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雪
《元史·許衡傳》記載這樣一則故事:宋朝末年社會動蕩,百姓四處逃難。這日天氣炎熱,行人饑渴難耐,可巧途經(jīng)之地有棵大梨樹,便一窩蜂擁上前去摘梨子,唯獨許衡一人不為所動。有人問他:你怎么不摘幾個梨解解渴?許衡回答:那是別人的梨子,豈有亂摘之理?那人說:眼下世道亂,誰曉得它是哪家的樹?沒主兒的梨子,不吃白不吃。許衡說:“梨無主,吾心獨無主乎?”從此得來“梨無主,我心有主”的典故。這寥寥幾字箴言,展現(xiàn)出古人修養(yǎng)心性、抵制欲望的定力和智慧。
何謂“主”?“主”者,內(nèi)在因素也!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告訴我們,內(nèi)因是事物發(fā)展變化的根據(jù),外因是事物發(fā)展變化的條件,外因通過內(nèi)因起作用。人的一切行為都生發(fā)于心,可謂“身之主宰便是心”。清人龔自珍曾言“不能勝寸心,安能勝蒼穹”,意思是如果連自己的心都主宰不了,怎么能夠戰(zhàn)勝客觀世界呢?人只有從自身入手,管好自己的心智,做到心有“主”,養(yǎng)其性,勝其欲,方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
“天下之難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笔廊穗y以戰(zhàn)勝的,往往是內(nèi)心的欲望。明代文學(xué)家葉盛在散文名篇《鄭牢論戒貪》中記載,馬上要被派往廣西任總兵的山云將軍,聽說當(dāng)?shù)刭V賂風(fēng)氣盛行,也蠢蠢欲動想伸手,便問老臣鄭牢:“對帶兵打仗的人來說,不管他是不是喜好貪圖小利,只看他能不能打勝仗。當(dāng)?shù)厣鐣L(fēng)氣是這樣,我是不是也可以伸手拿一點呢?”鄭牢說:“大人剛上任,就像一身潔白的新袍子,如沾上一點污穢,就像白袍被染上了一點墨,總是洗不掉的。”
為官從政者初入職場,無不是“一襲白袍”,也曾想“一塵不染”,但隨著職位漸高、權(quán)力增大,面對的誘惑也愈多,一些人逐漸迷失方向、丟掉宗旨,在他人的“圍獵”中陷入貪腐的泥沼,讓人生“白袍”沾染了污穢的“黑墨”,最終毀掉清白人生,留下無限悔恨。心若無“主”,則白袍不潔。
年輕干部要常破“心中賊”?!靶闹匈\”一詞出自王陽明《與楊仕德薛尚謙書》。明正德十三年(1508 年)正月,王陽明奉命進剿山賊。出征前,他給弟子薛侃信中寫道:“嘗寄書仕德云:‘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瘏^(qū)區(qū)剪除鼠竊,何足為異?若諸賢掃蕩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誠大丈夫不世之偉績。”“心中賊”恰恰是“心有主”的反面,是內(nèi)心深處的各種貪欲惡念。王陽明此番話語重心長,告誡世人要明心見性、掃蕩欲望、提升人生境界,以成就大丈夫不世之功。
和平年代的今天,“山中賊”雖蹤影難見,“心中賊”卻禍害不淺。有人為了個人“雅好”、有人為了家人利益、有人為了個人“政績”,而走向腐敗深淵,成為歷史罪人。他們正是因為心性墮落,沒有管住“心中賊”,最終導(dǎo)致身敗名裂。多少人在“月黑風(fēng)高無人見”的自欺欺人中亂了心智,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花言巧語中迷失方向,在“法不責(zé)眾”的錯誤認(rèn)知中恣意妄為,在“富貴險中求”的僥幸心理中鋌而走險。古今中外,有太多因為“心有主”抵御誘惑而名垂青史的光輝榜樣,也有太多因為“心中賊”被欲望所惑而身敗名裂的血淚教訓(xùn)。
“主”本質(zhì)上是一種自我約束、自我控制的意識和能力。1956 年毛澤東在黨的八屆二中全會上說:“錦州那個地方出蘋果,遼西戰(zhàn)役的時候,正是秋天,老百姓家里很多蘋果,我們戰(zhàn)士一個都不去拿。我看了那個消息很感動。在這個問題上,戰(zhàn)士們自覺地認(rèn)為不吃是很高尚的,而吃了是很卑鄙的,因為這是人民的蘋果?!蔽尹h我軍“不吃蘋果”和古代圣賢“不吃梨子”同是一種“我心有主”的可貴品質(zhì)。以“心有主”來破“心中賊”,這是道德操守和個人欲望的斗爭,是“是與非”“美與丑”“公與私”“高尚與卑劣”的對抗,是對靈魂的拷問,是信仰的升華。在許多非常情況下,紀(jì)律很難管住生命和生理需求,但崇高的信仰可抑制住非分的欲望和非禮的行為。信仰的純潔是最根本的純潔,信仰的堅守是最底線的堅守。信仰構(gòu)成人群的骨氣和社會的良知,終將成為一個民族強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