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盤豬肉，都讓本土豬瀕臨滅絕？

沈夢溪

舉個手吧，有多少人在剛剛過去的春節(jié)中長胖了？

在剛剛過去的春節(jié)和元宵假期中，可能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胖了個三五斤。雖然大部分人都意志力堅定，在即將來臨的春天減肥季中能很快減下去，但是對少數人來說，這三五斤肉將會一層層堆積到腰腹部，等待來年的繼續(xù)生長——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極有可能就是豬肉！

仔細回想一下，可能每家每戶的餐桌上總少不了一二三道豬肉大菜：紅燒肉、燉排骨、梅菜扣肉、粉蒸肉、燜豬蹄、回鍋肉、醬肘子、水煮肉、糖醋里脊……與它們搏斗的畫面歷歷在目。

這種場面正是對中國現實情況的反映——中國既是世界第一大生豬養(yǎng)殖國，也是世界第一大豬肉消費國。根據數據，2019年中國養(yǎng)殖了全球超過40%的生豬（年產量4.4億頭），也消費了全球45%的豬肉。不過雖然中國的養(yǎng)豬量如此巨大而且還有年年擴大的趨勢，但其實中國本土的豬種卻逐年減少，不少都已經處于滅絕或是瀕臨滅絕的狀態(tài)了。這當然不是被吃滅絕的！

養(yǎng)豬畢竟也是一項商業(yè)行為，商業(yè)行為就需要考慮投入產出比，中國本土豬的瀕臨滅絕就是這一商業(yè)行為的結果。國外的豬種，都經過了長期的育種，選育出來的品種，比如美國杜洛克豬、丹麥長白豬、英國大約克豬（簡稱“杜長白”）等，大多具有生長周期快、料肉比高和瘦肉率高的特點。所謂的料肉比，指的就是投入的飼料和產出的肉量之比。國外豬種一般半年就能出欄，且料肉比在2.5～2.7：1之間（簡單來講，投入2.5千克飼料，它們就會長出1千克肉）。但是國內土豬則普遍需要一年才能出欄，且料肉比在3.5：1以上，有些品種甚至高達4：1以上。這就導致本土豬的養(yǎng)殖成本要遠高于國外豬種，因此養(yǎng)殖戶自然會選擇國外豬種。同時，現代人們對健康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瘦肉率高、價格低的進口豬自然也更容易賣得出去。

2018年，中國豬肉產量占了全球豬肉產量的40%多（最左邊紅色柱狀圖）

這是目前商品豬的典型模樣，可能也是絕大部分人以為的本土豬的樣子，但其實它并不是

當然，這里所說的國外豬種并不是直接從國外進口豬崽，而是進口種豬——也就是公豬。然后大型養(yǎng)殖公司以人工授精的方式大批量讓母豬懷孕產崽，這些豬長大之后就成為了繁種豬，再將這些繁種豬與其他豬雜交，就得到了商品豬。這些商品豬崽在被賣給其他大大小小的養(yǎng)殖公司以及個體養(yǎng)殖戶們后進行飼養(yǎng)、出欄，最后才會成為我們餐桌上的美食。

而被授精的母豬，在以前一部分是本土豬種，一部分是進口豬，到了現在，則基本上都是血緣被嚴重稀釋的本土豬，或者干脆就是進口豬種了。自然，在這種一代又一代與進口豬的雜交中，純種的本土豬（大部分都是黑毛豬，還長有長毛和獠牙）越來越少，最后直接瀕臨滅絕。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我們心目中豬的形象都成了大白胖子，而不是傳統(tǒng)年畫中的黑豬形象。

當然，中國的本土豬種并不是毫無優(yōu)點。實際上，它們的優(yōu)點很多，缺點在我們身上，與它們無關。中國本土豬的一大優(yōu)點就是口感好，比如金華火腿，就非得要用金華豬制作，而大名鼎鼎的臨高烤乳豬則必須用臨高乳豬制作，回鍋肉標配則是四川成華豬。所以很多長輩酒后總會念叨當年的土豬、山豬口味是多么鮮美，現在的豬越來越沒有豬味了，就是這個原因。

土豬的另一個優(yōu)點就是耐粗飼。20世紀90年代之前農村長大的讀者都有割豬草的經歷，這其實就是一種粗飼料——那年頭人都不夠吃，哪有專門給豬的飼料？它們當然只能吃草這種粗飼料咯！而現代的商品豬，其繁育主要是圍繞飼料展開的，它們的飼料原料主要是玉米、豆粕和麩皮這種高能量高蛋白的物質——國外的養(yǎng)豬產業(yè)實際上構成了一個收割鏈，種豬高價賣收割一次，飼料細水長流源源不斷割。事實也是如此，中國目前的豆粕基本上全部依靠進口，玉米每年也要進口成百上千萬噸，而且缺口越來越大。

豆粕是現代商品豬飼料的主要成分，但是我國的大豆基本不能自給，我國大豆進口依存度常年處于80%以上的水平

土豬的第三個優(yōu)點就是抗病能力強，防疫簡單。目前國內所能引進的豬種，一般也都只是國外二三流的豬種，更優(yōu)質的品種處于西方國家的管制之中，這些二三流的豬種有潛在的藍耳、偽狂犬等疫病，抗病能力較低，2019年非洲豬瘟后導致全國生豬存欄量下降40%，由此導致豬肉價格飆漲，這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真正的缺點其實在我們自己身上。這些國外優(yōu)質豬種，其身上或多或少含有中國土豬血統(tǒng)，比如大約克豬就是英國人在18世紀開始引進中國豬、暹羅豬和英國本地豬進行雜交選育出來的;德國的施瓦本-霍爾豬則是利用金華豬培育而成的。而最近利用遺傳多態(tài)性分析得出的結論則是：在歐洲常用商品豬種全群中，平均含有29%的中國豬種單倍體基因型。

非洲豬瘟期間的國內某商場豬肉價格，注意特價商品下的告知函

但是在中國，很少有人有耐心花數十年的時間進行選育，利用中國土豬培育出與國外商品豬相似的品種來。很多年以前，就開始有人呼吁，把進口豬與本土豬雜交，培育出既具有本土豬口感好、耐粗飼、抗病強，又具有進口豬出欄快、料肉比低、瘦肉率高特點的新型本土豬，雖然產生了7個含有我國本土豬種血緣的配套系商品豬種，但是現在的情況依然是進口豬種占據了中國豬肉界的絕大部分江山。以至于中國土豬盡管有76個地方品種，但已有4個品種滅絕，31個品種面臨瀕危。

我們雖然是世界最大養(yǎng)豬國，但一不小心卻讓大量本土豬種變成了珍稀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