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
住進魯院413 室,開始習慣打開電視,聽一聽響聲也好。因為一個人,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有一些害怕。
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一個人去超市買東西?;氐皆鹤永?,一朵白玉蘭正好飄落在我肩上。它是否和我一樣,表面絢麗,而內心孤獨?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很擅長交際的人,當然,習慣就好。
北京的干燥雖然之前已有聽聞,但還是結結實實地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鼻腔里整天充著血,臉上拍多少水都立即干了,恨不能一天搽十次護膚霜。我不停地喝水,可是依然沒有用。一些紅印子總不消散,有些過敏或者受傷的意思。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晾在衛(wèi)生間的衣服,一晚上就全干了。很多事情正在慢慢適應,很多壞也會伴隨著好。
然后是入學教育。邱華棟院長、王璇院長、郭艷主任坐在主席臺上,風和日麗地說話。我認真地記了筆記。他們說:你要把自己放在中國文學史上重新進行一次定位;他們說:今天你以魯院為榮,明天魯院以你為榮;他們說:魯29,將來會成為你們共同的名字。有一些激動,也有一些難受。不知道為什么。
然后是自我介紹。我說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家鄉(xiāng),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因為我從一出門就開始想念家鄉(xiāng)了。更也許,我真的不愿意如大多數人那樣提及自己文學上的成績。因為,如果你的成績在那兒了,自然會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和你的作品;如果你的成績微不足道,說得再多也是枉然。
今天有霾。出門的時候,我戴上了口罩。那是爸爸為我準備的,很大,很厚實。它是雪白的,溫暖的,卻并不妨礙我呼吸的。沒有月光,我懷疑世界上永遠不會有皎潔的月光了。
回到房間,關上門,世界安靜下來。
院里的白玉蘭開得愈發(fā)盛了。出門,見一個男生架著相機前后左右,騰挪蹲蹴,就那么專注地拍啊拍啊,仿佛把玩一件多么稀罕之珍物。近視,不能認人,也懶得戴眼鏡。只看見一地的花瓣,白的粉的,愁煞著眉臉,魂魄兒都留給了昨天。
盛極必衰,物極必反。沒有永久的歡顏,也沒有永久的式微。
這個時候,家鄉(xiāng)的油菜花正是蓬勃叫囂的好日子,呼啦啦地一片,將天空和田野全都映成了金黃。扶老攜幼的賞花人,總在周末趕赴田間?;ǚ畚秲汗吹梅湎x嚶嚶嗡嗡,還未走近,鼻頭就撞上了濃郁的香。喜愛攝影的人,會邀上三五美女,云帽霓裳,千姿百態(tài)地拍。下午,先生發(fā)來圖片,孩子在油菜花叢中笑得燦爛。而我在遙遠的北方,痛煞煞害了相思。
總有講究的同學,茶杯茶具都置辦了起來。喝了兩回正山小種,生生地將睡眠大面積縮減。戴著眼罩,不敢睜眼,也不敢想事,卻如何也不能進入南柯之鄉(xiāng)。第二天起來,腦殼生疼。坐車亦是一件難事,出個門,憋得臉色鐵青,歸來一口一口地從胸中吐出郁氣。食欲,更是不振了。
又一次走進現代文學館C 座,是因為陳子昂詩歌獎新聞發(fā)布會。早在多日前,幾個寫詩的同學就在群里發(fā)布了信息。二十幾個有著詩歌情結的人,未及十點,便早早地候在了現場。申瑞瑾、余海燕、徐俊國……長槍短炮,架著相機,生生端出了新聞記者的范兒。
詩刊社的彭敏正和錢利娜聊著,一聲招呼之后,他竟然還記得瑞金之行的那一面。央視《2015 中國成語大會》冠軍,記憶力真不是蓋的。與江嵐和劉能英神交已久,今日終得一見。江嵐戴著眼鏡,言談舉止是想象中的斯文,書生氣象從骨子里滲出。劉能英扎著頭巾,紅色的短外套,黑色的小短裙,更像一個渾身現代主義的俏皮姑娘。劉年應是大合大放之人,一個玩笑就輕易把人的陌生感和怯意祛除了。此人偏偏禮數周全,陪著魯29的同學一桌吃飯,最后還將我們送出大門。
晚上,七八個人應青海同學華多太之約,去看他的朋友萬瑪才旦編導的一部電影。片名叫《塔洛》,黑白、藏語、靜止的鏡頭。塔洛,一個沒有上過幾年學,卻能用漢語完整背誦《為人民服務》的人,一個想要逃離現實,不斷尋找又不斷迷失的放羊人。好人?壞人?他會死得比泰山還重,還是比鴻毛還輕?一次一次對身份的追問,一次一次對自身的找尋。有辮子的他和剃成光頭的他,是否還是那一個他?那個會抽煙的短頭發(fā)的藏族女孩楊措,他明知道可能是個壞人,卻仍然飛蛾撲火般將16萬現金一沓一沓地堆在她的面前。人的一生,是否真有那么一個理想,值得拼盡所有去冒一次險?
故事如此簡單,節(jié)奏如此緩慢,其中的隱喻空間卻大大超越了影片本身。萬瑪才旦原本是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于是他編導的作品,鍥上了濃郁的憂傷的文學意味。
在寂無人煙的青藏高原上,塔洛停下了他的摩托車,喝干了一瓶白酒,舉起了炮仗,點燃。轟的一聲,世界一片寂滅。
我在昏昏沉沉中乘車回到了魯院,晚飯已無力進食。桌上的那瓶勿忘我干花靜默無語,是哪一位前任主人留下的,已無可考。只知道,52 個房間,只此一瓶。這一天,我試著將目光投向魯院之外的領域,卻發(fā)現自己疲憊不堪。
我被塔洛的憂傷擊中了。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個遇上楊措的人會不會是自己。難道不斷地掙扎和找尋,其實只為等一個逃離的結果?
十幾年前,我站在講臺上教學生們唱兒歌:“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那時候,我從未想過將與歌中的白塔綠樹紅墻發(fā)生任何關聯。
直到我遇見了北海公園。
在北京的這些天,每一個有經驗的人都告訴我:北京的春天真的很短,再不出去春天就不見了。這讓我想起那句非常著名的小資語調“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真的,兩天不見,魯院結著蕾的梅花全都盛放了。風一吹,花瓣就隨著香氣紛紛揚揚地撲到地上。我不知道,它們還可以燦爛多久。
短暫似乎是所有美好事物的守恒定律,包括已經走向衰落的玉蘭,包括春天。
可是這一天我?guī)缀豕钾摿舜汗?。周末,在床上一賴就是八點半了。一幫同學在院子里苦苦地等,耐心地等,我才一身凌亂地追上了踏春的隊伍。
小船、白塔、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迎面吹來的風。一種記憶中的畫面和旋律忽然復活。就像一扇緊緊閉鎖的門忽然找到了開啟的鑰匙,就像一個塵封多年的賬號忽然對上了密碼。我又一次感覺自己回到了小學課堂:“小船兒輕輕漂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沒有人告訴我來龍去脈,一切的一切仿佛就該如此,從來如此。我只是后悔,如果十幾年前曾經來到北海公園,那么我教唱那首歌的時候,一定會是另一種情境。
沒有事先的約定,這次一同出行的又是徐禎霞和李心麗。就像第一天邁進中國現代文學館遇見她們,就像上個星期逛南鑼鼓巷一路同行。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交集,依憑的只是緣分。你會和誰在一起,你將與誰擦肩而過,似乎從來不是刻意為之。
我愛極了北海的柳。綿延十里的柳,排成壯觀陣仗的柳,每一根柔軟若無骨的纖長枝條都被春風鼓蕩著,像千萬縷發(fā)絲朝著同一個方向飛翔,極致的柔媚。站在岸邊,我的頭發(fā)與柳條一齊被風拂動,我感覺自己也在飛,和柳條一起飛。
感謝郝隨穗,用佳能單反為我定格下了那一刻。
郝隨穗瘦,眉宇間有些陰郁氣象,可他其實是個憨實的陜北漢子。初見時我曾經判斷他是個羞澀的人,后來從大家海量發(fā)送的小視頻里,才發(fā)現他的奔放。第一個星期,他就在班級群里成為明星,因了他的陜北民歌。組長叫他穗穗,后來這名字就成了公用的了。他與每一個同學合影,他有意識地記錄著班級里的點點滴滴,他說教室里空空的只剩座位牌的那張,他要在畢業(yè)那天放,一定有很多人會哭的。
這一天,他端著相機,尋找光影,尋找角度,為我們拍下了大量的照片。每每讓他自己也拍幾張,他總說,我給你們拍出了好照片我就很高興了,自己拍不拍無所謂的。再后來,大家都走不動了,他一個人背著相機,還有我們的包。他說,別看我瘦,我可以在凍河里睡一個晚上,還可以挑起三百斤的麥子。
而徐庶是個高調的詩人,幾乎每到一處,他都要大聲宣布:“我的詩,又來了。”比如“池水淹死的不是魚,而是漁網?!北热纭八瓜滤?,卻永遠釣不起一條美人魚?!保ㄒ苍S記錄有誤,說聲抱歉。)其他的,我大多忘了。如同花朵的千姿百態(tài),寫作者的方式總是不盡相同。有人沖動,有人冷靜;有人泛濫,有人節(jié)制。我羨慕那些激情四溢的人,因為在美麗的風景面前,我從來進入不了文字。享受此刻,就好了。
你看北海公園的那些踢毽子的人,跳舞的人,唱歌的人,打牌的人,推著童車悠閑走動的人,都在享受此刻,享受春天。
每回坐到電腦桌前,手心就一直冒汗。起先我以為自己身體在慢慢變好,我想好好地感謝北京??墒菃栠^度娘后,我才知道這是體質虛寒的表現?!叭绻阃瑫r很怕冷,并且冬天手腳冰涼的話,應該就沒錯了吧?!泵恳粭l都像巫師下的蠱,我條條中招。
我不知道這樣的亞健康狀態(tài)還要持續(xù)多久。鼻腔一直充血,情緒低落的時候,我會往深處懷疑,只是我不敢說出那些個可怕的字眼。醫(yī)生叮囑我涂眼藥膏,吃維C 片。藥都在抽屜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著,像一個忘性大的小學生,常常記不住該做的功課。
現在,我必須每日吞下一粒葉酸。它和著溫開水一同跌進喉嚨,不知道是甜的還是苦的。小時候,媽媽常說一句話:“那時候你還在揚州撿馬屎呢?!蹦菚r候,就是尚未出生的時候。為什么是揚州,為什么是在撿馬屎,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我的先生從去年冬天開始就念叨著一件事,那個還在揚州撿馬屎的小孩,什么時候降臨在名仕花苑502室呢。
健康于我,又多了一重宿命般的意義。
先生和女兒每晚要和我視頻,咿咿呀呀地鬧。我問花兒都澆了水嗎?先生說這些天都下著雨呢,才晴。我問家里的衛(wèi)生會搞嗎?女兒把手機移到垃圾簍上方,黑的白的花的堆得有小山那么高。先生連忙解釋這兩天忘了,我猜他可以忘四個月。女兒向我投訴,爸比燉了很難喝的湯逼她喝,味道怪怪的。我問是什么湯呢,女兒說墨魚燉玉米。
清明說來就來了,看到同學曹寇在微信上說:“雨拉拉的,畢竟是清明?!蹦鞘墙系那迕???墒潜本]有雨,想必掃墓的人也就沒有“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感覺了。風是大的,會把紙灰吹上天空,跳舞。
沒有票,連五一也沒有臥鋪票了。一個離家千里的人想要歸家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回家的人辛苦,留校的人孤獨?!绷_張琴隨口而出的一句話,竟頗有些哲學的味道。在群里看到機場、車站這樣的字眼,眼是熱的,心是空蕩蕩的。有人拍了花朵落盡的玉蘭樹,說:“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卑雮€月的時間,燦爛的招搖的芬芳的花,就復歸塵埃了。似乎是一個季節(jié)的輪換,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
女兒發(fā)了她的考試卷來,英語、數學,紅艷艷的100分。她愛撒嬌:“媽咪,這次只有兩個同學做對了附加題,其中一個就是我哦?!彼幌蚴枪郧傻模垉阂话闳侨藨z愛的。過去的十二年時光,我?guī)缀趺客硪е胨,F在,我常常失眠,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念就會如潮水一般涌過,淹沒我,覆蓋我。
有兩個晚上,我和幾個同學繞著現代文學館轉圈,瘋子一般使勁地唱歌。老歌、情歌,還有兒歌。嗓子都啞了,還在唱?;氐椒块g里,長久地坐著發(fā)呆,長久地不著一字,被深刻的孤獨包圍。
開完聯歡會,沈俊峰說:“我們組聚一聚吧,我來安排。”
古箏是個負責任的組長,要求每人都出一個節(jié)目。我便報了朗誦。后來舒輝波說可以一起合作的,于是又有了一個搭檔。每天晚上,古箏挨個打電話叫我們去她房間排練。聽完朗誦,她突然哭了,不停地抹著眼淚。她說大家都這么支持她的工作,就這么幾天時間,朝顏就把《魯院的春天》寫出來了,還讀得這么好。當時我和舒輝波還在笑場,一下子被她的眼淚震住,仿佛自己正在做的事已經跨進了神圣的門檻。
李櫻桃也拉了沈俊峰一起朗誦她的散文,卻苦于普通話不適等諸多原因,總是找不到感覺。古箏要我一句一句地給她講,領著讀。在北京,我的嗓子就沒好過,干澀得像著了火。而比我年長的櫻桃姐坐在旁邊,像個小學生一樣虔誠,古箏則調了蜂蜜水端過來。我有多久沒有被這樣一種集體的力量所激蕩?平舌音翹舌音邊音鼻音前鼻音后鼻音,情感節(jié)奏力度速度重音,我講了那么多,好像自己真成了一個師者。其實,我知道自己真的只有那么小半壺水,哐當哐當地響著。
吃飯的時候,櫻桃頻頻向我舉杯,說著感謝:“多虧了你的啟發(fā),上臺的效果還挺好的。”對于年長者,我向來先敬三分,此番聽她一再言謝,不禁誠惶誠恐。在餐桌上,她為我們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平時訥言的她,竟唱得如此動心動情,把全桌人的情緒都帶了起來。后來我說:“櫻桃姐外表平靜,其實內心洶涌。”她很樂意地接受了這個評價。
寫作的人,無論表面怎樣冷靜肅然,其實誰又不是內心洶涌呢?
一些情緒被酒精燃燒,聚餐很快便成了歌會。古箏唱東北二人轉,俏得像一個新嫁的小媳婦。郝隨穗的陜北民歌總是不可或缺。這個四處“走穴竄場子”的歌王說,有幾首歌只對我們組唱。劉榮書唱《我愿意》,來自唐山的高大漢子,唱起情歌來卻是深情款款。沈俊峰的歌喉居然頗有楊宏基的渾厚磁性,令人刮目相看。他說:“我已經53歲了,你們之后,我不會再有新的同學了?!?/p>
歌聲里,一群孤獨的靈魂得到救贖,一些失去的時光正在慢慢醒來。
組員孟小書的父親是著名評論家孟繁華,我們組諸多人與他有過交集。舒輝波動情地說起和孟老夫婦在一起的某個月夜,他們也是這樣喝酒,唱歌,甚至起舞,他一遍一遍地對孟小書說:“那天晚上真的很開心。”愛喝大酒的孟繁華剛剛動過手術,組員們都說要錄一段視頻祝福他。小書舉起手機,攝像頭對著大家的臉龐緩緩滑過:“孟老師,祝您早日康復,來魯院和我們一起喝酒吧?!?/p>
有人醉了。我不善飲,酒未沾幾滴,若說醉,應是醉在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里。前幾天,班主任張老師在群里說:“你們現在已經度過了學習時光的九分之一了?!彼膫€月,你以為很久,其實只是一晃而過。
回到魯院,我們在操場上行走,仍然唱歌。我們相互啟發(fā),相互補充,唱了一支又一支。然后笑自己瘋了,真是瘋了。這樣瘋狂的事,只在青春年少時有過?,F在,我們已不再年少,只有情懷未改。若非這樣的夜晚,若非與這樣一群還能瘋狂起來的人在一起,怎么可以?又怎么能夠?
下午聽完徐則臣與宗永平對話,時間指向五點。班主任張老師到講臺上布置社會實踐,然后告訴我們,索窮要提前離開這個集體,回到西藏去。許多人面面相覷,打聽了一下,原來是索窮供職的單位不允他長久地脫離工作狀態(tài)。
時間還未過半,就有人要先行離去,一場未曾預演的離別,讓許多人臉上有了傷感之色。想到六月,想到畢業(yè),想到終究要面臨的一次更加浩大的傷感。
索窮平日不大與同學交往,唯獨愛喝點小酒,懷里常揣一小瓶二鍋頭。他對我卻是極友好的,只要在群里喊一聲誰來打乒乓球啊,他也不回復,坐著電梯就到地下室來了。我們球藝相當,推擋持久。偶爾我在沒把握的情況下出狠招,將乒乓球扣到極遠處,他也不惱,樂呵呵地跑去撿。
這樣的好同學,卻是要走了。只覺時間是那樣堅定,那樣無情,那樣不給人以回旋的余地。
晚飯時與某君閑聊,不知為什么,說到了鞋的尺碼。他說,結婚十多年,他不知道妻子的鞋是幾碼的。我竟悲從中來,再也聊不下去了。
已經很晚,總也睡不著。習慣了有空就寫一寫魯院的生活,發(fā)到博客里,存著。不刻意表達什么,也不刻意回避什么,只是像一個人的游逛與閑談。
很多人說天天追著我的《魯院日記》看,我心知這些信手的涂鴉似乎與文學若即若離,但我愿意為之消耗時間。因為這樣的時光于我,于很多人都只有一次。我害怕,有一天我會找不到這時的自己,找不到這時的他們。
是的,我只想在魯院的時間軸上刻下一個印記:這個春天我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