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釣魚

夏琦

蘆葦揚花吐穗的時候，每逢周日，老夏就騎上心愛的小摩托，嘟嘟嘟地跑到幾十里外的北山水庫去釣魚。屋后就有堰塘，蝦肥魚美時，老夏也經(jīng)常在塘里練習打甲魚的槍法。夏天的傍晚，我家的小飯桌常被搬到后院的廚房門口（那地方離堰塘只隔個小菜園），老夏常常吃著碗里的，看著塘里的。

老夏身上頗有點匠人精神，對喜歡的事很專注。他練打甲魚槍法的那股子鉆勁，在我媽老楊眼里簡直就是走火入魔。他想了個啥招呢？為了練準頭，老夏把塑料拖鞋扔進堰塘，待鞋漂遠了，再用甲魚槍給打回來。如此反反復復練習，家里的拖鞋被他糟蹋了不少。別說，還頗有收獲。他的槍法“與日俱準”，有一段時間，廚房三個鐵皮桶里都是甲魚。甲魚爪子撓著鐵皮桶想往外爬，那吱吱的刺耳聲音，在老夏聽來都是動人的音樂。

退休后，進城時，老夏的甲魚槍被老楊賤賣了。老夏很生氣，住在一個屋檐下，愣是半個月沒搭理老楊。后來他想通了——城里去哪兒打甲魚？甲魚槍也無用武之地，留在眼皮底下徒增煩惱——冷戰(zhàn)這才結束。

雖然換了一個生活的地方，依然臨水而居。不過臨的不再是小堰塘，而是穿城而過的漢江。

不再上班，老夏有了大把的時間。釣魚季一到，他便忙碌起來。老夏釣魚不管日子，只看天氣——無雨無風便是好日子。天晴上一周，老夏能七天不歇，比朝九晚五的白領一族還要敬業(yè)。釣魚是個靜活兒，考驗的是耐心和眼力。老夏性子緩，眼神好，人也坐得住。他年輕時跑長途車練出來的坐功，這會兒用在釣魚上倒是剛剛好。老夏常說的一句話是：“釣魚嘛，就跟過日子一樣，急不得！”

他跟魚耗，有時候一竿能釣上半小時?！芭率且呀?jīng)吃了，換個餌。”旁人提醒。老夏不急不慌，小聲嘟囔：“等到，有口?！惫唬~漂猛地一顫。老夏兩眼放光，雙手緊握魚竿，靜待兩秒后，雙臂使勁往后一扯，魚線頓時繃緊，被竿頭牽引著慢慢地朝岸邊移。

“莫慌，莫慌！穩(wěn)到，穩(wěn)到！”老夏自言自語。碰上大魚，他也不硬拉，只是Z字形來回悠，慢慢收線。待魚露了頭，一旁的釣友也丟下魚竿，拿著抄網(wǎng)趕過來，臉上的喜悅之情不亞于老夏?！皣K嘖，好大的家伙！”“這魚得有七八斤哦！”一起竿，圍觀的人瞬間多了，羨慕之聲不絕于耳，老夏瞬間像站在了舞臺上，變成了被高光追著的主角。

也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時候。前幾日，聽老楊說老夏在觀音閣處的漢江邊漁獲不錯，我便趁著周日去觀摩助威。親友團一到，擾了清靜，老夏拉長臉，嚷嚷著要收竿回家?！斑€早，來個收竿魚吧！”老夏經(jīng)不起我磨，勉強答應了。他換了個餌，心不在焉地邊收拾漁具，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們聊著。

“老夏，快！”旁邊的陳大爺雖已88歲，但眼尖手快。他一提醒，老夏立馬轉身搶步上前，可魚竿尖已扎進水中寸把長，再去提竿，只剩下無鉤的魚線，輕飄飄的，在老夏光亮的頭頂上左右晃蕩著。線斷了。

“本來能釣個收竿魚的，你看……”老夏雙腳一跺，兩手一攤，那神情、動作簡直了。他看看魚線，又瞅瞅我們，最后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江面，輕輕地搖搖頭，又嘆了口氣。

那日雖說鎩羽而歸，但并沒影響老夏的心情。他在樓下的小飯館定了位，點了個椒麻魚火鍋套餐。鍋子端上來，老夏嘴里悠悠地來了一句：“那條要是搞起來了，要堆一滿盆?！彼檬职ぶ疱伵柽厭€了下，滿眼的惋惜，跟得知老楊賣了他的寶貝時的神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