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祥
流水的日子從指間滑過,往事沉淀,20多年過去了,唯有那段站在鄉(xiāng)村講臺上的日子,熠熠生輝,足以溫暖一生。
20世紀90年代中期,唱著小芳,憧憬窗外的一批師范生分配到蘇北第一擋潮閘下這所鄉(xiāng)村中學任教,其間就有我。記得乍進校門,一條不長的中心路兩側(cè),幾棵法國梧桐枝葉婆娑。路的盡頭是一幢三層的主體教學樓。在當時還算條件不錯。順著教學樓向后走,穿過宿舍區(qū),便是食堂,食堂的院門口站著又高又大穿著黑白花襯衫的男子,我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遞給他:師傅,請抽煙。他笑著問了我很多,便走了。后來才知道原來是抓教學的校長。當時,學校生源充足,一個年級七個班,每個班級將近70人。周邊鄉(xiāng)鎮(zhèn)的學生多是慕名而來,到這里求學,希望奔一個好的前程。
當年,我們13個小年輕,8男5女,撲棱棱、齊刷刷的。一下子進了這么多師范生,這對學校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學校的領(lǐng)導想盡辦法來安置,教學樓后有一幢平房,中間一間曾做過大教室,幾經(jīng)輾轉(zhuǎn),八個單身漢從此有了棲息之地。那時精力旺盛,夏天就在宿舍里面用兩個紅色的橢圓形的塑料澡盆洗澡,嘩啦嘩啦的。下班后還高談闊論,一直到深夜。宿舍的兩側(cè)住著兩戶教師夫妻。學校的單薄墻原本不隔音,肯定影響人家休息,礙于同事情面他們不太好意思說,現(xiàn)在想來有些過意不去。
從此,伴隨著開閘汽笛、校園的鈴聲、瑯瑯的書聲,鄉(xiāng)村教書的生活平實地鋪展。我們經(jīng)常戲稱:頭枕黃海潮,腳踏射陽河,咸淡總相宜。記得當時第一個月工資是375元。不算多,卻總是揣著一股熱切的沖動。
家訪是必須要做的功課,和同班的老師騎著自行車,披著晚霞,穿行在鄉(xiāng)間的阡陌間一人高的玉米地里。路邊溝渠里,魚兒啪嗒啪嗒吮食。新翻的土地,混著青草味,蟋蟀和小鳥們鳴奏著鄉(xiāng)村的樂章,到處是鄉(xiāng)村的氣息。炊煙裊裊,帶月荷鋤。我們推開一扇扇農(nóng)家木門,看到一張張農(nóng)人的笑臉。多少次,我們促膝而坐,傾心交流。為了孩子,為了家庭的希望,為了共同的明天。
記不清有多少次,在鄉(xiāng)村小道間摔進小溝,踏進泥塘,可是我們卻依然無比堅定,留下一路歡歌、一串鈴聲。因為有一種情感最真誠,是你真心的付出。有一種瞬間最美好,是它觸摸你的心跳。有一種光芒最璀璨,一直流淌在記憶的深處。
在鄉(xiāng)村教書的日子,停電是隔三差五、稀松平常的事。這樣的時候,整個小鎮(zhèn)會陷入黑暗。校園里燃起紅彤彤的燭光,暖暖地照亮每個角落,映紅小鎮(zhèn)的夜空。在燭光穿透的夜晚,我會穿行在教室里,詩人般清點著一張張渴望的面龐,就像清點一排排稚嫩而心愛的詩行。一個秋后的夜晚,教室里次第亮起了燭火。在教室的一個角落,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小小的她蜷縮在黑暗里。我知道是家境貧寒竟讓她不能承受一支蠟燭的光亮,人生的困頓可能莫過于如此。從小店里買了一打蠟燭,我告訴班長:以后再停電不點蠟燭的,就發(fā)給一根。
一根小小的蠟燭點亮的是希望,溫暖的是心扉,開啟的是希冀。離開教師崗位多年后,我收到了小小的她寄來的一張卡片……
踏雪飛霜,聞雞起舞。蘊藉著一代代人守望相助,迎來的是一道道曙光、一個個黎明。多少披星戴月的夜晚,備課批改作業(yè),喧鬧的校園歸于沉寂,夜色闌珊。老校長一次次悄悄地走到窗前,細細地叮嚀,暖暖的囑托是長者,溫情的關(guān)注。一堂堂教研課上,新老教師坦誠相待,細節(jié)打磨要點推敲,讓成長的腳步更加堅實。還記得食堂的紅燒肉,彌漫著家的味道,吃不飽的大肚漢永遠可以多加一勺。
芳華不再,記憶永恒。這所散發(fā)著泥土芬芳的校園,飛揚著淚水打濕的歡樂,激蕩著責任與擔當?shù)那閼眩休d著數(shù)代人的激情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