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麗
年是行走在春運路上冗長的思念,年是披一身霜寒推開家門喊媽時的暖,年是父母烹炒出的一桌桌的香甜,年更是新桃換舊符時心頭的期盼……
在我的心里,年始終是兒時那段難舍的追憶。臘月前后,母親的手就日夜忙碌起來。烀豆餡、蒸豆包、織毛衣、納鞋底、做新鞋、接棉褲腳……一進(jìn)入小年,父母的身影更忙碌了:掃棚、擦玻璃、拆洗被子、做被褥、做棉衣……那年月,每一個家庭主婦都是一臺智能縫紉機。到了年根兒,劈柴、烀肉、做年夜飯,年的忙碌終于到頭了。感覺這年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里,都浸滿了父母辛勞的汗水。年的味道,其實是生活的味道。生活常常是未雨綢繆撐起的那把傘,更是風(fēng)雨兼程里共渡的船。所以,這年的味道是生活的辛勞。
父母的辛勞換來的是孩子們期盼里的快樂。趁我們?nèi)齻€都在,父親抓來一把糖塊拿給我們,我們分清各自的那幾塊偷藏起來,悄悄品嘗年的香甜去了,還不忘體貼地往母親嘴里塞一塊。過年最少不了的是溫暖了。一到年底,父親就到親戚家買一袋子煤回來,那爐火終于燃起來了,白花花的木頭柈也在灶坑里旺起來了,火焰貪婪地吞噬著木柴,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燒旺了。“油滋啦”(即豬油渣)的香味勾得我們姐弟圍著鍋臺直打轉(zhuǎn),再看一眼倉房大缸里屯的年貨,好富有的知足感溢上來了。年夜飯終于端上桌了,五花扣肉、拆骨肉、小雞燉酸菜粉、涼菜,那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了。一年的空肚子終于被油水撐得飽脹了。飯后,水瓢里的凍梨從冰坨里掏出來,咬上一口,水靈靈、酸甜甜。最讓我們自豪的是,正月里,父親偶爾露一手他的廚藝:酥白肉、溜肉段、鍋包肉,每年能吃到一兩道這樣的菜,足夠我們在同伴面前顯擺了??粗覀冮_心,是父母最大的欣慰。年是孩子們滿足了嘴巴,又綻放在臉上的欣喜。
年是父母巧手打扮出來蒙著紅蓋頭的新娘,年是孩子們盼來的那件新衣裳,年是我們手中燃放的煙花……年畫、福字、春聯(lián)、財神,把老屋打扮得熠熠生輝。臘月二十九的晚上,父親將燒熱的水盛滿大水缸,讓我們陸續(xù)跳進(jìn)去洗澡,母親則挨個兒給我們搓泥球,把我們洗成白凈的新孩子。大年初一,我們穿上新衣服,男孩子去拜年,女孩子聚一起賞新頭花。秧歌的鼓聲“咚咚咚”響在我們的心頭,俊俏的小媳婦兒踩著高蹺,穿紅掛綠扭著酥腰打頭排,那模樣和裝扮簡直賽天仙,扛釘耙的八戒和撐船的老漢走在最后,走兩步還倒一步。惹得淘氣的男孩跟在后面偷放小鞭,嚇得女孩子們直躲,生怕崩壞了新衣裳。在困難的年月,年的味道,是父母用勤勞的雙手為我締造的“新”。
在困難的年月,最難得的是那份好心氣兒。為了經(jīng)營這份好心氣兒,陸續(xù)成長的我們不知道父母吃了多少苦。對新一年的祈望常常在父親的煙圈里盤算,對好日子的盼望在母親的織針里穿行。我們躲開正月里的忌諱,仿佛就能討得新年的好彩頭了。在粗茶淡飯的家庭,撐起一份好心氣兒,就是給孩子們一片快樂無憂的天!支撐這一切的,不正是父母對我們成長的殷切希望嗎?其實,年的味道,更像是為我們編織夢想和呵護(hù)成長的那顆苦澀的心。
兒時的年,成了縈懷在年根兒里的追思。如今,什么精美的糖果再也吃不出兒時的甜蜜,任山珍海味也品不出兒時年夜飯的香。這年牽扯著我的記憶,也鍛煉出我們勤勞的品質(zhì),更滋養(yǎng)著我們的好心氣兒。是好心氣兒盤活了好生活,父母們在年的盤活里佝僂了腰身,而我們則走進(jìn)廚房,為父母的健康快樂盤活,為下一代的成長盤活,為一年年的期望盤活。這品不完的年的味道被一代代傳承、更新,這年復(fù)一年的中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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