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鯨航
時間一長,我和惠妍子變得熟絡(luò)起來。
她叫我的時候,不像林怡微那么野蠻,用書或者紙團砸我?;蒎雍軠厝幔曇艏毤毜孟窕ㄖσ粯由煺惯^來:
“次建,這道題我不會,教教我?!?/p>
“簡單,用這個公式就能做了?!?/p>
“你好聰明??!”
惠妍子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摸著自己的后腦勺對她傻笑。
可是很奇怪,平??偸腔蒎訂栁覇栴},但我每次月考的成績卻總比她的低,這也算是我的一個未解之謎了。
有時,惠妍子也會偷偷盯著我放在桌上的奶茶標簽看。某一個午后,我看到自己桌上放著一杯奶茶:黑糖珍珠奶茶,多糖,又加了紅豆、椰果、燕麥、布丁等配料。跟我日常買的一模一樣。
“是你……買給我的?”我倍感意外地問她。說起來,在此之前我還沒收到過哪個女生送的奶茶。
“你日常幫我,實在辛苦,難道不應(yīng)該給你買一杯嗎?”惠妍子笑起來,我感覺眼前的奶茶里填滿了糖。
想到跟林怡微同桌的日子,喝奶茶都要被她嫌棄、碎碎念,更甭提她會買奶茶給我。她若真這么干了,簡直是世界奇觀。
帶著一絲得意,我故意又用余光向身后那位掃去——林怡微還在做練習(xí),只是頭較往日更低了些。
終究是會被影響到嘛!看到這,我有點開心。
除了聊些學(xué)習(xí)上的問題,我和惠妍子也會說些學(xué)習(xí)之外的話。
我經(jīng)常嚇她,和她討論最新看過的一些片子的驚悚鏡頭。
“看過恐怖片嗎?有些鏡頭還是蠻有氣氛的?!?/p>
“比如?”
“比如當你一個人在黑夜里想去廁所的時候,一只鬼突然從你家的馬桶里出來!”
“別說了,次建,你轉(zhuǎn)過頭去?!被蒎颖晃覈樀?,朝我揮了揮手。
經(jīng)過幾次的心理挑戰(zhàn)后,惠妍子漸漸習(xí)慣了我對她講鬼故事,有時聽到驚悚的部分,竟然還會笑出來。
“哎呀,怎么這些鬼總是這樣出來,好假啊?!?/p>
我只能說人真是偉大的動物,一旦對一種事物有了抵抗力,就好像變得百毒不侵了。惠妍子就是這樣。
“我也來講一個吧,是我媽以前和我說的?!彼D了頓,然后看著我。
“肯定不嚇人?!蔽蚁葷娏艘幌吕渌?。
“你聽聽就知道了?!被蒎拥穆曇糸_始變得更小了,其間還借助假音,繪聲繪色地說著:“我媽小的時候住在平潭海邊的一個小村子里。一天夜里,她跟我外婆回家經(jīng)過一座建了很多墳?zāi)沟男∩剑馄旁谇懊孀?,她在后面頑皮地總想四處看看。結(jié)果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又不是你媽,我哪知道。不過肯定是看見鬼了?!?/p>
“算是吧?!被蒎舆@時提高了音調(diào):“她看到有一只手按在一塊墓碑上,卻看不到那只手的主人?!?/p>
“啊?哪有這樣的事,好歹那鬼也要露一下臉吧。不嚇人,這鬼故事一點都不嚇人?!?/p>
“可是后來的事情就很蹊蹺了,那個小村子里的很多人在那天夜里都死了,好像都是在睡覺的時候窒息而死的。后來聽我媽說,是鬼做的。那個鬼生前是被村子里的一些人給害死的?!?/p>
“那只鬼干嗎只用它的一只手殺人?”我問。
“哎呀,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媽又沒說?!被蒎踊卮鹬?,嘴角又露出了她的酒窩,像一個小小的漩渦,里面灌滿香醇的酒似的。
惠妍子的媽媽,我見過,是一個比惠妍子還漂亮的女人。
每天放學(xué)的時候,她都會來接惠妍子回家。
她的長發(fā)在風中肆意飄揚,清秀而精致的面容在眾多同樣來接孩子的媽媽中顯得超然脫俗。
“那女人是誰???好漂亮?!?/p>
“好像是惠妍子的姐姐,以后討老婆也要討那樣的。”
“什么啊,那是惠妍子的媽媽!”
“不會吧,那么年輕!”
每次放學(xué)后,總會聽到四周的同學(xué)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而我看見惠妍子媽媽的眉頭總是緊鎖著,她好像從沒笑過。
“我今天沒騎車,陪你一起回家吧?”
放學(xué)時,我一邊整理書包一邊對惠妍子說。
“不用了,我媽媽已經(jīng)在外面等我了?!被蒎訑[了擺手。
“其實我想說的是,讓我陪你媽媽和你一起回家吧。”
“你今天不和王耀一起回家嗎?好像你們總在一起?!被蒎右呀?jīng)背好了書包。
“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兩家一樣都是賣魚的,住的也比較近,所以沒騎車的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走?!蔽医忉尩?。
此時,王耀也已經(jīng)做好了回家的準備,他看了一下我,示意可以走了。
“那你為什么剛才還說要陪我回去?這樣不就把他丟下了?”惠妍子對我笑著,然后走出教室,朝我揮了揮手,“那次建,再見!”
有時候惠妍子的媽媽因為有事不能來接她,惠妍子就一個人回家。那天我正好推著自行車從車棚底下走出來,迎面看到低頭走路的她。
惠妍子看上去很失落。
“怎么了,你媽媽今天沒來?”我問。
“她有事。”惠妍子走到我身邊。
“那你爸爸不來嗎?好像都沒看見過他?!蔽矣謫?。
“不知道。”
這個秋末,葉子落得更多了,腳踩上去發(fā)出酥脆的聲響。
我岔開話題:“一直忘了問,妍子,為什么你能在學(xué)校留長頭發(fā)?”
“因為我是借讀生,和你們不一樣。”
“那以后,不是又要走?”說完我就后悔了。
她沒回答,看了我一下,說:“次建以后準備考哪里呢?”
“我是天才嘛,所以當然要考一中。僑中也很好,但總覺得一直賴在這里沒意思?!蔽乙贿吅退f,一邊把車鈴按得爆響。
隨后我們從放學(xué)的人潮中走出來,來到校門口?;蒎右恢焙臀冶3种嚯x,走在我的右邊,我和她中間隔著一輛自行車。
我那時沒想到,這樣的距離會像之后我和惠妍子之間的關(guān)系。
“要不要我載你一程?”我對她說。
惠妍子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坐公交車回家?!?/p>
“你家在哪里?”我問。
她好像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只說:“次建,車來了,再見!”
我那時也沒想到,這句“再見”竟是惠妍子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