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能吏·馬人望

［元］脫 脫

馬人望，字儼叔，高祖胤卿，為石晉青州刺史，太宗兵至，堅守不降。城破被執(zhí)，太宗義而釋之，徙其族于醫(yī)巫閭山，因家焉。曾祖廷煦，南京留守。祖淵，中京副留守。父詮，中京文思使。

人望穎悟。幼孤，長以才學(xué)稱。咸雍中，第進(jìn)士，為松山縣令。歲運(yùn)澤州官炭，獨(dú)役松山，人望請于中京留守蕭吐渾均役他邑。吐渾怒，下吏，系幾百日。復(fù)引詰之，人望不屈，蕭喜曰：“君為民如此，后必大用?！币允侣動诔乃?。

徙知涿州新城縣。縣與宋接境，驛道所從出。人望治不擾，吏民畏愛。近臣有聘宋還者，帝問以外事，多薦之，擢中京度支司鹽鐵判官。轉(zhuǎn)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私兼裕。遷警巡使。京城獄訟填委，人望處決，無一冤者。曾檢括戶口，未兩旬而畢。同知留守蕭保先怪而問之，人望曰：“民產(chǎn)若括之無遺，他日必長厚斂之弊，大率十得六七足矣?！北Ｏ戎x曰：“公慮遠(yuǎn)，吾不及也?！?/p>

…………

未幾，拜參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時錢粟出納之弊，惟燕為甚。人望以縑帛為通歷，凡庫物出入，皆使別籍，名曰“臨庫”。奸人黠吏莫得軒輊，乃以年老揚(yáng)言道路。朝論不察，改南院宣徽使，以示優(yōu)老。逾年，天祚手書“宣馬宣徽”四字詔之。既至，諭曰：“以卿為老，誤聽也?！彼彀菽显簶忻苁?。人不敢干以私，用人必公議所當(dāng)與者。如曹勇義、虞仲文嘗為奸人所擠，人望推薦，皆為名臣。當(dāng)時民所甚患者，驛遞、馬牛、旗鼓、鄉(xiāng)正、廳隸、倉司之役，至破產(chǎn)不能給。人望使民出錢，官自募役，時以為便。久之請老，以守司徒、兼侍中致仕。卒，謚曰文獻(xiàn)。

人望有操守，喜怒不形，未嘗附麗求進(jìn)。初除執(zhí)政，家人賀之。人望愀然曰：“得勿喜，失勿憂?？怪醺?，擠之必酷?！逼湮飞魅绱?。

（原文據(jù)中華書局1974年版《遼史》）

【譯文】

馬人望，字儼叔，其高祖馬胤卿曾任后晉的青州刺史，遼太宗帶兵攻打青州，他堅守不降。城被攻破后馬胤卿被活捉，遼太宗看重他的忠義，放了他，將其全族遷徙至醫(yī)巫閭山，于是馬胤卿就在那里安家。馬人望的曾祖父馬廷煦，任南京留守。馬人望的祖父馬淵，任中京副留守。馬人望的父親馬詮，任中京文思使。

馬人望聰慧。幼時便成了孤兒，成年后以才學(xué)著稱。遼道宗咸雍年間（1065—1074），馬人望中了進(jìn)士，被任命為松山縣令。每年運(yùn)送澤州官炭，朝廷只役使松山人，馬人望向中京留守蕭吐渾請求能平均地役使外邑人。蕭吐渾大怒，將馬人望抓起來交法官審訊，囚禁近百日后又將他提出審訊，馬人望不肯屈服。蕭吐渾高興地說：“你為了百姓能這樣做，將來必定大有作為。”并將此事奏告朝廷，朝廷完全從其所請。

馬人望調(diào)任涿州新城縣知縣。該縣與宋朝疆域接壤，為驛道必經(jīng)之地。馬人望治理此縣，不收受財物飲食，官吏百姓都敬畏愛戴他?；噬系慕加性L宋回國者，皇上問京外之事，近臣們大多都推薦他，于是馬人望被提升為中京度支司鹽鐵判官。轉(zhuǎn)任南京三司度支判官，當(dāng)?shù)氐墓俑桶傩斩几蛔懔?。他被升為警巡使。京城案件堆積如山，馬人望加以處理判決，沒有一個人被冤枉。適逢檢驗戶口，不到二十天他便將此事處理完畢。同知留守蕭保先感到奇怪而問之，馬人望說：“百姓之產(chǎn)業(yè)如果檢驗得毫無遺留，將來一定會助長重斂財物之弊端，大概得到十分之六七就夠了?！笔挶Ｏ让C然起敬地說：“您深謀遠(yuǎn)慮，我慮不及此啊?！?/p>

…………

不多久，馬人望被任命為參知政事，負(fù)責(zé)清查南京三司使的事。當(dāng)時在錢粟支出和收入上的舞弊行為，尤其以燕地最為嚴(yán)重。馬人望用縑帛制作歷書，凡是府庫物品的支出和收入，都派人另外登記，稱為“臨庫”。奸邪之輩、狡黠之吏無法營私舞弊，便到處揚(yáng)言馬人望年老昏聵。朝廷不調(diào)查分析，就將馬人望降為南院宣徽使，以表示對老年人的優(yōu)待。過了一年，天祚帝手書“宣馬宣徽”四字詔令他到京。馬人望到京城以后，皇帝才恍然大悟說：“我以為你已經(jīng)衰老，看來是誤聽別人的讒言了?！庇谑侨蚊麨槟显簶忻苁埂Ｈ巳硕疾桓蚁蝰R人望徇私求職，馬人望用人也必取錄大家公認(rèn)合適的人。如曹勇義、虞仲文曾為奸人所排擠，經(jīng)過馬人望的推薦，均成為名臣。當(dāng)時困擾百姓的驛遞、馬牛、旗鼓、鄉(xiāng)正、廳隸、倉司之類的徭役，迫使他們往往勞累至破產(chǎn)也不能繳納全部徭役。馬人望讓百姓出錢，由官府募人服役，時人皆以為便利。又過了很久，馬人望請求告老還鄉(xiāng)，以守司徒、兼侍中的官職退休回故里。馬人望去世的時候，謚號為文獻(xiàn)。

馬人望注重操守，喜怒不形于色，不曾依附他人以求升進(jìn)。起先被任命為執(zhí)政，家中人慶賀。馬人望憂懼地說：“得之不值得喜，失之不值得憂。得意時被人抬舉得愈高，失意時一定被人排擠得更加悲慘?！瘪R人望處世十分警惕小心。

【簡析】

《遼史》繼承古史專辟《循吏傳》《良吏傳》的正史傳統(tǒng)而作《能吏傳》，重點(diǎn)記載了大公鼎與馬人望兩位好官的生平事跡，尤其是馬人望為官德行高尚而又多才多智，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官德方面，主要記載了五件事：一是為了減輕松山縣百姓的徭役負(fù)擔(dān)，被中京留守蕭吐渾囚禁近百日也不肯屈服，最終反而令蕭吐渾深感敬服；二是清廉政治，絕不收受財物飲食，因此深為吏民畏服愛戴；三是清查百姓產(chǎn)業(yè)不求纖毫畢現(xiàn)，一方面可見為政寬厚，另一方面也慮患深遠(yuǎn)，擔(dān)心物極必反留下禍端；四是天祚帝即位后想報父仇，馬人望處理公正，盡量減少牽連，很多人因為他得以保命；五是公正無私，無論是自己任用人才還是向朝廷推薦人才，都必定是“公議所當(dāng)”。官才方面，主要記載了八件事情：一是能讓治地的公家和私人都實現(xiàn)富足；二是處理訴訟案件無一冤枉；三是下令關(guān)卡、渡口稽查盤問過往旅客，將進(jìn)犯宮廷劫掠的盜賊全部抓獲；四是黥面發(fā)配兩個兇狠殘暴的小吏，為百姓清除酷毒；五是在饑荒之年所治區(qū)域糧米不缺，路上聽不到報警的桴鼓聲；六是遷升中京度支使時，府庫倉廩均空無一物，任職半年就積累起粟十五萬斛、錢二十萬鏹；七是判南京三司使事時，專門設(shè)置“臨庫”一職，杜絕了長久以來狡黠之吏在錢粟支出和收入上的舞弊行為；八是當(dāng)時困擾百姓的驛遞、馬牛、旗鼓、鄉(xiāng)正、廳隸、倉司之類的徭役，馬人望讓百姓出錢，由官府募人服役，為百姓切實提供便利。從這十三件事跡可見馬人望足以作為所有官員的楷模。傳記起首處“為民如此，后必大用”的長官評語與結(jié)尾處“得勿喜，失勿憂。抗之甚高，擠之必酷”的自明心跡，這兩句話確實都足為后世官箴，既能顯發(fā)志氣、勠力為國，又能收斂精神、不務(wù)虛名。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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