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云山
每當看到耄耋老人時,我總有一種負疚感,認為父親在世時活得歲數(shù)太短,沒有充分享受到兒女給予他的幸福。
父親叫蔡忠元,65歲時,因病去世。他離開我們已經(jīng)26年了。
我的老家在甘肅武威,我的童年是在那里度過的。至今對故土的老屋、樹木、麥田、吆喝的貨郎等記憶猶新。
秋天,我看到火車噴吐著濃煙、鳴著汽笛,從村邊轟隆駛過時,便追到村口,然后久久地遙望著火車逐漸消失于遠處的地平線。火車去了哪里呢?一次,我好奇地問父親。父親說,去了新疆。從那時起,我對新疆便有了諸多猜想。
我的老家是苦寒之地。在那里,我的父親種過地、挖過煤、當過鐵路工人。盡管這樣,父親依然覺得難以維持生機。
當時,村里有幾戶人家去了新疆,我的二爺也跟著去了,最后落腳于新疆吉木薩爾縣后堡子鄉(xiāng)。時間不長,二爺回信說,新疆地多,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飽肚子。
父親再三猶豫后,最終決定帶著全家,去闖西口。就這樣,我們?nèi)移呖谌顺隽思斡P(guān),投奔到二爺?shù)乃诘亍蟊ぷ?,做了移民?/p>
初來新疆的那年冬天,天氣出奇得寒冷。我的腿卡子里凍出了一個疙瘩。每隔一天,父親便趕著毛驢車,拉著我到大隊醫(yī)療所去治療。后來,疙瘩化了膿。擠凈膿包后,開始穿藥捻子。當時,沒有麻藥針,穿藥捻子如萬箭穿心般疼痛,但我咬破嘴皮堅持住了。治療了一段時間后,我的病終于痊愈。父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父親雖沒有文化,脾氣也倔強,但對人真誠,熱情好客,說一不二。村里人都很敬重他。
父親為了改變家境,他晝夜苦干,不惜力氣。于是,他得了腰痛病,整日佝僂著腰,只能拄著拐杖向前挪動。父親一病,家里的重擔便落在了母親和大哥身上。那時,我只有十幾歲。我和哥哥走村串戶,從隊里、親戚那里借了錢,然后陪著父親到公社去住院,拔火罐,針灸,折騰了好長時間。其間,我還到山上、地灣里采集中草藥,回來熬了給父親喝。之后又陪父親到吐魯番去“埋沙”熱敷。經(jīng)過多方治療后,父親的病逐漸好了。這當兒,我從中學到了一些中草藥治病的偏方,還有針灸治療的技術(shù)。
父親痊愈后,隊里派他去看守果園。那時,我常和表弟去父親看守的果園,幫他除草,施肥,看守園子。抽空,我們就在園子里讀書,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初秋,杏子先熟了。緊接著,蘋果、土桃也熟了,果園顯得美麗而誘人。夜里,我和父親住在窩棚里。星星在高空閃爍,月亮照得果實一片幽亮。一切美好的夢便從這里開始。
后來,兒女逐漸長大。父親帶領我們參加集體勞動,割芨芨草、蘆葦,搞養(yǎng)殖、打零工、搞建筑等。如今,還能找到父親帶領建筑隊修建的語路碑、辦公房、幼兒園等。
土地承包后,我家種的地率先施用了新品種,接受了科學種田的一系列措施,成了遠近聞名的示范戶。在父親的影響下,我學會了許多農(nóng)活,逐漸成了半個農(nóng)活把式。
后來,我工作了,只要回到家里。父親便問這問那,有時還用主席語錄提醒我:“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他的脾氣似乎改變了許多。
再后來,父親又一次得病。彌留之際,他安頓兒女說,他借鄰居楊家的葵花籽,要求我們替他還上。
直到現(xiàn)在,我家在村里遇到啥困難,村里的老戶一聽說是“蔡大伯”家的人,都會無條件地伸出相助之手。這使我感到無比驕傲與自豪。
父親的一生,正如路遙在《平凡的世界》里說的那樣:“平凡的世界里,不平凡的人生。那些迷失于忙碌中,眼里熟悉平淡,心早已甘于平庸、生活安于現(xiàn)狀的人,才是真正的平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