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六國論》中的憂國憂民情懷

□陶鐸尹

蘇洵（1009—1066年），北宋著名散文家，字明允，號老泉，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縣）人。蘇軾、蘇轍都是蘇洵的兒子，父子三人史稱“三蘇”，“三蘇”為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相傳蘇洵二十七歲時才發(fā)憤讀書，但屢次考試皆未得中。于是焚燒自己平日所著文章，再度閉門苦讀，近五十歲時，終于博通六經(jīng)及諸子百家著作，下筆撰寫文章頃時數(shù)千言。嘉祐年間，得當時名盛一時的翰林學士歐陽修推譽，以文章聞名于世，有《嘉祐集》行世。面對當時遼的攻掠，他旗幟鮮明地主戰(zhàn)?！读鶉摗肥撬钌瞄L的策論代表作之一，語言明暢，縱橫捭闔，筆力雄健，全文彌漫著一種濃郁的憂國憂民情懷。

六國被秦國滅亡的教訓，歷來是許多文史家研究的話題。宋太祖趙匡胤建國后，吸取了唐朝藩鎮(zhèn)割據(jù)導致滅亡的教訓，實行“守內(nèi)虛外”的策略，結(jié)果致使邊關(guān)積弱，屢受遼國侵擾。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遼大兵壓境，宋與遼簽訂了“澶淵之盟”，答應(yīng)向遼輸歲幣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年），遼再次要挾，宋只得增加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宋仁宗慶歷三年（1043年），西夏也要去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茶三萬斤。看著國家一步步走向衰弱，蘇洵痛心疾首，通過《六國論》借古喻今，對當權(quán)者進行規(guī)勸，希望國家改弦易轍，由主和走向主戰(zhàn)。蘇洵的主張放到現(xiàn)在來看是正確的，終北宋一朝，最后因“靖康之變”（1127年）覆滅，重蹈了六國的覆轍，為后起的金所滅，徽、欽二帝被俘，飽受屈辱，最后客死異國他鄉(xiāng)。

蘇洵的《六國論》不是單純的就事論事，而是借題發(fā)揮，針砭時弊，全文都彌漫著一種深深的憂國憂民情懷。儲欣在《評注蘇老泉集》卷一認為：“謂此悲六國乎？非也。劉六符來求地，歲幣頓增，五城十城之割，如水就下，直易易耳。借古傷今，淋漓深痛，文鈔謂忽人正論，猶花似霧中看也?！睆臍v史情況看，六國失敗的原因并不在于“賄秦”，主要在于因循守舊、不思進取、不與時俱進進行改革，沒有很好地堅持“合縱”政策，反倒被秦國“連橫”策略所破。另外，秦國則由于商鞅變法成功，國力大增，具備了統(tǒng)一六國的實力。再加上戰(zhàn)國后期長期戰(zhàn)亂，民不聊生，民心思變，極度渴望統(tǒng)一，國家統(tǒng)一已成為當時的大勢所趨。蘇洵在文中也承認這一點：“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比欢髡哂靡獠⒉辉诖?，他的目的是借六國賄秦滅亡，而喻北宋賄遼、西夏也會導致國力衰弱，因此國家應(yīng)該改變國策，奮起抵抗。明代何仲默說過：“老泉論六國賂秦，其實借論宋賂契丹之事，而卒以此亡，可謂深謀先見之識矣?！?/p>

《六國論》為議論文，其結(jié)構(gòu)完美地體現(xiàn)了論證的一般方法和規(guī)則，為古代議論文的經(jīng)典之作。文章開篇即點出全文論點：六國破滅“弊在賂秦”。論證過程列舉史實為論據(jù)，就“賂秦”與“未嘗賂秦”兩個方面加以論證，從正反兩面得出結(jié)論，從而得出“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的論斷。最后借古論今，諷諫北宋統(tǒng)治者切勿“從六國破亡之故事”。全文圍繞中心論點展開論證，論據(jù)翔實，結(jié)構(gòu)嚴整，邏輯嚴密，脈胳清晰。文中用了例證、對比、假設(shè)、引證等諸多論證方法。尤其以秦與諸侯雙方土地得失對比；以賂秦之頻與“一夕安寢”對比；以“賂者”與“不賂者”對比；以六國與北宋對比等，大大增強了“弊在賂秦”這一論點的深刻性與鮮明性，成功凸出了主題。

全文在語言運用方面也很有特點：用詞準確、言簡意賅、生動形象。論證中運用“思厥先祖父……而秦兵又至矣”的描述，生動形象，用“食之不得下咽”形容“秦人”的惶恐不安，使文章的表達效果大大增強。文章的字里行間飽含著作者的憂國憂民情感，文中用“悲夫”“嗚呼”等感情強烈的嗟嘆，對以地事秦的憎惡，對“義不賂秦”的贊賞，對“用武而不終”的惋惜，對為國者“為積威之所劫”的痛惜、憤懣，都溢于言表，帶給讀者強烈的感染力，使文章不僅以理服人，而且以情感人。再加上對偶、對比、比喻、引用、設(shè)問等修辭方式的運用，使文章“博辨以昭”（歐陽修語），不僅章法嚴謹，而且富于變化，承轉(zhuǎn)靈活，縱橫恣肆，起伏跌宕，雄奇遒勁，具有雄辯的力量和充沛的氣勢。

歐陽修評價蘇洵的文章說：“吾閱文士多矣，獨喜尹師魯、石守道，然意猶有所未足，今見子（蘇洵）之文，吾意足矣?！钡拇_如此，蘇洵的《六國論》，奔騰上下，縱橫出入，氣勢猶如大河之濤連綿不絕。他立意高遠，高屋建瓴，議論精辟透徹，足警世人。尤其文中蘊含的憂國憂民情懷，更是跨越千年，使人撫掌贊嘆。無怪乎《六國論》成為近千年來盛傳不衰的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