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上）

加映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喜歡照鏡子了，班里好多女生也都有自己的鏡子。老師禁止我們帶鏡子，我們就把鏡子粘在筆記本里、文具盒里，藏在手掌心里。上課的時候、寫作業(yè)的時候，總要偷偷瞄幾眼鏡子里的自己。

自從有了鏡子后，我的零花錢開始變得不夠用了，我要買發(fā)卡，還有圍巾、耳環(huán)……總有買不完的東西??！

有一天，在放學的路上，在路邊的草叢里，我看見一面亮晶晶的東西，走近一看，是一面鏡子！鑲嵌在鏤（lóu）刻著繁花的木框里，還帶有小小的手柄。鏡子肯定是誰丟在這里的，我把鏡子放回原處回家了。第二天我再經(jīng)過這個地方時，鏡子還躺在那兒。我決定把它帶回家，剛好我的那面鏡子昨天打掃衛(wèi)生時摔碎了。

晚上寫作業(yè)的時候，我寫會兒作業(yè)，照會兒鏡子，總是無法專心，好像鏡子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喚我似的。

睡覺時，我把鏡子放在枕邊。窗外的月光剛好照在鏡面上，發(fā)出一片白茫茫的光。我注視著那片光，“嗖”的一下，整個人被吸進了那面鏡子里。

就這樣，我來到了鏡子里的世界，這里的世界和我生活的地方?jīng)]什么區(qū)別，只是看不見一個人。

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越走越驚慌。不知不覺我來到了昨天撿鏡子的地方，在那里看見一個老爺爺，他在支著的畫板上畫著什么，身邊還放著一疊畫好的畫。

老爺爺迎著我笑著說：“來了?！?/p>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

老爺爺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舉著畫板說：“你看看，我畫的這張畫怎么樣？”我走近一看，畫板上是他的自畫像，那疊畫好的畫也全是他一個人的自畫像。

我問老爺爺為什么他只畫自己。老爺爺說：“我的每一張畫都是對自己美的一種探索，而且這種探索永遠沒有止境?！?/p>

我說他肯定是天下最自戀的人。老爺爺笑著說：“自戀也分高級的和低級的，高級的自戀就是藝術(shù)，而低級的自戀……”

老爺爺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你有興趣，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一個男孩叫小禮，長得特別美，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有那么美。有一天他去森林里撿柴，在草叢里撿到了一面鏡子。他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那張美得無法言喻的臉讓他驚訝，他不敢相信，鏡子里的那個男孩是自己。

小禮把鏡子揣（chuāi）在懷里回到了家。他躺在破舊的小床上，從懷里又掏出了那面鏡子。他又看到了鏡子里那張散發(fā)著美麗光芒的臉，他的心怦怦直跳。男孩把鏡子捂在胸口，稍稍平息了一下那顆激動的心。

當他抬眼看四周時，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切都和自己那張臉不協(xié)調(diào)，顯得那么破爛不堪，尤其是他身上那件灰色的滿是補丁的衣服。男孩的心被刺痛了，他慌忙爬下床翻箱倒柜，想找一件和他美麗臉龐相配的衣服?？赡挠幸患駱拥囊路?！

男孩蜷縮在床上，提不起任何精神。媽媽喊他吃飯，他明明很餓，卻咽不下一口饃饃（mó）。

媽媽看出了他的失魂落魄，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話。

他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多日，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鄰居家的晾衣繩上搭著一件衣服。那件衣服釘著閃亮的大排扣，有挺括的大白領(lǐng)，袖口處還有一朵小白花……如果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男孩不禁想。

男孩想起了鏡子里的那張臉，那張臉好像在催促他說：“快去把衣服拿過來，你那么美，應(yīng)該有一件這樣美的衣服?！?/p>

男孩拿走了那件衣服，穿在身上，那么合身！他關(guān)緊房門，激動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直到聽到鄰居大喊大叫的聲音：“你家的小禮，拿走了我家晾衣繩上的衣服！”

“怎么可能，小禮從不隨便拿別人的東西?！?/p>

“不信你去問問他。”

小禮還沒來得及把衣服脫下來，媽媽推開了他的房門。小禮被媽媽打了一頓，他并不覺得身體有多疼，只是想到那件被拿走的衣服，心里會隱隱作痛。從那件事后，小禮性格變得憂郁了……

不久媽媽又生下一個弟弟，這個弟弟又黑又丑，連媽媽都嫌棄他。

弟弟叫小早，別人嫌棄的目光并沒有阻止他長大。小早成了小禮的跟屁蟲，每天“哥哥、哥哥”地叫個不停。

小早的到來給小禮帶來少許的快樂，他們一起去河里抓魚，一起躺在山坡上看書，一起割豬草……

尤其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一個美，一個丑，總會引起人們詫（chà）異的目光。

可弟弟小早好像對自己的丑渾然不知，他每天都是那么快樂，像一只活蹦亂跳的小猴子。小禮嫉妒（jí dù）弟弟的快樂。

如果他知道自己那么丑，也許就不會那么快樂了。

有一天，小禮把弟弟引到自己的房間，弟弟看見了放在桌上的鏡子。小早拿起鏡子，嘻嘻哈哈地，對著鏡子做各種鬼臉。小禮走到他旁邊，把自己的臉映在鏡子里。小早看著鏡子里小禮的臉，一下不說話了。小早把鏡子放在桌子上，默默離開了小禮的房間。小禮感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小早知道了什么叫丑。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