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賞梅

唐鎮(zhèn)河

梅與蘭竹菊被稱為花中四君子，大概因其幽芳逸致，傲骨清高，不做媚世之態(tài)，又能蕩滌污濁，澄澈神思，致人胸襟品格趣味于高尚之故。梅花以清癯爽朗見長，其隱逸淡泊，堅貞自守，高標(biāo)獨秀的氣質(zhì)，倜儻超拔的形象，引發(fā)人們聯(lián)翩遐想。

梅花是原產(chǎn)我國的傳統(tǒng)名花，她以純凈淡雅著稱。梅花色、香、韻俱佳，且凌寒領(lǐng)先百花獨放，樹干蒼勁，花香沁人，在花姿、花色、花型、花影等方面均富于變化。梅花還是吉祥的植物，民間流傳著“梅開五福”之說，梅花五瓣象征著五福，一是快樂，二是幸運，三是長壽，四是順利，五是和平。將世上許多美好的事物都包攬其間。

自古以來，梅花受到人們的喜愛和青睞。詠梅的詩篇俯拾即是，對梅情有獨鐘的人不勝枚舉。欣賞梅花，那是一種寂寞中自尊，凌寒怒放的孤傲吧。它不屑與凡桃俗李在春光中爭艷，萬木懼怕寒風(fēng)時，它卓然挺立，幽幽冷香，隨風(fēng)襲人。那是“沖寂自妍，不求識賞”的孤清，那是“南枝可插，更須頻剪，莫待西樓，數(shù)聲羌管”的落寞。也許正好象征了騷人墨客的文化性格。

我與梅親近的緣分，大約可以追溯到上世紀(jì)七十年代。記得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的時候，知青點的附近有一片梅林，每天清早我都要去梅下晨練，曾在薄寒細(xì)雨中欣賞鐵桿銅骨、冰枝嫩條，亦在曉日輕霧里品味獨步早春、清逸幽香。這類風(fēng)物宜人的雅趣，雖然領(lǐng)略不少，但它蒼勁彌堅的枝干上綴著嬌艷欲滴的花朵尤其動人，只感覺一股暗香隱隱襲來，沁人心脾，我看到梅花開了，潔白的花瓣，嫩黃的蕊心，正在顫微微地對著我微笑，委實招人憐惜。印象最深的還是將開未開之際，正是梅花最美麗純真的時辰，半遮半掩，略微羞澀，只須靠近那胎膜薄嫩的花蕊，似乎便能聽見盈盈花語的聲音。每當(dāng)遇到飄雪的日子，田野菜園遍地白霜，紅梅吐艷，偌大梅林只有我一個人，在梅樹中流連駐足，那些鵝黃猩紅墨綠的花朵嫩蕊仿佛都能通靈，我們相互注視，引為知己，說不定它們還能接收我忘情陶醉的內(nèi)心獨白呢。因此，以后的歲月，我對梅淡雅清純的形象一直念念不忘。

去年冬天，應(yīng)文友之約，我們?nèi)ピt安縣紅星鄉(xiāng)賞梅。午飯后，從西塘農(nóng)家飯店出發(fā)，汽車大約行駛半個鐘頭，便來到烏山東麓，站在山勢開闊的賞梅亭，頓時眼前一亮，恍然間我們已處在一片片梅花茂林的包圍之中，只見梅花樹叢蒼勁，虬干彎曲，小枝青綠，駁紋斑斑。梅花就生在側(cè)枝的刺末之上，五六片花瓣托著花蕊，優(yōu)柔嫻恬?；ò昊虬谆蚍刍蚣t，散發(fā)淡淡的芳香。梅花在樹叢中密密匝匝，層層疊疊，千朵萬朵競相開放，繁花似錦，滿山粉潤，清香撲鼻，那種波涌如海，色彩壯觀的場面，簡直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峰，徜徉在梅花編織的海洋里，我們盡情地觀賞與品味著來自大自然的恩賜和饋贈。

記得一位朋友曾經(jīng)問我：在你們寫作者的心目中，究竟梅為何物，你有沒有掂量掂量，或者說，你將怎樣描述她。對呀，梅為何物，我也常常在思索這個困惑良久的問題。徜徉在紅星鄉(xiāng)敞亮通達(dá)的山道上，看著漫天飛舞的白色精靈，梅的形象不禁明朗清晰起來。

有人說，梅是天真浪漫的童心。因為，人間狡詐的成份太重，所以天真的童心特別稀少。有人說，梅是純潔無瑕的真情，因為世上虛偽的東西太多，所以純潔的真情才彌足珍貴。正像《一剪梅》所唱的，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的冰雪不能淹沒……然而，我要補充說，梅是一種精神和品格。凡是有點骨氣的人都非常喜歡梅花，因為在梅身上可以看到高潔的不肯同流合污的品質(zhì)。蘇東坡的詠梅詩：“寒心未肯隨心態(tài)，酒暈無端上玉肌，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苯璐耸惆l(fā)了藐視權(quán)貴的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負(fù)。梅更是一種操守和境界。王冕在《白梅》詩中吟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北磉_(dá)了詩人鄙薄功名利祿，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和美好追求。

陸游在政治理想破滅后，也是用梅來寓意自己：“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在這里，梅花曲折多舛的命運，如同陸游坎坷仕途的剪影，失意英雄的形象因為梅花獨具韻味的襯托而顯得逾加光彩高潔。哪怕零落成泥，依然不改冰雪容顏；即使碾作塵土，也要留下淡淡的幽香。從他的詩里，可以觸摸到知識分子不甘沉淪的心地和純潔的情操。

寒冬賞梅，與其說是欣賞梅花，不如說是尋找心靈的滋養(yǎng)和含鈣的骨骼。在與梅對視交流的過程中，梅傳導(dǎo)給我的啟示是悠長深遠(yuǎn)的，我從梅的身上汲取了寶貴的精神支撐和強大的人格力量。

冬日晴朗的晌午，漫步在紅星鄉(xiāng)浩繁起伏的梅林中，沐浴著淡淡的梅香，經(jīng)歷洗禮的心靈瞬間得到凈化和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