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海帶在身上 （組詩）

陳波來

去 海 邊

木麻黃樹遮擋的大海

成了可資傾訴的部分，它在話題里

有明顯被夸大的情愫，被空置的漁船

牽系在船舷上

它的舔舐，愈發(fā)曖昧與低迷

閘口，入海口的水，高位養(yǎng)蝦池

郊野靠一個個制氧泵的翻動

帶來生氣

我們靠不斷后移的車窗

從中找到用于憧憬的

景致

我們在天黑前

還好，沿去時各有揣測的路

回到城里

引 發(fā) 哮 喘

溺水一樣的窒息感，時時

表明你把海帶在身上

海在你身上粉碎，重新集合，幻變

從你的骨縫與毛孔，海在稀釋

它積高多年的含鹽度

這是想象過海邊生活的人

不，這是真正在海邊生活并因致敏性

潮熱引發(fā)哮喘的人，說得出的體會

還有咕咕上升的氣泡

被撞破的水體發(fā)出的悶濁聲響

你恍惚，并未帶走海的一點(diǎn)點(diǎn)，而是

又墜回海里，溺水一樣的

窒息感令人掙扎

這一次，完全不像一只海鳥

沖進(jìn)天空那樣輕松

傳 接

此時要到入海口的內(nèi)河查看

才知道明天的潮漲潮落

但沒有人能告訴他漁獲如何

能告訴他的，只有死去的阿公

海浪淘盡了阿公，已有好多年了

他得把船駛出很遠(yuǎn)，獨(dú)自

去海浪更大的水域搜尋運(yùn)氣

他夢見阿公，仍然黧黑地

立在船頭舉手搭棚張望

阿公的影子像一截魚骨似的

戳進(jìn)翻騰的海，那是不一樣的海呵

但眼前這入?？?，已讓他

琢磨不透，迎面而來的海浪

像阿公臉上的皺紋

每琢磨一次就生動一次

臺 風(fēng)

臺風(fēng)捶打著入?？?/p>

迷蒙一片。呼嘯變得尖厲

木器或金屬的撕扯

被壓住——沒有真相

連臺風(fēng)都有了好聽甚至詩意的名稱

比如這一次的：浪卡

我深知入?？诘膬?nèi)河

擠滿了鎖鏈成排的漁船

它們會撞擊、顛蕩，驚駭有聲

或許還伴有狂亂的狗吠

人的驚叫和哭喊

但這些，人世低微的恐懼與禱告

壓根就不會讓我聽見

入?？谇逵?/p>

金屬的嘶吼響徹入?？?/p>

額外一份秋涼，潮水為之低落下去

這是難得的清淤季，是入海口

卸去經(jīng)年積重與沉疴之時

會有更寬敞的胸懷，抱住更多避風(fēng)的船

會有更深藍(lán)的海水涌入，帶來

更多密如繁星的魚群?，F(xiàn)在我們

聽任挖沙船黑黢黢的挖斗粗暴地深入

燈影中如綢緞般柔滑的河水

不停絞動的鋼索吱吱作響，一股猝然之力

從水下，從我們習(xí)以為常的迂緩中

一點(diǎn)點(diǎn)掏出陳腐破舊的河床

現(xiàn)在一陣海風(fēng)撲面，我們和入?？?/p>

同時啊啊地喊出聲來

責(zé)任編輯 林 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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