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

陳秋紅

暮秋的一天中午，我從衡陽返回長沙，在火車上遇到一個不肯穿外衣，隨地吐痰，亂扔垃圾，一會兒笑，一會兒罵，一會兒自言自語的女孩兒。她胖乎乎的身子，一頭卷發(fā)亂糟糟的，看上去像二十出頭兒，不像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女孩兒，她只穿了件小胸衣，整個上身幾乎全裸露著，據(jù)她母親講她是因在校被老師誘奸瘋掉的，她的母親和乘客沒有誰能說服她穿上衣服，我聽到吵聲后決定幫幫那位可憐的母親。

我走了過去，像對幼兒園小朋友一樣與她打招呼，她一下安靜了下來，我說：“美麗的天使，我能與你交個朋友說會兒話嗎？”女孩兒定定地與我對視了一兩分鐘，然后點了點頭。我說：“在聊天兒之前，我能先幫你穿上衣服嗎？”她說：“為什么？我覺得不穿衣服才好看?！蔽艺f：“天涼了，不穿衣服會著涼的，著涼了會咳嗽咽喉痛，還有一個，穿上衣服才更漂亮，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除了臉和手腳，身體其他部位都不可以裸露?！彼f：“動物就不穿衣服?！蔽艺f：“那是因為動物身上有毛覆蓋，它們的羽毛和皮毛就是它們的衣服?！彼f：“那好吧?！庇谑牵夷闷鹨路退┥?，邊穿邊夸她穿上衣服真美，像個美麗的公主，她開心地笑了。接下來，我問她去長沙干什么，她不作聲，我說：“我知道是去干什么，因為你生病了是去看病的，人生了病都是要看醫(yī)生的，到了醫(yī)院要好好配合醫(yī)生治療，聽醫(yī)生的話，好好吃藥，知道嗎？”她又點了點頭。我說：“你答應(yīng)阿姨就與阿姨擊個掌?！彼t疑了一下下，還是舉起手與我擊了下掌。我說：“剛看你的樣子你有點兒不開心喲，一定是遇到了挫折與困難，受了委屈與傷害，是嗎？”她說：“是的?！蔽艺f：“沒關(guān)系，我們在生活中會遇到挫折和壞人，或者自己做了錯事，這些都很正常，我們這樣好不好，把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掉，像扔垃圾一樣從腦海里全扔掉，好不好，如果好，你再與我擊個掌。”她舉起手與我擊了個掌。我說：“十六七歲是人生最美的花季，你是這樣的美麗可愛，爸爸媽媽又那么愛你，多幸福呀，是不是？”她又點了點頭。我接著說：“一定要好好治病，把病治好，好好聽爸爸媽媽的話，重新做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兒，行不行？”她再次點了點頭，與我擊了下掌。我看她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也不再多說，讓她躺下休息一會兒。

女孩兒的母親對我千恩萬謝，她說自女兒出事以來，還沒看見女兒這樣乖的與人交流，這樣的聽話，我又與女孩兒的母親交流了二十來分鐘，我問她：“你剛才看到我是怎樣與你的女兒交談的嗎？”她說：“看到了?！蔽艺f：“那么你以后也試著用這樣的方式與態(tài)度與她交流，給她尊重與愛，要有十足的耐心和信心，多表揚、多鼓勵，不要以指責(zé)訓(xùn)斥和命令式的口吻同她交流，不要去揭她的傷疤。”女孩兒的母親說：“她從小叛逆，我說的話聽不進(jìn)去，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我想死的心都有?！蔽艺f：“這個家里最不應(yīng)該放棄的就是母親，孩子變成今天這樣，做父母的是有責(zé)任的，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有信心把女兒的病治好，母愛的力量是無窮的，是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的?！迸耗赣H絕望的眼神中慢慢燃起一點兒亮光。她說：“有了我的開導(dǎo)她一定會振作起來！”

我們一直聊到下車出站，可惜的是沒來得及互留聯(lián)系方式。我看著先我一步出了站的女孩兒和她的母親，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但愿這個可憐的女孩兒能早日恢復(fù)健康，但愿這個家能早日走出陰霾與困境。當(dāng)我緊隨母女倆準(zhǔn)備下車，與車上乘客揮手告別的時候，一位大爺竟然對我鼓起了掌，接著，女孩兒座位周圍的乘客也跟著鼓起了掌。那一刻，我的淚一下涌向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