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亞凌
“媽媽快看,我的花都長那么大了。”
一推開陽臺門,兒子就拽著我去看他的花。
兒子的花,其實是花盆里冒出的一棵雜草。春夏秋三季,花盆都置于露天陽臺,風來雨落,鳥兒嘰喳停留,常有小種子不請自來,在花盆里倔強地冒出綠芽兒。
兒子偶然間在花盆里看到一棵小苗,竟是滿臉歡喜。盆里冒出的小雜草不少,唯有這棵小苗,兩個葉片圓圓的很是飽滿,像極了長得壯實的小豆芽。兒子指著這棵小苗,鄭重宣布:“這是我的花?!?/p>
此后,他天天跑去看這棵草,隔天就澆一些水,和它說一會兒話。我們也和他一樣喜歡,常常一起到陽臺上看草。一個多月后,這棵草已散枝開葉,嫩葉青青,長勢蓬勃,一點都沒辜負兒子善待它的心。
一棵野草,讓兒子心有所系,也讓兒子擁有了一個多月的歡喜與期待。
我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那一年,坐夜班車去省城,來回三百多里,只為讓3歲的兒子看一看各種動物。一進動物園,兒子就被大門口的鴿子吸引住了,他蹲在一群鴿子中間,喂鴿子吃食,摸鴿子羽毛,開心得哈哈笑。我們喚他去看看其他動物,可兒子執(zhí)意要跟鴿子玩。動物園之行,被他滑稽地整成了“喂鴿子之行”。
小縣城的廣場就有鴿子,干嘛要跑那么遠去看鴿子。可此后很多天,兒子都歡快無比地說著鴿子。
鴿子就是兒子在動物園里找到的“自己的花”,他歡歡喜喜地跟鴿子玩,一定勝過被迫離開鴿子后,磨磨蹭蹭,繃著臉,噘著嘴走完整個動物園。歡喜向來是無法簡單計量的。
父母應當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給孩子一種比較舒服的方式,讓他與自己、與這個世界,彼此信任彼此喜歡。
在兒子的成長中,我一直小心地保護著他的“花”。
幼兒園小班時,兒子喜歡跟一個叫小志的小朋友待在一起。我問他為什么喜歡跟小志在一起,他說沒人跟小志玩,自己就想陪陪小志。小志不愛說話,總是安靜地坐著,兒子就總坐在小志旁邊看著別的孩子玩。那一刻,我抱了抱兒子,說你真棒,知道關心別人了。柔軟的心地、悲憫的情懷,不就是兒子的“花”?
我很欣慰也很期待,期待他成長為心懷美好、上進又向陽的人。當他寧愿放棄熱鬧而選擇與弱小的小志坐在一起,就是在給自己的生命涂上最溫暖最美好的底色。
我經常問小志的事,引導兒子多給小志講故事,我還買了童書、玩具讓他送給小志,目的是讓他知道——媽媽認可他的做法,并一直跟他在一起。
眼前,兒子滿臉歡喜地蹲在那里輕撫著他的花,此情此景,恍惚間我回到了自己的兒時。
我家后院是祖母的小菜園。她除草,我玩耍。一天我驚喜地發(fā)現大蔥間夾著一株要開花的小家伙,花骨朵都長出來啦,就等著風吹雨灑而后綻開?!鞍蔚?,不是咱種的都是野草!”我的驚喜被祖母看見了,她語氣干脆生硬,沒得商量。
盡管我一再說著“過幾天就開花了,不能拔”,盡管我用手護著還噘著嘴巴表現出自己的不情不愿與堅決對抗,那朵花還是被祖母干脆利落地連根拔起扔到了一邊。我很傷心地把它栽到墻角,連續(xù)幾天給它澆水,還是沒有活過來。
那年我5歲,我的花被祖母斷然拔去,我開始有記憶的第一件事——以不被尊重的傷感開頭。
人生中很多美好的東西都是無用的,不能吃不能穿,甚至都不能觸摸不能給人顯擺,可就是這些,讓我們看見光亮,精神暖和。我不知道,自己性格里的不安全感是不是與無力保護那株植物有關,我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兒子的陽光自信與我一直以來的寬容與支持有關。
請尊重并與孩子一起保護好他的“花”,那是在為孩子們的感情世界涂抹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