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師那溫柔的“征服”：穿透心墻灑落一路暖陽

紅袖添亂

溫曉是一所特殊學校的老師。她的學生十分特殊，一個個不僅打群架，還有的要組團“越獄”私奔！遇到這樣的學生，可要怎么辦？

入職工讀學校，女教師遭遇下馬威

2018年9月，溫曉應聘到遼寧省錦州市一所中學當英語教師。入職后才知道，這實際是一所工讀學校。工讀學校屬于特殊教育，是由教育部和公安機關聯(lián)合審批，經(jīng)家長同意，為挽救有輕微違法行為的青少年開辦的矯正學校。學生大多在13—17歲之間，他們當中不少是原生家庭存在問題的孩子，比如刑二代。還有的，屬于犯過事或因戀愛和雙癮（網(wǎng)癮、毒癮）等被外界貼上“問題少年”標簽的孩子。

孩子特殊，學校管理自然嚴格。除了必要的文化課，還要勞動、學習法律法規(guī)。這里男女生分開管理，還請了五位輔警輪流值校。萬萬沒想到，上崗后的第一堂公開課，教導主任就送了溫曉一份大禮！

當天，在大禮堂舉行新教師的入職典禮。校領導和學生代表講話后，就是學生們表演節(jié)目。一個叫許松的小眼睛男生走上臺，要為大家表演魔術，說需要一個助手，校長示意讓溫曉客串。溫曉硬著頭皮上了臺，按照許松的要求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接著，許松將一本書放在地上，讓溫曉幫他撿起來。溫曉撿起書本，傻站了好一會兒，下面的學生開始鼓掌偷笑，騷動起來。許松還像個紳士一樣，一擺手，一鞠躬，說：“演完了！”

溫曉一頭霧水。校長拿過一面鏡子。天哪，她的下頜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黏了一顆大黑痣，像個十足的媒婆！許松則一副得意的表情，顯得溫曉更像一個大傻帽。典禮后，溫曉一直想不通，整個過程許松和自己幾乎沒有近距離接觸，怎樣做到的？校長走過來，微笑著問：“現(xiàn)在你知道日后將面對一幫什么樣的孩子了吧？我第一次見許松的時候，他把我的手機、錢包都塞到了一個女老師的兜里。這要是弄出什么誤會，我可真是解釋不清了……小溫，你要后悔，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其實，那天溫曉有點動搖了，但當老師一直是她的夢想，校長的話反倒激起了她的挑戰(zhàn)欲，她說：“校長，這個許松看來不簡單，我就從他入手吧！”

15歲的許松，生長在單親家庭，媽媽在批發(fā)市場賣水產(chǎn)，爸爸在他3歲那年因為家庭糾紛失手打死了親弟弟，被判了無期徒刑。此后，許松母子眾叛親離。一個女人要養(yǎng)家糊口，很不容易。許松疏于管教，讀到初二時，有一天，他和同學搶零食發(fā)生口角，竟然用小刀刺傷了同學，所以，他被送到這里。至于變魔術的“手藝”，是他和道上“師父”學的。

溫曉上英語課的時候，這群孩子沒一個聽講的，還特別經(jīng)不起批評，露出仇視的眼神。溫曉在心里鉚足了勁，非要把這群孩子掰正不可！

顯然，許松這家伙是班里的“帶頭大哥”。他雖然愛惹事，但是頭腦聰明，重情講義氣，擒賊擒王，溫曉讓許松當了英語課代表。

“明天開始，許松帶領晨讀。每天記10個單詞，三句簡單對話！”

宣布之后，班里一片嘩然?！袄蠋煟覀兙褪欠霾簧蠅Φ臓€泥，你不用白費勁了。”許松站在那兒說，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p>

“許松，你給我記住，我的學生不是爛泥！”溫曉合上書，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次日，溫曉起了個大早，在教室里等學生，結(jié)果只來了兩個比較老實的男生。溫曉就帶這兩個學生晨讀，一對一輔導。第二天，來了五個學生。溫曉給每天晨讀的孩子獎勵巧克力一塊。半個月后，來了23名學生，只差許松和他的“親信”們了。

接著，在學校的百詞測試中，班上居然有8個滿分，剩下的大多成績都在八十分以上。一個月后，許松終于按捺不住，也來了，畢竟“大哥”總考零分，太沒面子了。溫曉大大地表揚了他，給他糾正發(fā)音，盯著他背單詞。很快，他也能在聽寫中得個85分。

其實這些孩子都很聰明，學習能力也很強，根本不比別的孩子差。校長肯定了溫曉的成績，但批評她在獎勵環(huán)節(jié)上欠考慮，提醒她要顧及其他老師和班級的感受。

打架還早戀，誰懂不良少年心

始料不及的是，許松剛有點進步，反手就帶頭打了群架。那是學校舉辦運動會，溫曉的班和二班有一場籃球賽，對方不但帶球走步，還撞人犯規(guī)。許松氣壞了，沒等裁判吹哨，就沖了上去，一拳把犯規(guī)球員打倒在地，兩個人開始相互撕扯，緊接著，兩個球隊相互沖撞，不到五分鐘已經(jīng)演變成兩班學生的混戰(zhàn)，甚至還有其他班級學生不斷加入。

怕傷及無辜，校警讓女老師回辦公樓，大門被上了鐵閘。男教師沖向操場阻止學生，拉住這個，跑了那個。奔跑的人群中，孩子們因為興奮而放大了瞳孔，扭曲了臉，吵嚷聲、叫罵聲、呼喊聲此起彼伏，像一群瘋狂的小獸，把暴力升級為狂歡。

溫曉看傻了眼。身后的老教師說：“一年不打上幾架怎么能體現(xiàn)這所學校的特點？這些孩子的情緒控制力很差，喜歡走極端，他們身上的戾氣靠嚴管教育和勞動是釋放不完的……”

溫曉倒是很同情這些孩子，他們心里難受，卻不知道如何去正確排解。

學校啟動了群體事件應急預案，警察來學校援助。這場群架有一半學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包括許松在內(nèi)的10名學生受到記大過處罰，35名學生受到記過處分。學校就這次事件專門開了整治會議。所有受到處罰的孩子由警察進行普法教育兩周，同時進行勞動處罰。勞動處罰的不僅是犯錯的孩子，也包括整個班級和輔導員。

那天，兩個班受罰的孩子在打掃操場時，正趕上下大雨，輔導員和孩子們齊刷刷站在雨里等待校領導驗收結(jié)果。溫曉于心不忍，拿了很多傘，被校長攔住。他走進雨里，嚴厲地教育孩子們：“你們要意識到，一個人犯錯是要連累大家的，你們的錯誤會傷害到很多無辜的人，有些錯你們犯不起，有些責任你們也承擔不了！”

溫曉也放下傘走進雨里，站在孩子們后面。她覺得，應該讓孩子們看到，老師和他們是一條戰(zhàn)線的。后來，孩子們也和她越來越親近。

由于大部分孩子是家長主動送來的“網(wǎng)癮少年”，到了周末，家長們強烈要求雙休日讓孩子繼續(xù)留校，免得回家又犯老毛病。雖然恨鐵不成鋼，但到了節(jié)假日，家長們還是會大包小包送各種吃的過來。

溫曉是單身狗，經(jīng)常被安排在周末值班。時間一長，就有了蹭飯的特權。

吃飯的時候，溫曉就拿著空飯盆到各寢室轉(zhuǎn)悠。學生們尤為熱情，這個給她夾一塊糖醋排骨，那個給她一塊紅燒魚，很快就混熟了。沒想到，溫曉被“施舍”，最高興的竟然是孩子?！澳憧矗蠋熛矚g吃我的菜！”“才不是，她喝了我半桶湯！”

溫曉嗓子一緊，趕緊背過身去。原來，他們是多么渴望被認可，多么渴望愛與被愛。

學校實行的是男女生分管，一棟樓從中隔斷，男女生除了去食堂，基本沒辦法碰面?？删褪沁@樣，居然有學生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早戀，還私奔了！

2020年9月23，正趕上溫曉值班，晚上11點，校保安隊在西校墻抓住了三個要一起逃跑的孩子，許松、付天一和女生劉思墨。

劉思墨班的英語也是溫曉教的，她被父母強行送到這里，就是因為早戀。上初三時，她因為和別的女生搶男友，把對方打成了鼻梁骨折。

三個學生被抓后，許松主動站出來承擔了一切，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整個“越獄”計劃都是他策劃的，目的是要成全劉思墨和付天一。

可這些男女學生之間幾乎沒有交集，付天一和劉思墨怎么認識又怎么戀愛的呢？

溫柔的征服：穿透心墻一路陽光

劉思墨交代，她和付天一是在新年晚會彩排節(jié)目時認識的，他們在彩排時私下有過交流，很談得來。于是，劉思墨想出個辦法，排練結(jié)束后，他們把傳遞消息的紙條壓在食堂的湯桶下面，學生們輪流去打湯時，偷偷拿到交換紙條。

用這種方式兩個人已經(jīng)聊了半年多了。至于如何出逃，許松說，他讓劉思墨在校管檢查時把枕頭塞進被子里，裹成人形，熄燈點名由室友幫她喊“到”，此時劉思墨已經(jīng)躲進公共衛(wèi)生間。熄燈之后，她再從洗手間溜出來，不走樓層，而是從懸窗爬到修繕用的外掛梯，再從外掛梯到達樓頂水房和另外兩個男生會合。寢室樓和辦公樓的樓頂有天梯相連，只要翻過一米高的鐵柵欄，就可以順利爬到辦公樓，再從辦公樓穿過花園就到了西校墻。好在三人沒逃出第三道崗，在試圖爬墻時被保安發(fā)現(xiàn)了。

看著三個沒有任何懼色甚至一臉得意的孩子，大家都驚呆了——許松的腦子，劉思墨的智商，以及他們和老師的“無間道”，策劃周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孩子們被各自的輔導員帶回寢室，校長決定和家長溝通一下。

次日，輔導員打電話給許松媽媽時，才知道，許松媽媽因為長期勞累和營養(yǎng)不良導致耳鳴，在市場外被一輛推車撞倒，送到了醫(yī)院。由于他家沒有親戚朋友關照，校長和主任讓溫曉帶上許松，一起趕到市醫(yī)院急救室。

趕到的時候，溫曉看到，許松媽媽才39歲，鬢角卻已經(jīng)斑白，她的左耳還在流血，頭上、臉上也有傷和血跡，醫(yī)生說情況有點嚴重，出現(xiàn)了短暫性休克。那天，校長、主任和車主忙著協(xié)商治療相關事宜以及費用。許松一直站在溫曉身后，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緊張、關切?！袄蠋?，我媽媽會不會……”溫曉牽住了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發(fā)抖。幸好，腦部掃描出來，沒有大礙，許松媽媽基本脫離危險。

溫曉帶許松回校后，他一直沉默，不肯吃東西，摳著手低聲說：“大家都說我遺傳我爸，是早晚進監(jiān)獄的貨！老師，要是沒有我多好，媽媽就不用干那么苦的活兒?！睖貢悦嗣念^說：“人是可以有選擇的。你可以選擇做爛人，也可以選擇發(fā)憤圖強，你媽吃那么多的苦，但你卻策劃著從學校偷跑出去，為什么不想著幫你媽媽撐起這個家？”

“我跑出去是想給我媽過生日……”溫曉感慨地嘆了口氣——這小子總算還有點孝心。

從那以后，許松有了很大的變化，上課也很認真。有天，溫曉讓孩子們用英語寫一寫理想。許松問溫曉“外貿(mào)船員”用英語怎么寫。他說：“我想做外貿(mào)船員。聽人家說，這行18歲就可以參加工作，收入高，這樣就可以養(yǎng)活我和我媽了……但是，我英語好像不太行?！?/p>

溫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怕，有我咧！”

“私奔”事件之后，溫曉曾跟校長建議，把英語課改成大課制，男女混班。校長一聽，溫曉這是要搞事情，連連擺手說：“不行，男男女女分開還出問題，在一起還得了！”

溫曉不肯罷休，據(jù)理力爭：“這個年紀的孩子是需要雙性教育的，男女生應該可以正常交往，這樣把男女生硬性隔離，他們背著你，反而更大膽……”校長猶豫了一下，不敢輕易點頭。

畢竟這是一幫特殊的孩子，稍有不慎，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會引起很多意料不到的問題。不過，校長還是增加了男女生共同參與的心理公開課，孩子們在課堂上表現(xiàn)很好。

公開課結(jié)束時，劉思墨從溫曉身邊經(jīng)過，哼著歌?！皠⑺寄罱鼱顟B(tài)不錯呀！”溫曉叫住她。

“放心吧，老師，我最近沒什么特殊想法，付天一已經(jīng)被我甩了！嘿嘿！”

溫曉啞然。這么快就沒事了？看溫曉一臉的不相信，劉思墨上來挽住她的胳膊，說：“老師，付天一被抓那天居然說，他根本不是想和我私奔，而是想逃出去打游戲！真是氣死我了！這些天我想通了，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再也不談戀愛了……”

溫曉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音。劉思墨做了個保密的動作，吐吐舌頭，離開了。

溫曉站在走廊上，看著走在陽光下的孩子們——世界上哪有天生的壞孩子，沒有人不渴望生活在陽光和歡笑里。而她，想成為一道光，照亮孩子們的世界！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