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情結(jié)在兒童電影中的銀幕投射
——以《我親愛的甜橙樹》為例

牟晗菲

（作者單位：山西大學文學院）

《我親愛的甜橙樹》是一部由馬科斯·伯恩斯坦執(zhí)導的巴西電影，該電影以回憶的方式講述了一個生活在巴西偏遠鄉(xiāng)鎮(zhèn)的6歲男孩澤澤的童年生活。澤澤的家庭并不富裕，他的父親失業(yè)在家，母親患有疾病，家中幾個孩子都還未長大，一家七口靠母親一人的工作來養(yǎng)活。澤澤聰明伶俐，有極強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然而在他人眼中，澤澤是鎮(zhèn)上最調(diào)皮的孩子，他常常因為調(diào)皮搗蛋被父母毆打。澤澤在家中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沒有人真正理解澤澤，陪伴澤澤的只有他內(nèi)心中“會唱歌的小鳥”和一棵“會說話的甜橙樹”。一天，澤澤因與伙伴們打賭，與另外鎮(zhèn)上的讓孩子們聞風喪膽的老葡結(jié)了仇，卻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與老葡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老葡的出現(xiàn)使生活黯淡無光的澤澤看到了新的希望，他在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的父愛。然而，老葡因一場意外的車禍離開了人世，澤澤因此心理受到重創(chuàng)而大病一場，這才引起了父母對他的關注?？祻秃蟮臐蓾梢恢弊袷刂c老葡的約定，在每次去看望老葡時都會給老葡講述一個新的故事，他堅持用老葡送給他的鋼筆創(chuàng)作，長大后的澤澤成為了一名作家。

在這個關于兒童成長的故事中，不難看出不同的教育方式對兒童的成長會造成不同的影響。在澤澤的成長過程中，父親始終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個角色，然而澤澤的生父在澤澤成長發(fā)育最重要的階段，只空有一個血緣關系上的父親的稱謂，卻沒有承擔起父親對孩子應有的關心照料與正確引導，他打罵式的教育方式對澤澤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扭曲，故而澤澤在俄狄浦斯情結(jié)最為頻發(fā)的成長階段，產(chǎn)生了“戀父—弒父—立父”的心理變化，最終通過心中的父親老葡的引導及自我蛻變，內(nèi)心的空缺才得以填補，才得以順利地健康成長。

1 “戀父”：試圖構建理想之父，渴求溫柔反饋

澤澤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第一個階段即是“戀父”階段，在這一階段，父親的形象還沒有被完全建立起來，此時的父親是澤澤想象中的父親，也是澤澤內(nèi)心期望的父親。澤澤被人們稱為鎮(zhèn)上最調(diào)皮的孩子，他在成長過程中習慣了大人的責罵與訓斥，在澤澤眼中，大人們好像生來就是一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尤其是澤澤的父母，他們除了打罵澤澤，對澤澤的生活再無關心。只有澤澤被其他人“善待”時，他才感受到了生活中的溫柔與溫暖，并渴望在冰冷黑暗的家中獲得這樣的溫柔與溫暖。

澤澤總是在“從外界獲得關愛”與“在家中遭受冷落”間游走。伯伯去城市看病前在他與澤澤的“秘密基地”留下幾本漫畫書，甜品店老板送給澤澤甜點并成為澤澤擦鞋生意的第一位顧客，老師在學?？隙蓾刹蓾申P照有加，賣唱歌手帶澤澤一起賣唱片并給澤澤報酬，這些在澤澤生命中給予過他幫助的人的名字，都被澤澤記在了紙上，澤澤小心翼翼地珍藏著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被愛”。在這幾位幫助過澤澤的人中，包括后來真正給予澤澤“父愛”的老葡，男性占大多數(shù)，由此可見，此時澤澤心中尚未完全建立起來的父親形象，受到了這幾位男性形象的影響，伯伯的溫柔、甜品店老板的善良、賣唱歌手的開朗，都被澤澤作為期望投射到了生父的身上。而老師這一女性形象，對澤澤成長的啟迪即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相互的：老師關照澤澤，于是澤澤給這位不怎么討其他學生喜歡的老師杯中放了一朵玫瑰花；老師因澤澤的溫暖與貼心對澤澤更加關照。在與老師相處的過程中，澤澤通過對老師的討好，得到了“溫柔”的反饋，這促使?jié)蓾上Ｍㄟ^討好行為，獲得更多的反饋。

可以說，在這一階段，澤澤的心理處于一種對幸福原生家庭的渴望，同時也處于一種對內(nèi)心“理想型父親”的期待，因此澤澤試圖通過討好行為，將現(xiàn)實中的生父構建成他理想中的父親。澤澤在甜品店門口擺攤擦鞋是為了賺錢給父親買進口的香煙，他希望通過對父親的討好，收獲父親對他的“反饋”，像老師給他的“反饋”那樣，給予他溫柔與關愛。

在澤澤的成長階段，始終陪伴澤澤的是澤澤心里那只“會唱歌的小鳥”，還有院子里那棵最矮小、最不起眼的“會說話的甜橙樹”。小鳥總在澤澤情緒變化時“唱歌”，而那棵名叫“小不點”的甜橙樹，也傾聽著澤澤所有的心里話，并和澤澤“對話”。每當澤澤騎在甜橙樹的樹枝上時，甜橙樹就會變成一匹白馬，帶澤澤去往一個陽光明媚、遍地開花的遠方?！靶〔稽c”在《我親愛的甜橙樹》中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象征符號，它不僅是片名中貫穿整個故事的甜橙樹，也是澤澤內(nèi)心的烏托邦。澤澤在第一次騎著“小不點”來到“另一個世界”時，影片畫面整體色彩偏黃，呈暖色調(diào)，攝影機先是給了澤澤用手拍馬背的一個特寫，以此由現(xiàn)實空間轉(zhuǎn)向想象空間。隨后攝影機模擬澤澤騎在白馬上的視角，從后拍攝馬的頸部及以上，以及幻想空間的大致景象，然后攝影機從主體運動方向右側(cè)水平搖動，用中景拍攝澤澤騎馬的動作，隨后攝影機微微上搖至固定，展現(xiàn)澤澤騎白馬遠去的情景，攝影機再次以固定機位從澤澤與白馬的左斜側(cè)面拍攝澤澤坐在馬背上，隨后是一個在澤澤與白馬右斜側(cè)面的固定機位拍攝的遠景畫面，與從澤澤左斜側(cè)面的固定機位拍攝的特寫畫面的銜接，展現(xiàn)出澤澤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此處運用了兩個景別范圍相差較大的畫面進行銜接，展現(xiàn)了澤澤幻想中的烏托邦的美好景象與澤澤此時臉上的燦爛笑容，反映出澤澤內(nèi)心對于溫暖世界的向往。隨后是一組展現(xiàn)澤澤騎馬至天色逐漸昏暗的鏡頭，這組鏡頭首先從澤澤與白馬的運動方向右側(cè)，以搖鏡頭拍攝澤澤騎馬的遠景畫面，此時攝影機只勾勒出澤澤騎馬的輪廓，配以整體呈藍色調(diào)的畫面，為整部影片蒙上一層童話般的浪漫色彩。在澤澤左斜側(cè)面的固定機位特寫鏡頭之后，又是一個固定機位的全景鏡頭，攝影機從澤澤與白馬運動方向的右側(cè)勾勒出澤澤騎在馬背上緩慢前行的輪廓，此時的畫面相較于上一個藍色調(diào)畫面，多了幾分橘色調(diào)與紫色調(diào)，隨后畫面在此基礎上切換成了中景，澤澤與白馬占據(jù)畫面的左三分之二，配以澤澤賦有深意的臺詞“有一天我將離開這里”，使得畫面的浪漫色彩被加重，同時也蒙上了一層理想色彩。除此之外，澤澤在傷心難過時也會向“小不點”傾訴，并且坐在“小不點”身旁，澤澤還在眼前幻想出了一片海，海面波濤滾滾，上空有海鳥飛過，心中的“小鳥”也“唱起了歌”，折射出澤澤內(nèi)心向往的美好世界?？梢?，“小不點”對于澤澤來說不僅是心靈上的陪伴，更是帶澤澤通往心中烏托邦的鑰匙，在家中得不到父母關懷的澤澤，只有在甜橙樹下心靈才能得到慰藉。

2 “弒父”：與家庭專制的決裂，陷入成長困境

澤澤成長過程中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第二個階段為“弒父”階段。這里的“弒父”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殺死父親，而是澤澤在構建心中理想父親形象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其生父本身就存在著的、并且不會因澤澤的行為而發(fā)生改變的形象，這與其內(nèi)心所期待的理想父親形象天差地別，因而在心理上澤澤對其生父徹底失去了期待。用澤澤的話說就是，當心里不愛某人時，他就算是死了，所以澤澤的“弒父”階段，實際上是澤澤生父在其內(nèi)心形象的崩塌所導致的澤澤從“戀父”到“厭父”的心理轉(zhuǎn)變。

電影《我親愛的甜橙樹》中的父親形象，是一個失業(yè)在家、找不到工作的無所事事的男人，他在社會中是無能的，卻在家庭中將自己的憤怒發(fā)泄在了澤澤身上，似乎他可以因此而獲得至高無上的家庭地位，從而填補其社會地位的缺失。有論者認為：“父親們在以社會成敗為標準的價值判斷中，規(guī)約著家庭，忘卻了社會與家原本就是兩個不同維度的存在。他們在喪失了社會尊嚴的時候，也喪失了個人尊嚴，在撿拾到社會尊嚴時，又以強暴弱小者的尊嚴來彰顯自己?！盵1]36澤澤生父畸形的內(nèi)心世界是導致澤澤原生家庭環(huán)境壓抑的罪魁禍首，而在這種壓抑氛圍下長大的孩子，內(nèi)心也勢必會造成一定的扭曲，這就是澤澤心中產(chǎn)生“弒父”想法的原因所在。

澤澤從試圖用討好行為“感化”父親，將父親的現(xiàn)實形象構建成他內(nèi)心期望的理想形象，到不再把希望寄托于父親，心中的理想父親形象崩塌，此過程中澤澤的心理轉(zhuǎn)變主要由幾個事件觸發(fā)。澤澤第一次的討好行為發(fā)生在他不經(jīng)意間說了不該說的話被父親聽到后，為了得到父親的原諒，澤澤在甜品店門口擺攤擦鞋，用賺來的錢給父親買進口煙。這一次的討好行為是澤澤對父親的主動討好，父親沒有給予回應，只是安靜地吸完了一支煙。在這場戲中，屋外陽光明媚，屋內(nèi)卻漆黑一片，在澤澤手中微弱的燈光和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幾縷陽光的照射下，父親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而澤澤在父親默不作聲地吸煙時，坐在與父親相隔一小段距離的地方，用手中的燈照向自己滿是淚水的臉龐。澤澤第二次的討好行為可以說是被動的討好。澤澤幫賣唱歌手在街頭賣唱片，他稱賣唱歌手是自己失業(yè)的父親，因此吸引來很多人購買唱片，而澤澤的父親此時正站在不遠處怒視著毫不知情的澤澤。當澤澤回家后獨自在房間里清點賺到的錢時，父親沖進屋內(nèi)將他手中的錢全部奪走，在此期間澤澤有過反抗，卻被父親狠狠毆打。在這場戲中，澤澤依然處在畫面中的明亮位置，父親雖居高臨下地站在澤澤面前，但攝影機巧妙地運用光線，將畫面分成了一明一暗兩個區(qū)域，父親身處暗處，但門外微弱的自然光線將父親的影子投射在了墻上，因此在畫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父親向澤澤伸手要錢的動作，同時在近景鏡頭下也可以看到澤澤臉上的恐懼。澤澤常在院中與“小不點”聊天，母親受不了澤澤的自言自語，父親也因此想要教訓澤澤，澤澤對這個不理解自己的家感到失望，因而報復性地跑去教堂吹滅了教堂里的所有蠟燭，澤澤以為這樣就可以引起父親對他的關注，沒想到父親在得知此事后異常平靜，他沒有打罵澤澤，因為他認為澤澤已經(jīng)“沒救了”，他放棄了對澤澤的管教，這樣的冷暴力對于澤澤來說比挨一頓打更難過。就是在這種痛苦的心境下，澤澤由最初的“戀父”轉(zhuǎn)為了此時的“厭父”，并產(chǎn)生了“弒父”的想法，甚至此時的澤澤還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可見澤澤心中父親形象的崩塌就意味著澤澤內(nèi)心世界的崩塌。不再抱有希望的澤澤在老葡的開導下重新回到家中，開始了他最后一次的討好行為，他為父親釣了一條大魚，而一事無成的父親認為澤澤這樣的行為是在嘲諷自己，自認為顏面掃地的父親痛打澤澤，而這一次澤澤沒有反抗，他任由父親擺布。這是澤澤對父親的最后一次試探，此時的澤澤放棄了掙扎，對眼前這個空有血緣關系卻無比陌生的男人徹底失去了幻想與期待。

影片在敘事過程中，有意地運用鏡頭語言將父親與澤澤之間的疏離，以及畸形的家庭環(huán)境加以呈現(xiàn)，如上述的四個場景發(fā)生地點都是在澤澤的家中，即使是明亮的白天，澤澤的家中也始終是一片黑暗，只有澤澤手中的照明燈和門窗外透進來的幾縷陽光，這是整個畫面中微弱的高光區(qū)域。而在此類場景中，父親始終置身于黑暗，微弱的光線總是投射在澤澤的身上，這也暗示著澤澤孤身處在冰冷壓抑的家庭環(huán)境下，仍然渴求著微弱的溫暖與光明。除此之外，影片其余以澤澤家為事發(fā)場所的戲份中，黑暗與壓抑也始終是畫面的主基調(diào)，如影片開頭澤澤一家圍坐在餐桌前吃飯，家中也是漆黑一片，此時攝影機在餐桌正上方進行俯拍，使得畫面有一種《最后的晚餐》的既視感，這也預示著澤澤在家中“受難”的經(jīng)歷，以及無法得到內(nèi)心救贖的結(jié)局。

澤澤從“戀父”到“弒父”的心理轉(zhuǎn)變，實際上是他起初在黑暗環(huán)境中渴求光明，到后來習慣于畸形壓抑的家庭氛圍，最終放棄追尋光明，陷入成長困境的內(nèi)心變化過程，而家暴則是導致澤澤產(chǎn)生“弒父”想法的元兇。

3 “立父”：重塑內(nèi)心精神之父，完成自我蛻變

父親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不僅是孩子確立價值觀時的風向標，也是孩子精神世界的向?qū)?。有論者提出：“拉康提出的父親的隱喻及其功能，不是生理父親所自然具有的。因此如果生理父親無法在兒童成長時期發(fā)揮‘父之名’的作用，即使常伴兒童身旁也會使其產(chǎn)生無父感。”[2]兒童在成長階段離不開父親角色的指引，即使在客觀上缺失生理父親，兒童也會將心理期待投射給某人，讓其充當自己的精神之父，所以，“‘立父’是兒童在成長過程中，‘父親’缺失之后必須要完成的一件事情”[1]37。澤澤雖擁有生理上的父親，但此父親并不承擔澤澤內(nèi)心“精神之父”的責任，而真正給予澤澤溫暖關愛的、對澤澤心理起到積極引導作用的，是被澤澤視為理想父親的老葡。老葡是澤澤內(nèi)心的理想父親形象與價值觀崩塌后，指引澤澤重新確立正確價值導向，順利完成自我蛻變，再次對生活抱有希望的精神向?qū)3]。對于澤澤來說，老葡在他的生命中才是真正扮演著父親角色的人。

老葡在澤澤心中并非一開始就是理想父親的形象。起初，老葡是另外一個鎮(zhèn)上讓孩子聞風喪膽的大人，他常常在火車即將駛來時開著汽車穿過鐵軌，每次都險些與火車相撞，因此他在孩子們的眼中是一個十分彪悍的形象。澤澤為了向伙伴們證明自己的勇敢，冒險爬上了老葡汽車的保險杠上，此時的澤澤在老葡的倒車鏡中看到了自己，產(chǎn)生出了被伙伴們當成“英雄”拋起慶祝的幻想，這是澤澤對自我的誤識，他渴望得到他人的關注與肯定，以為自己會是全鎮(zhèn)最勇敢的孩子，然而這種誤識被老葡的巴掌所打破，挨打后的澤澤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英雄”，而他也因此與老葡結(jié)下了仇。然而，看似兇狠的老葡其實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他有同情心，懂得關愛弱小，在看到澤澤被玻璃扎傷腳后，老葡開車帶澤澤去往醫(yī)院處理傷口，雖然澤澤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看到弱小的澤澤受傷后，老葡還是愿意花錢給澤澤治病、買甜點來安撫澤澤。老葡懂得尊重孩子、保護孩子的童真、肯定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面對澤澤的惡作劇，老葡不像澤澤的親生父母一樣訓斥澤澤，而是告訴澤澤自己在像他這么大時也干了不少“壞事”；當澤澤帶老葡來到自己的“動物園”時，老葡看澤澤給自己扮演著不同的動物，他并沒有對澤澤這樣略顯幼稚的行為嗤之以鼻，而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安靜地看著澤澤的表演，并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揚澤澤豐富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保護澤澤的童真，給予澤澤肯定，是澤澤堅持“創(chuàng)作”的動力。老葡不以長者的身份與澤澤相處，他始終把澤澤與自己置于同等地位，這是澤澤與老葡能夠“無障礙交流”的重要原因[4]。老葡知道澤澤有一棵甜橙樹，后來在一次偶然間，老葡把澤澤帶到了自己的樹下休息，老葡好似“放大版”的澤澤，兩人有著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愛好，他們惺惺相惜，是一對默契滿分的“父子”。老葡的家也是令澤澤流連忘返的地方：老葡的家陽光明媚，有各式各樣的昆蟲標本和植物，所有物品都擺放得井然有序，與澤澤家的黑暗雜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是澤澤一直向往的光明的家[5]。老葡還教澤澤怎么喝湯和咖啡，給澤澤展示自己的傳家寶鋼筆，這里成為澤澤一輩子都不想離開的地方。

鋼筆在《我親愛的甜橙樹》中是一個重要的意象，也是澤澤“立父”階段具有特殊象征意義的物品。老葡曾經(jīng)告訴澤澤這支鋼筆是他家族留下的筆，算是一個遺產(chǎn)，此時的澤澤不明白什么是遺產(chǎn)，老葡解釋說遺產(chǎn)就是父親傳給兒子的東西，澤澤似懂非懂。后來澤澤祈求老葡從父親那里買下自己，讓老葡當自己的父親，老葡雖沒有明確回答他是否會向澤澤父親買下澤澤，但他告訴澤澤自己會對他如父親一樣直到永遠，并把這支家族傳承的鋼筆送給了澤澤，此時的老葡已然把澤澤當成了自己的兒子，澤澤也接下了這支“身負使命”的鋼筆。對于澤澤與老葡來說，鋼筆是兩人之間的信物，也是澤澤與老葡“父子”關系的象征。在老葡意外離世后，澤澤大病一場，醒來后的澤澤去已經(jīng)變成荒地的舊房子尋找裝有鋼筆、名單和照片的鐵盒，費盡力氣找到鐵盒后，澤澤打開鐵盒拿出了老葡送給他的鋼筆裝進了口袋，然后將鐵盒和盒內(nèi)其他的“寶貝”丟入泥沼，這象征著澤澤決定放下過往，帶著希望與老葡的約定開始新的生活。澤澤長大后，這支鋼筆仍是澤澤身份的象征，只不過相較于澤澤的童年時期，它又多了一層特殊的含義：它不僅是老葡“兒子”的家庭關系象征，也是澤澤作家身份的社會地位象征。老葡細心呵護著澤澤的創(chuàng)造天賦，與澤澤約定每次見面時都要給自己講一個新的故事，澤澤遵守承諾，在每次看望老葡時，都會用鋼筆給遠在天國的老葡寫下一個新故事，在老葡冥冥之中的指引下，澤澤成為一名作家。

澤澤在老葡離世后，模仿老葡與火車賽跑并橫穿鐵軌這一舉動在其“立父”階段具有極強的儀式感。在這場戲中，攝影機首先以固定機位的遠景鏡頭正面拍攝澤澤與火車同時從遠處駛來，客觀全面地交代了澤澤與火車的位置關系，隨后切換到了澤澤奮力奔跑的全景畫面，然后立刻從澤澤奔跑方向的左斜側(cè)面跟拍澤澤奔跑至出畫。此畫面中奔跑的澤澤為前景，行駛的火車為后景，澤澤出畫后，火車變成了畫面主體，側(cè)面突出了澤澤奔跑速度之快。隨后是在火車車輪斜側(cè)面拍攝的一個固定機位的特寫畫面，緊接著攝影機用升格的移鏡頭在澤澤運動方向的右斜側(cè)面進行中景畫面的拍攝，隨后是攝影機架在地上使用固定機位對火車進行傾斜仰拍的畫面，然后攝影機再次在澤澤運動方向的左斜側(cè)面進行逆光跟拍。在此畫面中，澤澤處于畫面的左半部分，火車則處于畫面的右半部分。隨后畫面在澤澤與火車之間快速切換，營造緊張氛圍，最終攝影機在火車行駛的正前方使用固定機位拍攝下了澤澤順利穿過鐵軌，“戰(zhàn)勝”火車的情景。這件極具儀式感的事一方面讓澤澤體驗了一次老葡曾經(jīng)做過的事，因為澤澤與老葡是“父子”，也是靈魂契合的摯友，所以老葡做過的事澤澤也想在離開小鎮(zhèn)前體驗一次；另一方面，這里是老葡離開人世的地方，澤澤似乎在此處通過與老葡同樣的行為完成了二人之間靈魂的交換，澤澤看著漸漸遠去的火車，仿佛是看著漸漸遠去的老葡，他在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與老葡告別。此時的澤澤已在內(nèi)心真正完成了“立父”，澤澤通過老葡的正確引導，在經(jīng)歷了自我蛻變后，帶著老葡點燃的希望之光，奔向未來的明媚人生，老葡雖已離開人世，卻永遠以父親的身份存在于澤澤的心中。

4 結(jié)語

在馬科斯·伯恩斯坦執(zhí)導的巴西電影《我親愛的甜橙樹》中，俄狄浦斯情結(jié)是支配主人公澤澤外在行為方式與內(nèi)在心理轉(zhuǎn)變的重要因素之一，是精神分析學中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在兒童電影中的銀幕投射。通過對澤澤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分析，可以深入澤澤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看到其心理的變化過程，從而思考在兒童成長階段如何幫助兒童順利度過成長期，完成自我蛻變，此分析對于普遍的兒童心理問題的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啟發(f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