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不群
“你寫得多么規(guī)矩啊,你的手上全是規(guī)矩。”
傍晚,我在窗前用孫過庭小草抄詩。尖齊的純狼毫筆,出鋒不過半寸,立在黃色毛邊紙上,它迅速地移動,輕輕地跳躍,鋒穎不時將輕微的震動傳遞給手指,如同自行車騎過紋路縱橫的水泥路面。所抄詩歌是自己的《鐘表店之歌》:“那里收集枯枝上的流水/收集無字碑/人間的秘密寫下又抹平……”。這是一首頗令我自得的詩歌,曾抄過多遍,在這個傍晚的筆下,這些字又來到了熟悉的路面,走得旖旎而準(zhǔn)確,絞轉(zhuǎn),方折,重按,輕提,每一筆都從以往的抄寫記憶中醒來。正在頗為自喜之時,有人在身后說道:“你寫得多么規(guī)矩啊,你的手上全是規(guī)矩?!?/p>
“書道精嚴(yán),沒有規(guī)矩扶著如何走得路?!蔽掖稹?/p>
“孫過庭說‘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再看你的書寫,點畫遲滯,意態(tài)淹留,平正有余,險絕未睹,遠(yuǎn)乖草書之味。規(guī)矩不是讓人死,規(guī)矩要讓人生?!北澈蟮恼f話聲似有惋惜。
我站起來,轉(zhuǎn)身對著墻上的《古詩四帖》復(fù)制品看了好半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張老癲說得對,也許是因為我午間未飲酒的緣故。待我先飲幾杯,再來下筆不遲。”
他笑著回答道:“善。”
《古詩四帖》是張旭的代表作,某日在一個做古人書畫復(fù)制品的朋友那里看到,便要了來,將它掛在書房的墻上,日日相對,端詳賞玩。晨昏雨晴,煙霞滿紙之上,醉意朦朧的張旭不時浮出紙面,一身寬袍大袖,見我俯身習(xí)書,總會時時指點幾句,我也會嘻笑著或附和,或辯解。
莊子《逍遙游》素來愛讀,其絕大地,摩青天,自由來去,追求一無所待的精神自由,每每令人神往。于殺伐頻仍、人生百死之際,而構(gòu)想絕對之自由,莊子真是孤絕又天真,天真得讓人敬佩,狂生,太狂生。千年之后的張旭也是一位狂生,如那只身長千里的鯤魚,怒而飛,則化作其翼垂天的大鵬,在盛唐空闊清朗的云天里,縱橫八荒,呼風(fēng)喚雨,俯仰自得。
張旭善書,且是疾風(fēng)驟雨般的狂草書。其書作《古詩四帖》《肚痛帖》已然成為大草之作的最高范本,令人觀賞之后,欣然,愕然,訝之,嘆之。如果沒有書法,在文人雅士燦若星河的唐代,他的命運幾乎就是如一粒微塵落入河水之中,被滾滾江流裹挾而去,即使有后人想去認(rèn)出他,也無從尋找。史籍中有關(guān)張旭的記載主要有兩處,見于《舊唐書·賀知章傳》和《新唐書·李白傳》,但均只是作為附記、作為尾巴而存在。著史者可能未曾料到,這是一個巨大的尾巴,它并不甘心默默地拖在后面,它總是掉轉(zhuǎn)頭來,與主體一起并駕齊驅(qū),相與顧盼,樂則大笑,怒則大叫,飛揚恣肆地奔跑在天空之下。
張旭與賀知章甚為相得,二人曾經(jīng)攜手同游天下,放逸山水之間,笑談壚邊窗下,囑酒賦詩,臨風(fēng)說書,癲狂之事做盡,三吳之地行遍。賀知章是越州永興(今浙江蕭山)人,早年遷居山陰(今紹興),盡得羲之之妙,放逸之氣日多,癡狂之念日甚,行游之中,少不得做些袒腹東床、以書換鵝之事。二人每每酒至十分,眼光朦朧之際,頓覺人間之易老,復(fù)喜混沌之未開。見人家廳館墻壁素白如絹,不覺手中癢極,癢不能忍,于是索筆疾書,一時墨跡縱橫,不復(fù)能止。二人于醉意中下筆如同武松打虎,頭腦里雖地動山搖,而拳拳中的,打在實處。圍觀之人中,有懂得書法的,便急忙找來了藏經(jīng)紙、黃麻紙之類。興猶未盡的張、賀二人并不多問,拿來就寫。但見一條黑色小蛇在紙上游動,倏忽上下,左沖右突,快時如回旋舞之連綿不絕,斷時如拳手之?dāng)蒯斀罔F。眾人看去,字字仿佛自生,從紙間鉆進鉆出。須臾之間,數(shù)紙書畢。而二人亦酒意漸醒,書興已盡,于是相視一笑,擲筆而去。
天寶十五年(756)春,李白與張旭會于溧陽。二人相見,少不得一番豪飲。飲酒之余,李白賦詩一首《猛虎行》相贈。
此時正值“安史之亂”,詩中充滿了亂離之感和相知之情。不管李白與張旭交情深淺,實際上他們之間必有一種天然的精神契合。好酒,好書,好詩。他們的生命皆與藝術(shù)密不可分。因此,唐朝人將張旭之草書、李白之詩歌和裴昱之劍舞稱為“三絕”。唐代是一個狂生的時代。頂天立地的自信之氣,充盈宇內(nèi),誕育而出的是那些個性各異的顛狂之徒,這三人就名列其中,號稱“三絕”。絕者,妙絕。此三人均是摩天客,作詩則“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劍舞則“擲劍入云,高數(shù)十丈,若電光下射”,作書則“如從空擲下,俊逸流暢,煥乎天光”。張旭之草書,如同得自天授,一派天光照耀之下,但見盤龍下墜,身形舞動,開張揚厲,落于紙上,則虬曲盤結(jié),追逐嬉戲,一派活潑之氣。如見擔(dān)夫爭路,身未動而意先露,欲左先右,欲行故止,最終卻又相揖相讓,各走半邊。如聞鼓吹,笙簧齊作,簫鉦共鳴,此起彼伏,聲聲相接,輕重相應(yīng),徐疾相和,可謂洋洋大觀。如公孫大娘劍舞,寓剛于柔,綿軟的長袖忽變?yōu)樗畡?,嫵媚的身姿暗藏拔山扛鼎之勢,借雷電,開山路,風(fēng)馳電掣間“孤蓬自振,驚沙坐飛”。
絕者,險絕。唐代吳郡人孫過庭在《書譜》中說:“初學(xué)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在狂草的書寫中,對于險絕的追求是全面的,是根本性、本質(zhì)性的要求。所以狂草之書,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以身犯險,是死中求生。有唐一代,楷書發(fā)展到頂峰,成為歷代至則,法度精嚴(yán),規(guī)矩森然。歐虞禇陸,各擅其極。而極頂亦是絕路,張旭于諸家之外,慧心獨運,精研狂草,是對主流的主動疏離,獨發(fā)濫觴,闖出一條生路。這與李白避開律絕而將歌行體推至頂峰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都不走尋常路,以過人的膽識和險絕的技藝,在藝術(shù)的無人區(qū)大膽行走,為后人開出一條大道?!跋荣t草律我草狂,風(fēng)云陣發(fā)愁鐘王?!保ㄈ弧稄埐卟輹琛罚┢潼c畫之酣暢,其氣蘊之雄壯,以淋漓的筆墨線條完美地象征了唐代的精神氣度。睹其書作,后人每每震驚于書寫中那摧枯拉朽般的書寫速度。是的,速度,而且是加速度,精神加速度。在藝術(shù)爆發(fā)的臨界點上,忍受著內(nèi)外的雙重壓力,張旭以毀滅般的加速度,將藝術(shù)作品推至人們面前,使人震驚于它的“濃密難辨、猛烈集中、質(zhì)量龐大和咄咄逼人”(駱一禾《海子生涯》)。其迅疾之勢不僅僅是對書法技藝的考驗,更是對主體意志的考驗。在古往今來的藝術(shù)實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藝術(shù)以其不斷生長、不斷深入的“貪婪”本性,向藝術(shù)家索要他全身心的投入,這是“命若琴弦”般的創(chuàng)作,藝術(shù)家往往只能孤注一擲地將血肉投入其中,助藝術(shù)更快地生長。而藝術(shù)家也藉此完全拋開了沉重的皮囊,讓主體進入絕對自由的境界,無古無今,無人無我,無哀無樂,無始無終。
絕者,絕對。絕對,這往往是偉大藝術(shù)的真諦。沒有絕對的精神,就創(chuàng)造不出極致的藝術(shù)。張旭用狂草演繹了一種絕對的藝術(shù),迅速略過章草、小草、大草等書體,一意孤絕地在狂草的峰頂高速奔走。在這里,書法脫離了實用領(lǐng)域,進入了純粹審美的空間,獲得了藝術(shù)的極致性表達。他走得如此之遠(yuǎn),將書法推至抽象藝術(shù)的邊緣,深度契合了藝術(shù)對絕對性的追求,獲得了風(fēng)標(biāo)獨具的品格。書法在他手中化作一團火,成為一種生命的燃燒物,而他則沉浸在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狂喜之中,并獲得生命的肯定性力量。那些纏繞的線條在激情中痙攣,那些濃淡不一的墨色表征著不可遏止的顫栗。在這里,書法,點畫,墨色,成為一種主體性情的直接表現(xiàn),抽掉了象征、隱喻、意味的中間物,直達本質(zhì)。在這里,深刻顯露出書寫的一次性特點,它與生命同構(gòu),是主體所有熱情不計后果的一次性散發(fā)。
我常常想象這樣一個場景:張旭手擎一枝宣筆,接引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流泄于麻紙之上,水流遇石則珠玉飛濺、驚濤拍岸,過灣則洄流急轉(zhuǎn)、不能自已,河道逼仄則深淵靜流、力透紙背,水域?qū)拸V則洪波浩蕩,橫無際涯。水流到哪里,哪里就開花,歌唱,雀躍。但實際上,這“黃河之水”并不僅僅是“水”,經(jīng)過醞釀、沉潛,已經(jīng)帶上了酒味,是酒使得這“水”活了過來,如有神助般在張旭的手下自由流轉(zhuǎn),激蕩不已。在藝術(shù)的世界里,酒是一個重要角色,它成為張旭的狂草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酵母:“張公性嗜酒,豁達無所營。”(李頎《贈張旭》)杜甫在《飲中八仙歌》里也曾寫道:“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鼻辶恋木扑鮿t潤澤心田,帶給敏感的心靈以慰藉;繼則如火般在藝術(shù)家體內(nèi)燃燒,熱辣的火焰將他們生命本能燒得發(fā)燙,于是“李白斗酒詩百篇”,于是“張旭三杯草圣傳”。史書中關(guān)于張旭的兩次記載,均與酒密切相連:
吳郡張旭,亦與知章相善。旭善草書,而好酒,每醉后號呼狂走,索筆揮灑,變化無窮,若有神助,時人號為“張顛”。
(《舊唐書·賀知章傳》)
旭,蘇州吳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fù)得也,世呼“張顛”。
(《新唐書·李白傳》)
在這里,可以看出,張旭的狂草不是一般性的書法創(chuàng)作行為,而是一種內(nèi)心滿蓄之后的迸發(fā),弓既引滿不得不發(fā),主體的激情被引燃至最高點,它必須找到一個出口,通過疾如閃電般的書寫,將那內(nèi)心的激情通過筆管下注,通過墨汁復(fù)寫出內(nèi)心的崇山峻嶺、飛流激湍。其“號呼狂走”,甚至“以頭濡墨而書”,是興情所至的自然發(fā)抒,是一種生命的沉醉,酒神的舞蹈。此時的書法家,已經(jīng)完全與書法融為一體,被書法所占有,書法最大程度地使用他,摁著他的手,將最優(yōu)美的線條和點畫潑染在紙上,這是藝術(shù)之醉。醉是徹底的自我放棄,通過自棄他進入藝術(shù)的至深奧秘所在,大地深層的原始痛苦與原始喜悅在墨水中和解,在他手中涌現(xiàn)出藝術(shù)自由的本質(zhì)。以酒助書,則下筆如龍,滿紙煙云,不可阻遏。酒在書中,書在酒里。傳說東漢時期的師宜官善漢隸,時人很看重他,他自己也頗為自得。他愛酒,但家貧,于是經(jīng)常身無分文即出入酒家,每每于一方墻壁之上展示其絕妙書藝,一時觀者如云。等到有人替他代付酒錢,看看酒錢湊得差不多了,就停下筆來,并將多余的字抹去。當(dāng)代詩人海子曾有段時間獨自一人住在北京昌平小城,教課之余,寫作之暇,身邊友朋稀少,每每被孤獨所捕捉。一天他走進一個小酒館,對老板道:“我在你這里為大家讀詩,你給我酒喝,如何?”沒想到老板卻回答道:“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別在這里讀詩?!边@是典型的藝術(shù)家的孤獨,無人理解的孤獨,不同時代藝術(shù)家之境遇如此不同。“三絕”并非下里巴人之術(shù),在唐朝而能得到萬人敬仰,觀者甚眾。張旭酒后號呼狂奔,下筆如疾風(fēng)驟雨,如此顛狂之行、狂狷之態(tài),而被封為“草圣”,真乃生逢其時。
張旭雖書名震天下,但他一直都是低層官吏,家無所營。對于他來說,書法始終只是一種生命的樂趣,一種純粹的藝術(shù),而沒有成為進身之階、謀利之途。即使成為“草圣”,他也仍然過著“問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李頎《贈張旭》)的生活。與他可相類比者,當(dāng)屬懷素?zé)o疑。懷素一生清貧,而于書法則矢志追慕,未曾中輟。家貧無紙,于是種芭蕉萬株用來習(xí)字;芭蕉葉不夠用,又漆木盤、木板各一,日夜運筆,以至盤板皆穿。懷素之書線條瘦硬圓熟,鋼筋鐵骨,有如武學(xué)高手將千鈞之身立于一指之上。其書風(fēng)與他作為僧人的長期禪修內(nèi)在相關(guān),充滿了一種苦寒之美。懷素之書與張旭一樣勁疾、狂放,也同樣少不了酒的激發(fā)?!帮嬀埔责B(yǎng)性,草書以暢志”(陸羽《僧懷素傳》),懷素一日九醉,醉后見墻壁,見器皿,見衣裳,往往不管其他,只是振筆寫去,流利無窮,而心生愉悅,喜上眉梢?;袗橹校曳路鹂匆娛萑缈輼涞膽阉刈谝粡垖挻蟮陌沤度~之上,葉大如船漂浮自如,而狂僧醉眼朦朧,身瘦衣寬,袍袖被風(fēng)吹動,枯手如著魔一般兀自揮寫不止,但見點畫縱橫,筆筆篤實,如從樹葉間射下來的斑斑日光。這日光反射進懷素之眼里,雙眼忽然明亮起來,放光生輝,手中行筆更加迅疾,飛沙走石,風(fēng)旋雨狂。這是酒醉,也是藝醉,“顛張醉素”是主體與客體泯然無間的藝術(shù)神遇,可遇而不可求。實際上,顛狂正是藝術(shù)的正常狀態(tài),它顛覆了世俗對生命的層層覆蓋與遮蔽,掀翻了一道又一道桎梏,將生命之自由、藝術(shù)之自由,毫無顧忌地呈現(xiàn)在大地之上。
宋代黃庭堅曾自稱因不飲酒,故狂草稍遜。黃庭堅是大書家,其行書高邁超逸,意態(tài)自足,如高士行世;其草書如枯藤盤結(jié),蒼然森然。但是由于他的性情中缺少一種顛狂之氣,他的草書難免行筆粘滯,墨意濃烈,如聚在一團的蜜,“濃得化不開”。相比之下,同為宋人的米芾倒更近于張旭。米芾生性詼諧古怪,好潔成癖,愛石成癡,頗有張旭的癡顛之氣,被人稱為“米顛”。他遇見奇丑之石,每每喜形于外,納頭便拜:“我欲見石兄二十年矣!”頗有相見恨晚之慨。真所謂超然物外,而得趣物中,自性天放。米芾亦畢生窮心盡力于書學(xué),曾收藏得一幅張旭《秋深帖》,欣喜若狂,視若珍寶,當(dāng)即寫下尺牘一件,即為《張季明帖》:
余收張季明帖。云秋氣(衍字點去)深,不審氣力復(fù)何如也,真行相間,長史世間第一帖也。其次“賀八帖”。余非合書。
米芾此帖既是對前賢張旭的致敬,也是對他的戲仿。張?zhí)罢嫘邢嚅g”,米帖亦“真行相間”,“氣力復(fù)何如也”六字不僅內(nèi)容源自張旭原帖,且全用張?zhí)P意,以一筆書首尾相連,如瀑布一般直泄而下,真氣貫注。細(xì)看整件作品瀟灑風(fēng)流,意味深長,有如竹林七賢雅集,于樹深林茂之中,溪水潺湲之旁,沐高風(fēng),對晚霞,或醉臥,或正坐,或長嘯,或相對談笑,或攜手而游,俱有一種生命的自在與逸氣。
張旭與賀知章等一起并稱為“吳中四士”,文學(xué)造詣很高,不過至今流傳下來的作品極其有限,《全唐詩》所收不過六首。明人楊慎《升菴詩話》卷十評其為:“字畫奇怪,擺云捩風(fēng),而詩亦清逸可愛。”少年時,讀到其《山中留客》一詩,頗覺清明條暢,尚不知他有“張顛”之稱,有狂草之作。后又讀到其余詩作,詩風(fēng)仍一以貫之。如《清溪泛舟》:“旅人倚征棹,薄暮起勞歌。笑攬清溪月,清輝不厭多?!鼻遢x與明月相映,征棹與勞歌相伴,靜謐月夜,人與自然彌合無間,而毫無愁緒,只有一種靜靜流淌在溪水之上淡淡的喜悅,被明月照亮,如細(xì)碎清輝撒滿船頭。還有一首《桃花溪》:“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青溪何處邊?!睋?jù)傳詩中所寫桃花溪位于湖南桃源縣桃源山下,而陶淵明《桃花源記》即源出于此。這首詩中暗含的隱逸之意、野外之想,讓人想起張志和的那首《漁歌子》,煙波之上,山澗溪邊,桃花流水相伴,漁樵生涯自足,充滿了對自在人生、遠(yuǎn)離喧囂的向往。實際上,他的書法代表作《古詩四帖》所寫內(nèi)容前兩首為北朝庾信的《步虛詞》,后兩首為南朝謝靈運的《王子晉贊》和《四五少年贊》,都為道家修仙長生之意。對于張旭而言,沉醉于書法之中即是最佳的修仙之道。“虛駕千尋上,空香萬里聞?!边@只唐朝的大鵬鳥,如飛龍入云,背負(fù)青天,扶搖千尋,須臾萬里,他的耳邊正吹來化境的清香之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