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非洲國家，遍地都是“孔乙己”

季以澍

一個人可以家徒四壁、囊中羞澀，但不穿名牌可不行！在非洲中部的剛果（金），這個一貧如洗的國家的首都金沙薩，有一群人就信奉著這樣的人生哲學。

這些人被當?shù)厝朔Q為薩普客（Sapeurs），這個名字源于一家名為薩普（Sape）的組織，其全稱是“格調(diào)營造者和優(yōu)雅人的協(xié)會”。

如今，薩普客已經(jīng)成為一種流行文化代言人。他們只要出門在外，從西裝三件套到絲襪、軟呢帽和手杖，每一件都必不可少。

聽起來，這就是剛果版的“孔乙己”：雖然很窮，只能站著喝酒，但依然堅持穿長衫。

金沙薩已有數(shù)千名薩普客。因此，當你漫步在金沙薩年久失修的馬路上，穿行在陳舊破敗的貧民窟間，卻突然撞見一群穿著時髦西裝的年輕人時，可千萬不要以為自己誤入了電影片場。

“當你穿上這些好看的衣服，你就是時尚之王，因為大家都會覺得你很紳士，也很闊綽。在我走過的地方，大家都會歡呼起來。”金沙薩的薩普客杰伊說。

這名年過四十的剛果人每周都要抽兩天時間穿上金絲雀色的西裝，打好領帶，穿上锃亮的皮鞋，和朋友們一起走秀炸街。

杰伊說，這一整套行頭是他專門托朋友從法國帶回來的，總共耗費人民幣將近三萬塊。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他為此足足攢了近七年時間。

剛果（金）2020年人均GDP僅556美元，僅為中國的二十分之一，位居世界倒數(shù)，但在這樣一個窮得都快揭不開鍋的國家，為什么卻會有一批人寧可自己省吃省喝，也不惜花大價錢購置一套精美的服裝呢？

這一現(xiàn)象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在剛果流行的對白人統(tǒng)治者的抵抗運動。當時，剛果的年輕男子們試圖穿著和模仿法國及比利時的服裝，來對抗殖民者的優(yōu)越感。一些人為此拋棄了主人的二手衣服，用微薄的月工資從巴黎購買最新的奢侈時裝。

1960年剛果獨立后，金沙薩成為非洲精英的中心之一，許多剛果人也從巴黎和倫敦帶回了時髦的服裝。不過在1970到1980年代，為了與比利時殖民主義保持距離，剛果（金）的時任總統(tǒng)蒙博托·塞塞·塞科宣布禁止民眾穿著西式服裝，這種亞文化逐漸式微。

近年來，薩普風潮再次復蘇。已故的剛果著名倫巴歌手帕帕·溫巴被認為是最重要的一名領頭人物，他在自己的樂隊演出中常穿著這種風格的衣服，從而引發(fā)很多粉絲效仿。

穿著精致的他曾表示，這種靈感來源于他的父母。在20世紀60年代，盡管并不富裕，但他的父母卻總是能很好地搭配衣服，看上去很體面。他曾表示，“白人發(fā)明了衣服，但我們（非洲人）把它作為一種藝術(shù)?！?/p>

剛果人一直以對自己的外表感到自豪而聞名，而薩普文化的流行讓越來越多不同年齡段的時尚達人聚在一起跳舞、聊天，或文明地“爭奇斗艷”，成為了當?shù)匾环N新的交友方式。杰伊表示，在新冠疫情暴發(fā)前，甚至有旅行社專門安排游客前來與他們合影。

對于剛果（金）民眾來說，薩普文化還有著更深的一層意義。在1960年代獨立以前，該國曾長期受到殖民者的殘酷剝削。獨立后，該國繼續(xù)飽受內(nèi)戰(zhàn)蹂躪。持續(xù)的戰(zhàn)爭和沖突讓剛果至今貧困，動蕩不安。據(jù)報道，在剛果（金）東部，強奸和其他性暴力的發(fā)生率居世界前列，頻發(fā)的交火事件還讓很多外國游客和投資者心存芥蒂。

目前，該國更有70%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把錢花在華麗的煙斗和皮鞋上可能顯得有些浮夸，但薩普文化愛好者們發(fā)現(xiàn)，這些時髦的衣服及他們的紳士態(tài)度，包括樂于助人、堅決拒絕毒品和暴力行為等，正在為人們帶來面對悲慘生活的希望。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這種“正能量”也有助于彌合民眾的內(nèi)訌和恐懼。

盡管最早的薩普客大多是男性，但現(xiàn)在也有越來越多剛果婦女“入圈”，穿上定制西裝，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提醒剛果社會，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女性還能做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剛果（金），薩普風潮也在與金沙薩一河之隔的另一個剛果——剛果（布）的首都布拉柴維爾流行開來。相比金沙薩，布拉柴維爾的薩普客們更癡情于正式一些的法國風格，從法國男裝品牌Jean Courcel的西服，到JM Weston的鞋，很多人都表示希望能把當?shù)卮蛟斐伞胺侵薜陌屠琛薄?/p>

一些布拉柴維爾的薩普客還在近年被請去給著名啤酒品牌做廣告，這一度讓金沙薩的薩普客們有些羨慕和嫉妒。據(jù)報道，兩組薩普客之間的競爭十分激烈，甚至還會定期舉辦類似時裝展和跳舞秀的比拼。

盡管受到歡迎，但因這個奢侈愛好陷入財務危機的故事也屢見不鮮。為了買得起名牌衣服，有些“時尚一族”不得不長期存錢、借錢，這讓許多家庭入不敷出。人們的贊美也讓部分薩普客忘記了初衷，只知道不斷與人攀比。

隨著新冠疫情帶來的經(jīng)濟衰退，越來越多的薩普客們開始呼吁人們要在愛好和合理的消費之間找到平衡。他們強調(diào)，薩普精神的重點不是名牌，而是禮貌的品行和良好的審美，只有這樣才是真正成熟的紳士。

（摘自微信公眾號“Vista世界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