要強的女兒第一次開口哀求，父母的心都碎了。

要想恢復(fù)訓(xùn)練，首先就得先治好病，但錢呢？萬般無奈，可新爸給啟蒙教練馬慶忠打了電話。當(dāng)馬教練趕到，可新媽已經(jīng)哭得說不出話，可新一個人躲在衛(wèi)生間，邊哭邊喃喃哀求著：“我要滑，求求你，我一定要滑?！眴柮髑闆r，馬教練馬上買了當(dāng)晚去哈爾濱的車票，并托熟人找了最好的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出來了，范可新被確診重度青春期缺鐵性貧血，原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加上超負(fù)荷大量訓(xùn)練。治療結(jié)束，范可新被馬教練接到了自己家，配合藥療加食補，終于一天天恢復(fù)了……

2009年，范可新入選國家青年隊。

2010年，17歲的范可新正式進入國家短道速滑隊。高手如林的速滑隊，范可新有點沒信心。力量訓(xùn)練時，大隊員蹲起訓(xùn)練負(fù)重100公斤以上，她只能負(fù)重50公斤;靜止蹲90度角，大隊員5分鐘，她只能蹲到1分鐘。相對瘦弱的體型，讓她在開始時并不被看好。但范可新是個特別有韌勁的人，她咬緊牙關(guān)，不斷增加訓(xùn)練強度，在教練悉心指導(dǎo)下，進步迅速。

同年，加拿大蒙特利爾世界杯，她和隊友周洋、劉秋宏、張會奪得女子3000米接力金牌，成了世界冠軍;2011年英國謝菲爾德短道速滑世錦賽，17歲的范可新摘得女子500米金牌，并與隊友配合又在女子3000米接力獲得金牌，一戰(zhàn)成名;2014年索契冬奧會，她獲得女子1000米銀牌;2014年世界杯鹽湖城站，她奪得500米金牌，并刷新了王濛保持多年的世界紀(jì)錄，連王濛都發(fā)微博大呼，“范爺威武帥氣！”2015年2月，范可新獲得世界杯土耳其站女子500米冠軍;2014-2015賽季，又獲得世界杯女子500米總冠軍;2016年，短道速滑世錦賽女子500米冠軍;2017年，世錦賽女子500米決賽里，范可新克服最外道起跑的不利條件，比賽后程完成超越并以43秒605的成績?yōu)橹袊爦Z得金牌……

曾經(jīng)，中國短道速滑隊一度處于“青黃不接”的狀態(tài)。危難之際，范可新毅然挑起了大梁。在實現(xiàn)“三連冠”的同時，她將個人世錦賽500米冠軍的總數(shù)提升至了5個！

最頂尖的運動員，拼到最后是信念。29歲的范可新克服著傷病、重壓，第三次堅韌地站上了冬奧會賽場。站上領(lǐng)獎臺，看著五星紅旗冉冉升起，這個一向堅毅如松的女子落淚了，她說，“我等待這塊金牌太長時間了，我永遠相信團隊，從我進入國家隊的那一天起，我就永遠相信我的隊友，相信團隊的力量。我在國家隊12年了，首先我要感謝國家。我們每天訓(xùn)練都是拼的狀態(tài)，下冰的時候嗓子里面都是帶血的。這一刻，我覺得我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老當(dāng)益壯，寧移白首之心。有一種力量，叫范可新。

黑龍江省七臺河市茄子河區(qū)大同街和東安街之間有一片普通居民小區(qū)。這里，就是范可新的家。每次大賽結(jié)束，她都要回家看看父母，炒上幾個菜。這些年，她在外征戰(zhàn)，將工資卡交給了母親，她說，就是想改變一下家庭條件。筆者按響范可新的家門鈴，門開了，熱氣撲面而來，“快脫下外套，屋里面可熱乎了！”可新爸媽熱情地打著招呼，鄉(xiāng)音淳樸。

歷經(jīng)霜雪后，一家人終于苦盡甘來。在范可新和隊友奪得北京冬奧會混合接力金牌后，家鄉(xiāng)重獎100萬元給她，并且鼓勵她在后面的項目繼續(xù)努力拼搏，承諾再得金牌，再獎勵100萬元。當(dāng)?shù)厥蓄I(lǐng)導(dǎo)來到范家慰問，苦了這么多年，范媽媽終于笑得燦爛。越來越好的，不僅是范可新家，還有整個中國冰雪項目。

北京成功申辦冬奧會后，各地的硬件設(shè)施逐漸多了起來。就連過去可望而不可及的室內(nèi)標(biāo)準(zhǔn)冰場，也在全國各大城市搭建起來。最后，想借用范可新曾寫過的一段話：“是骨頭腫了的輕傷，是不能下火線的戰(zhàn)場。每一刀都無比重要，每一槍都全力以赴。拼，從來不是說的，實干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