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棟
中國古老的石洞很多,有名的數(shù)不勝數(shù),但是像嘎仙洞這般歷史厚重的石洞并不多見。真正走近嘎仙洞,我由衷地懂得嘎仙洞不是一個空空的石洞,而是一個華夏古老民族撥開洪荒、走向燃起文明的肇興之地。
六年前元旦過后的一個冬日,我到加格達奇出差,有幸利用短暫的空閑時間,前往拜謁嘎仙洞。
對嘎仙洞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向往緣于四十多年前,常到加格達奇出差的父親,一回到家就饒有興致地講起大興安嶺發(fā)現(xiàn)拓跋鮮卑發(fā)源地的新聞。年少的我,當(dāng)時誤把“鮮卑”理解為“仙人”,以為原始森林深處真藏匿著得道成仙的世外桃源。
嘎仙,鄂倫春語“獵民之仙”的意思。嘎仙洞位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鄂倫春自治旗阿里河鎮(zhèn)西北10公里、大興安嶺北段頂峰東端、嫩江支流甘河北岸,是個懸在半山腰花崗巖峭壁上的天然石洞。嘎仙洞洞口向西南,略呈三角形,洞內(nèi)面積約2000平方米,被稱作鮮卑舊墟石室。
站在嘎仙洞口,歷史的潮氣撲面而來。頓時,我仿佛穿越時間遂道,與鮮卑族先人進行心靈對話。
多少瞬間煙雨中。一個曾經(jīng)強大的鮮卑民族,走出偏僻和閉塞,改變故俗,走向輝煌,如潮水般涌來又潮水般退去,在歷史長河里消失得無影無蹤。雄踞一時的帝都隨之灰飛煙滅,只剩下散落各地的石窟和嘎仙洞歷經(jīng)千年不倒。
嘎仙洞是荒涼、寂靜的。在所有的探訪參觀的皇城遺址中,嘎仙洞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那天站在洞邊,工作人員向我介紹,嘎仙洞作為鮮卑祖居之地被發(fā)現(xiàn)后,一個名叫源可就的拓跋鮮卑后裔從廣東霄南村先后兩次來此拜祭。
來自霄南村的源姓?工作人員不經(jīng)意的介紹,使我想起二十年前到廣州出差,認(rèn)識的一個姓源的部隊司機。他是嶺南人,家住一個叫霄鄉(xiāng)的古村,村里以源姓居多。
當(dāng)時,我對這個特殊而罕見的源姓,產(chǎn)生濃厚的探尋興趣。霄鄉(xiāng)村已有700多年歷史,位于鶴山市龍口鎮(zhèn)東部,與南安村合成為霄南村。村里布局獨特,祠堂林立,四面池塘,保留著許多清代和民國時期水磨青磚建筑,青石鋪成的巷道寂寥悠長。村外的龍口河從東南繞村而去,村口遮天蔽日的百年榕樹下是古碼頭,村里源姓延續(xù)祖先留下的一條“不吃馬肉,睡覺床頭朝北”的規(guī)矩。上年紀(jì)的老人講,源姓祖先來自草原,但具體哪個民族不知道。
謎一樣的“源”姓,像草原上芳香的野花,誘惑著我格外關(guān)注這個嶺南古村。工作人員所提到的源可就,顯然與我認(rèn)識的那名姓源的部隊司機,屬同一個地方的源氏家族后人。
嶺南的霄鄉(xiāng)與大興安嶺的加格達奇,一南一北,不同經(jīng)緯的地域,二者卻被一條血脈緊密連在一起,而這條血脈就是嘎仙洞。
嘎仙洞與源姓連接起來,我頗有些不解。歲月的塵埃,讓我通過嘎仙洞解開源姓背后的謎團。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建立北魏統(tǒng)治政權(quán),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感念祖先恩德,產(chǎn)生尋找先祖發(fā)祥地祭祀想法,以示不忘先祖。公元443年(北魏太平真君四年),他派中書侍郎李敞從平城(今山西大同)出發(fā),尋先祖“石室”祭祀。
長期以來,關(guān)于“石室”和那“祝文”,一直是史學(xué)界的哥德巴赫猜想,令史學(xué)家們苦苦尋找。1980年7月30日,呼倫貝爾盟文物管理站米文平等人,經(jīng)過多次實地考察,終于在嘎仙洞內(nèi)西側(cè)距洞口15米的石壁上發(fā)現(xiàn)一片刻字??套譃樨Q行,共19行,每行12至16字不等,字大小不一,長約3至6厘米,全文201個字。這些隱藏在斑駁石室苔蘚之下的石刻文字,在1500多年后又一次重現(xiàn)人世。這就是《魏書》中提到的,北魏太平真君四年李敞祭祀鮮卑先祖“石室”的“祝文”刻辭。與《魏書》記載基本相符。
洞內(nèi)大部分較平坦,往里逐漸上坡,依次分為前廳、大廳、高廳和后廳四個部分。駐足環(huán)視,最寬廣的中間大廳處,有一塊很大且不規(guī)則的天然石板,底下有石頭承托,被稱為“石桌”??吹贸?,當(dāng)時鮮卑民族處于原始的酋長社會狀態(tài),部落聚眾議事圍坐一起,雖有上下之分,而無尊卑之別、貴賤之分。
站在被鐵柵欄密封的祝文前,我努力地辨認(rèn)著每一個文字。洞壁上蒼桑古韻的文字,是鮮卑族淵源追溯的確鑿歷史證據(jù),有力證明了嘎仙洞是鮮卑舊墟石室,是北魏拓跋祖先的根據(jù)地和外遷的出發(fā)地。當(dāng)年拓跋祖先離開嘎仙洞時,還沒有自己的文字,當(dāng)他們作為中原的主人回到故土?xí)r,已經(jīng)可以寫出飽滿的魏碑體漢字。這不得不說,這是鮮卑族創(chuàng)造載入史冊的一個偉大奇跡。
大興安嶺不是一座普遍的山嶺,而是一個古老民族外遷的歷史見證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嘎仙洞承載了鮮卑族前期歷史,掩埋著一個久遠的遷徙話題。
站在嘎仙洞內(nèi),源可就的名字一次次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對于血統(tǒng)與民族,中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認(rèn)同感,不遠千里之遙,源可就代表整個家族來嘎仙洞尋根祭祖,說明他們家族認(rèn)同嘎仙洞,認(rèn)同那段鮮卑歷史。
參天之樹,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中國人的姓氏歷史悠久,每一個姓氏都有自己專門的家族生命史。
“我從哪里來”,作為中醫(yī)出身的源可就,之前從來沒思考過這個看似簡單實則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年夏日的一個雨天,源可就清楚記得一位學(xué)生模樣的患者來看病。患者看到源可就的名字后,滿臉困惑地問,你們家族怎么從大興安嶺來嶺南的?源可就驚訝地望著患者,不知道如何回答,患者主動向源可源表明廣西民族大學(xué)民族歷史專業(yè)學(xué)生的身份,她告訴源可就,源氏祖先是從大興安嶺林海雪原走出來的鮮卑人。
祖先是鮮卑人?源可就心里失去了平靜。現(xiàn)在廣東的源氏僅有2000余人,主要集中在鶴山、佛山兩地,此外香港、加拿大、美國還有一部分,他們都是從霄南村走出去的。還有300多源姓居住在河南方城東廠坡村。他們都是源氏家族血脈傳下的后人。
源姓究竟怎么來的,源氏后人無法給出準(zhǔn)確的答案。這個問題,困惑著源氏家族上百年,患者的一番對話,令源可就熱血沸騰,在心底升騰起尋祖的強大力量。
血脈、根系、傳承,是每個家族最根本的精神依托。年過六旬的源可就對祖先的敬重超越一切,他找村里長者詢問,翻閱族譜,到祠堂察看牌位,徘徊在古巷之間……源可就重視流淌在自己身體里血液的來源,在他看來祖先是一代代人的靈魂的源泉,是生命之根,他在有生之年不能陷入一種無根無基的狀態(tài)之中。
所有的尋找,都會成為一種生命現(xiàn)象和生命圖景追尋。尋找源氏家族的隊伍一點點龐大,從廣東出發(fā),到洪洞大槐樹,追溯祖先前世熟稔的根源。
在歷史長河中,個體生命不過是螻蟻春秋,而一個存活下來的家族,延續(xù)著幾百年的茫茫歲月。源可就從族譜里尋到絲絲痕跡:公元1273年,源氏始祖源潛夫帶著三個兒子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從西江大雁山上岸,定居于云蓼,后遷樓沖。因樓沖為沙灘地,常遭洪水,便搬遷至霄南,后遷居鶴城,經(jīng)過顛簸流離最后遷回霄南,一住就是七百四十多年。而源氏來鶴山之前的祖居之地是珠璣巷,族人在那生活了一百多年。
源可就關(guān)閉診所,走上踏尋祖先遷徙之路。隨著源可就步履深入,路線延長,有價值的相關(guān)家族信息越來越多。
南宋建炎年間(公元1127年-1130年),臨漳與洛陽的源氏祖先會合,從洛陽分兩路南下,鶴山源氏祖先沿著運河往東南方向走,到應(yīng)天府后改乘船,經(jīng)山陽到達高郵、泰州、揚州一帶。金兵南下,繼續(xù)南遷到上饒,經(jīng)撫州、吉安、贛州,從大瘐走梅關(guān)古道翻越南嶺,選擇在珠璣巷落腳扎根。
尋根問祖的疑團蠶繭般一點點剝開,源可就從南雄的珠璣巷入手梳理。珠璣巷是珠三角廣府人共同的祖居地,祖先們從中原遷徙來此時間相差不遠。源可就和其他幾名族人在珠璣巷前廣場花崗巖塑像下找到141個姓氏,“源”姓排在第115位。除此之外,這里沒有源氏祠堂,也沒有源氏后人。然而這里的相關(guān)資料,為他們指向北方的白山黑水,還有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嘎仙洞。
嘎仙洞,拓跋鮮卑故土的源頭。源可就尋根視線從南轉(zhuǎn)向北,由珠璣巷轉(zhuǎn)向嘎仙洞。或許找到拓跋鮮卑孕育地,找到鮮卑祖先最初出發(fā)地,沿著遷徙路線踏尋,源氏由來的謎團就能迎刃而解。源可就抱這樣一個目的,在香港亞洲電視臺記者的陪同下,一路向北。
1999年5月,源可就帶著全源氏族人的重托,來到朝思暮想的嘎仙洞。鄂倫春民族博物館的田剛館長對這位沒有鮮卑遺傳鮮明特征,但有著真實證據(jù)的拓跋鮮卑后裔以最高禮儀接待,他打開圍住洞壁上石刻祝文的鐵柵欄門,逐字逐句地認(rèn)真講解。
一路風(fēng)塵,一路期盼。源可就以家鄉(xiāng)祭祀的樸素方式,在洞內(nèi)祭拜祖先。從嘎仙洞到呼倫貝爾草原,一路走來,源可就大腦里塞滿了鮮卑族故事。站在櫛風(fēng)沐雨千年的肇興之地,他仿佛看到拓跋祖先浩浩蕩蕩地有序走來。
鮮卑,又稱犀毗、師比,最初只是飾品名。最初居住在大鮮卑山(今大興安嶺)的鮮卑人,因山自稱為鮮卑族。鮮卑族是我國一個古老而偉大的民族,源于東胡,出現(xiàn)于秦末,過著游獵生活。
大鮮卑山是苦寒之地,巍峨的鮮卑山,莽莽的原始林海,艱難的狩獵生計,賦予鮮卑族強壯的筋骨,豪勇的性格,質(zhì)樸的民風(fēng),旺盛的生命力?!段簳ば蚣o(jì)》中把拓跋毛奉為成帝,拓跋毛統(tǒng)一了大興安嶺的索頭部鮮卑族,成為強大部落的聯(lián)盟首領(lǐng),是北魏追尊的第一位人文始祖。
隨著族群繁衍壯大,部落范圍逐步擴大,與北方匈奴摩擦不斷。面對一場生存與毀滅、勃興與衰退的嚴(yán)峻考驗,外遷成為鮮卑整個民族最大最實際的問題,無時不在蝕咬著鮮卑人躁動的心,嘎仙洞已經(jīng)裝不下他們膨脹的激情與欲望。公元50年左右,鮮卑族的拓跋、慕容兩個姓氏幾乎同時從大鮮卑山出發(fā),后在呼倫貝爾草原分道揚鑣,慕容部落駐扎在遼河流域,而拓跋南遷至大澤(今內(nèi)蒙古呼倫湖附近),逐水草而居,生活方式由游獵逐步向半游獵半游牧方式轉(zhuǎn)變。
遷徙是痛苦而艱辛的,一路荊棘,每前進一步都伴隨著危險。走出森林,進入草原,豐盛充足的食物,寬廣安逸的草原,讓拓跋祖先暫時忘了走,在湖邊生活了八代。茫茫的草原是天然屏幕,吸吮著呼倫貝爾大草原甘甜的乳汁,弱小、落后的鮮卑民族日益強大。公元160年到公元170年左右,拓跋推寅的八代孫拓跋詰汾再度向西南遷徙,走到陰山(今內(nèi)蒙古河套地區(qū)、大青山一帶)。其死后,幼子拓跋力微繼位,長子拓跋匹孤被冷落后率數(shù)千人馬離開陰山,西遷到河西走廊一帶游牧。公元258年,拓跋力微繼續(xù)遷徙,到達盛樂(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其后代拓跋珪于公元386年在此定都,建立北魏王朝。公元397年,拓跋匹孤的八代世孫禿發(fā)烏孤于西平(今青海西寧)建立南涼國。本是同根生,禿發(fā)與拓跋相同的血脈分成兩支,變成不同的姓氏文字。
霄南村宗祠里,有“北魏同源遠,南雄衍澤長”“簪纓傳北魏,事業(yè)紀(jì)西平”“發(fā)源由北魏,進爵紀(jì)西平”等楹聯(lián)。源氏族人此前不明白楹聯(lián)意思,更不知道“西平”指的是哪里,經(jīng)一路踏尋,源氏族人終于弄清楹聯(lián)上的“西平”實際上是西寧。西平,是源氏始祖源賀出生長大的血地。兩百多年來,源氏族人視青海的西平、樂都為故鄉(xiāng),對那里充滿一種鄉(xiāng)愁。
公元414年6月,南涼國被西秦所滅,第三任國主禿發(fā)傉檀投降,一年后被毒死。禿發(fā)傉檀的太子虎臺謀殺西秦王乞伏熾磐失敗被殺,八歲的少子破羌跟著哥哥保周從西平逃到北涼(今河西走廊一帶),后投奔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相繼被封為西平侯、張掖公。
公元439年10月,保周率諸部鮮卑占據(jù)張掖反叛北魏,被拓跋燾派兵剿滅。而破羌以“竭誠事國,絕不謀反”忠于北魏,跟隨拓跋燾征討北部的白龍胡、吐京胡,立下赫赫戰(zhàn)功。拓跋燾賞識破羌的勇猛和才華,說:“卿與朕源同,因事分姓,今可為源氏?!辟n破羌源姓。
此后數(shù)年,破羌征討柔然、五城等屢立戰(zhàn)功。公元450年,破羌在南征劉宋時,因戰(zhàn)功卓著,拓跋燾賜破羌名為“賀”。至此,破羌以“源賀”為名。
源賀歷侍四朝,有勇有謀,勤勉國事,忠貞廉政,為北魏統(tǒng)一北方,政權(quán)鞏固和發(fā)展立下汗馬功勞。源賀投奔北魏到去世,都是在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度過的。公元479年,源賀病逝于長安(今陜西西安),時年73歲。朝廷賜謚號為“宣”,以帝王禮制葬于云中金陵(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托克托附近)。
這幾年,我一直翻閱史書,思考嘎仙洞和源賀有無關(guān)系。公元443年,拓跋燾派李敞來嘎仙洞祭祖,而源賀于公元423年到平城,祭祖這一年源賀在平城已經(jīng)生活了二十年。祭祖是國家大事,李敞率隊伍出發(fā)時,源賀作為北魏的重臣,在城門口歡送不可能沒有他的身影。祭祖的隊伍里,或許少不了源氏的族人。
家是國的基礎(chǔ),國是家的延伸。源氏家族血脈從源賀開始,繁衍譜系主體房支主要由次子源懷這支傳承。從其后人源師開始,支脈龐大、從政要人迭出。公元494年,源氏族人遷至洛陽,并成為世居洛陽等郡城的大家族,將籍貫改稱洛陽。史書曰:“源師字踐言,河南洛陽人也。父文宗,有重名于齊,開皇初,終于莒州刺史”。
源氏家族在洛陽生活六百多年后,部分族人隨北魏政權(quán)遷居到相州(今河南安陽臨漳一帶),仍以洛陽人自居。隋唐特別是唐代,源師兒子源直心在唐高宗時任太常伯,其孫子源乾曜為唐玄宗時期著名宰相,其家人遷居長安(今陜西本西安),但他們?nèi)砸暵尻枮榧亦l(xiāng)。源氏家族認(rèn)同洛陽,為他們離開西平后的共同故鄉(xiāng),死后葬于洛陽北面的邙山。
去參觀北魏皇陵或源氏宗祠,會發(fā)現(xiàn)皇陵通道入口、宗祠門前放有兩條石狗,狗臉造型擬人化且猙獰。鮮卑族選擇石狗,而不用石獅,是因為作為從森林里走出來的游獵民族,他們在草原上完成向游牧民族的過渡,居無定所,而狗是通靈性的,相信它能夠把死者的靈魂帶回到親人身邊,帶回故土去。
源氏祖先遷至霄鄉(xiāng)村,曾以“堅城鄉(xiāng)”為名,意為“比南涼城更堅固”。村子四周有護城墻、護城河,重要地段設(shè)烽火臺和炮樓,與外界通道有迎龍閘。如今,霄鄉(xiāng)還保留日月井、太原里、洛陽里、元圖里等地名,護城墻、護城河已難覓蹤跡。
源氏家族形成壯大于北魏、北齊和北周,鼎盛唐開元天寶時代,北宋后沉寂。唐朝中后期,源氏后人淡出政治舞臺,大部分族人以經(jīng)商和務(wù)農(nóng)為主。
源氏家族繁盛顯赫數(shù)代,無不與嚴(yán)謹(jǐn)?shù)募绎L(fēng)家訓(xùn)有關(guān)。源賀臨終前,留下“誠勤以事君,清約以行己”為主要內(nèi)容的遺訓(xùn),教導(dǎo)后人為官要忠誠勤勉,生活要清廉儉樸。遺訓(xùn)由源氏后人源潛夫從洛陽遷到鶴山時帶在身邊,后寫在族譜上,雕刻掛在祠堂的墻面上。千百年來,源賀的遺訓(xùn)成為源氏家族的家訓(xùn),也成為我國歷史上具有代表性的家風(fēng)教育名篇,至今振聾發(fā)聵。
源賀去世十五年后,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將都城由平城遷至洛陽,成為第一個入主中原的北方少數(shù)民族。
浸染漢習(xí),北魏孝文帝拓跋宏邁出決定性的一大步,他頒詔鮮卑族人與漢族通婚,脫掉胡服穿上漢服,改胡姓胡語胡制為漢姓漢語漢制,率先將拓跋姓氏改為元,自己改名叫元宏。
以征服者身份放棄本民族的全部落后的傳統(tǒng)文化,投入到被征服民族的先進文化中,此舉乃史無前例。這一驚天動地的改變,不僅改造了鮮卑民族本身,也改變和影響著其他民族,為以后的中華民族大融合和國家大統(tǒng)一奠定基礎(chǔ)。
亙古不變的華夏大地,斗轉(zhuǎn)星移。北方少數(shù)民族沒有太多文化積淀,鮮卑族亦是如此。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精神命脈,對鮮卑族而言,中原是塊蛋糕,中原的文明誘惑他們,使他們身上的野性漸漸褪卻。
或許是拓跋祖先來自嘎仙洞石室的原因,走出來的拓跋后人才知道石洞是最安全的,鑿石窟成了鮮卑人懷念祖先的獨特方式。從山西大同云岡石窟、洛陽龍門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到永靖炳靈寺石窟、義縣萬佛洞、鞏縣石窟寺等,無不是北魏時期崇尚佛教的杰作。高僧曇曜主持開鑿云岡石窟時,北魏文成帝拓跋濬提出唯一一個要求,將北魏開國以來的皇帝刻入佛教遺像之中。石窟里的佛像逼真瑰麗,具有北方游牧民族特征,看后令人驚羨北魏的繁華。
北魏政權(quán)從它的誕生到最后的覆滅,歷經(jīng)140多年的洗禮與演變。
鮮卑人的香火仍在延續(xù)。一個家族的命運,從遙遠的嶺南到茫茫林海、無垠草原,找到了歷史的回音。置身這其中的源氏家族,在民族大融合碰撞中幾經(jīng)蛻變、遷徙,成為中華民族這棵參天大樹上一個繁茂的枝葉。
無論是嘎仙洞,還是南涼遺址,始終是源氏家族千百年來朝思暮想的根。找到了根,就真正找到了故鄉(xiāng)。
故事已過去很久,每每想起,心里便有些酸痛。
2015年8月12日,這原本不過是一個平常再不能平常的日子??呻S著天津濱海新區(qū)瑞海物流集團倉庫兩次巨大威力火焰騰空而起,這一天成為一個黑色而哭泣的日子。
劇烈的爆炸,讓一個個年輕的生命瞬間即逝。這一天,宛如汶川災(zāi)難承載了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悲痛,無情地撕裂了海河兩岸。一個個燦爛如花的生命面對熊熊烈火,用青春譜寫了一首首忠誠的頌歌,他們像一只只欲翅而飛的火鳳凰,成為這個夏季里最美的一道風(fēng)景線。
在天津“8·12”爆炸滅火戰(zhàn)斗群體中,我記住了你,記住了你那張帶著朝氣的面孔,也記住了你那個普遍的名字——寧宇。
你,這位從四川德陽入伍的士兵,與當(dāng)年入伍的我一樣有著相同的19歲花季。你所在的天津市公安消防總隊保稅支隊天保大道中隊?wèi)?zhàn)斗崗位,與全國其他城市的消防官兵沒有什么不同,天天以火為令,身穿橙色戰(zhàn)衣,腳踏紅色戰(zhàn)車,水槍是你的武器,云梯是你的翅膀,浴戰(zhàn)火場,與火魔拼殺,與死神周旋,用鮮血和生命踐行著“人民消防為人民”的莊嚴(yán)承諾。你是他們?nèi)后w勇士當(dāng)中普通的一員,你和你的戰(zhàn)友們鳳凰涅槃地記錄著自己生命中不朽的忠誠與使命。
有人說戰(zhàn)斗的青春最美。你和你的戰(zhàn)友們也這么認(rèn)為,因為你覺得青春在生與死的考驗中能綻放出亮麗的光彩,在硝煙與烈火的戰(zhàn)斗中能奏出生命的最強音。那天,你和你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們,作為第一增援力量到達現(xiàn)場,你像往常執(zhí)行任務(wù)一樣,沖鋒在前。此時此刻,你心里或許還是那么一個念頭,把國家的財產(chǎn)損失降到最低,一定守護好人民的家園。
可20多分鐘后,隨著驚天動地爆炸黑煙升起,你年輕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19歲的花季。你含苞欲放的花季,還沒有真正感受到陽光雨露,還沒有真正綻放出青春的芬芳,就凋謝在這個多姿多彩的夏季。你充滿激情的人生,還沒有真正拉開璀璨奪目的帷幕,還沒有真正折射出步履的厚度,就匆匆劃上句號。一切都是那么匆忙,生命如歌的路程就此戛然而止,你永遠留在了這個夏季,一腔熱血灑在了你追求生命原色的大地上。
你帶著滾燙的熱血永遠倒下了。經(jīng)一天一夜的搜索,當(dāng)戰(zhàn)友們發(fā)現(xiàn)你遺體時,你仍保持著向前沖鋒的姿勢,雙拳緊握胸前,似抱著水槍繼續(xù)戰(zhàn)斗在一線。
戰(zhàn)友們不相信,你這個陽光十足的90后大男孩,在生與死的考驗面前,是那么英勇無畏,充滿血性,用恪盡職守之心書寫青春。
戰(zhàn)友們不相信,你這個還處在撒嬌年齡而沒長大的小個子戰(zhàn)士,在市場與操場面前,是那么義無反顧,勤學(xué)苦練,用思想智慧之光照亮青春。
戰(zhàn)友們不相信,你這個傳遞春天般溫暖的四川男兒,在困難與挑戰(zhàn)面前,是那么勇敢擔(dān)當(dāng),樸實厚道,用道德品質(zhì)之花映紅青春。
沒有熱血,成不了勇士,成不了英雄。和平歲月,面對所有緊急的時刻,一切危險的地方,只要祖國和人民一聲號令,軍人總是應(yīng)聲而到,沖鋒向前。有了一腔熱血,軍人才能成為整個社會精神的圭臬,道德的典范,前進的旗幟。你永遠倒下了,一個普通而熠熠閃光的名字,卻猶如一座豐碑赫然聳立在人們心頭。
你深深地愛著腳下這片土地,這里是你綠色軍旅的起點,你愛這里像深愛著你的故土那么熾烈。你說過即使倒下,也要成為一座山、一道嶺。如今,你把自己青春的身軀,像一粒種子悄然種入腳下這片熱土。你鏗鏘玫瑰般地綻放在烈火之中,綻放在人們悲傷的心頭,綻放在父母思念的淚水里。
你的父母來了,一路含淚從老家趕來,想見上你最后一面,像送你參軍入伍時那樣,送上你最后一程。
“兒子,我們來了??吹侥阆萘?,長大了,有出息了,我們真得為你很高興?!蹦銤M臉疲倦地沉睡在鮮花翠柏中,是那么香甜,那么安靜,仿佛剛從火場上撤下來,正小憩片刻,時刻準(zhǔn)備再次披甲而戰(zhàn)。
你看到了嗎?你朝思暮想的父母來了,正守候在你身旁,一遍又一遍認(rèn)真地端詳著你的面孔,一遍又一遍呼喚著你的乳名。
你的父母說,我們不哭。兒子,你是個好孩子!我們不驚醒你,你安靜地睡吧,你的崗位由我們來堅守!
你的父母淚水婆娑地走進溫暖如春的中隊,好好看看你在這里留下的串串足跡。他們在這個你曾經(jīng)工作、生活和學(xué)習(xí)過的戰(zhàn)斗集體里,一次次放慢腳步,一遍遍念叨著你的名字,從一張張帶著稚氣而青澀的臉上尋找著你的影子。
飯?zhí)美铮愕母改冈谀憔筒偷淖簧夏?,撫摸著餐桌上你用過的碗筷,一次次感受著你手指留下的余熱;洗漱間,你的父母撫摸著你擺放整齊的洗漱用品,一遍遍尋找著你臉龐留下的印痕;宿舍里,你的父母站在你睡過的床鋪前,淚水瑩瑩,訴說著久別的思念之痛……
你的母親蔣明宇慢慢俯下身,將滿是淚痕的臉龐,輕輕貼在你那床疊成豆腐塊的軍被上。
“兒子,你能感受到媽媽的溫暖嗎?”你的母親呼喚著你的名字,一次次走近你。
或許,你不曾忘記,母親送你入伍時前夜殷殷叮囑的那一幕場景;你的母親也不曾忘記,你入伍后打來電話與親人分享自己成長的那番場景。如今,這些場景不時地在腦海里過電影似的浮現(xiàn),成為了最美好的回憶。
“兒子,媽媽真得沒有哭,媽媽是在為你高興、為你自豪。”
“是軍人,就該上去。媽媽知道,當(dāng)兵就會有犧牲,為國獻身無上光榮?!?/p>
“兒子,讓我聞聞你留在軍被上的氣味……”你的母親把整個頭埋進你疊放整齊的軍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