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古韻龍眼營

蔡剛?cè)A

行走于龍眼營，但見古街兩旁各有小巷，而站在巷口往里望卻不知所往，頗有曲徑通幽之感。青石小路曲幽，泛著柔和的白光。老者二三在門口泡茶閑聊，弄堂隱約如乍現(xiàn)春光狀。小巷里那些過慣了閑適從容的人家，他們家的房基有些就是上百年的城墻。如今的老街古風猶存，不喜張馳的滿足感恣肆地掛在眼角眉梢。

龍眼營位于漳州城南，南接南市場，有縱橫小巷西接香港路，北至修文西路，是漳州府城最古老的街道之一。舊時的龍眼營是緊靠城墻的，唐時郡治從漳浦遷至芝山下桂林村，府設(shè)今中山公園，據(jù)說兵營就建在現(xiàn)龍眼營處。宋時，此地有條河溝，河溝上有橋，據(jù)明弘治黃仲昭《八閩通志》上記載在宋淳熙四年（1177），橋下河水洶涌，時人認為有龍在水下?lián)]舞奮躍。因此，《宋志》說“龍奮其下”，故名此地為“龍駭瀛”。又據(jù)明正德《大明漳州府志》記載該處因多種龍眼樹，加上曾有兵營駐扎之故便得名“龍眼營”。

雖處在城墻邊，小巷縱橫，但百年前卻是客店眾多、商賈聚集之處，當然也是藏污集中之地。從清代興盛到民國初年，龍眼營的客店至少有二十多家，其中較大一家的“悅來客?！敝两袢詾椴簧偕狭四昙o的漳州人所念叨。因為當時的許多客店是漳浦人開的，所以無論是繞道坐船而來或者是翻過梁山越過九龍嶺而來的漳浦人，他們一路顛簸、饑腸轆轆進入漳州城時，都要一路問詢找到這里來投宿或其它。所以漳州本地就有“漳浦兄，入城找無龍眼營”或“漳浦兄，入城就找龍眼營”之說法，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對舊時此地景象的一個生動詮釋。

漳浦兄，為何找無龍眼營？究其俗語的形成應(yīng)原因有二：一為龍眼營地理復雜，地處小巷之內(nèi)。漳浦兄從南門溪上岸或從舊橋入城后一路問尋而來，到南市、博愛道處便如入迷宮，很難找到就在附近的龍眼營。另有一種說法認為是當年擁有“地理優(yōu)勢”的“城內(nèi)人”用來譏諷所謂“鄉(xiāng)下人”的，認為龍眼營就在熱鬧的南市附近，“漳浦兄”竟然找不到，帶有故意貶低和歧視之意。

不管如何，幾百年來，人們一提起龍眼營，便想起了這句與“漳浦兄”相關(guān)聯(lián)且略帶調(diào)侃的語句。

除卻低檔旅店，龍眼營竟還有會館，就是“永定會館”。這里曾是客家人往來漳州必須逗留之處。當年會館為三進三落獨立大厝，花崗巖石大門框，門前矗立一對青石抱鼓，高門檻，格局為典型的閩南一帶士大夫府第樣式。

漳州古城的很多地名、街名，從古至今不知改了多少次，很多富于涵義多有地域特征的街名都被歷史所湮沒，然而龍眼營卻出奇的幸運，居然毫發(fā)無傷地保留至今。只是“文革”中短暫幾年被改為文武路，可是當時人們也都習慣叫龍眼營，竟然忽略了這個帶有時尚與暴力色彩的名字，“文革”過后又恢復叫龍眼營了。一切都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并恢復，像是未曾有過一般。

龍眼營可沒有龍眼遍植的景象，但卻有一座聲名遠揚的通元廟。通元古廟在龍眼營的南端，靠近南市場四硿井。這口不知鑿于何年代的井，后人加高了井沿。如今井沿邊微露少許青苔，井邊仍有婦人打水洗衣，啜上一口依舊清澈甘甜。廟始建明代，廟里祀奉晉代謝安和其侄謝玄等人的神像。現(xiàn)正殿主祀開漳圣王陳元光，后殿供奉三寶佛及觀音菩薩。通元廟廟小名揚，是因為通元古廟與“太平軍”有關(guān)，與太平天國的侍王李世賢有關(guān)。

史料記載：同治三年（1864）10月14日，太平天國侍王李世賢攻克漳州城，其王府就安在龍眼營上的寺廟“通元廟”，李世賢就住在后殿二樓上，直至次年5月15日撤出漳州，故稱為侍王府。據(jù)考證，侍王李世賢攻占漳州后，為了不侵擾漳州百姓，還制定《行營規(guī)矩》，內(nèi)有“令軍民男婦不得入鄉(xiāng)造飯取食、毀壞民房、擄掠財務(wù)及搜抄藥材鋪戶并州府縣司衙門”，并“令不得焚燒民房及出恭在路并民房”。自己也率先垂范把這個小廟當作侍王府。但在正史或民間也有把這支太平軍描繪成一支擄民屠城、濫殺無辜之徒。事實如何的確值得細究。

一路的逃亡也一定帶來一路的困惑，侍王攻入漳州城時之所以一眼相中龍眼營的通元廟。除了背靠城墻、交通便捷的地理因素外，這位農(nóng)民將領(lǐng)在一路的困惑與思忖中，已經(jīng)認識到了農(nóng)民起義勝利后領(lǐng)導集團自身腐敗滋長了可怕的離心力。于是開始了從我做起的廉政嚴軍制度建設(shè)，出臺《行營規(guī)矩》等治軍措施也就不難理解了?？上?，機會再也沒有留給這個青年將軍了。

解讀侍王府，或許可以把它當警示教育題材來品讀。但了結(jié)了一個困惑，其實龍眼營還有一個尚待解開的困惑。

漳州原是錦歌館林立，到處簫笛弦管，充滿了閩南鄉(xiāng)韻，猶以龍眼營為盛。錦歌是歌仔戲的“老祖宗”，明末清初錦歌移植到臺灣，與當?shù)孛窀栊≌{(diào)相結(jié)合形成“歌仔戲”。可是錦歌這個千年曲藝，至今不甚景氣，后繼無人，現(xiàn)在只在龍眼營尚剩微弱的火花。

這樣的堅守，一如你在某個下午時分踏進通元廟，你仍能看到繁弦急管下的錦歌吟唱。而在通元廟對面的“金瑞蘭香業(yè)經(jīng)營部”，它的創(chuàng)辦人石揚泉，當年正是龍眼營錦歌社元老之一。如今他的后人不僅繼續(xù)經(jīng)營著“金瑞蘭”香業(yè)這個百年老字號，對于錦歌的傳承一樣的熱心支持。石揚泉的兒子石耀輝還是錦歌社的琵琶高手。而龍眼營所在地的西橋小學，將錦歌列為學校開展傳統(tǒng)藝術(shù)教學的特色內(nèi)容，“龍眼營錦歌社”的牌子有段時間還掛在學校門口。

只是當年學成的演員星散四方，名噪薌城內(nèi)外的龍眼營錦歌社，再也難聞弦琴笛鼓伴奏下的哭腔或七字調(diào)了。

一條叫龍眼營的老街牽扯出了太多的困惑，這不是龍眼營的錯。龍眼營以緩慢的姿態(tài)在你面前鋪展開來，等待你靜下心來去重新傾聽與閱讀。少些世俗的功名利祿，紅塵煩惱會在此頓時云消煙散。多些文化情懷和藝術(shù)堅守，留存于心就會多一份寧靜、一份安詳和一份悠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