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寧
1.
許輕粵16歲這年,突然把所有的漫畫書都鎖進柜子,破天荒開始發(fā)奮讀起書來。晚上媽媽看到她的房間透著光,以為她在偷玩手機,猛地推開門,許輕粵嚇了一跳,正畫著的輔助線就歪了。
“哎呀,我給你泡杯果汁。”媽媽忙借此道歉。
溫熱的橘子汁酸甜清香,媽媽喜滋滋的聲音從隔壁傳來:“真是女大十八變,都知道學習了?!痹S輕粵抿一口果汁,偷偷笑了,陳肅的樣子就在腦袋里冒出來。
他幾乎沒什么變化,還是一雙彎彎的、帶笑的眼睛,皮膚白皙,連夢想都依舊偉大,小時候是宇航員,現(xiàn)在是律師。
唯一不同的是,7歲那年是他興沖沖敲開她家的門,大喊著我有夢想啦。幾年后陰差陽錯地,許輕粵站在他辯論社的招新介紹前,隨口說:“為了夢想辯論,是想當律師嗎?”正巧被他聽見,聲音里帶著幾分驚喜問:“你怎么知道?”
看清他的臉,目光又跳回到介紹上確認了一遍名字,許輕粵的心就“怦怦”跳得劇烈起來。
2.
其實也算不上特別有緣分吧!高中過了一年半,才知道他也在。
許輕粵寫完最后一道題,關(guān)上燈,又打開,掏出書包里那張辯論社的報名表,上面只有一個名字。
當時他們寒暄了幾句,他遞來表,許輕粵立刻填了名字,然后悄悄瞥他,見他的神情沒變分毫,猶豫了一下,借口離開了。他沒認出自己。說不失落是假的,但許輕粵又想,畢竟相識只有一個月呀。
那還是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個假期,媽媽回歸職場,把許輕粵送去外婆家。外婆不能久站,又不放心她一個人跑出去玩,就給她講了很多故事,從安徒生童話到格林童話,再到一千零一夜。
有天外婆忙著給許輕粵做糯米團,窗口突然飛進一架紙飛機,許輕粵探頭看,樓上有個男孩問:“喂,那個斷腿的錫兵后來怎樣了?”許輕粵招呼他:“你也下來聽吧?!?/p>
于是他們一起吃了糯米團,聽了故事,又跑去旁邊的壩子看了場壯闊的火燒云。
那個暑假可真溫柔,她跟著陳肅捕蝴蝶捉蜻蜓,攢很多個1角硬幣去小賣部買冰棒,吃壞了肚子還不敢告訴大人。臨走時許輕粵還哭了,和陳肅一起歪歪扭扭寫了自己的名字給對方看,后來許輕粵的假期,就只剩下空調(diào)和高樓。
3.
不知道是因為舊事最易讓人心動,還是因為陳肅本身,這次再見,陳肅像一塊陳皮,直接釀在了她心里。
是喜歡吧?許輕粵想,這種想見到他,又怕他讓心里掀起更多波瀾的、撓得心癢癢的感覺??勺屑毾?,自己能做的好像也只有拿起課本,試圖在另一個角度里跟他靠近。畢竟那天聊了三兩句,他就說小城真小,他一定會考出去,那么她也要。
可許輕粵只是外表乖靜,她克制,卻不是真的平淡,或許還有一點遲鈍?總之,當許輕粵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忍不住每個課間都跑去操場、食堂或是洗手池下意識尋覓三天了,一直一無所獲,她才真的心神不寧起來。
于是她鼓足勇氣,在放學時問班上人脈最廣的同學,“你有沒有社聯(lián)的群?”
“你說什么?”放學時太嘈雜,那個女生大聲問。許輕粵張大嘴巴準備再說,目光躍過幾十個人,就那么巧,落在了陳肅身上,她一下把嘴巴張得更大,又隨即捂住,轉(zhuǎn)成了笑容。
“又見面了,”他也看見了她,許輕粵剛擠過人群,他就打招呼。
4.
兩個人竟然有一大段同路,陳肅問:“你坐公交車嗎?”許輕粵搖搖頭:“太擠了,還沒走路快?!?/p>
她耍了個小心思,車上人多,哪有兩個人肩并肩走過煙火人間浪漫、自在?夏末的日光已快落盡,小路旁的商販架起攤鋪,陳肅買了兩塊米糕,遞給她時,許輕粵竟有些恍惚。
他們邊走邊吃邊天馬行空地聊,陳肅還跟她抱怨:“你看《奇葩說》嗎?當時我們班不少同學追,可是沒想到,這次報名辯論社的人那么少?!?/p>
“可能大家只想躺著接收,并不想輸出?!痹S輕粵說。
“我覺得你就很有思想。”
“真的嗎?”許輕粵轉(zhuǎn)頭,心想陳肅的眼睛真好看啊,一笑,像在進行某種光合作用一樣,動人心魄。
許輕粵悄悄用冰涼的指尖按了按滾燙的臉。
這次在路口分道揚鑣,許輕粵就已經(jīng)計劃起下一次相遇了,可她很快就懊惱地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忘了問他的班級。
不過許輕粵擦擦嘴巴粘上的米粉,覺得這次略有不同。
的確不同,轉(zhuǎn)日她陪同桌去買奶茶,愣神等待時帽子一重,她伸手摸,拿出一根棒棒糖,是7歲時總吃的荔枝味。許輕粵的心一輕,漏跳了一拍,抬起頭,看到陳肅正被一群拿著籃球的男生拉走。
“想什么呢?走啦!”同桌挽過許輕粵,又說了什么,許輕粵根本沒聽清,她滿腦袋都是:陳肅認出自己了?
而后,開始期待一份未知。
5.
可許輕粵左等右等,等來的是陳肅直接到教室門口找她。許輕粵跑出去,興奮得差點兒被桌椅刮到。
陳肅站在那,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他撓撓頭問:“那個,你之前拿的辯論隊報名表,填好了嗎?”
許輕粵有些錯愕:“還沒,很急嗎?”陳肅支吾一下,電光石火間,許輕粵突然想到學校曾經(jīng)要求每個社團的人數(shù)都必須夠組織相應的活動,不然會被解散,而陳肅之前說過辯論社的人并不多。
原來是湊人數(shù),許輕粵心里一下被堵住,緩了緩,她盡量自然地問:“你在哪個班?填完我給你送去?!?/p>
陳肅似乎松了口氣,比劃了個OK的手勢。同桌走進來,遞給許輕粵一支荔枝味棒棒糖,“喏,小賣部做活動在送,你喜歡這個味吧?”
許輕粵剝開,糖觸碰到味蕾竟然是酸的。許輕粵想,這一切也太巧合了,是我誤會了。不過,就算陳肅認出自己又如何呢?
偏偏到了這種境況,才知道陳肅在理科實驗班,單獨在旁邊校區(qū)的另一棟樓,難怪很難偶遇。
許輕粵看著報名表特別為難,她壓根不想?yún)⒓愚q論,即便去湊了人數(shù),以后的麻煩只會更多。
況且,許輕粵的喜歡像晴天的云,干凈簡單,不想用不喜歡的手段。
6.
可鼓了幾次勇氣,許輕粵都沒能去找他,大大方方地說:“其實我不想?yún)⒓愚q論社?!彼玛惷C失望,也怕扯斷僅有的一絲牽連住他們倆的線。
直到陳肅在公交站臺攔住她,許輕粵垂下頭,老老實實說:“對不起。”
“什么?”陳肅一臉詫異。
許輕粵咬咬嘴,“我不想加入辯論隊,也算是你說的那種,是只喜歡看辯論的人。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哦,只是實在不喜歡和別人辯論的感覺?!痹S輕粵有點笨拙地為自己解釋。
“喔,”陳肅竟然好像有點激動,“正好我們明天有活動,你來看吧?人很多的?!?/p>
“你上次不是說……”許輕粵話到一半戛然而止,不對,成立不了社團是自己猜的,那怎么……
公交車駛來,蜂擁的人群里,陳肅的耳朵紅得好明顯,他說:“許輕粵,對不起,辯論社是我想你時候的借口,你還記得一個斷腿錫兵的故事嗎?”
“我以為你忘了!”許輕粵的驚喜在心里瞬間綻開。
“我還以為你忘了,”路邊小攤上的裊裊白煙將他們溫柔包裹,“明明再見到的時候我就說了,小城真小?!?/p>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許輕粵笑起來,“那以后,你還是可以像小時候一樣,不用找任何理由就能來找我?!毙液眯〕钦嫘。磺卸寄苤胤?,能待續(xù)。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