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紀(jì)事（三題）

編者按：

茫茫大海里，一座孤零零的小島，島上三五個兵，一只貓。他們面對波瀾壯闊的大海，白天兵看兵，晚上數(shù)星星。他們?yōu)楹我矫Ｃ４蠛Ｖ械囊粋€孤島上去服役？

當(dāng)相裕亭乘船登島，向著那月亮升起的地方航行時，便構(gòu)思創(chuàng)作一組帶有紀(jì)實色彩的微型小說，這便是本期刊登的《海島紀(jì)事》（三題）。

相裕亭，中國作協(xié)會員。連云港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連云港市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長。著有“鹽河系列”小說多部。其中，《鹽河舊事》獲“花果山”文學(xué)獎，《鹽河人家》獲“五個一工程”獎，《看座》獲“中駿杯”《小說選刊》雙年獎。結(jié)集出版《鹽河舊事》等二十余部作品集。

定 ? ?位

老王還很年輕時，就是老王了。

那個時候，老王軍校畢業(yè)，組織上號召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他寫了“請戰(zhàn)書”，便被分配到一座遠離陸地的小島上與三五個兵一起看守?zé)羲?/p>

當(dāng)時，他是以代理排長的職務(wù)到島上去的。

在島上，他的職務(wù)是最高的，年齡又是最大的，他自稱老王，戰(zhàn)士們也順口喊他老王，自然他就是老王了。

“報告老王……排長，軍區(qū)招待所的電話。”

30年前，老王駐守的那座海島與內(nèi)陸的聯(lián)系，全靠一部50門的插轉(zhuǎn)機。那個看守插轉(zhuǎn)機的小戰(zhàn)士，雙臂抱在胸前，很軍事化地跑過來喊老王去接電話時，原本是該喊老王為“排長”的，可他把“老王”喊出口以后，又覺得不妥，瞬間結(jié)巴了一下，把“老王”和“排長”一起喊出來了。那語句，如同張開大嘴去啃噬一只肉質(zhì)肥厚的豬腳，一沒留神，把豬腳上的軟骨頭也一同給咽到肚里了。

老王并不在意士兵們喊他排長還是老王。他只覺得電話那端傳來的消息令他振奮——他媳婦要來島上看望他。

老王的媳婦遠在豫東老家，是位鄉(xiāng)村幼兒老師。島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兵，都看過老王媳婦的照片，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長得有點像時下的范冰冰。

春天，老王回鄉(xiāng)探親時與人家結(jié)了婚。眼下正值暑期，老王媳婦利用假期，要上島陪老王團圓一段兒，這是老王在書信中與媳婦反復(fù)溝通的結(jié)果。

島上的兵，得知老王媳婦要來島上了，比老王還激動。大家就像迎接新年一樣，打掃院子，整理床鋪，營房門口掛上了大紅燈籠。有個炊事兵，還搞笑般地把他平時和面、洗菜的一個花瓷盆子貢獻出來，說是要給老王媳婦“御用”。

老王把島上的事情交待給戰(zhàn)士們，他想去內(nèi)陸接媳婦?？珊u到內(nèi)陸，乘船要半天的時間，況且海島周邊無船可乘。

平時，往來于海島與陸地之間的只有一艘補給船，每隔一個月往島上送一次蔬菜、淡水、肉魚和大米、白面。按照計劃，這個月，還有三天補給船才能到島上來。

這就是說，老王媳婦雖說已經(jīng)來看老王了，而且已經(jīng)到了大海邊了，可她還要在內(nèi)陸等上三天，才能搭乘補給船登島。

三天，72個小時，別說老王，就是島上那幾個想見女人的兵，也覺得太漫長、太煎熬呢。大家鼓動老王快去內(nèi)陸接嫂子。老王也想早一點見到媳婦。于是，他讓戰(zhàn)士們在島上搖旗語、點火把，向周邊過往的船只發(fā)出求救信號。

還好，就在老王不抱什么希望的時候，還真有一艘捕魚的機器船靠了過來。

老王給人家說了一大堆好話，并以半桶柴油為代價，總算搭上人家還要收過漁網(wǎng)才能靠岸的捕魚船。

不巧的是，第二天拂曉，老王在軍區(qū)招待所見到媳婦時，媳婦正發(fā)高燒，原本雪白的一張小臉，此刻，臉頰燒得通紅。

老王把媳婦領(lǐng)到軍區(qū)醫(yī)院，掛號、問診，軍醫(yī)開出的處方，是六支慶大霉素，每天要打一針。

無須直言，老王媳婦要一個星期后，才能隨老王登島。

可老王他們的補給船，第二天一早就要往島上去。否則，島上的戰(zhàn)士將要斷糧、斷水，一天三頓埋頭吃罐頭了。老王媳婦之所以選在這幾天來探親，自然是老王在書信中與她掐好了補給船登島的日期，只不過她早來了三天。誰知，海邊生冷的風(fēng)，把她給吹感冒了。

老王不能放棄第二天登島的補給船，更不能丟下媳婦不管。情急之中，他找到軍醫(yī)，問：“大夫，我能不能給我媳婦打針？”

軍醫(yī)是個女軍醫(yī)，戴副亮閃閃的金絲邊眼鏡，抬頭從鏡片后面瞪了老王一眼，問：“你學(xué)過醫(yī)嗎？”

老王說：“沒有?！?/p>

那個看似還很和善的女軍醫(yī)，沖老王微笑著搖搖頭。

老王急了，語無倫次地說：“我，我練過靶子，打過槍，怎么就不能給我媳婦打針呢？”

軍醫(yī)苦笑了一下，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老王把他從島上來，要帶著媳婦到島上去的事，與那個看似還很和藹的女軍醫(yī)一五一十地說了，并從旁邊找來一張紙，讓軍醫(yī)把打針的方位畫給他，他想把打針的針管與藥水帶到島上，如同瞄“靶子”那樣，給媳婦打針。

軍醫(yī)懂得島上官兵們的枯燥生活，自然也明白他們小夫妻團聚的珍貴，輕嘆一聲，俯下身來，在那張紙上畫出一個女人肥美的屁股，并在可以打針的地方點了數(shù)個小點兒，讓老王照準(zhǔn)那些小點兒打針的同時，還教給他如何清洗雙手、皮膚消毒、抽取藥液等等。

老王把軍醫(yī)的話，一一記在心里，可幾分鐘后，老王又返回來了。

這一回，老王把坐在走廊里的媳婦一同領(lǐng)來，他晃著手中的圖，與那個女軍醫(yī)說，他媳婦的屁股與他手中的圖不成比例，他讓軍醫(yī)直接把打針的地方，畫在媳婦的屁股上，確保萬無一失。

女軍醫(yī)“撲哧”一聲，樂了！她說老王：“你這個同志，可真想得出來……”言外之意，你同意那樣做，你媳婦樂意嗎？

老王連聲說：“軍醫(yī)同志，你就畫吧，我已經(jīng)做通她的工作了?！?/p>

老王說這話的時候，他媳婦早已把臉別到一邊?？礃幼?，老王媳婦也覺得把自己白胖胖的屁股亮出來，讓人家圈圈點點，有點難為情呢。

可老王呢，當(dāng)即扯過女軍醫(yī)的衣袖，讓她在媳婦的屁股上，畫出了可以打針的圈圈點點。

隨后，老王領(lǐng)著媳婦去了島上。

后來，老王通過給媳婦定位打針，竟然練就了打針的技能。

只可惜，島上的官兵中，就他一個是軍校生（代排長），其他都是義務(wù)兵（義務(wù)兵無資格帶家屬登島）。所以，老王那打針的定位法，只能用于他媳婦和他手下那幾個整天雄赳赳、氣昂昂的兵。

藏 ? 槍

登陸艦像一枚瞄向目標(biāo)的魚雷，緊貼著海平面，飛一樣向著老王駐守的那座海島奔馳而去。身后，登陸艦劈開的波浪，如一道白色的河流，瞬間向兩邊張開，又慢慢地閉合。成群的海鷗，追逐著不斷翻滾的浪花，上下飛舞，尋覓魚蝦，景觀倒是挺美的。

可初次入海、登島的老王媳婦，總是擔(dān)心登陸艦?zāi)敲纯斓暮剿?，會把她從登陸艦上甩下來，她先是緊緊地抓住老王的手不放，隨后又抱住老王的胳膊，緊摟住老王的腰。

老王呢，他在海上生活了好久了，登陸艦剛離開岸邊的時候，他頗有興致地指著近海的山崖與島嶼，告訴媳婦，那是燕兒島，那是黑風(fēng)嶺，那是鬼水窩……可十幾分鐘后，也就是登陸艦駛?cè)朊Ｃ４蠛r，老王忽而不說話了——四面都是海，老王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而此時，老王媳婦卻不停地問：“還有多遠？”

老王說：“快了?！?/p>

過了一會，媳婦又問：“還有多遠？”

老王說：“快了，快了！”

……

直至遠方水天相接處，朦朦朧朧地閃現(xiàn)出一輪海市蜃樓般的輪廓時，老王這才如實告訴媳婦：“看到了吧，那里，那里就是我們的海島?！?/p>

老王說的“我們”，是指他與島上三個看守雷達和燈塔的兵。

之前，老王在書信中把他駐守的海島說成是蓬萊仙境。可眼下，媳婦倒覺得眼前的海島，孤零零端坐在大海里，很像是鄉(xiāng)下老農(nóng)戴過的一頂破斗篷。

而島上的三個兵，看到排長領(lǐng)著媳婦來了，個個都很興奮。他們先是站在一處高高的巖石上，列隊向登陸艦致敬。隨后，登陸艦減速，貼向島礁邊小碼頭時，那三個兵就像從山崖的縫隙里鉆出來似的，熱烈鼓掌歡迎嫂子來到他們島上。

那一刻，空曠的海島上，盡管只有三個兵的掌聲，可那個熱烈的小場面，還是讓老王媳婦著實高興了一陣子。

老王媳婦頭一回見到海島。

島上的三個兵，在老王去內(nèi)陸接媳婦的同時，已經(jīng)把他們的“愛巢”給妝扮好了。

他們騰出一間面向大海的營房，并將兩張單人床合并成一張雙人床。室內(nèi)有床單扯成的窗簾，還有泡面箱支起的梳妝臺，床底下有拖鞋，有腳盆，其中一個帶花的瓷盆子里，還留有一張逗樂的紙條——“嫂子專用”。

這一切，讓初來海島的老王媳婦，著實感到很溫馨。

可半天過去后，老王媳婦沒了興致。島上除了一座高高的燈塔和一個鍋蓋似的雷達，再就是兩排階梯似的石窟房，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生機的跡象了。

入夜，呼嘯的海風(fēng)，夾雜著海浪撞擊礁石，如同魔鬼的怒吼，嚇得老王媳婦直往老王懷里拱。老王媳婦甚至聯(lián)想到影視劇中的海盜，趁海上風(fēng)大浪高，摸上海島，殺光了島上的男人，搶走了島上女人……若真是那樣，她和老王該怎么辦呢？

由此，老王媳婦整夜都不敢合眼。以致，老王與媳婦撫愛時，她都處于緊張狀態(tài)。老王問她怕什么。媳婦緊縮在老王的懷里，說她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但她就是怕！

老王感覺到媳婦懼怕的心事挺重。

第二天，老王就想：如何才能叫媳婦不懼怕海島上的黑夜呢？思來想去，老王還真想出一個辦法，他把營房里一挺機關(guān)槍抱來了，告訴媳婦：“看看，咱們有槍，這回你還怕什么！”

媳婦見到槍，眼睛頓時一亮。那一刻，老王媳婦可能意識到，槍可以戰(zhàn)勝一切邪惡。

再夜，老王把槍架在床頭，并從挎包里摸出3個彈夾子，對媳婦說，每個彈夾子里有30發(fā)子彈，管他什么海盜、海鬼入侵，我一梭子打出去，保管他們統(tǒng)統(tǒng)完蛋。

還別說，老王這一招，真起了作用。當(dāng)夜，老王媳婦在槍支和老王的呵護下，果然睡得很香?？商炝梁?，老王對媳婦有交待，說島上的槍支彈藥，有嚴(yán)格的管理制度，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藏槍。像他這樣，把機關(guān)槍抱到自己的宿舍來，是違犯軍紀(jì)的。

媳婦一聽，當(dāng)時嚇一跳，告誡老王：“你可不能犯錯誤呀！”

老王說：“我是島上管槍的，只要你白天不亂摸弄槍，就沒有人知道我把槍抱到宿舍來了?！?/p>

媳婦自然聽老王的話。

白天，老王把槍藏在床底下，只待晚上關(guān)燈上床以后，老王才把那槍搬弄出來。次日清晨，老王起床跑操時，順手就把槍收好。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一月一次的補給船又來了。按照計劃，老王媳婦要搭乘補給船回河南老家了。老王決定送媳婦到岸上。

離別之夜，老王與媳婦可能過于纏綿，天亮后，小兩口匆匆趕船。

船，離島后。老王媳婦忽而想起什么，猛抓了老王大腿一把，說：“糟了，你的槍還支在屋里。”

沒料想，老王卻淡然一笑，說：“沒事?！?/p>

媳婦說：“什么沒事，被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了，你就犯大錯誤啦！”

老王仍舊笑著說，那是一支廢棄的槍殼子。言外之意，他每晚假模假式地把它擺弄在床頭，只是做做樣子，給媳婦壯膽子的，并不能當(dāng)槍使用。

媳婦一聽，當(dāng)即重重地打了老王一拳。

遺 ? 夢

老王回鄉(xiāng)探親時，帶回一只小狗。

當(dāng)時，那小狗可能是剛剛斷奶，老王用書包把它背到島上時，它還沒有戰(zhàn)士們的一只鞋子大。戰(zhàn)士們喂它饅頭它不吃，喂它牛奶它卻“吧嘰吧嘰”地喝。

可島上的牛奶是有限的。每月來一次的補給船，按島上的人頭數(shù)供給牛奶的需求量，況且不是每一次都送牛奶來。有時，補給船扔下一些奶粉或燕麥片，就充當(dāng)牛奶了。

島上的生活就是那樣，有菜有肉時，大家吃肉吃菜;沒有肉也沒有菜時，大伙就悶頭吃罐頭。那只小狗來到島上后，很快也適應(yīng)了島上的生活，戰(zhàn)士們吃什么，它就跟著吃什么，且，很快長大了。

長大了的小狗，接受戰(zhàn)士們的訓(xùn)練，竟然同海島上的官兵們一樣，一起在島上巡邏。它還有了自己的名字——小黃。

“小黃！”

戰(zhàn)士們端著飯碗喚它時，它知道戰(zhàn)士碗里有吃的，立馬就會支棱起耳朵跑過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你，小尾巴還不停地沖著你搖呀搖。你扔一片菜葉給它，它知道你是逗它的，低頭嗅嗅，不吃，直至你把碗里的紅燒排骨或火腿腸扔一塊給它，它才嘴巴一張，在半空中接住。

那小家伙可機靈呢。

趕上大風(fēng)天，戰(zhàn)士們要到島礁上觀測水位，喚一聲：“小黃。”它立馬就知道你要給它套上安全繩。

那樣的時候，小黃與巡邏的戰(zhàn)士通過繩子連為一體，一旦小黃或巡邏的戰(zhàn)士被海浪卷入大海，那根安全繩，就可以互相幫襯。若是戰(zhàn)士的軍帽或手中的某個物件被大風(fēng)刮到海里了，急喚一聲：“小黃！”小黃便會奮不顧身地跳入海中，把物體給你叼上來。

島上的補給船來了，或是某個戰(zhàn)士去內(nèi)陸辦事返回島上，小黃總是第一個知道的，它先是站在島礁上沖你“汪汪汪”地叫幾聲，算是向你打招呼了。

回頭，你一步從船上跳到島上，它會很親切地在你的褲腳下面鉆來蹭去，好像是說：“你去哪里啦？你怎么才來的，你不知道我小黃想你嗎？”

官兵們都喜愛小黃。

小黃自然也懂得官兵們喜愛它。

平日里，小黃很會給官兵們獻殷勤，它舔舐戰(zhàn)士們的手腳，還偎依在戰(zhàn)士們的床邊睡覺。時而，它也撒個嬌，趴在你鞋子上假裝睡著了，讓你起床后半天找不到鞋子穿。

秋天，北方的候鳥遷徙至島上。小黃突發(fā)神威，一個晚上，咬死了幾十只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鳥兒，并整齊地擺在戰(zhàn)士們的營房門口。

天亮后，戰(zhàn)士們看到小黃就像個載譽歸來的勇士似的，坐守在那些被它咬死的候鳥跟前，期待主人對它的檢閱和獎賞。

還別說，島上面對食物匱乏的官兵，頭一回看到小黃捉來那么多美味的鳥兒，還真是高興了一陣子。有個小戰(zhàn)士，當(dāng)場找來一根火腿腸，一掰兩半，全賞給了小黃。

那一天，島上官兵開起了百鳥宴，大家燒了一大鍋開水，把那些鳥兒放在開水里拔毛、剖肚、水洗以后，油炸、火烤、紅燒，美美地吃了一整天，仍剩下一些沒有吃完，便搓上鹽末，晾曬到房檐下，以備食物緊缺時食用。

豈知，改天夜里，小黃又給戰(zhàn)士們捉來幾十只鳥兒。

這一來，老王坐不住了。老王結(jié)合頭一天小黃咬死的鳥兒，再來翻看小黃當(dāng)天咬死的鳥兒，從中認出一些受保護的鳥類。老王的心頭一緊，心想：這可怎么得了！

當(dāng)下，老王找來鎖鏈，把小黃給拴起來。

可小黃在島上向來受寵，一下子被剝奪了自由，它狂吠亂跳，并憤怒地撕咬鎖鏈、撕咬自己的毛皮，以致把自己的脖頸掙出血來。

戰(zhàn)士們看不下去，想把狗的鎖鏈給解開，老王卻堅決不答應(yīng)。老王說：“狗咬死了那么多珍奇的鳥類，已經(jīng)不是樂趣，而是犯罪?！?/p>

老王想訓(xùn)導(dǎo)小黃，讓它以后不要再捉鳥兒，他手持一塊板子，將一只鳥放在小黃跟前，以此嚇唬小黃。

沒想到，小黃看到鳥兒后，無視老王手中的板子，上來就是一口，正中鳥的脖頸。老王持板子，連扇了小黃嘴巴幾下，叫它松口，小黃卻緊閉雙眼，任憑板子扇到它的腮上，死活就是不松口，直至把鳥兒咬死。

接下來，老王再試，小黃依然如此。

接連幾個回合以后，老王嘆氣了。他感覺小黃已無可救藥了，它視鳥兒如仇敵。可奇怪的是，小黃咬死鳥兒后，它并不吃鳥，而是完好地放在一邊，好像是說，它捉來的鳥兒，就是供主人享用的，你老王為什么還要打它，為什么還要把它“銬”起來！

老王的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他知道小黃對主人是一片忠誠。

可此時，每天都有成千上萬只候鳥遷徙至島上歇腳，老王不能放開小黃去獵殺那些珍奇的鳥兒，只有把它牢牢地拴住。

小黃呢，面對主人的制裁，它既感到冤枉又覺得屈辱！整天不吃不喝，且不斷地自殘——撕咬自己。

三天后，小黃的毛發(fā)松了，兩只眼睛里起了水霧，明顯地失去了往日犀利的光芒。老王看出小黃的氣性太大，且，奄奄一息。

當(dāng)晚，老王趁戰(zhàn)士們熟睡之時，一個人爬起來，找了根棍子，把小黃脖頸上的繩索往棍子上一纏、再纏，最終，結(jié)束了小黃的性命。

次日清晨，戰(zhàn)士們看到一夜未眠的老王，獨自坐山坡上，默默地背對著死去的小黃，個個都知道老王與小黃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個個都不吭聲。

老王理解戰(zhàn)士們與小黃的感情，半天扔過一句話，說：“找一處面朝大海的地方，把小黃埋了吧！”

至此，島上再沒有小黃。

兩年后，老王接到離島的調(diào)令。當(dāng)夜，也就是老王要離開海島的前夜，老王忽而聽到小黃的狂吠聲。醒來，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