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蛇手環(huán)受寵千年的秘密

朱笛

人類早期文明普遍存在靈蛇崇拜，先民觀察到蛇周而復始冬眠及蛻變的自然屬性，便認為其擁有青春重現(xiàn)、永生不死的神力。同時，蛇作為爬行動物穴居地下、接近水源的生存習性，則象征旺盛的生命力，昭示土地豐饒。

在愛琴海地區(qū)的古代文明中也存在靈蛇崇拜。克里特島上的米諾斯人崇拜女神波尼雅，她既被奉為至高神，又是城市和家宅的守護神，靈蛇就是其象征之一。

受米諾斯文化影響，希臘人也崇拜靈蛇。希臘女神雅典娜，很可能衍生自波尼雅女神，并同樣以靈蛇作為其標志之一。蛇也被希臘人視為地母之子，具有治愈疾病的神力，因此各類靈蛇造型的裝飾品，諸如耳環(huán)、戒指、發(fā)飾、手環(huán)等常作為護身符佩戴。世界各大博物館中均有相關珍藏：希臘塞薩洛尼基考古博物館藏一對約公元前5世紀的銀耳環(huán)，耳環(huán)兩端即裝飾蛇首（圖1-1）;希臘雅典國家考古博物館藏一件公元前3世紀晚期至公元前2世紀早期金戒指，一條作多層纏繞的金蛇，蛇頸及尾部自然蜷曲（圖1-2）;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有一件公元前2世紀嵌寶金戒指，整體為昂首絞纏的雙蛇，中心鑲嵌一枚綠寶石（圖1-3）;美國洛杉磯蓋蒂博物館藏有一件公元前7世紀至6世紀希臘古風時代的銀發(fā)飾，整體呈螺旋蜷曲狀，兩端飾蛇首（圖1-4）。

自希臘古風時代開始，蛇形手環(huán)極為流行，在陶器彩繪上常有表現(xiàn)佩戴纏繞式手環(huán)的女子形象。大英博物館藏有一件約公元前490年至公元前480年的希臘彩繪帶柄陶酒罐，在白底器腹上繪有紡線女子像，其雙腕處各戴一枚纏繞式手環(huán)（圖2）。

希臘式蛇形裝飾品后被羅馬人傳承，在羅馬文化中，靈蛇被視為土地豐饒的象征和家庭守護神，因此以戒指、手環(huán)為代表的蛇形裝飾品備受推崇。雅典貝納基博物館藏一枚公元1世紀金戒指，整體設計為多重蜷曲的金蛇（圖3-1）?，F(xiàn)藏意大利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出自赫庫蘭尼姆的公元1世紀金戒指，整體塑造為一條銜尾蛇，雙目原有寶石鑲嵌，今已脫落（圖3-2）。

與此同時，自公元前4世紀興起的希臘纏繞式蛇形手環(huán)，也同樣受到羅馬女子青睞，龐貝古城遺址曾發(fā)現(xiàn)多件相關文物。博斯科雷亞萊考古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一幅壁畫，描繪一位持盾女子立像，其右上臂佩一枚金臂環(huán)、右腕則戴一枚金蛇手環(huán)（圖4-1）。英國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藏有一件約公元1世紀至4世紀形制類似的金手環(huán)，整體呈扁平帶狀纏繞狀，兩端蛇首蜷曲（圖4-2）。

值得注意的是，羅馬時期的蛇形手環(huán)因襲希臘傳統(tǒng)，傳世實物數(shù)量相當可觀，說明其在繼承希臘藝術風格的基礎上已經出現(xiàn)大規(guī)模商品化生產。也正因如此，此時期的金蛇手環(huán)也存在樣式缺乏新意以及成品粗制濫造的情形。

這些手環(huán)形制多樣、設計精巧，其中工藝上乘者多以黃金為主要材質，模仿蛇自然蜷曲的姿態(tài)，兼用雕刻、鑲嵌、焊接、制粒等金屬工藝精心打造。根據(jù)形制區(qū)分，其大體可分為圓環(huán)型和纏繞型。

圓環(huán)型手環(huán)整體呈一圈圓環(huán)或近圓環(huán)狀，根據(jù)開口有無，又可細分為閉合式、開口式和開闔式。

閉合式手環(huán)形制較為簡約，整體呈一圈閉合的圓環(huán)。龐貝黃金手鐲宅邸出土的一件金蛇臂環(huán)即屬此式（圖5-1），其直徑約10.5厘米，重達610克，兩蛇相對，口銜金盤，渾然一體，顯然是佩戴于上臂的臂環(huán)。閉合式手環(huán)寬窄大小固定，佩戴有所局限，傳世實物數(shù)量也相對較少。

開口式手環(huán)整體呈圓環(huán)狀，上有一明顯開口，常被設計為一條蜷曲的金蛇。雅典貝納基博物館藏一件金手環(huán)，整體設計模仿金蛇蜷曲一圈的姿態(tài)，表面鏨刻鱗片、栩栩如生（圖5-2）。其直徑約9厘米，重約500克，推測其可能也是佩于上臂的臂環(huán)。

開闔式手環(huán)整體雖呈閉合圓環(huán)狀，但有開闔自如的銷鈕搭扣設計，同樣方便佩戴。美國洛杉磯蓋蒂博物館藏一對約公元前225年至公元前175年的金手環(huán)，整體作金蛇纏繞狀，鐲身一側開口，連接銷扣，確保其能開闔自如（圖5-3）。雅典貝納基博物館有一對約公元1世紀金手環(huán)，共一式兩件，由人身蛇尾的伊西絲女神和薩拉皮烏斯、蛇尾交錯纏繞構成赫克勒斯結（圖5-4）。裝飾赫克勒斯結的開闔式金蛇手環(huán)傳世數(shù)量極少，其設計雜糅希臘、羅馬、埃及文化中的典型符號，體現(xiàn)出多文化相互交融的特點。

纏繞型手環(huán)整體呈帶狀纏繞式樣，模仿蛇自然蜷曲的體態(tài)，設計繁復、工藝精湛。意大利那不勒斯博物館藏一對出自龐貝農牧神之家的金手環(huán)，整體呈扁平帶狀呈螺旋纏繞，直徑約10厘米，可能是成對佩戴在上臂的臂環(huán)（圖6-1）。除純金制作外，更有鑲嵌寶石的奢華設計，希臘雅典國家考古博物館藏一對出自卡爾派西尼寶藏（KarpeniniTreasure）的約公元前3世紀晚期至公元前2世紀早期的金手環(huán)，整體作多層纏繞的金蛇，頸、尾蜷曲處均鑲嵌寶石（圖6-2）。

除了貴金屬材質外，也有大量造價低廉的銅、鐵質手環(huán)，說明當時希臘、羅馬的各階層女性均對這類兼有象征意義的手環(huán)珍愛不已。

隨著希臘、羅馬勢力不斷擴張，代表其精湛金屬工藝和裝飾風格的蛇形手環(huán)也在地中海南岸的埃及、西亞的美索不達米亞、黑海北部的斯基泰以及巴爾干半島等地區(qū)均留下相關印記。

出自埃及的羅馬式蛇形手環(huán)往往裝飾埃及人信奉的伊西絲女神，如前述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和貝納基博物館藏造型繁復的開闔式金手環(huán)。此外，洛杉磯蓋蒂博物館藏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1世紀開口式手環(huán)，兩端開口分飾伊西絲女神半身像，而工藝上則體現(xiàn)出典型的希臘、羅馬風格（圖7）。

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藏各式斯基泰金手環(huán)，既有仿希臘開口式、開闔式，也有仿纏繞式同類品，均是在秉承希臘金屬工藝、模仿基本形制基礎上，以歐亞草原固有的獸紋主題代替原有的蛇形裝飾（圖8-1、圖8-2、圖8-3）。

自公元前4世紀以來，希臘、羅馬勢力先后滲透至巴爾干半島，對定居巴爾干半島以北沿多瑙河沿岸及喀爾巴阡山脈的達契亞人產生深刻影響，以工藝精湛著稱的達契亞金屬制品，即表現(xiàn)出希臘、羅馬風格。羅馬尼亞國家歷史博物館藏古典達契亞文化時期（公元前200年至公元前50年）的金手環(huán)，多層纏繞結構，兩端飾扁平蛇首（圖8-4）。由此可見，希臘、羅馬式蛇形手環(huán)自創(chuàng)造伊始即廣受推崇，尤其是纏繞式手環(huán)，在世界范圍內大放異彩。

希臘、羅馬式蛇形手環(huán)也給予了千年之后的人們以無盡靈感，隨著18世紀中期羅馬古城龐貝及赫庫蘭尼姆的先后發(fā)掘，歐洲的藝術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油畫，抒發(fā)其對古典輝煌時代的憧憬與想象。珠寶匠人更以此為契機，制作出一系列復古式蛇形手環(huán)取悅達官顯貴。時至今日，靈蛇造型的手環(huán)依然是時尚界炙手可熱的寵兒，不斷重現(xiàn)古典與現(xiàn)代交融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