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長歌·連載二十一

蒲雨瀟

沒有物質(zhì)的支撐，再多的感情也不會幸福，她已經(jīng)一意孤行要對幸福做出這樣的定義。

第六十五章

之后飯桌上的話語權(quán)由齊偉城掌控，其它的人也只好沿著這個話題走下去。

中途顧若涵也偷偷地用眼睛瞟坐在對面的刈婉霞，但她始終是低著頭，或是抬起眼睛來看向別處。

齊偉城開始介紹齊星漪的情況和她的性格，并且向若涵詢問他在哪里上的大學(xué)，平時的愛好是什么，對現(xiàn)在商業(yè)經(jīng)濟(jì)趨勢的看法，對國家政策的了解等等。

每當(dāng)有若涵感到一時難以回答的時候，這個時候齊星漪都會說：“爸爸，你怎么剛一見面就問別人這么難的問題啊。能不能聊點簡單輕松的?！?/p>

被齊星漪這么一鬧，氣氛也就活躍了。

在中途的時候有段短時間的沉默。

“偉城，我突然感覺頭有點痛?！?/p>

“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也許是吧！”

“那你先回去休息?！?/p>

刈婉霞離開了，顧若涵心里還有些忐忑。

那頓晚飯過后，顧若涵從一個職位低微的策劃一下躍升為盈豐投資集團(tuán)財務(wù)總監(jiān)齊星漪身邊的助理。

在工作的過程中，齊星漪會一邊做事一邊教顧若涵怎么核對賬目，怎樣分析一個公司的財務(wù)狀況，以及關(guān)于公司的財務(wù)管理的法律，她忽然感覺自己變得有些嘮叨，很細(xì)節(jié)的地方反復(fù)提醒若涵，頗有當(dāng)老師的潛質(zhì)，有很多公司的機(jī)密也不介意讓顧若涵看到，她相信他。

而若涵心里總想著什么時候提醒齊星漪帶他去見若曦的事情。

星漪知道顧若涵的心事，但她沒有說破。

她知道，如果現(xiàn)在帶若涵去見若曦，恐怕以后若涵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只想把這個一生喜歡上的第一個男生多留在自己身邊一段時間，能多多少是多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天，齊星漪忽然找到顧若涵。

“若涵同學(xué)，我這段時間有點累，你陪我去度個假吧！”

“這個，顧若涵微微愣了一下。”

“你一定答應(yīng)了對不對？”

若涵沒有再說話。

齊星漪略帶稚氣的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一副人計謀得逞的樣子。她一下?lián)ё☆櫲艉牟弊?，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謝謝你，顧若涵同學(xué)?！?/p>

令顧若涵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身居高位的財務(wù)總監(jiān)竟然是個小孩子性情。

他摸了摸臉頰上被她親過的地方，內(nèi)心感到不安。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行李托運(yùn)兼私人保鏢了?！?/p>

齊星漪拿出一張密密麻麻的地圖，像是行軍打仗占據(jù)領(lǐng)地一般將景點一個一個標(biāo)注起來。

齊星漪衣服頗多，若涵心里叫苦，心想，這大小姐真是奇怪，那天不就是請我吃了頓飯嗎？今天就讓我?guī)退蛇@種苦力活。

在去的那天一路上齊星漪主動找話題來跟顧若涵搭話。

“若涵同學(xué)，你小時候在草原生活有沒有什么趣事？說來聽聽?！?/p>

“沒有！”

“說說吧，別謙虛?！?/p>

“還好吧，也沒什么特別的趣事?！?/p>

“那就說點不特別的，什么都可以?！?/p>

“放心，你就當(dāng)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的?！?/p>

旅游大巴上，一路上冷空氣滋滋地冒著，齊星漪戴著最新款的名牌墨鏡，時尚而又清新，將小巧的臉部遮去了一半。

在齊星漪的鼓勵下，若涵果然講起了他在草原的一些經(jīng)歷，齊星漪聽得有趣，不時發(fā)出了咯咯的笑聲。有時候也不可避免地說道若曦，齊星漪則會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心酸。

回到家的這一段時間，刈晚霞的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那天晚上和顧若涵見面的情景。

她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想念過顧若涵，但當(dāng)年也是下定了決心要走的。既然要走，就要準(zhǔn)備舍棄過去的一切，所以又很害怕見到顧若涵。齊家的家風(fēng)很嚴(yán)，當(dāng)年她告訴齊家她從來沒有結(jié)過婚，如果現(xiàn)在顧若涵出現(xiàn)，恰恰就證明了她當(dāng)初的謊言，她擁有的一切，可能全都沒有了，在她的心里太愿意相信此次見到這只是一個誤會和巧合。

但刈婉霞開始派人調(diào)查顧若涵的背景，她手下辦事的人都很賣力，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

“夫人，我叫巴圖，來自錫盟，我是認(rèn)識顧若涵的。不知夫人還認(rèn)不認(rèn)識我?！?/p>

一個自稱叫巴圖的蒙古人走了進(jìn)來。

“巴圖，巴圖?！必淄裣贾貜?fù)了幾次，終于想了起來。

你那天晚上見的就是顧若涵，顧青楊的兒子，也是你刈晚霞的兒子。

這是一個事實，但卻像一道閃電一樣劈在刈婉霞的心中，她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前一段時間，我已經(jīng)和他交過手了，他還幫我求了情，確定無疑，他現(xiàn)在就在成都?！?/p>

刈婉霞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保持鎮(zhèn)定。

“他來成都做什么？”

“這我就不知道了?！?/p>

我們知道，刈婉霞在離開顧青楊之后，來到了成都，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將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相信了她以前沒有結(jié)婚的這個謊言，只是一年一年地給顧青楊寄錢過去，而顧青楊一分沒用。

她通過未婚的身份通過齊家的層層考驗，進(jìn)入了齊家，這一切幾乎都像是注定的。對于前半生，她生活貧窮，丟下兒子，頗有追悔，但對于后半生她衣食無憂，生活安定，受人尊敬，她已經(jīng)不想再回到從前了。

在她的頭腦里有兩個念頭緊密相連，又相互沖突。

一個是鼓起勇氣，與若涵相認(rèn)，坦白承認(rèn)當(dāng)年的欺騙，但這也就意味著她可能丟失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令一個是，避免與若涵見面，隱瞞這一切，猶如她當(dāng)年隱瞞身世一般，繼續(xù)做人前顯貴的齊家夫人，享受家庭的和諧美滿。

她要么以高尚的姿態(tài)成全道德，要么以卑微茍且獲得榮耀。

如果她丟失了眼前的這一切，后果會怎么樣，那以后恐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jī)會，她又將回到從前，這讓她感到內(nèi)心糾結(jié)，太陽穴脹得難受。這時候突然又有另一個念頭突如其來，像一束光線一樣穿越她的腦海，使她覺得自己剛剛的思考得過于狹隘，她認(rèn)為這兩者之間并不是一個單選題。

之前她和顧青楊離婚，那是因為過得不幸福，那她并沒有錯，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力，都有權(quán)力向往自由，沒有誰對不起誰。但如果，保留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間接給若涵資助，照樣能使他得到幸福。

讓一切虛假無力的道德都見鬼去吧，幸福是什么，誰說了幸福就一定要優(yōu)先滿足親情，沒有物質(zhì)的支撐，再多的感情也不會幸福，她已經(jīng)一意孤行要對幸福做出這樣的定義。

所以，過了很久，她才慢慢說道：“小伙子，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這個規(guī)矩你知道吧？”

“夫人，您放心，我們的嘴是撬不開的?！?/p>

刈婉霞點了點頭。吩咐下人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巴圖。

巴圖拿在手里掂了掂，眼睛里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到底是夫人爽快?！?/p>

巴圖走了，刈晚霞癱倒在沙發(fā)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汽車到達(dá)旅游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顧若涵將大大小小的行李搬進(jìn)旅游區(qū)的房間，已經(jīng)滿身是汗。

齊星漪洗了澡，換了一件白色的絲質(zhì)長裙，肩帶很寬，但還是能夠露出她光潔而好看的美背。

她挽著若涵的肩膀。

“走顧若涵同學(xué)，我?guī)阆氯コ院贸缘摹！?/p>

度假酒店的餐廳里盛滿了各種各樣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由他們自由選擇，齊星漪將好吃的給若涵夾了許多，若涵疑惑地看著她。

“你怎么不吃??？”

“我怕長胖?！?/p>

“你多重？”

“88”

“斤？”

不然呢！

若涵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她們對于胖的定義是怎么的，163cm的身高，88斤。

“好了，快吃吧，我吃菜，你吃肉，我們分下工?！?/p>

晚霞寧靜，燈光昏黃。

就在這個時候，隆隆的鼓聲傳入了耳朵，最初如幾聲悶雷，后面就像是密集的雨聲。齊星漪像一個發(fā)現(xiàn)了新城堡的小女孩一樣高興地跳了起來。

“景區(qū)內(nèi)有表演，若涵同學(xué)，你帶我去看！”

若涵還沒有將剛放進(jìn)嘴里的一塊干燒桂魚吞下去，就被齊星漪拉了起來。

景區(qū)內(nèi)，四個身量各異的雜耍人員早已在景區(qū)內(nèi)的空地內(nèi)擺開了陣勢。敲鼓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年人，大概是這些江湖賣藝的為了體恤這人年老，故意給他派了這輕巧活計。

老的敲了一會腰上的鼓之后，見周圍人已經(jīng)來的差不多了，便解下腰中的鼓放在一邊，用粗布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額頭上深深的皺紋在燈光下映地明顯。

之后，就是小女孩走了出來，大概十一二十歲的樣子，臉上頗有自信。

她將腰上的腰帶緊緊地扎了又扎，繞著場子走了一圈，向周圍的人一一抱拳，年齡雖小卻給人一種異常成熟的反差。接著小女孩翻了一圈跟頭，每一次從地面騰起，都像是一只騰躍出水面的魚一樣靈巧，跟頭翻完之后，周圍的人又是爆發(fā)出一陣掌聲，此起彼伏。

第六十六章

小姑娘聽到了掌聲，也許是一時岔了神，在最后一次騰空落地的時候，腳下打了一個趔趄，沒有站穩(wěn)，失了態(tài)，瞬間臉上便紅了一片。

雖然周圍的人并沒有介意這樣一些細(xì)微的不足之處，但小女孩卻笑不出來，在下場的時候，她仿佛都還未原諒自己剛才的失誤，因此感到害羞難過。

年輕的女人看到小女孩出錯，便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低下頭在小女孩的耳邊說了什么，女孩有些負(fù)氣地便到后場去了。

歇了一口氣之后，眾人正要看接下來會有什么精彩的內(nèi)容。然后一對青年男女抬上一條木案，老年人從背簍里撿出幾枚光滑的小石頭外加兩個鋁制中等大小的碗。

看著陣勢，又是老的上場，所以眾人斂了笑意，紛紛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即將要變個什么戲法。

老的先將所有拿到桌上的石頭，都放到其中一個碗下面蓋好，然后清了清嗓子。饒有趣味地說道：“老母雞會下蛋，大公雞不下蛋，大公雞要分老母雞一個蛋，老母雞給了大公雞一個蛋”。

說著老的便用筷子敲了另一邊的碗蓋一下，瞬間就聽到一聲公雞的打鳴聲。眾人茫然四顧，卻沒有見到四處有公雞的影子，趕忙收回眼神投向木案，才發(fā)現(xiàn)剛才這一聲是老的發(fā)出來的。

只見他又打開另一側(cè)的碗，果然碗下面就有了一個光滑的石頭，眾人才知剛才被分去了神，所以這下格外地凝神細(xì)看。

“公雞得了蛋，還要一個蛋，老母雞不肯給公雞一個蛋，公雞偏要一個蛋，公雞啄了老母雞，老母雞抓了大公雞，公雞啄母雞，母雞抓公雞。”

木案處發(fā)出了公雞啄母雞的聲音，啄的母雞咯咯叫，同時又發(fā)出母雞抓公雞的聲音，公雞被抓的咯咯咯。

“遠(yuǎn)處來了一只鴨，給了母雞一個蛋，”仿佛又有一只肥鴨一搖一擺一邊嘎嘎嘎走了進(jìn)來，瞬間，母雞咯咯聲，公雞打鳴聲，肥鴨嘎嘎，聲聲入耳，惟妙惟肖。

老的再將一邊的碗掀開，果然碗里多了一只鴨蛋，雞蛋中混入了鴨蛋，但大家都沒有察覺這只鴨蛋從何而來。

“公雞搶了母雞的鴨蛋，母雞不讓公雞搶它的鴨蛋，公雞母雞打了架，肥鴨在中間勸了架。公雞和母雞，母雞和公雞，公雞和母鴨，母鴨和公鴨，雞鴨成群，成群雞鴨?！?/p>

一瞬間有母雞叫，一瞬間有公雞叫，一會又老婦攆了公雞母雞叫，一會兒又公雞啄了母雞叫，一會有母雞啄了公雞叫，登時各種聲音混成一團(tuán)。公雞搶母雞蛋，母雞搶公雞蛋，不知道是公雞蛋還是母雞蛋，砰咚，一時間雞飛蛋打，便再也沒有了蛋。

老人邊說邊唱，邊唱邊敲，時而將左邊的碗翻起來讓大家瞧，時而將左邊的石頭移到右邊，時而將右邊的石頭移到左邊，周圍所有的聲音時而像雨點一樣的綿密，時而像暴雨一樣的急促，所有的人都入了神，所有的人都屏了氣，最后老人使勁往兩只碗上一敲，再翻開兩只碗的時候，兩只碗下空空如也，母雞蛋、鴨蛋、石頭全部消失了。

眾人方才醒悟，便爆發(fā)出一陣更熱烈的掌聲。

“好！”

齊星漪看得極有興致，當(dāng)老人的表演完了之后，她將兩手放在嘴邊大聲叫好，幾乎整個人都要跳了起來。

這時候，小女孩出來，端著一面鑼繞著圈子走過來，臉上還紅紅的，仿佛剛才的羞慚還沒有完全過去。幾毛的幾塊的，很快就填滿了鑼面。到了齊星漪這里來的時候，她丟了一百塊，小女孩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鈔票，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齊星漪格外感激。

年輕的女人擅長使鞭，鞭法精妙，甩起來虎虎生風(fēng)，夾雜著風(fēng)聲從耳邊掠過，比武打劇中的英雄絲毫不會遜色。

男的和女的配合，男的拿了一張報紙舉起來，女的將皮鞭使的呼呼著響。

第一鞭下去，報紙從中間被劈開。之后男人將報紙的另一半牽在手里，第二鞭，報紙又從中間斷開，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又不至于使男人受傷。緊接著就是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不大的一張報紙竟讓女的使了一二十鞭，越到后面眾人心里越緊張，但緊張又透露著一絲興奮，興奮之余更是一些佩服，佩服之中又有一些期待。

報紙被分了一二十份，面積越來越小，變得只有巴掌大小，變得只有拇指大小。眾人的心也越提越高，最后一鞭，鞭子的鞭梢很細(xì)微的地方穿過報紙，報紙碎裂成銅錢大小，女人才收住長鞭與男人一一鞠躬，結(jié)束表演。

眾人的掌聲如潮水一般涌來，周圍人聲鼎沸。

后來，男的又表演了吞劍等驚險項目。

收場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散去，唯有齊星漪等在最后，拉著老年人。

“老年人，你剛才的戲法是怎么變的，能不能教教我？”

老年人感覺到異常尷尬，只說是一些雕蟲小技，不足為教。

齊星漪還不甘心，臨走的時候欲高價買了他那幾顆石頭。

老年人笑了笑道。

“姑娘，這都是普通的石頭，不值什么錢，你喜歡就拿去吧！”

“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東西。”

齊星漪在接過石頭的同時，硬塞給小女孩五百塊錢，對她說道，拿去買身好看的衣服吧！

女孩抬起頭，怯怯地看著眼前的姐姐，眸子晶亮。

那天晚上，齊星漪收了石頭，挽著若涵的手回到酒店，走進(jìn)了她自己的房間，興奮地把玩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他們繼續(xù)上山，一路群山綿延，林蔭疊翠。白色的長澗從山中傾瀉下來，像是一道道百煉，落在平靜如玉的水潭里，清澈的山澗清涼，趕走了夏日的炎熱。

齊星漪找了一個景色比較好的地方，擺開自己的畫板。

“若涵，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dāng)一個畫家，但是父親卻說學(xué)畫畫不會有出息，只有學(xué)財務(wù)才能在事業(yè)上幫助到他?！?/p>

“所以，你最后選擇了學(xué)經(jīng)濟(jì)？”

“是的。”

顧若涵在旁邊坐下，看著她畫。

齊星漪雖然平時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情態(tài)，但一旦專注起來真的要命，她坐在山間的大石頭上，連續(xù)畫了三個小時都沒有移動。

日頭漸漸西斜，顧若涵從背包里取出水，遞到她的面前。

“還差多少？”

“快了！”

她勉強(qiáng)喝了一些，然后就繼續(xù)畫了起來。

夜幕漸漸降臨，齊星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世界中。

顧若涵湊近去，小聲地說道：“天黑了，有點涼，我們回去吧！不要著涼了?！?/p>

“好了，已經(jīng)完成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若涵才清楚地看到畫板上一大片的綠色背景下有兩個手拉著手的背影，他不知道這兩個背影分別代表的是誰，也不愿意相信齊星漪的畫中有他。

之后的幾天里他們一邊向山上爬，一邊玩耍，齊星漪完全釋放了她的孩子天性，一會要摘個花別到鬢角，一會要將野花編織成花環(huán)戴到頭上，一會讓顧若涵爬上樹去給她摘野果。

夜晚，她們在山間搭帳篷入睡。

他先搭好齊星漪的，再搭他的。夜很美，他們看了一會星辰，就各自道晚安，回到自己的帳篷。

顧若涵都會把他的軍刀交給齊星漪。

“這個給你，我怕一會會遇到什么動物之類的?！?/p>

“你不要嗎？”

“沒事，我不怕?！?/p>

齊星漪有些懷疑的點了點頭。

她們伴著鳥鳴和山風(fēng)入睡，可是當(dāng)若涵正睡意朦朧的時候，齊星漪忽然跑到顧若涵的帳篷里。

若涵睜開眼睛。

“怎么了？睡不著？”

“給我講個笑話吧?！?/p>

齊星漪蹲在旁邊，有趣地觀察著他。

若涵秉著全力侍奉老板的原則，強(qiáng)撐著睡意給她講笑話。

講完了一個又一個笑話，齊星漪都覺得好冷，一點也不好笑。

齊星漪便說：“我也知道，并不是你不會講笑話，笑話這個東西也看是給誰講，如果是給顧若曦講，我想你一定會盡力講到最好的。如果是給我講，那就不一樣了是不是？我也想著那天我也學(xué)著若曦一分半分，也將你的這份癡念分一點?！?/p>

若涵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xiàn)了一陣不易察覺的紅暈。

好了，不打擾你思念你的夢中情人了。

我去睡覺了。

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睡覺。

一路上，齊星漪畫了很多畫，畫中的男主角每一次都只有一個英俊的側(cè)臉，她告訴顧若涵。

“這些畫我會永遠(yuǎn)保存，等我那天不高興的時候，我就往上面畫豬耳朵。”

顧若涵竟無言以對。

海拔五千五百米的西嶺雪山，他們整整爬了七天，什么公司什么財務(wù)通通拋到腦后，到了這個高度，沒有等級，沒有偽裝，更沒有壓力。

齊星漪戴著厚厚的羊絨帽子，將耳朵臉部全部護(hù)住，腳上也穿上厚厚的棉靴，踩在雪里咯吱咯吱地響。

也許是在這個時候，面對大自然徹底地放開了自我，也許是心中有某一種情愫在涌動，齊星漪忽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第六十七章

“顧若涵，我想去雪山頂上?！?/p>

顧若涵一把拉住她。

“還是別去了吧，危險！”

可齊星漪哪里肯聽她的話。

“木頭，你想想，在雪山頂上，向山下喊出自己的夢想，多好?。　?/p>

說著轉(zhuǎn)身就朝高處跑了去。

“你不要命啦！”

所有遠(yuǎn)處的游客都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但誰也不敢近前，有的甚至拿出照相機(jī)想要記錄下這一驚險時刻。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漸漸地攀到頂峰，常年未化的雪，像巖石一樣的堅硬。腳下是云霧繚繞，人的心靈仿佛也浮在云海之上，感覺有些輕飄飄了。

繼而有日頭跳出云層，齊星漪忍不住地對著山下喊道：“齊星漪，你一定要活出最真實的自己，幸福只青睞真實的人?！?/p>

“若涵，快過來，你也來喊喊，喊出自己心底的愿望，心里就會好受的多。”齊星漪站在山頂上示意若涵過去。她明媚的笑容中總是透露出一些悲愴。

顧若涵已經(jīng)走到了齊星漪的身邊。

“齊小姐，這不是鬧著玩的，請你馬上回去！”顧若涵展開雙手擋在齊星漪的面前。

“顧若涵同學(xué)，你也太膽小了！”

“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須盡歡?！?/p>

那時候齊星漪心里想的是，這次回去之后，她就會帶若涵去見顧若曦了，也就是說這可能就真的就要離別了，這是最后一次在若涵面前放縱。

山頂?shù)娘L(fēng)冰冷刺骨，站在云海中的齊星漪，卻癡癡地笑著。

“我們下去吧，我再說一次，這里危險！”

“要我下去也可以，只要你對著山下喊三句：“齊星漪，我喜歡你，我就下去。”

若涵感到她不可理喻，處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開玩笑，齊星漪看見若涵氣急的樣子，忽然間就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騙你的！”她輕輕推了若涵一掌。

“回去吧！”

太陽已經(jīng)完全地沖破了云層，萬丈光芒刺痛人的眼睛。

走著走著，突然腳下就有松動了。

若涵感覺到危險的來臨，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太遲了。幾秒鐘的時間，他們所奔跑的那片雪地，就漸漸開裂漸漸往山下滑去。

他借下墜剛剛開始時的最后一股力，緊緊地抱住齊星漪，在整個下墜的時候，齊星漪哇哇大聲地叫。

而顧若涵腦海里，最后一幕出現(xiàn)的只有他和顧若曦分別以及阿爸在油燈下寫教案的畫面，一切都像是凌亂的碎片在腦海中旋轉(zhuǎn)。

山地上積雪柔軟，他們墜落下來的時候，沒有受到太大的撞擊。但正當(dāng)她們心存僥幸的時候，頭頂上風(fēng)聲呼呼，一塊大的積雪攜著寒氣緊跟著就墜落下來。

顧若涵快速翻身起來，將齊星漪護(hù)在身下，自己承受了大堆積雪所有的重量。那一刻，他只體會到了什么叫硬撐的感覺，體內(nèi)感覺有什么溫?zé)岬囊后w極想要吐出來。

世事總是驚人的相似，她這一生為兩個人差點付出了生命，一個是顧若曦，一個就是齊星漪，一個是在草原上，一個是在城市里。這是他最后一瞬間腦海里的念頭，他感覺太累了，然后軟軟地趴了下去。

遠(yuǎn)處的游客看到這邊發(fā)生的雪崩，也不知道是誰撥打的120，反正當(dāng)顧若涵和齊星漪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醫(yī)院了。

耀眼的白熾燈，刺鼻的酒精味，齊星漪被一陣刺痛驚醒了，是護(hù)士在給她打針，但是身邊已沒有了顧若涵。

她拔掉手上輸液的管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醫(yī)生辦公室。

“顧若涵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告訴我？”

“冷靜一下，小姐！”

醫(yī)生緊皺的眉頭還未舒展開來。

“你他媽說誰是小姐，我問你顧若涵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四十多歲的中年醫(yī)生，帶著一副眼鏡，被齊星漪激動的情緒嚇住了。

“你聽到?jīng)]有，你到底是說啊?！?/p>

“你朋友因為受到強(qiáng)力的撞擊，他的脊椎骨幾乎斷裂，全身還有幾處骨折，如果不好好治療。很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植物人？你說什么？你別嚇我?。　?/p>

齊星漪順著醫(yī)院的玻璃門就往下滑，她實在是難以想象，若涵因為救她而變成植物人的樣子。

她像個瘋子一樣大哭大鬧。來到重癥監(jiān)護(hù)室外面隔著厚厚的玻璃，齊星漪看到若涵躺在病床上，渾身綁著繃帶，臉龐腫到變形，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子，旁邊的心跳曲線圖像一張縱橫交錯的網(wǎng)格將她的心臟越勒越緊，就像一根根細(xì)線一般隨時都有可能會斷裂。

齊星漪被齊偉城和刈婉霞架著回到病床上。

“星漪，你別急，我會給他找最好的醫(yī)生，一定不會讓他有事的。齊偉城眼神里透露擔(dān)憂的光芒。而刈婉霞則在一旁埋怨著顧若涵。”

“都是助理惹的禍，當(dāng)初好好的要招什么助理，要不是這個助理怎么會有這么多麻煩。等將他治好之后，送他一筆錢，讓他走?！?/p>

刈婉霞再次把所有的錯誤都?xì)w結(jié)到助理身上。

齊星漪氣急攻心，不介意在父親面前指責(zé)刈婉霞?！澳阏f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再這里評論對錯？”

齊偉城看到女兒情緒難以控制，怕她急出什么事來，只能幫著齊星漪說道。

“就是啊，婉霞，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刈晚霞聽到這句話，瞬間眼淚就出來了。

她用手指擦了擦，嘆了一口氣。

“好吧，你也不當(dāng)我是你媽，我看我在這里也有點多余，你自己保重吧！”

說著刈婉霞就拿著包走了出去。

齊偉城沒有說話，只是把眉頭微微地皺在一起。

而齊星漪則坐在病床上，襪子也沒有穿，將雙腿屈起，雙臂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地埋了了下去，經(jīng)過一夜的折騰，她顯得更瘦弱了。

當(dāng)醫(yī)生進(jìn)來的時候，齊偉城耐心地詢問女兒的狀況，醫(yī)生告訴他說，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受了些驚嚇，齊偉城懸在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而顧若涵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看見顧若曦站在遠(yuǎn)處凝望著她，眼睛里帶著沒有融化的風(fēng)塵。懸崖上的風(fēng)掀起她長長的紫紅色裙擺，獵獵作響，一塊殘紅的夕陽淹沒了她的臉。

她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幾條彩色的發(fā)辮又細(xì)又長，一張臉蛋像荷花瓣一樣好看，她整個身體籠罩在一片燦爛的煙霞里，陽光像是在她身上織出了一件華麗的彩衣。

若涵朝她跑去，可無論他怎么努力，始終跨越不了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他內(nèi)心焦急，忽然大片大片的雪從自己頭頂落下來，淹沒了眼前的路，落在自己的傷口上，疼痛難忍。

“若曦，你別走?。∧銊e走??！”

可無論他怎樣撕破了喉嚨呼喊。顧若曦都越來越遠(yuǎn)，漸漸消失在了風(fēng)里，消失在削壁銀峰的寒冷世界里，聚焦成天地間陽光下一片晶瑩飛揚(yáng)的雪花，又變成一滴眼淚從若涵的眼睛里流了下來。

他是在喊著若曦的名字中醒來的。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趴在床邊的不是若曦，而是齊星漪，她的兩只大眼睛已經(jīng)哭得像燈泡一樣的腫脹。

“齊星漪?！?/p>

他小聲地喊著。

“你剛剛聽到我說什么了嗎？”

“聽到了！不，沒聽到，我什么也沒聽到?！?/p>

齊星漪搖了搖頭，她發(fā)現(xiàn)了欺騙自己的難受。

若曦沒來，對呀！她怎么會來，她怎么知道我在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若涵心里這樣想著。

醫(yī)生過來了，給顧若涵檢查了一遍。

病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期，保住生命是沒有問題，只是病人現(xiàn)在身體狀況還不太穩(wěn)定，家屬不要和病人說太多的話。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齊星漪讓父親也回去，畢竟有那么大年齡了。

齊偉城看女兒沒什么事了，便打電話叫了一個得力的助理來幫忙。

齊俊彥知道齊星漪和顧若涵出事很久也沒有出現(xiàn)，但這個時候，卻像突然間和若曦肩并著肩走進(jìn)了病房。

齊星漪坐在若涵的病床上，沒有抬起頭去看齊俊彥，她和他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

“對不起啊，若涵兄，我們來遲了！我接到消息之后，就第一時間帶著若曦過來?？上н€是遲了很久?！?/p>

若涵沒有回應(yīng)齊俊彥，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星漪，顧若涵沒事吧！”

齊星漪也沒有回應(yīng)齊俊彥，因為無論怎么樣聽起來，齊俊彥都像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了解他的虛偽。

顧若涵臉部浮腫，身上纏滿了紗布。

若曦在旁邊啜泣著，不敢靠近。仿佛這么多年郁積在心中的悲傷歡樂不知道怎樣表達(dá)。

顧若涵微微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扎著馬尾的女孩，露出白皙的脖頸和耳垂，鬢角以上的發(fā)腳處露出潔白的頭皮，高挑美麗的女孩。她的樣子沒有多大變化，但身高卻長高了很多，手腕子上一只翠綠的鐲子。

“你還好嗎？若曦！”

“若涵的臉上蕩開了笑容，暖暖的像是秋天的夕陽?！?/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