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振亞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民族與宗教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00)
陳攖寧(1880-1969),安徽懷寧人,是近現(xiàn)代道教史上影響最大的道教學者,是近現(xiàn)代中國道教的杰出人物,畢生殫精于道教及其文化研究,成就顯著,曾任中國道教協(xié)會秘書長兼副會長,會長等職。民國時期面對道教文化極度衰微,他倡導“仙學”。陳攖寧仙學的主要內(nèi)容是內(nèi)丹學。陳攖寧主張,內(nèi)丹學不便墨守成規(guī),而必須與時俱進地進行演變與改進。通過陳攖寧的大力弘揚,內(nèi)丹學開始了近代轉(zhuǎn)型,被認為“現(xiàn)代仙學的興起”[1]。
道教內(nèi)丹學主張,順則成人,逆則成仙,即人道與仙道是順逆的關系。這是內(nèi)丹學的基本原理——仙道觀,它回答了“成仙何以可能”這一根本問題。不同時代的內(nèi)丹家都對此作了闡釋,陳攖寧亦然。與民國之前及同時代的內(nèi)丹家相比,陳攖寧對“人道與仙道”詮釋的內(nèi)容及其特色如何?對現(xiàn)代道教文化的詮釋有何啟示?陳攖寧的仙道觀與“現(xiàn)代仙學”關系為何?目前學界還無人對這些問題進行系統(tǒng)研究,本文擬對這些問題作出回答。
民國之前道教內(nèi)丹學之仙道觀——對“人道與仙道”關系的詮釋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2]33-41。
一種觀點主張,人道為:道→元炁→陰陽→人;仙道為:三(精、氣、神)歸二(神、氣)、二歸一(元神),一復還為虛(道)。如張伯端主張道于虛無時化生先天一氣,此氣又產(chǎn)生陰陽二氣,陰陽二氣沖和而化生人及萬物[3]9。 伍守陽提出,道化生人的過程:父母初交,二炁合為一炁而成胎。此時只有先天一氣,沒有神與氣的區(qū)分,因為這時母胞胎中還沒有呼吸元神,這是第一次變化。當母親懷胎十月,有炁為命,有神為性,人出生,這是第二次變化。當人出生后長到十六歲,識神全,精氣盛,元氣在命根處動,元神開始化為識神,元氣開始化為后天精,這是第三次變化[4]。顯然,上述是對老子《道德經(jīng)》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思想的內(nèi)丹學視角之新詮釋。
人道順生有三次變化,仙道逆成也要經(jīng)歷三次變化。如陳致虛說,精、氣、神變?yōu)樯?、氣,即三歸二,也即養(yǎng)形煉精,積精化氣;神、氣返回為元神,即二歸一,也即煉氣化神;一復還為虛,即煉神還虛[5]。伍守陽說,煉精化氣,使精返為氣,就是人道之三變返回到二變;煉氣化神,使元氣助元神為純陽,就是人道之二變返回到一變;煉神還虛——使神復歸虛(道),就是人道之一變返回到道[4]836。
有的內(nèi)丹家卻把上述人道詮釋為: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生人及萬物;仙道為: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生人及萬物。如陳致虛指出,順則成人過程為:虛化神,神化氣,氣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也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過程[5]。《性命圭旨》說,逆則成仙過程,就是形化精,精化氣,氣化神,神化虛[6]。 這是襲取譚峭《化書》之虛、神、氣、形互化思想[7]。
另一種觀點認為,人道為:無極→太極→陰陽動靜→五行四時→人;仙道就是五行→陰陽→太極→無極(道)。如李道純指出,無極而太極,就是虛化神;太極一動一靜,陰陽二炁生,就是神生炁;炁聚則生精;精化而有形,即精炁相生而性命身心形成;精藏于腎;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意藏于脾,人遂誕生,此即“順則生人”的過程[8]530。李道純又指出,仙道之逆,就是五行至陰陽,陰陽動靜即太極動靜,動靜不二而返于無極(道);運炁回還而神不變;攢簇五行、會合陰陽都憑借神;神原本是虛;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還虛,就是復歸于無極[8]530-531。
陳攖寧卻主張,人之性形成過程:清虛→混沌→靈光→元神→真意→識神→靈魂→精欲;人之命形成過程:以太→中子→電子→原子→分子→細胞→肉體→精血。如陳攖寧的順則成人升降變化次序表、逆則成仙升降變化次序表所示,見下圖[9]593:
這就是說,順則成人,人之命形成過程為:以太(道之體)→中子→電子→原子→分子→細胞→肉體→精血;人之性形成過程為:清虛(道之用)→混沌→靈光→元神→真意→識神→靈魂→精欲。
陳攖寧指出,“道生一”,就是以太凝結(jié)成中子;“一生二”,就是中子分裂為陰陽電子;“二生三”,就是陰陽電子通過數(shù)量不等的方式組成各種原子;“三生萬物”,就是一種原子結(jié)合成二三種原子化合而成無數(shù)的物質(zhì),最小的單位,名為分子?!叭f物負陰而抱陽”,就是無論何種物質(zhì),其狀態(tài)雖不同,但都以原子為基礎,而每一個原子皆有核心,核心乃中性粒子與陰陽電子合組而成,但偏于陽性,另有或多或少之陰電子圍繞此核心而旋轉(zhuǎn),故稱“負陰而抱陽”[8]593-594。
陳攖寧還提出,無極、太極等與以太、中子等也存在對應關系。他注《列子·天瑞篇》“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素者質(zhì)之始也”說:“所謂太易者即是哲學上的無極、科學上的以太;太初者即是哲學上的太極、科學上的中子,又名中性電子核;太始者即是哲學上的陰陽、科學上的電子;太素者即是哲學上的五行八卦、科學上的原子分子?!盵8]594意謂:太易就是哲學上的無極、科學上的以太;太初就是哲學上的太極、科學上的中子,又名中性電子核;太始就是哲學上的陰陽、科學上的電子;太素就是哲學上的五行八卦、科學上的原子分子??梢姡陉悢t寧看來,無極相當于以太;太極相當于中子;陰陽相當于電子;五行八卦相當于原子分子。
而逆則成仙——仙道過程為:肉體細胞→分子→原子→電子→天仙。如陳攖寧說:“凡人若要成仙須用逆修之法,就是從真意下手脫離肉體細胞階級,而以氣體分子為自體。此即我平日所主張之神氣合一工夫。工夫成熟,身中生理完全變化,已非凡人境界,此時可稱為地仙。進一步以元神為用,以原子為體,即是道書所謂‘煉氣化神’工夫。工夫成熟,陽神出現(xiàn),可稱為神仙。再進一步,以靈光為用,以電子為體,即是道書上‘煉神還虛’工夫。工夫成熟,飛升上界,可稱天仙?!盵8]594這是說,仙道為:從真意下手脫離肉體細胞階段,而以氣體分子為自體,即神炁合一工夫;再以元神為用,以原子為體,即煉氣化神工夫;再以靈光為用,以電子為體,即煉神還虛工夫,工夫成熟而成天仙。
綜上,陳攖寧繼承了民國之前道教內(nèi)丹學對“人道與仙道”的詮釋主要的兩種觀點,但他卻用當時最新的科學知識——分子、原子、電子、中子及以太對“人道與仙道”進行新的詮釋。
民國時期,與陳攖寧一樣,魏堯、冉道源、洗心子、汪伯英、常遵先、呂純一等人大力弘揚內(nèi)丹學。但除了呂純一外,魏堯等人的仙道觀與陳攖寧的仙道觀卻不相同。
就“人道”來說,前已述及,陳攖寧主張,人之性形成過程:清虛→混沌→靈光→元神→真意→識神→靈魂→精欲;人之命形成過程:以太→中子→電子→原子→分子→細胞→肉體→精血。陳攖寧指出,“道生一”,就是以太凝結(jié)成中子;“一生二”,就是中子分裂為陰陽電子;“二生三”,就是陰陽電子通過數(shù)量不等的方式組成各種原子;“三生萬物”,就是一種原子結(jié)合成二三種原子化合而成無數(shù)的物質(zhì),最小的單位,名為分子。陳攖寧還提出,太易就是哲學上的無極、科學上的以太;太初就是哲學上的太極、科學上的中子,又名中性電子核;太始就是哲學上的陰陽、科學上的電子;太素就是哲學上的五行八卦、科學上的原子分子。可見,在陳攖寧看來,無極相當于以太,太極相當于中子,陰陽相當于電子,五行八卦相當于原子、分子。
魏堯卻主張,人道為:無極→太極→陰陽→五行→人及萬物化生。就化生人而言,魏堯指出,當人未出生之前,無有一物,空到極至,即無極,即道書說“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而父母生人時之“本來面目”,就是太極。這是因為“人之初生,由父母男女二體之媾精,感動先天之炁,從虛無中來,而結(jié)胞胎”[10]15。 當父母將要交媾之際,“情欲一動,而為肉體結(jié)合,漸臻精神結(jié)合”[10]15;因肢體作用而生快樂,等到快樂之極,“男女二心,皆空洞無一物,即快樂亦不自知,而成真空”;“以有形交合之事,化純坤無形之象;坤為真陰,惟真陰可召真陽”[10]15。 于是,“遂能感動先天太極中之一炁,周流六虛,無中生有。一點真陽乘空而來,投入母胞,始成胎孕”[10]15。等到后天氣足,十月胎圓,動已極,踏破胞胎而出生,“因中陰入主,神氣已全”[10]17。
此外,魏堯還提出,“一生二”,“一”是先天一炁,“二”是父母呼吸之氣;當合先天炁和后天之先天氣,無中生出一物為“三”,即中陰[10]26。 就三才的理論來說,先天一炁是天,父母呼吸混合之氣是地,中陰是人,此為三才。由此可知,魏堯提出合先天炁(一)和后天之先天氣(二)而生中陰(三)。此中陰就是“元精”,又謂識性。魏堯在這里實質(zhì)上是用中陰代替元神。但道教內(nèi)丹學的元神是道所賦予的,不是二炁所化生的。
冉道源繼承了張三豐的思想,指出:父母施生之始,一片靈氣投入胞中,此太極時;男女交媾之初,男精女血,混成一物,此即是人身之本。嗣后而父精藏于腎,母血藏于心。心腎脈連,隨母呼吸。十月形全,脫離母腹。是時,性渾于無識,又以無極伏其神;命資于有生,復以太極育其氣。元神是真性;元氣是真命[11]509-510。
洗心子亦提出,道生人的過程為:無極而太極,由太極而生天、地、人三才。他指出,無極中伏有虛靈之神,其神一凝,中成一點,名曰太極⊙;由此中一點,動而生陽為天,天主生,靜而生陰為地,地主成,天地既立,人受天地中靈秀之氣而生,則三才定位[12]82-83。
就“仙道”來說,前已述及,陳攖寧主張,逆則成仙——仙道過程為:肉體細胞→分子→原子→電子→天仙。
而魏堯等人卻主張,仙道就是精返炁,炁返神,神還虛,復歸無極,也就是形化氣,氣化神,神化虛。如魏堯認為,就乾、坤、離、坎之在人身而言,乾坤為先天性命,乾為先天性,坤為先天命;坎離為后天性命,離為后天之性,坎為后天之命[10]10。魏堯又指出,由后天性命返先天性命,由先天性命返先天之先天乾元真性,再由乾元真性返回無極[10]8。 冉道源亦指出,人能體生身之道,順而用之,則兒孫嗣續(xù)而成;逆而用之,則真仙亦接踵而出[11]512。 洗心子還提出,人身中陰陽運行與天地相同,逆修指取坎中—陽,填離中—陰,還成乾坤,即是以后天神氣返還先天神氣,再從先天神炁返還太虛,如是修道功成[12]84。
汪伯英卻提出,道就是造化之大氣,亦是太虛中無形之生氣;“道在先天,本屬虛無,自‘無’而生‘有’”[13]608;即由“先天”而寄托“后天”,則“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此順而生人之道。大炁運用,則“形化氣,氣化神,神化虛”,如冰復融化為水,水又化為氣,這就是返本還源之道,即逆而成仙之理[13]608。可見汪氏是利用譚峭《化書》之虛、神、氣、形互化來詮釋人道與仙道。
常遵先又提出,先天坤卦和后天坎卦均在北方;坎水中爻屬陽;先天乾卦和后天離卦均在南方;離卦中爻屬陰;能于坎中得陽炁鼓動,上還離中;再將離中陰炁驅(qū)降入坎,如是返先天乾坤,即返本還源法[13]739。可見常氏是借助易學先后天八卦來解析順逆之理。
此外,與陳攖寧相同,呂純一亦用科學知識來詮釋“仙道”。他提出,煉精化氣就是將原生精卵分泌液化為電子;煉氣化神就是煉化電子使其能脫離肉體;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就是煉化電子為所謂“元始子”。如他說:“初步之煉精化氣,已有返老還童之效,照科學原理,實是煉化吸收已成之原生精卵分泌液,起生理自然逆行之醫(yī)化變態(tài)成電子;中步的煉氣化神者,乃煉化萬靈電子自由凝集之法,能獨立隨意運用其原始靈明之力,脫離身體物理精妙機器之構(gòu)造,瞬息萬里,如電子之神妙無比也;最后之煉神還虛,煉虛還道者,乃煉化隨意運用之電子,由漸而化為無極之元始子矣。動則聚為有形電子,千變?nèi)f化,無物不能成象;靜則散歸虛無元始,原歸一物,宇宙太虛同體門。”[14]此“元始子”是呂氏自造的,是指比電子(當時所知道的最小粒子)更為基本的一種粒子。
綜上可見,陳攖寧把內(nèi)丹學之“道”世界觀與科學世界觀合二為一,用當時最新科學知識來詮釋“人道與仙道”。魏堯等人基本上繼承了前人的“人道與仙道”關系思想。魏堯的“無極而太極”之性命生成論雖是道儒佛三教合一;但它又不完全等同于道教內(nèi)丹學的性命生成論。冉道源照搬張三豐《大道論》思想。洗心子、汪伯英、常遵先等人對“人道與仙道”關系詮釋與宋元以來內(nèi)丹學所說大同小異。惟有呂純一用電子等科學知識詮釋仙道與陳攖寧相同,但他沒有陳攖寧的仙道觀闡述的詳細,過于簡略。
眾所周知,民國時期,西方大量自然科學和社會人文學說傳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受到歐風美雨猛烈地掃蕩,特別是“五四”新文化運動,高舉“民主”“科學”兩面大旗,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儒學雖首當其沖,但道教被認為阻礙科學進步、導致人們“迷信”而成為重點批判對象。如錢玄同說:“漢晉以來之所謂道教,實演上古極野蠻時代‘生殖器崇拜’之思想。二千年來民智日衰,道德日壞,雖由于民賊之利用,儒學之愚民,而大多數(shù)心理舉不出道教之范圍,實為一大原因?!盵15]463-464他還指出,在20世紀科學昌明時代,為增進自然的、社會的知識,“益世覺民”,不應迷信佛教、耶穌教,而要剿滅道教[15]464。 胡適說:“道教中的所謂圣書《道藏》,便是一大套從頭到尾,認真作假的偽書。道教中所謂(三洞)的‘經(jīng)’,那也是《道藏》中的主要成分,大部都是模仿佛經(jīng)來故意偽作的。其中充滿了驚人的迷信,極少有學術(shù)價值。”[16]
在“五四”以后非宗教論思潮的影響下,1922-1927年間,中國社會出現(xiàn)了一次聲勢浩大的非基督教運動。該運動雖是反基督教文化侵略,但“反宗教大同盟”主張,一切宗教都是違反科學的迷信,足以消滅人的智力,束縛人的自由,是人生進步的最大障礙;宗教與人類是勢不兩立。道教也再次受到波及。
是時,道教即使被錢玄同等時人認為阻礙科學進步、導致人們“迷信”,但也有學者指出,道教思想雖然神秘,卻不反對科學;道教含有一種征服自然的科學精神。如馮友蘭先生說:“道教含有一種征服自然的科學精神。如果有人對中國科學史有興趣,《道藏》里許多道士的著作倒是可以提供不少資料?!盵17]
陳攖寧的仙道觀就是在上述時代背景下提出。筆者認為,陳攖寧內(nèi)丹學之仙道觀對新時代道教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給予了以下重要啟示:
新時代道教文化在吸收科學文化時,不能牽強附會科學而丟失自身獨有的內(nèi)容和特色。道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對道教文化作出符合當代中國發(fā)展進步要求、符合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闡釋。當代道教文化的這種現(xiàn)代闡釋既要符合其本來的意義,又需要不斷吸收儒釋等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更需要不斷吸收西方哲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等外來文化之精華,才能使自身得到豐富發(fā)展,得到更新。這正如馬克思所說,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18]。
顯然,新時代道教文化在吸收科學文化時,不能丟失自身獨有的內(nèi)容和特色,即不能牽強附會科學而失去“自我”。否則,就會出現(xiàn)陳攖寧對“人道與仙道”科學詮釋而導致取消神仙信仰。陳攖寧的上述詮釋雖證明了道教內(nèi)丹學“順則成人,逆則成仙”這一基本原理符合當時的科學。這種詮釋雖摘掉道教內(nèi)丹學“迷信”的帽子,但它實質(zhì)上取消了道教內(nèi)丹學之神仙信仰。因為他把“超驗”還原為“經(jīng)驗”,即以“經(jīng)驗”代替“超驗”。這與西方自然神學如出一轍。17、18世紀西方自然神學曾論證信仰或啟示合乎理性的原則,上帝不具有超自然的品格,這直接導致尼采所說“上帝死了”。
筆者認為,用科學來詮釋內(nèi)丹學應以蔣維喬《因是子靜坐法》論靜坐“震動”為范本。關于靜坐時腹內(nèi)之“震動”,這是煉精化氣時真陽之炁產(chǎn)生及運行;蔣氏也承認這是內(nèi)丹學所說的開通三關;他企圖用血液循環(huán)之力集中于臍下而生動來解釋,卻無法解釋它能循脊骨上行,自頂復下返于臍[19]。蔣氏對不知道“震動”現(xiàn)象實事求是地說明,這符合科學精神。
誠然,新時代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要與科學文化相調(diào)適,但不能混淆二者之界限。陳攖寧的內(nèi)丹學之仙道觀是把內(nèi)丹學之“道”世界觀與科學世界觀合二為一,這就混淆了二者之界限。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與科學文化相調(diào)適的關鍵在于符合科學精神。上述蔣維喬《因是子靜坐法》論靜坐“震動”就是范例??梢?,用科學知識來詮釋內(nèi)丹學要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亦然。那種見到用科學知識來詮釋內(nèi)丹學就認為“現(xiàn)代仙學”興起的觀點是片面的,因為這僅僅意味著道教內(nèi)丹學的詮釋與現(xiàn)代科學相調(diào)適的開始。
新時代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除了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雖要符合其本來的意義,但又要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和創(chuàng)新地發(fā)展,否則就是文化“復古”。上述魏堯等人的仙道觀基本上照搬前人的闡釋,沒有結(jié)合時代要求賦予其新的時代內(nèi)涵,是一種文化“復古”。陳攖寧的仙道觀回應了時代的挑戰(zhàn),體現(xiàn)了“兩創(chuàng)”精神。而今,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關鍵要著眼于助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構(gòu)建,著眼于助益于生態(tài)文明建設,即生態(tài)智慧的啟迪,滿足新時代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這是道教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立足點,亦是新時代道教堅持中國化方向的必由之路。
綜上所述,與民國之前及同時代內(nèi)丹家之仙道觀相比,陳攖寧的內(nèi)丹學之仙道觀既有繼承,又有新論。陳攖寧把內(nèi)丹學之“道”世界觀與科學世界觀合二為一,用當時最新科學知識來詮釋“人道與仙道”,這實質(zhì)上是以道教之“道”來統(tǒng)科學之道。而同一時期的內(nèi)丹家,除了呂純一,魏堯等人基本上繼承了前人的“人道與仙道”關系的思想。
陳攖寧的內(nèi)丹學之仙道觀的啟示:新時代道教文化在吸收科學文化時,不能丟失自身獨有的內(nèi)容和特色,即不能牽強附會科學而失去“自我”。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要與科學文化相調(diào)適,但不能混淆二者之界限。道教文化的現(xiàn)代詮釋要回應時代的需求。顯然,從陳攖寧的仙道觀來看,那種主張“現(xiàn)代仙學的興起”的觀點是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