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驕 王 芳
貶損型幽默:笑聲能化解敵意嗎?
李龍驕 王 芳
(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 應用實驗心理北京市重點實驗室, 心理學國家級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北京師范大學), 北京 100875)
貶損型幽默指包含貶損意味同時令人發(fā)笑的信息。釋放論、優(yōu)越論、失諧?解決理論與良性進犯理論嘗試解釋了其心理機制。貶損不一定好笑, 群體身份和態(tài)度、接收者與貶損對象的心理距離以及人格、文化差異等均會影響幽默效果。貶損型幽默可以起到釋放偏見與表達社會支配傾向的作用, 對人際交往的作用則不一致。貶損型幽默的整合性過程模型串聯(lián)描述了貶損型幽默的機制、前因和后效, 可作為未來研究的框架。未來亦可繼續(xù)探討貶損型幽默的消極影響, 以及其對群際關系和社會公平的潛在積極作用, 并關注到中國社會文化背景下的貶損型幽默。
貶損型幽默, 良性進犯理論, 偏見, 社會支配理論
貶損型幽默(disparagement humor)是指對某一對象進行貶低或詆毀, 然而卻能使人發(fā)笑的信息(Ford & Ferguson, 2004)。常見的貶損型幽默如對個體外在特征的攻擊(比如“小明走起路來像企鵝”)、對性別的攻擊(比如一些涉及性別貶低的黃色笑話)、對種族的攻擊(比如把黑人的形象和猩猩放在一起)以及對職業(yè)、階級、政治傾向的攻擊等。
近年來, 隨著脫口秀等喜劇形式的興起以及《吐槽大會》等節(jié)目的流行, 貶損型幽默大規(guī)模地進入了公眾視野并引發(fā)了大量的社會討論。在西方語境及研究中, 幽默(humor)泛指把刺激評價為好笑的、感到積極情緒被喚起并覺得想笑的心理現(xiàn)象(McGraw et al., 2012), 這也就包括了能使人發(fā)笑的諷刺和攻擊性信息。而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2016), 幽默的釋義為“有趣或可笑而意味深長的”, 林語堂先生(2004)也指出“在狹義上, 幽默是與郁剔、譏諷、揶揄區(qū)別的, 這三四種風調(diào), 都含有笑的成分……各種風調(diào)之中, 幽默最富于感情”, 可見中文定義中的“幽默”不僅僅需要引人發(fā)笑, 還需要一定的意義或積極性。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么國內(nèi)關于幽默的研究和綜述多聚焦于幽默有益情緒健康和人際交往的一面(e.g., 陳世民等, 2012; 彭坤霞麗, 李英武, 2017; 彭小倩, 2020; 王婷, 楊付, 2019; 張靈聰?shù)? 2011; 張瑩瑞, 佐斌, 2008; 朱華偉等, 2017)。但是, 由于有時并不意味深長的甚至純粹的攻擊和貶低在中文語境中也能引人發(fā)笑(如朋友之間把互損作為玩笑、小品和影視作品中以對身體缺陷的模仿和貶損作為笑料), 其中的原因及后果值得探究, 因此本文討論的幽默更為廣義, 即將能逗人發(fā)笑的信息均視作幽默的范疇。
幽默在社交、談判、情緒健康等領域都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Fritz et al., 2017; Gockel, 2017), 幽默感也一直是備受社會贊許甚至推崇的特質(zhì)(Lippa, 2007)。然而, 與幽默相反, 貶損他人是帶有敵意并為社會常規(guī)所不容許的行為。而貶損型幽默融合了貶損與幽默, 這一明顯的矛盾引發(fā)了許多研究者的關注。其中的核心問題包括: 第一, 是何種心理機制使幽默得以從貶損他人中產(chǎn)生; 第二, 貶損型幽默可能引發(fā)笑聲, 也可能被認為是一種冒犯, 有哪些因素在影響幽默的效果; 第三, 一般而言, 幽默的社會影響是積極的, 而貶損的社會影響是消極的, 那么二者融合將產(chǎn)生怎樣的社會結果。本文即圍繞這三個問題, 對相關理論與研究進行梳理, 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貶損型幽默的整合性過程模型及未來的研究方向。
為什么幽默會從貶損中產(chǎn)生呢?精神分析視角下的釋放論(Relief Theory)、社會視角下的優(yōu)越論(Superiority Theory)、認知視角下的失諧?解決理論(Incongruity-Resolution Theory)和良性進犯理論(Benign Violation Theory)分別提出了4種不同的心理機制來回答這一問題。其中, 釋放論和優(yōu)越論強調(diào)了動機和情境的作用, 而失諧?解決理論和良性進犯理論則主要從認知角度探討了具有何種特征的貶損內(nèi)容才能引發(fā)幽默。
在精神分析理論中, 從貶損中產(chǎn)生的幽默感來自于敵意的宣泄(catharsis), 這種宣泄使得用于壓抑敵意的心理能量釋放, 且滿足了個體攻擊的需要(Freud, 1905)。值得注意的是, Freud (1905)還指出, 如果貶損的發(fā)出者和接收者注意到了貶損中所包含的攻擊意圖, 他們的壓抑功能就會啟動, 心理能量無法釋放, 貶損也就不能引發(fā)幽默效果了。
根據(jù)釋放論的觀點, 貶損型幽默將有助于釋放被壓抑的攻擊性能量并由此減弱現(xiàn)實中的攻擊動機。的確, 有研究發(fā)現(xiàn), 在閱讀針對非裔美國人的貶損性笑話之后, 越欣賞這些笑話的白人被試表現(xiàn)出越低的對于非裔美國人的攻擊動機(Singer, 1968)。然而, 也有研究結果與釋放論的預測相反, 如發(fā)現(xiàn)暴露于貶損型幽默會導致個體更多的敵意表達(Ford et al., 2008; Ford & Ferguson, 2004)。釋放論的支持者將其解釋為貶損型幽默的壓抑釋放作用只是使攻擊的心理動機減弱, 而敵意行為反而因為不再受到壓抑而變得更多(Singer, 1968), 但顯然這樣的解釋難以證偽。再者, 攻擊性行為通過心理能量的釋放產(chǎn)生幽默效果, 如何測量和檢測釋放這一心理過程缺乏可操作性。此外, 該理論沒有解釋決定攻擊動機是否進入意識層面的因素是什么, 也就是說, 該理論無法甄別具體符合何種條件的貶損才能夠引發(fā)幽默。
優(yōu)越論的核心觀點是貶損型幽默的娛樂性來自于貶低他人所產(chǎn)生的優(yōu)越感或勝利感(Zillmann & Cantor, 1996)。優(yōu)越論認為個體擁有維持支配地位的需要, 這與社會認同理論、社會比較理論等當代群際關系理論是一脈相承的(e.g., Gerber et al., 2018; Tajfel & Turner, 1986)。由于個體具有群體身份, 因而也具有保持群體優(yōu)勢的動機, 于是貶損其他群體或群體成員的幽默就可以帶來愉悅。例如, 某一群體成員會覺得貶損外群體的笑話更好笑, 而不覺得貶損內(nèi)群體的笑話好笑(Middleton, 1959; Wolff et al., 1934)。
優(yōu)越論與釋放論的相似之處在于, 它們都認為貶損他人通過滿足某種心理需要而產(chǎn)生娛樂感,從而成為幽默。然而, 從生活經(jīng)驗看, 許多貶損型幽默的笑點并不完全來源于攻擊性或地位維持動機, 而常常源于表達貶損時使用的諧音、雙關、語調(diào)等。事實上, 有研究者認為, 當缺乏諧音、雙關、語調(diào)、表情、引導性笑聲等制造幽默氣氛的因素時, 對他人的貶損往往不會被認為是好笑的, 反而還可能被感知為有違社會常規(guī)或惡意的(Ford & Ferguson 2004)。
失諧?解決理論(Suls, 1983)認為幽默通過兩個階段的認知加工產(chǎn)生: (1)探測失諧, 即發(fā)現(xiàn)信息中有違常規(guī)的地方; (2)解決失諧, 即根據(jù)情境和經(jīng)驗對失諧進行合理化。比如在諧音笑話“我更喜歡李白的詩, 陸游氣壞了, 結果我家就沒法上網(wǎng)了”中, 失諧在于“陸游氣壞了”與“沒法上網(wǎng)”之間缺乏邏輯聯(lián)系, 但當意識到“陸游氣壞了”與“路由器壞了”同音時, 失諧被解決, 幽默也就產(chǎn)生了。該理論是普適性的幽默理論, 它致力于解釋包括貶損型幽默在內(nèi)的各類型幽默, 且得到了認知神經(jīng)研究的支持。Vrticka等(2013)通過元分析將有關探測和解決失諧的腦區(qū)歸納為顳頂聯(lián)合區(qū)、顳頂枕葉的交界處以及額頂葉腹側(cè)通道。
失諧?解決理論認為, 在貶損型幽默中, 解決失諧的關鍵在于對某一對象的歧視, 因此僅有本身持歧視態(tài)度或者對相關偏見有所了解的個體才能夠感受到幽默(Chapman & Foot, 1977)。比如, “問: ‘如果你的兒子天生反社會還輟了學, 他將來最有可能的職業(yè)是什么?’答: ‘美國警察?!? 若聽眾毫不了解針對美國警察的這一偏見, 便只能探測到失諧而不能解決它, 進而也無法領會到幽默所在。也就是說, 失諧?解決理論認為先驗的敵對態(tài)度會讓解決失諧的過程更為容易, 而當失諧的解決方案與原有態(tài)度存在沖突時, 失諧的解決就不再合理(Uekermann et al., 2007)。的確, 研究表明既有偏見和對貶損型幽默的欣賞呈正相關(Parrott, 2016)。
失諧?解決理論可以解釋人們理解幽默的普遍認知過程, 但對貶損型幽默發(fā)揮效用的獨特性動機缺乏關注。而且由于限定了“失諧?解決”這一特定過程, 更適用于解釋一些需要一定思考的笑話和故事引發(fā)的幽默, 但難以解釋那些滑稽、帶有貶損意味卻無甚意義的圖片和視頻是如何引起幽默的(Warren & McGraw, 2016), 比如, 夸大人物外貌缺陷的漫畫常被認為是好笑的, 突出體重超重的個體笨拙動作的視頻常被標記為搞笑的且廣為流傳(Burmeister & Carels, 2014)。
良性進犯理論(Warren & McGraw, 2016)也從認知視角來解釋幽默, 但與失諧?解決理論不同的是, 該理論認為當一個刺激被評價為包含進犯(violation), 同時該進犯又被評價為良性(benign)時, 幽默就產(chǎn)生了。所謂“進犯”是指讓人感到威脅性的、錯誤的、或者消極的刺激, 而“良性”則是指這些進犯并不會帶來實質(zhì)性的害處。常見的良性進犯包括實質(zhì)無害或沒有惡意的物理威脅(如嬉戲打鬧)和身份攻擊(如性別笑話), 以及可以接受的對社會常規(guī)的違反(如奇裝異服)、不影響理解的對語言規(guī)則的違反(如諧音)及對邏輯的違反(如答非所問)等(McGraw & Warren, 2010; Warren & McGraw, 2016; McGraw et al., 2012, 2014)。在這一理論框架下, 貶損是否能被評價為良性直接決定了貶損是否可以引發(fā)幽默, 而良性貶損評價的達成可能經(jīng)由以下兩條通路: (1)由于社會規(guī)范相對寬松, 或基于個體自己的道德和價值評判標準, 貶損被感知為可接受的, 因此產(chǎn)生幽默效果, 如夸大人物身體缺陷的圖片和視頻就經(jīng)常通過此路徑引發(fā)幽默; (2)在傳達貶損信息時, 發(fā)出者運用對語法、邏輯的違反或者引導性的笑聲來表明自己的幽默目的或轉(zhuǎn)移觀眾的注意力, 從而使進犯被感知為良性的。
有研究表明, 由于性別不平等的社會現(xiàn)實, 對女性的貶損更具威脅性和攻擊性, 因此貶損女性的笑話被認為是更具冒犯性的, 而貶損男性的笑話則被認為是更好笑的(Lawless et al., 2020)。就情境而言, 包含貶損內(nèi)容的笑話在嚴肅場合中會顯得冒犯性過強, 因此常被認為是不合時宜的, 達不到幽默效果(Bitterly et al., 2017)。此外道德認同感高的個體更容易被道德笑話冒犯, 被逗笑的可能性更低(Yam et al., 2019)。這些都與良性進犯理論的預測一致。
相比于其他幽默理論, 良性進犯理論是一種更為普適和全面的理論。一方面, 它可以囊括失諧?解決理論的觀點, 因為失諧本身就是一種對常理的進犯, 而失諧的解決則使該進犯得以被評價為良性。另一方面, 相比優(yōu)越論和釋放論, 良性進犯理論可以解釋為何缺乏諧音、雙關、語調(diào)、表情、引導性笑聲等因素的貶損難以達成幽默效果, 因為上述因素可以暗示貶損并非出于攻擊目的或者轉(zhuǎn)移接收者的注意力, 從而使得良性進犯的評價更容易達成。而且此時輔助因素和貶損本身都包含良性進犯, 于是笑點是雙重的。總而言之, 良性進犯理論適用于解釋各類型的幽默, 突破了失諧?解決理論的局限性(Warren & McGraw, 2016), 且在貶損型幽默領域可以解釋一些僅用優(yōu)越論與釋放論難以解釋的現(xiàn)象。
貶損型幽默的使用并不總能成功引發(fā)笑聲, 有時反而會被感知為冒犯的或不道德的(Lawless et al., 2020; McGraw & Warren, 2010)。鑒于失敗的幽默嘗試將帶來負面結果, 如降低幽默發(fā)出者在人際互動中的地位(Bitterly et al., 2017), 有必要探討影響貶損型幽默效果的因素。
在優(yōu)越論的啟示下, 早期研究者把影響貶損型幽默效果的因素歸結于幽默接收者的群體身份,如發(fā)現(xiàn)貶損猶太人的幽默更容易逗笑非猶太人(Wolff et al., 1934), 民主黨成員更容易被關于共和黨而不是民主黨成員的笑話逗樂(Priest, 1966)等。
然而, 簡單的內(nèi)群體和外群體區(qū)分所不能解釋的是, 即便是貶損蘇格蘭人的笑話, 猶太人也比非猶太人更難以被逗樂(Wolff et al., 1934)。還有研究顯示, 低社會階層的非裔美國人不認為貶損非裔的笑話好笑, 然而中產(chǎn)階級的非裔美國人則對此類笑話表現(xiàn)出了與白人無異的欣賞(Middleton, 1959)。于是, Zillmann和Cantor (1996)提出, 決定聽眾是否欣賞貶損型幽默的主要因素是聽眾對于某一群體的情感態(tài)度, 當聽眾對發(fā)出貶損者持積極態(tài)度, 或者對被貶損者持消極態(tài)度時, 貶損型幽默就能產(chǎn)生良好的幽默效果。
除接收者的群體身份外, 貶損發(fā)出者的群體身份也對幽默效果有所影響。研究發(fā)現(xiàn), 同性戀者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有關同性戀刻板印象的笑話時會被認為是幽默的, 而異性戀者發(fā)布同樣的笑話則被認為是具有冒犯性的, 關于種族的笑話也是如此(Thai et al., 2019)。良性進犯理論將其解釋為笑話發(fā)出者的身份提供了關于其意圖是否友好的信息, 來自內(nèi)群體成員的貶損更容易被評價為沒有惡意的。事實上, 當貶損型幽默的發(fā)出者是外群體成員時, 這樣的幽默可能會威脅到被貶損群體成員的社會身份, 使他們形成更消極的自我概念并感受到社會排斥(Ford et al., 2020), 而當貶損型幽默的使用者是內(nèi)群體成員時, 反而有提高群體凝聚力的作用(Terrion & Ashforth, 2002), 這可能是因為當弱勢群體主動去使用偏見相關的詞匯時, 群體的控制感和權力感因此而增強了(Galinsky et al., 2013)。
空間距離、時間距離、社會距離和假設性造成的距離是4種廣為接受的心理距離的形式(Liberman & Trope, 2008)。根據(jù)良性進犯理論, 鑒于大的心理距離可以削弱進犯帶來的威脅感, 因此拉遠接收者與貶損對象之間的心理距離應該可以帶來更大的幽默效果(McGraw et al., 2012)。
但是目前尚沒有專門研究探討心理距離對貶損型幽默效果的影響。一些有關的研究結果顯示, 當心理距離較遠時, 人們的確會覺得較為嚴重的進犯是好笑的, 而當心理距離較近時, 人們則會覺得輕度的進犯比較好笑(McGraw et al., 2012, 2014; Kant & Norman, 2019)?;诖丝梢酝茰y, 若貶損發(fā)生在較遠的空間、時間或社會距離上, 抑或貶損對象不是真實的人類, 即便是較為嚴重的貶損也可能引發(fā)幽默反應。從生活經(jīng)驗來看, 當遭遇貶損的對象是真實的人時, 一般僅有輕度的(如言語或姿勢上)貶損才能引發(fā)幽默, 而在動漫作品中, 人物遭到嚴重的暴力似乎也能引發(fā)幽默。
根據(jù)個體對于不同類型幽默的偏好以及使用幽默的方式, Martin等(2003)將個體的幽默風格分為了4種類型, 分別是親和型、自我增強型、攻擊型以及自貶型, 其中攻擊型的幽默風格指對他人進行諷刺、嘲弄和挖苦來達成幽默的傾向。研究發(fā)現(xiàn), 攻擊型幽默風格與大五人格中的宜人性、盡責性存在負相關, 與神經(jīng)質(zhì)存在正相關, 與開放性、外傾性之間無顯著相關(Mendiburo-Seguel et al., 2015); 與暗黑人格中的馬基雅維利主義以及精神病態(tài)正相關, 但與自戀無顯著相關(Veselka et al., 2010); 與病態(tài)人格中的去抑制性以及敵意性正相關(Zeigler-Hill et al., 2016); 與特質(zhì)共情的觀點采擇、共情性關心及個人痛苦維度均呈負相關(Hampes, 2010)。鑒于攻擊型幽默風格的個體傾向于使用和欣賞貶損型幽默, 可以推測貶損型幽默的效果在上述人格因素上存在個體差異。
聽眾的社會態(tài)度也影響著貶損型幽默的效果。例如, 高社會支配傾向的個體更容易被貶損型幽默逗樂(Hodson, MacInnis et al., 2010), 而對公平與關懷的重視則阻礙著對貶損型幽默的欣賞(Kosza?kowska & Wróbel, 2019), 對偏見有高度敏感性的聽眾也更不容易被貶損型幽默逗樂(Miller et al., 2019)。
此外, 文化背景也影響著人們對貶損型幽默的欣賞。比如, 諷刺在美國文化中被看作一種幽默, 但伊朗文化卻不這么認為(Tosun et al., 2018); 相比于希臘的商業(yè)廣告, 英國的廣告中會使用更多的貶損型幽默(Hatzithomas et al., 2011); 中國大學生群體在攻擊型幽默風格量表上的得分也顯著低于加拿大大學生群體(陳國海 & Martin, 2007)。有研究者認為這與集體主義與個體主義傾向有關,對于涉及政治、成癮、性別與健康的主題, 來自集體主義文化的被試會感受到比來自個體主義文化的被試更強的冒犯性(Fam & Waller, 2003), 因此也更難被貶損型幽默逗樂(Hatzithomas et al., 2011)。
現(xiàn)代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通常不允許公然貶損他人, 但對于貶損型幽默卻接受度頗高, 例如美式脫口秀的流行以及我國《吐槽大會》等節(jié)目的大受歡迎。那么, 貶損型幽默的使用可能給個體或群體帶來怎樣的社會結果?以下將介紹貶損與幽默的結合對偏見表達、社會等級以及人際交往所產(chǎn)生的獨特作用。
貶損型幽默常常是基于偏見的, 如性別笑話、政治笑話、職業(yè)笑話和種族笑話等(Ford & Ferguson, 2004), 許多研究探討了貶損型幽默對于偏見的影響。
有研究者認為貶損型幽默會引發(fā)對于被貶損群體的偏見(Hobden & Olson, 1994; Maio et al., 1997)。例如, 強制被試復述一些貶損律師群體的笑話之后, 相比于自由選擇是否復述組, 這些被試對律師群體的態(tài)度更加消極(Hobden & Olson, 1994)。相似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 針對國籍的笑話會增強被試報告的對于該國人的刻板印象(Maio et al., 1997)。Hobden和Olson (1994)用認知失調(diào)理論解釋以上現(xiàn)象, 即如果個體復述的貶損內(nèi)容和內(nèi)在態(tài)度存在不協(xié)調(diào), 則個體通過改變內(nèi)在態(tài)度來緩解這種不協(xié)調(diào)造成的心理緊張感, 結果就表現(xiàn)為對偏見的認同加深。
不過, 也有研究表明, 即便不強制被試復述貶損女性的笑話, 僅僅閱讀該笑話同樣會加強被試對女性的輕視和客體化, 這是認知失調(diào)理論難以解釋的。進一步的分析表明, 這種效應僅出現(xiàn)在本身就對女性抱有敵意的被試身上(Ford, 2000)。為解釋這一矛盾, Ford和Ferguson (2004)提出了貶損型幽默的偏見規(guī)范理論(Prejudice Norm Theory),認為貶損型幽默創(chuàng)造了一種允許偏見表達的社會常規(guī), 它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被試的態(tài)度, 而是起到了偏見釋放器的作用。偏見的規(guī)范化可以拆分為三個步驟: (1)情境中諸如表情、笑聲、語調(diào)一類的線索或是對話中已有的幽默信息被接收者察覺到; (2)幽默線索和信息成為了交流中的一種元信息, 它激活了一種非嚴肅的思維方式, 放松了交流中應該遵循的社會規(guī)范; (3)貶損型幽默的接收者在放松的規(guī)范中不再需要壓抑偏見, 但若接收者本來沒有偏見, 也就不會受影響了。與偏見規(guī)范理論的預測一致, 暴露于貶損型幽默之中的確使被試對偏見的容忍度提高了, 而感知到的社會規(guī)范正是這一效應的調(diào)節(jié)變量(Ford et al., 2014)。還有研究表明, 由于個體有時迫于規(guī)范需要壓抑偏見, 就會在壓抑后出現(xiàn)更多的關于偏見的想法, 即反彈效應, 而貶損型幽默由于創(chuàng)造了不需要壓抑的常規(guī), 因而會減小反彈效應(Ford et al., 2017)。
對于性別笑話的研究構成了偏見規(guī)范理論研究中的重要內(nèi)容?;谂钥贪逵∠蟮男υ捲诮裉斓穆殘觥⑾矂〉惹榫持谐33霈F(xiàn)(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s, 2018; 方萌萌, 2020; 盧寧, 2008), 許多研究表明, 這類幽默的廣泛使用可能增加歧視女性的行為, 降低對于女權主義的支持, 使個體更加容忍針對女性的性騷擾行為(Ford, 2000; Ford et al., 2008, 2013; Woodzicka & Ford, 2010), 甚至增加人們對于強奸女性等嚴重犯罪行為的容忍(Thomae & Viki, 2013; Romero-Sanchez et al., 2010), 這些都將最終加劇當代女性的生存困境。
幽默作為一種引起笑聲并制造輕松氛圍的交流元素, 長久以來被認為和真正的嚴肅社會議題無關(Carty & Musharbash, 2008)。然而, 偏見規(guī)范化理論已經(jīng)提示了, 正是幽默的非嚴肅性創(chuàng)設了一種寬松的社會規(guī)范, 使得偏見表達可以通行。此外, 幽默還具有親社會和受社會贊許的特征, 這些均為貶損的表達提供了正當性, 也為鞏固或逆轉(zhuǎn)社會支配地位提供了可能。
貶損型幽默必然伴隨著相對地位的變化, 即被貶損方的地位降低而貶損者的地位升高, 并且優(yōu)越論認為貶損型幽默娛樂感的來源正是這種相對地位的變化(Zillmann & Cantor 1996), 甚至發(fā)出貶損的動機也是保持自我以及內(nèi)群體的資源優(yōu)勢(Ruscher, 2001)。在社會支配理論(Social Dominance Theory; Sidanius & Pratto, 1999)中, 這種期望內(nèi)群體優(yōu)于和支配外群體的傾向被稱為社會支配傾向(Social Dominance Orientation)。隨著社會文化越來越強調(diào)平等, 打擊他人社會地位的行為受到越來越嚴格的禁止和譴責, 在這樣的約束下, 保持內(nèi)群體優(yōu)勢的動機需要以更微妙的方式存在(如由外顯轉(zhuǎn)為內(nèi)隱)和被表達(如由公然的歧視轉(zhuǎn)向微妙的歧視) (Marchiondo et al., 2018)。合法化神話(Legitimizing Myths)是社會支配理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 指的是可以在道德和智識上為傳播和實踐社會支配傾向提供正當性的信念、態(tài)度、價值觀(Sidanius & Pratto, 1999)。有研究者提出, 幽默就可以作為一種維持支配地位的合法性神話(Hodson & MacInnis, 2016)。具體而言, 幽默可以創(chuàng)設出一種玩笑性的語境、一種從嚴肅中的解放(Ford & Ferguson, 2004), 它也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定了通過幽默的方式所表達的內(nèi)容應該僅被一笑置之, 而不應該上綱上線。此外, 對幽默的推崇還規(guī)定了不能欣賞幽默的人是缺乏才智的、過于嚴肅死板的, 這綁架了被幽默冒犯的人, 導致他們即便感到不適, 也難以直接表達不滿(Hodson, Rush et al., 2010)。研究發(fā)現(xiàn), 個體的社會支配傾向與攻擊型的幽默風格成正相關(Hodson, MacInnis et al., 2010), 而貶損型幽默中的貶損也可以視為某種程度的攻擊。此外, 研究者還提出了所謂“漫不經(jīng)心的幽默信念(Cavalier Humor Belief)”, 持有這種信念的個體相信“笑話就只是笑話而已”, 貶損型幽默的目的是創(chuàng)造愉快, 因而不應該以認真的態(tài)度去看待其中的冒犯性(Hodson, Rush et al., 2010)。漫不經(jīng)心的幽默信念很好地合法化了貶損型幽默中的不正當意圖, 可在社會支配傾向與對貶損型幽默的欣賞之間起到中介作用(Hodson, Rush et al., 2010)。與這一理論相一致, 社會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美國本科生中男性比女性更贊同性別笑話是無害的,男性霸權主義的傾向起到中介作用(Lowe et al., 2021)。
近年來, 也有研究者注意到貶損型幽默不僅可以用于鞏固社會等級, 還可以用于反抗已有的社會等級。當幽默被用于對社會不公平提出質(zhì)疑、對處于社會支配地位的強勢群體提出挑戰(zhàn)時, 稱為“逆轉(zhuǎn)型幽默(Subversive Humor)” (Miller et al., 2019), 比如脫口秀演員Louis CK利用笑話表達“白人并沒有更優(yōu)越, 但擁有白人的身份的確可以生活得更優(yōu)越”的觀點(Székely, 2008)。挑戰(zhàn)現(xiàn)有的偏見和社會等級秩序需要勇氣, 挑戰(zhàn)者很可能遭到厭惡或受到打壓(Czopp et al., 2006), 此時如果將抗議與幽默相結合, 幽默所規(guī)定的玩笑性可以令抗議者在表達意見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避代價(Saucier et al., 2016)。正因為如此, 許多表達抗議的社會運動中都可見逆轉(zhuǎn)型幽默的蹤影(Kaptan, 2016; Strain et al., 2016; Tekinalp, 2016)。
貶損和幽默對于人際交往具有相對立的作用,而貶損型幽默也可能同時帶來積極和消極的人際影響。比如, 人們在求職面試時使用貶損型幽默可以給觀者留下更自信的印象, 但并不會提升觀者所感知到的社會地位(Bitterly et al., 2017); 在公共演講中, 相比于不使用幽默的演講者, 觀眾對使用貶損型幽默的演講者會給出更高的幽默感評分, 但同時也會對演講者的品格給出更低的評價(Peifer & Holbert, 2013)。
有研究者尤其關注到了貶損型幽默在親密關系中的使用, 因為當親密關系產(chǎn)生沖突時, 人們常常既有維系關系的動機, 又有表達不滿情緒的動機, 而貶損型幽默可以同時服務于這兩個目標(Anderson & DiTunnariello, 2016)。然而, 研究表明, 貶損型幽默的使用與情侶間的關系滿意度負相關, 并且預測著更糟糕的沖突解決(Campbell et al., 2008); 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貶損型幽默在婚姻中的使用對離婚有預測作用, 尤其當使用者為男性時(Saroglou et al., 2010)。
此外, 在職場環(huán)境下, 由于領導者地位較高, 更可能是貶損型幽默的發(fā)出者, 一些研究關注了領導使用貶損型幽默的影響。一方面, 員工歡迎幽默的領導, 不喜歡那些道德認同過高的領導, 認為他們?nèi)狈τ哪?Yam et al., 2019); 然而另一方面, 盡管領導者的貶損型幽默可以增進他們和員工之間的交流, 但他們在使用貶損型幽默時對于社會常規(guī)的公然違反也會向員工傳遞出一種“違規(guī)可接受”的信念, 進而引發(fā)員工做出更多違背指令的行為(Yam et al., 2018)。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 員工會將領導者的攻擊型幽默視為不尊重, 這與員工的心理契約相違背, 因而做出更多的偏差行為(韋慧民, 農(nóng)梅蘭, 2020)。
總體而言, 貶損型幽默的使用雖然具有兩面性, 但相對而言消極的人際影響占多數(shù)(Cann & Matson, 2014)。不過從方法學上來說, 以上研究多為將貶損型幽默與友好的幽默形式進行比較, 而沒有比較其相對于不使用幽默是否具有積極作用,因而尚不能完全下結論說貶損型幽默的使用主要損害人際關系。
圍繞貶損與幽默的融合矛盾體——貶損型幽默, 本文首先通過4種理論解釋了幽默從貶損中產(chǎn)生的心理機制; 進而整理了影響貶損型幽默效果的因素, 從不同角度辨析了貶損型幽默被知覺為幽默抑或冒犯的邊界條件; 最后分析了使用貶損型幽默的社會結果, 主要關注當貶損承載于幽默這一積極媒介時所產(chǎn)生的后效。最后, 將在現(xiàn)有研究基礎上以良性進犯理論為框架提出解釋貶損型幽默心理機制的整合性過程模型, 并提出未來研究應該關注的方向。
在解釋貶損型幽默心理機制的主要理論中, 釋放論和優(yōu)越論從心理動力的角度出發(fā), 分別認為貶損所產(chǎn)生的幽默源于攻擊性能量的釋放和優(yōu)越感的產(chǎn)生, 而失諧?解決理論和良性進犯理論則從認知的視角出發(fā), 從幽默產(chǎn)生的認知過程來理解幽默。在這4種理論中, 按照釋放論和優(yōu)越論, 只要成功地貶低了目標人物就能達成幽默效果, 然而, 并不是所有貶損都是幽默的; 失諧?解決理論雖然有來自神經(jīng)基礎的證據(jù), 但并不能描述所有類型的幽默; 而在良性進犯理論中, 幽默產(chǎn)生的充要條件是良性進犯, 失諧?解決只是良性進犯的一種, 該理論普適于各種類型的幽默, 也指明了只有當貶損被評價為實質(zhì)無害時才會產(chǎn)生幽默效果。
總的來說, 良性進犯理論作為一個統(tǒng)領性的幽默理論, 不僅界定了幽默產(chǎn)生的認知過程, 也解釋了幽默產(chǎn)生的原因和意義, 是一個具有綜合性、簡約性和實證效度的理論(McGraw & Warren, 2010; Warren & McGraw, 2016)。對于貶損型幽默, 它既能解釋完全由貶損本身產(chǎn)生的幽默效果, 也能解釋貶損性內(nèi)容在雙關、諧音等元素的伴隨下產(chǎn)生幽默效果。因此, 良性進犯理論有資格成為未來關于貶損型幽默研究的理論框架。并且, 以良性進犯理論為框架可以避免貶損型幽默的研究與對其他類型的幽默研究脫節(jié), 有利于小領域之間建立聯(lián)系、擴展研究主題。
實際上, 良性進犯理論與釋放論、優(yōu)越論之間并不沖突。良性進犯理論的核心在于界定和解釋幽默的產(chǎn)生, 而釋放論、優(yōu)越論的核心則在描述發(fā)出貶損型幽默的動機, 它們可以在不同環(huán)節(jié)和層面上解釋貶損型幽默的產(chǎn)生過程。比如, 優(yōu)越論關注到了個體通過貶損他人來占領優(yōu)勢地位的動機, 以優(yōu)越論為背景的研究便致力于回答怎樣的貶損對象可以滿足這一動機, 并提出了群體身份和態(tài)度這些社會認知因素的影響(楊洋, 2008), 而這些社會認知因素可以被整合進入良性進犯理論中影響良性評價達成的因素中, 形成更為完整的貶損型幽默理論。此外, 關注貶損型幽默社會結果的偏見規(guī)范化理論還提示了貶損型幽默的成功使用可以作為一種交流中的“元信息”, 起到放松社會規(guī)范的作用, 這或許又使得人們更可能將貶損評價為良性, 進而促進了貶損型幽默的接收和使用, 這一動態(tài)過程也值得關注。
基于此, 以良性進犯理論為基本框架, 結合幽默的主體(發(fā)出者、接收者)、發(fā)生的過程、語境、影響因素, 綜合釋放論、優(yōu)越論和失諧?解決理論的觀點, 本文提出貶損型幽默的整合性過程模型(圖1)。首先, 貶損的發(fā)出者既受到攻擊傾向和社會支配傾向的驅(qū)使, 又受到社會規(guī)范和超我的限制, 當個體感知到的限制較弱時, 可能會直接地發(fā)出貶損, 而當個體感知到較強的限制時, 可能通過使用諧音、雙關、引導性笑聲、提前聲明幽默意圖等方式來制造幽默語境, 暗示貶損內(nèi)容不應該被嚴肅對待, 然后再發(fā)出貶損; 然后, 如果貶損接收者將該貶損評價為良性的, 將會產(chǎn)生被逗樂的感覺, 而評價過程受到接收者的群體身份及態(tài)度、接收者與貶損對象的心理距離、接收者的人格特點及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影響, 此外, 如果交流時的語境是幽默的, 接收者也更容易將貶損感知為良性的; 最后, 成功的貶損型幽默嘗試使得攻擊和社會支配動機得以滿足, 發(fā)出者和接收者產(chǎn)生的優(yōu)越感和釋放感可以進一步增強娛樂感, 而娛樂感又可以進一步加強幽默語境, 減弱道德和規(guī)范的限制。
圖1 貶損型幽默的整合性過程模型
未來的幽默研究可以參考這一整合性過程模型, 從模型中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切入圍繞貶損型幽默展開更為全面、細致的研究。比如, 現(xiàn)有研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貶損型幽默在個體主義文化中更為盛行(陳國海, Martin, 2007; Hatzithomas et al., 2011; Tosun et al., 2018), 未來研究可以從“貶損發(fā)出者感知到的社會規(guī)范”切入, 探究貶損型幽默的文化差異是否部分源于集體主義文化中社會規(guī)范對于貶損他人的約束更加嚴格。此外, 在中國文化背景下, 如果外在或內(nèi)化的社會規(guī)范對于貶損的禁止比西方更為強烈, 此時幽默語境是否仍然能夠減弱社會規(guī)范的禁止作用, 貶損的幽默效果是否將伴隨其他重要的人際代價, 以及人們將如何在這些人際代價與使用貶損型幽默的動機之間進行平衡和選擇, 都是這一普遍過程性模型中值得探究的文化獨特性問題。
貶損他人并非社會規(guī)范所允許的行為, 幽默的外衣可能掩藏了惡意及其消極后果。當個體為了獲得某一群體的認可或營造某種印象而主動使用貶損型幽默時(O’Connor et al., 2017; Terrion & Ashforth, 2002), 很可能帶來偏見的固化和敵意的增強(Hobden & Olson, 1994; Maio et al., 1997; Ford et al., 2008)。在職場中使用貶損女性的幽默會降低員工之間的凝聚力(Ford et al., 2008)、增大員工對上司性騷擾行為的容忍度(Ford, 2000)。盡管西方研究充分支持了貶損型幽默的消極社會影響, 目前的本土研究卻對于貶損型幽默的特殊性有所忽視, 籠統(tǒng)地認為幽默具有較為普遍的積極社會意義(e.g. 王婷, 楊付, 2019; 張靈聰?shù)? 2011;朱華偉等, 2017)。例如, 有本土研究表明幽默可以降低女性在進行認知任務時的刻板印象焦慮(隋玲等, 2018), 但西方研究則支持貶損型幽默對于刻板印象具有固化作用(Argüello Gutiérrez et al., 2018; Maio et al., 1997), 這一差異既可能源于本土研究未在幽默材料的選取上將貶損型幽默與其他幽默形式區(qū)別開來, 也可能提示著貶損型幽默的效應受到文化因素的調(diào)節(jié)。不管是哪一種可能, 均啟示著未來研究可以在細分不同類型幽默的基礎上特別關注貶損型幽默的潛在消極影響及其邊界條件。
貶損型幽默具有消極后效, 然而由于多數(shù)實驗研究所測量的是被試暴露于貶損型幽默后短時的態(tài)度改變, 因此其后效能夠持續(xù)多久、是否存在長遠效果尚不明確。有研究發(fā)現(xiàn), 當被試暴露在攻擊某一政客的貶損型幽默后, 短時間內(nèi)對該政客的信任程度降低了, 但在一周后這一效應就消失了(Mendiburo-Seguel et al., 2017)。當然這一政治領域的結果難以推廣到其他領域的貶損型幽默上, 但貶損型幽默消極后效的穩(wěn)定性和延續(xù)性問題值得研究, 例如看其是否與貶損內(nèi)容背后的社會矛盾以及個體對于矛盾的原初態(tài)度有關。
未來研究還可以繼續(xù)探究如何干預貶損型幽默的消極社會影響。幽默感是人們在社會交往時極其欣賞的特質(zhì)(Lippa, 2007), 因而很可能忽視其潛在的鼓勵偏見和社會支配傾向表達的作用, 因此, 對幽默的更全面了解可以使人們對它的潛在負面影響更為警醒, 進而防止偏見的進一步合法化和常規(guī)化。本文梳理了群體身份和態(tài)度、心理距離、人格特征以及文化這4個因素對貶損型幽默效果的影響。從群體態(tài)度以及人格特征上看, 警惕“漫不經(jīng)心的幽默信念”蔓延或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偏見在幽默語境中的常規(guī)化; 從心理距離上看, 拉近貶損型幽默接收者與貶損受害者的心理距離可能是有效的干預手段。此外, 社交媒體對于貶損型幽默的傳播作用也不可忽視。由于貶損型幽默所帶來的娛樂感, 這些貶損內(nèi)容常常作為“爆梗”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得到廣泛傳播和關注, 對這類幽默內(nèi)容的點贊和轉(zhuǎn)發(fā)是否會加深人們對于貶損內(nèi)容的認同, 這些潛在消極影響又該如何制止, 值得研究。已有少量研究關注這一點, 如發(fā)現(xiàn)社交媒體評論區(qū)中反對貶損型幽默的評論可以顯著降低瀏覽者點贊和轉(zhuǎn)發(fā)的意愿, 并抑制其偏見表達(Thomas et al., 2020)。
還需要注意的是, 在很多關注貶損型幽默社會結果的實驗中, 與貶損型幽默構成對照的材料僅有良性幽默而沒有非幽默的貶損(e.g., Kosza?kowska & Wróbel, 2019; Maio et al., 1997; Weston & Thomsen, 1993), 于是研究結果的差異可能僅由是否包含貶損所引起, 而不能體現(xiàn)出相對于單純的貶損表達, 以幽默為媒介的貶損表達會有什么獨特的作用。此外, 目前的研究主要關注貶損型幽默對于幽默接收者的影響, 而相對忽視貶損的發(fā)出者以及被貶損的對象。有少數(shù)研究表明, 貶損型幽默可能會威脅到被貶損對象的自我概念(Ford et al., 2020)并加強被貶損對象對內(nèi)群體的刻板印象(Argüello Gutiérrez et al., 2018)。但是盡管如此, 人們?nèi)詴谝恍┣榫诚轮鲃邮褂觅H損自己的幽默來制造社交優(yōu)勢(Betz & DiDonato, 2020; Dobai & Hopkins, 2020), 這些嘗試能否真的能夠滿足制造社交優(yōu)勢的需要, 對于使用者的自尊和旁觀者感知到的他們的社會地位又有怎樣的影響, 值得未來研究探討。
貶損型幽默的作用并不總是消極的。當前大部分研究關注的是以弱勢群體為攻擊對象的貶損型幽默, 這時貶損型幽默起到偏見釋放器的作用, 并成為維護社會等級的合法性神話。但當弱勢群體使用貶損型幽默來對社會不公平表達抗議時, 則可能對促進社會公平和保護弱勢群體成員的心理健康起到積極的作用。
首先, 由于幽默規(guī)定了人們不應該用嚴肅的態(tài)度對待其內(nèi)容, 所以貶損型幽默可以用于安全地表達對于不公平的反抗, 這一類型的貶損型幽默被稱為“逆轉(zhuǎn)型幽默” (Miller et al., 2019)。理論上逆轉(zhuǎn)型幽默可以起到鼓勵弱勢群體發(fā)聲的作用, 然而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 一些逆轉(zhuǎn)型幽默通過聚焦性地描述生活中的不平等現(xiàn)象來讓人們意識到這些習以為常的現(xiàn)象實際上是荒謬的, 這些笑話結果反而會被感知為是支持不平等的, 并進而起到了偏見釋放器的作用(Saucier et al., 2018)。對于逆轉(zhuǎn)型幽默的理解也存在個體差異, 如對偏見更為敏感、更主動抑制偏見的個體更容易理解和欣賞逆轉(zhuǎn)型幽默(Miller et al., 2019)。近年來, 中國的大眾傳媒中也出現(xiàn)了一些典型的逆轉(zhuǎn)型幽默, 不過盡管有幽默作為保護, 這些逆轉(zhuǎn)型言論仍然觸怒了貶損對象, 引發(fā)了熱烈的社會討論(戴桃疆, 2021)。鑒于此種復雜現(xiàn)象, 應有更多研究關注到逆轉(zhuǎn)型幽默區(qū)別于其他貶損型幽默的獨特性, 并探究是哪些因素在影響逆轉(zhuǎn)型幽默的成功傳達, 以及其與更宏大的背景(如特定社會的典型問題、公眾討論的氛圍及方式)的關聯(lián)。
最后, 貶損型幽默可能成為弱勢群體面對歧視時的應對方式。語言學研究發(fā)現(xiàn), 廣受歧視的群體會把針對自己群體的貶損型幽默作為一種“疫苗”進行主動傳播, 以避免在遭到更嚴重歧視時受到更深的情感傷害(Rappoport, 2005)。還有質(zhì)性研究表明, 當少數(shù)族裔群體在與多數(shù)群體進行社交時, 可能使用貶損自己民族的笑話來緩和緊張氣氛, 并通過觀察對方對于這類笑話的反應來探測對方所持的群體態(tài)度(Dobai & Hopkins, 2020)。這些研究結果暗示著貶損型幽默對于弱勢群體的獨特心理功能, 但是一方面這類研究還非常少量并初步, 另一方面它們僅關注了使用貶損型幽默的動機, 而在使用之后是否真的能達到相應的效果, 其他群體又會否因此而改變對該群體的態(tài)度和行為, 需要未來研究繼續(xù)探討。
盡管貶損型幽默在國內(nèi)尚不是一個受到充分關注的研究主題, 但它在社會生活及流行文化中并不罕見, 例如以嘲弄他人與調(diào)侃社會現(xiàn)實為主要特征的“吐槽文化”在社交媒體和影視作品以及年輕人群體中廣受追捧(張勝利, 李林澧, 2019)。吐槽文化的興盛本身和大眾在其中所表達的內(nèi)容可能承載著豐富的社會文化意涵, 值得研究者關注與研究。
首先, 未來研究可以關注吐槽何以成為一種流行文化, 即貶損型幽默緣何得以在中國社會文化背景下盛行。雖然幽默被西方積極心理學家列為24種性格優(yōu)勢之一(Peterson et al., 2005), 幽默感是美國被試在擇偶時重視程度僅小于才智的特質(zhì)(Lippa, 2007), 但幽默感在儒家傳統(tǒng)的理想人格模型中并不占有一席之地(葛梟語, 侯玉波, 2021),研究也發(fā)現(xiàn)中國大學生對于幽默的欣賞程度和重要性感知要低于加拿大大學生, 且對中國被試進行西方文化啟動后被試對于幽默感積極性的評分顯著高于中國文化啟動后(Yue et al., 2016)。那么貶損性幽默在時下中國社會的流行也許暗示著它具有超越個人收益(如提升個體吸引力)的其他生長土壤, 例如吐槽文化是否作為某些普遍性社會心態(tài)的表達方式因而獲到大眾的共鳴?是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將其作為捕捉特定社會心態(tài)及其變化趨勢的指標?與此同時也可以檢驗這種流行是否反過來提升了幽默感在中國人人際交往與吸引中的重要性。此外, “吐槽”一詞同“幽默”一樣也是外來語, 它源于日語中的“漫才”, 即一種以雙方抬杠、拆臺等為主要內(nèi)容的喜劇形式。那么貶損型幽默在中國的流行是否是受到文化交流的影響、幽默對于貶損的掩蔽效果是否與不同人群在外來文化中的暴露程度存在正相關、不同群體對于貶損型幽默認可度的差異是否造成溝通的受阻甚至成為網(wǎng)絡群體唇槍舌戰(zhàn)的原因之一, 都是值得探究的問題。
其次, 貶損型幽默的商業(yè)化與娛樂化趨勢也值得關注。貶損型幽默出現(xiàn)在早期電視節(jié)目中時主要被用于針砭一些社會熱點與文化事件, 而近年的脫口秀節(jié)目則更常直接用貶損型幽默針對以高流量明星為代表的吐槽對象, 甚至直接將吐槽對象置于在場狀態(tài)作為噱頭(薛文雅, 2019), 那么這種商業(yè)化與娛樂化處理是否可能消解貶損型幽默潛在的逆轉(zhuǎn)作用?此外, 在嚴肅的社會事件中, 如果關于這一事件的貶損型幽默被熱烈營銷和傳播(例如某男星涉嫌性侵害, 而公共討論的熱點落于與其性能力相關的貶損型幽默), 此時幽默的非嚴肅性是否會淡化人們對事件本身的警醒與反思?這些問題均值得未來研究探討。
最后, 關注人們通過貶損型幽默所表達的具體內(nèi)容也是有價值的。根據(jù)優(yōu)越論和關于逆轉(zhuǎn)型幽默的研究, 貶損型幽默的流行可能還因為它滿足了人們對于自尊的需要以及對于公平的需求, 幽默的掩護使得在其他情境中所不能夠表達的矛盾和訴求得以通行。因此, 正在傳播的貶損型幽默的內(nèi)容或許可以成為研究者尋找有現(xiàn)實意義的社會心理學問題的一扇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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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paragement humor: Could laughter dissolve hostility?
LI Longjiao, WANG Fang
(Beijing Key Laboratory of Applied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National Demonstration Center for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Faculty of Psycholog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Disparagement humor refers to communication that contains denigration but elicits amusement. Relief theory, superiority theory, incongruity-resolution theory, and benign violation theory attempt to explain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Humor does not always arise from disparagement. The humorous effect is influenced by the group identity and attitude of the receiver, the psychological distance between the receiver and the target of disparagement, and the receiver’s personality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Disparagement humor could contribute to the release of prejudice and the legitimation of social dominance orientation, but has inconsistent effect on interpersonal relations. The proposed Integrative Process Model of Disparagement Humor describes the mechanisms, precursors, and consequences of disparagement humor in tandem and could serve as a scaffold for future research. Future research should also devote more attention to the negative social impacts of disparagement humor and the corresponding interventions, the potential positive effects of disparagement humor on intergroup relations and social equity, as well as the disparagement humor emerging from Chinese socio-cultural background.
disparagement humor, benign violation theory, prejudice, social dominance theory
2021-04-02
王芳, E-mail: fwang@bnu.edu.cn
B849: C91
10.19387/j.cnki.1009-0592.2008.31.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