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曾廣健
第十一郡是胡志明市其中一個郡,是全市最多華人居住的一個地方,坐落于堤岸區(qū),這是勞動階層比較多的一個郡。該郡有一個平泰公寓區(qū)。三十多年前,這里本是瑞義祠墳場。后來,政府就將該墳場拆遷改建為幾棟公寓和一個規(guī)劃區(qū),住在這一區(qū)的人家大都是中高層的。
平泰公寓區(qū)一帶有醫(yī)院、學(xué)校、少兒宮等。最特色的是,每座公寓樓下,以及該區(qū)內(nèi)一些街道或巷弄,都是琳瑯滿目的平民咖啡店。每天清早,附近的居民、外來的客人都在這里的咖啡店聊天和吃早餐,幾乎都是長年的常客,大部分都是男子,中年和老年人較多。在晌午或下午時段,喝咖啡的人顯然較少。
一個還沒完成小學(xué)程度的十二歲女孩馬佩珊,她黑漆的頭發(fā)只用一條殘舊的橡膠圈半扎成馬尾發(fā)型,約二十公分長,看起來還挺可愛??墒?,那張瓜子面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膚黑又瘦弱的個子,衣著不但又骯又有破洞,而且還有些異味。這套衣服顯然是別人給的,因為有些寬大。
佩珊身上背著一個殘舊的書包,里面有兩套衣服和一張殘破的薄被子。她右手拿著一疊彩票;左手手腕掛著一個里面裝著幾個汽水、礦泉水空瓶的塑膠袋。她從領(lǐng)兵升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進了平泰區(qū)。這里一邊是所小學(xué),小學(xué)對著的是一個建好剛半年多的公園。但這時公園沒有人,樹木靜靜的,一動也不動。此時快到中午時分,陽光強烈,十分炎熱,幾乎都快把皮膚焯熟。這是胡志明市夏天的氣候,所以,很多人外出時都要穿著防曬的衣服,尤其是婦女們,幾乎個個從頭到腳都包起來,只露出兩只眼睛。
佩珊已汗冒滿身,她路過公園向前走,來到一個剛建好不久第十一郡少兒宮,看見很多家長正在少兒宮外面等候接孩子放學(xué)。今天是周末,他們都送子弟到少兒宮參加課外興趣班。片刻,各少兒紛紛從少兒宮涌出來,看見自己的父母或兄姐或工人,他們又說又笑,然后坐上機車就回家。
佩珊駐足觀看多時,流出羨慕的眼神望著他們。心想,自己曾經(jīng)也像這些孩子一樣,但是好景不長,現(xiàn)在已淪落到只是一個孤兒,衣衫襤褸,四處漂泊街頭去賣彩票、拾破舊和行乞。但佩珊沒有埋怨也不再多想,她只知道在要繼續(xù)去賣彩票,否則賣不完又要挨餓了。
此時已是中午,幾家大小的平民飯店已開始賣午飯,附近咖啡店的服務(wù)員、一些客人或公司、單位的職員下班時都去這幾家飯店吃午飯。此時,佩珊就走進這些飯店向食客兜售彩票:“叔叔幫我買張彩票”,“哥哥幫我買張彩票”,“姐姐幫我買張彩票”……
這時,飯菜的香味以及人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令佩珊更感肚子嘰里咕嚕。今早的早餐,佩珊買了一條豬肉面包,她只吃了半條,還有半條留在中午才吃??墒乾F(xiàn)在雖然午飯當(dāng)前,盡管肚子餓得難受,但她也不能及時吃上,因為她要趁著此時人多的時候,爭取去兜售彩票??墒?,食客都是勞動工人的,大部分人搖頭不買,有的一眼也不看,只顧埋頭吃著飯。佩珊在請人家買彩票的同時,若看見地上或桌上別人喝好的汽水瓶,她就拾起或問人家給,然后放在塑膠袋里。
這一區(qū)很多人兜售彩票,無論男女,從老到幼,有平常的、也有殘疾的,大家都是靠賣彩票為生。因此,他們仿如蝴蝶,這個去了那個來,紛紛地在這一區(qū)的咖啡店穿梭兜售彩票。此時,佩珊挨過這個飯店,又到另一個飯店,大部分人都搖頭不買。幸好,有一個中年男子在一個咖啡店與兩個朋友喝咖啡和吃飯時,幫她買了五張彩票,她心里感到很高興。
這時,有一位頭發(fā)短短、滿面風(fēng)霜的五十多歲的女人,大家慣稱她梅姨,穿著一件花紋的襯衫和一條到小腿的長裙,她送客戶走出咖啡店時,無意中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賣彩票的小女孩在路上向自己這邊走來,樣子十分熟悉。于是便馬上走上前看個究竟。果然,梅姨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女孩就是自己的侄女佩珊。
“佩珊,佩珊。”梅姨邊走過去邊喊著,喜悅中帶著憂慮,因為她看見佩珊衣衫襤褸,皮黃骨瘦。
此時,佩珊順著聲音望過去,她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梅姨多時,顯出似曾相識又陌生的樣子。
“你是……?”
“我是你的大姑姐呀!”
佩珊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買一個書包給你上學(xué)嗎?”梅姨提起往事以勾起佩珊的回憶。
佩珊此時不停點頭說:
“記得,現(xiàn)在記得了,這個書包我還背哩!”佩珊就把書包遞給梅姨看,便說:
“我和大姑姐好幾年沒見面了!”
梅姨就摸摸書包,想不到侄女還留著這個自己當(dāng)年獎勵她讀書考到第一名的書包,心里涌現(xiàn)暖暖的溫情。
“你跟我來!”
于是,她就牽著佩珊仿佛沒有肉的手掌往自己剛才喝咖啡的店里走。
“你母親呢?”梅姨問。
“她已經(jīng)死了!”佩珊臉色下沉。
“她是怎樣死的?”梅姨感到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停了下來,深深凝視著佩珊。
“媽媽是病死的!”佩珊鼻子酸酸的,雙眼流出凄楚的眼淚。
“死了多久?”梅姨雙眼抑住眼淚,與佩珊繼續(xù)前走。
“都半年了!”佩珊心里一陣絞痛。
“現(xiàn)在你住在哪里? ”梅姨關(guān)心的問。
“我呀?四處為家,賣彩票、撿破舊和行乞為生!”
梅姨心里涌現(xiàn)一陣酸楚,追問:
“你哥哥呢?”
“不知道!”
梅姨聽了嘆了一口氣。和佩珊走進了咖啡店。此時,咖啡店里有些客人在吃午飯和喝著飲料。梅姨帶著佩珊在剛才與客人談聊的位置坐下后,問佩珊吃飯沒有,她搖搖頭。
“你要吃什么菜?”梅姨問。
“我想吃咖喱香茅炒雞和生魚酸湯?!?/p>
梅姨中午時經(jīng)常在外面打店的。于是,梅姨打電話,按佩珊點的菜叫了兩份外賣午飯。
此時,咖啡店服務(wù)員端上一杯冰茶給佩珊,然后問她喝什么飲料?
“我喝可樂?!?佩珊不假思索就回答?!拔易钕矚g喝可樂,已好久沒喝了!”
看見佩珊天真里藏著可憐兮兮的神情,梅姨心頭一陣難過。
不久,當(dāng)兩盒飯送上時,梅姨付錢后,就把一盒飯盒打開,順便把那包的咖喱香茅炒雞倒在飯上,同時打開了一盒生魚酸湯。此時,佩珊望著的飯菜已經(jīng)垂涎,高興的流出淚來。
“孩子,怎么哭呢?”梅姨不明白的問。
“好久了,沒有吃過這樣好的飯菜。雖然我天天看見很多人吃,但我只能聞到它的香味,我朝夕希望可以吃到一頓好吃的飯,沒想到我今天終于可以吃到了!”佩珊直率說出自己的際遇和期盼。
梅姨頓時心里不是滋味,咽著喉嚨說:
“那現(xiàn)在好好吃吧!”
于是,佩珊就很自然、很開心地吃起飯來。這時,梅姨才打開自己盒飯來吃飯。佩珊邊吃飯,久不久喝兩口湯,偶爾也喝一口可樂,不時望著梅姨微笑??匆娕迳撼缘媒蚪蛴形兜臉幼?,梅姨為她的遭遇感到可憐。
片刻,佩珊吃完飯,把湯喝掉,梅姨微笑地問:
“吃飽了嗎?”
“吃飽了,很久沒有吃得這么飽,要是天天可以吃這么好吃的飯就好了!”佩珊再一次自然吐出心里話。接著,她匆匆把可樂喝完,拿過紙巾抹過嘴后,站起來說:
“大姑姐,謝謝您給我吃了一頓的好飯,現(xiàn)在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呢?”梅姨臉色顯出訝異!
“我要繼續(xù)去賣彩票呀,要不爭取時間,彩票就賣不完,明天我就沒錢吃早餐了!”
是的,賣一張彩票只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但是佩珊每天只賣五十張,利潤才五萬元(越盾,下同),吃一盒飯起碼都要二萬五千元或是三萬元不等,所以難以維持三餐。
“不要去賣了,跟大姑姐回家住好了,就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飯呀!”梅姨望著佩珊。
“真的嗎?”佩珊天真的半信半疑。
“當(dāng)然是真的呀!”梅姨撫摸著佩珊的頭。
“太好了!太好了!”佩珊高興的拍起手來。
梅姨吃過飯后,付了飲料錢后,就拖著佩珊的手走到店外,把自己的六十年代的漢達摩托車推到路邊,坐上去后,用右腳打動機車后,就叫佩珊坐上車后面和抱緊自己的腰,就載著佩珊回家。
她們從十一郡路經(jīng)第五郡,過了森舉橋到了第八郡,赴一段路走上了二天堂橋,下橋右轉(zhuǎn)就是范世顯街,走約一百五十米,梅姨走到進了一條擁有二十間房子的巷子里。這條巷子還不到一百米長,有三米多寬,轎車可以進去。巷子里的房子高高低低,六成半只平房,其余是一兩層高的房子,其中有三間房子有四五層高。每間房子的深處從十至十五米,三至四米寬不等。里面住著越南京族人和華人。華人占七成,其中潮州人占一半,其余是廣東人。有很多家庭住在這里都有三四代百年以上之久了。
在一九七五年越南南方解放前,這條巷子全是華人居住。在九十年代初,已有幾家移居外國,所以售給了京族人,故才有京族人居住。但是,大家和睦相處,守望相助,十分安寧。巷子多是民宅,很多家門口都有種幾盆花。其中有一半房子出租作為商店賣衣服、咖啡店、做文房或倉庫等。
梅姨載著佩珊走進巷子將到盡頭,便在右手邊最后第二間的房子前停下,她打開了圍欄的一扇門,走上兩步把打開淡黃色的鐵折門的兩把鎖,再用力推開兩邊門,便發(fā)出吱吱的聲音。梅姨就把車子推進大廳,放在進口處之外的靠墻那邊后,然后再走出去把鐵圍欄門關(guān)上,卻沒有把打開約一米大的大門關(guān)上。佩珊走進家里后,定定地環(huán)視大廳一眼。當(dāng)梅姨把圍欄門關(guān)上后,就拖著佩珊走進廚房。
開了燈,里有一個冰箱,一個舊式的碗柜,兩個頭的瓦斯?fàn)t,有條不紊的擺放著,廚房也挺干凈的。在瓦斯?fàn)t上裝有抽煙機,抽煙機旁邊供奉的灶君爺。在瓦斯?fàn)t旁邊有個洗碗盆,浴室和衛(wèi)生間在一起,建在洗碗盆旁邊。一張高高的食桌和幾張塑膠凳子,放在隔著大廳和廚房那副墻的后面,桌上有個盆子放著幾個玻璃杯。廚房里還有一個樓梯上樓,洗衣機放在樓梯下面。
此時,梅姨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冷藏的開水倒了一杯遞給佩珊,然后再給自己到一杯喝。頃刻,梅姨就幫佩珊洗澡。這時,她驚見佩珊的手上、腿上有些新舊傷痕和瘀血,便問:
“這是什么?”
“被打的?”佩珊悶悶地回答。
“被誰打的?”梅姨感到心痛。
“很多比我大的孩子,他們欺負我,有的搶我的食物,有的搶我的彩票,我就反抗,與他們打起來!”佩珊臉色憤怒起來。
“現(xiàn)在還痛嗎?”梅姨關(guān)心地問。
“還有些痛呢!”
洗好澡后,佩珊換上一套剛才回家路上,梅姨順便載她去買的三套新衣服的其中一套。此時她心情樂滋滋的,沒有了剛才憤怒的臉色。
梅姨就幫他在傷處搽藥后,帶她上了樓到自己的房間去休息。佩珊不忘順便把那個書包帶上樓去。
梅姨開燈、開冷氣。佩珊走進去后,梅姨叫她上床睡覺,關(guān)門前說自己要下樓去做點兒事情。
當(dāng)佩珊躺在一個陌生、有褥墊又舒服的床上。她回想兩年多來,已沒有躺在這樣舒服的床上了。她輾轉(zhuǎn)不能入睡,她望著天花板,中間有一個簡單的花飾。這是一個粉紅色的房子,在床前的墻上掛著一個四十吋的彩電,電視上有一盞燈飾。床的旁邊有一個衣柜和一張辦公桌,桌面有一臺手提電腦、一個枱鐘和擺著很多紙張。另一邊的墻上有一部冷氣。突然,她看到電視機旁邊掛著一張照片。她下床走近仰頭看,里面有大姑媽和父母、大哥和她。佩珊忘記什么時候拍的,她看見當(dāng)時自己還很小的。而這張照片以前家里都有一張,但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佩珊注目多時,突然感到口渴,自然地就走下樓到廚房里倒水喝時,卻見梅姨在廚房里切西瓜。
“起來了呀?過來這邊吃西瓜。”梅姨一邊說,一邊把切好的西瓜拿到食桌上,邊坐在椅子上。佩珊倒了一杯水,在食桌里坐下來,拿起一片西瓜吃,便說:
“我睡不著!”
“可能陌生的地方吧!”梅姨說。
佩珊點點頭!
“哎,不知你大哥現(xiàn)在如何?不知他在哪里!”梅姨又想起又擔(dān)心佩珊大哥純義地感嘆,雙眼充滿期望能夠找到純義。
“當(dāng)年,大哥知道母親把您給他的學(xué)費全部拿去賭博后,他十分生氣,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了?!迸迳哼叧晕鞴线呎f:
“當(dāng)時,我們都不知大哥跑到哪里去。而我們的出租房子很多東西,先后都被母親一一賣光了,而債主經(jīng)常上門尋找母親,他們很兇惡,在屋外怒罵不停,時常把我嚇壞。而母親有時不知跑到哪里去,我天天待在家里不敢出門,一天只吃一頓晚飯,都是街坊給我吃的?!?/p>
佩珊簌簌地哭著說。
“那么,你們后來去了哪里?”梅姨邊追問原因,邊走到佩珊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地安撫她。
這句話,勾起了佩珊的回憶……
有一天晚上,珊母不知從哪里回來,帶著佩珊匆匆忙忙地離開出租屋前往西區(qū)車站乘搭客車深夜去了金甌?。ㄟ@是越南南部最后的一個省)。但是,付了車費和吃過飯后,錢都花光了。當(dāng)晚,她們就睡在別人屋檐下。之后,她倆母女由于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四處流浪。有時睡在橋下、睡在街市的攤檔或別人的屋檐下,又挨餓又受冷又被蚊子咬……
每天,她倆母女去行乞,餐飽餐餓。一個月后,她們母女有些錢各自去兜售彩票,生活雖十分艱苦,但可勉強過活。
有一天,債主的兩個爪牙在路上碰到珊母,停下車來,一個兇巴巴地指著珊母怒罵欠錢還想逃跑,他們在全國各地都有線眼,很難逃出他們的手掌。這時,佩珊十分害怕躲在珊母背后。其中一個打了個電話,然后說:
“大哥叫我們把她們母女帶回去!”
于是,這兩個樣子兇惡的男子把她倆母女拉摩托車上,她們母女不敢反抗,載著她們?nèi)サ揭粭潉e墅里。那里守衛(wèi)森嚴(yán),有幾個守衛(wèi)和幾條大狼狗看守。
當(dāng)他們母女被載進別墅后,那幾條狗吠個不停,令佩珊又吃驚起來,緊抱著母親的腿。而珊母卻沒有半點畏怯,她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逃不了。
于是,她們就跟著那兩個男子走進了大廳,珊母就跟那兩個男子上了樓,叫佩珊坐在廳里等。好半天,那兩個男子就和珊母一起走下來,帶著倆母女去了一個已聯(lián)絡(luò)好的地方租屋住。
這是一個出租屋的地方,約有十戶人家,但房子十分簡陋,都是勞動者租住的貧困窟。從這時開始,母女倆有了一個有瓦遮頭的地方,雖然只有四平方米大,但總比以前餐風(fēng)宿露好得多。
在安頓后,珊母帶著女兒去附近的超市購買一些家具、日用品和衣服。兩天后,珊母匆匆吃過晚飯后,就脂粉濃厚地打扮,穿著鮮艷露胸低背的衣服,全身香噴噴,背上一個玲瓏的手提袋,就有一個男子來載珊母去哪里不知道。
珊母當(dāng)時約四十來歲,雖然有了兩個孩子,但她面貌仍那么俏麗,一頭烏黑披肩的頭發(fā),身材苗條,一米六十五高,因此,當(dāng)打扮后看起來就年輕了十歲一樣。
于是,珊母每晚如是。當(dāng)晚飯后就去打扮,之后就有人來接他離開出租屋,每晚至半夜三更或翌日清晨才回來。當(dāng)珊母回到家里時,有時顯得疲倦不堪,衣服不換,攤開席子倒在上面就睡著了。
佩珊每天早上就去賣彩票,早餐和中午都在外面吃,一直賣到日落前才回家。當(dāng)她回家后,珊母已把飯煮熟,跟佩珊一起吃過晚飯后,她就匆匆忙忙去裝扮,然后就跟人去了。
珊母天天如此。她回來睡至快到中午,醒來就去街市買菜回來煮飯。吃過午飯后,她又繼續(xù)睡,到下午四點,她起來洗自己衣服,然后去燒飯,等佩珊回來吃。她很少跟街坊交談,見面只是點頭打個招呼就是了。
有時,佩珊賣完彩票回來,珊母已經(jīng)出去了。每晚吃好飯,佩珊洗碗、打掃家務(wù);她有時跑到隔壁看電視,有時就去睡覺。珊母也很少跟她說話。有兩次,佩珊問她每晚去哪里,珊母只說去工作掙錢。珊母有時買些干糧、糖果、汽水或水果放在家給佩珊吃;也叫她去賣彩票時帶在路上吃。
有時,珊母不用跟那些人出去時,她就帶佩珊到附近去吃甜品,因為佩珊喜歡吃三色甜品。有時帶她去娛樂場玩玩,但都是節(jié)衣縮食。生活盡管還欠缺很多,但總算比之前好過。然而,珊母滿身還是累累的債務(wù)。
一年后,珊母的神態(tài)漸漸顯得憔悴,身體開始覺得很疲憊,但晚上仍然去“工作”,早上睡覺,日日如是。有時候,她覺得疲倦也沒有去買菜煮飯,母女只吃方便面而已。
后來,珊母感覺身體不舒服,就去西藥房買藥吃。但后來越吃越不見好轉(zhuǎn),感到子宮又疼痛,大便時有血,于是就去醫(yī)院檢查時,才知道患了末期子宮癌。這個病令珊母感到崩潰了,她想自己還年輕,要想再活幾年,因為她還要見兒子,請他原諒,補償給他,但不知他現(xiàn)在哪兒。而女兒佩珊還幼小,將來由誰來照顧她呢?至于說到大姑,她更不敢去見她……一連串的憂慮,她心里感到難受,令她病情加重。
由于沒有錢在醫(yī)院留醫(yī),儲蓄到些許的錢都拿去買藥吃光了。
她們住的出租房子附近有一間菩提精舍,里面主要供奉觀音菩薩,香火鼎盛,住持是一位中年的尼姑,她在精舍開了一個西醫(yī)慈善診所,每周日下午為病困人家贈醫(yī)施藥。于是,佩珊就陪著母親去看病。但后來,病情令珊母子宮好痛,不便走動。自從珊母發(fā)病那時候起,那幾個來載她的男子也不見再出現(xiàn)了。
珊母的病情越加嚴(yán)重,佩珊也沒有去賣彩票,待在家里來照顧母親。她很害怕,哭了很多。
后來,珊母病入膚骨,導(dǎo)致不省人事。這時,得到房東和街坊的協(xié)助下,把她送進醫(yī)院搶救,但珊母在醫(yī)院的當(dāng)天晚上就逝世了。還好,在街坊的協(xié)助下付了院費,同時得到菩提精舍施棺和代為處理珊母的喪后事。
當(dāng)珊母的喪事辦好后,有戶小康之家的主人鳳姑,她五十來歲,臉容慈善,散發(fā)出高貴典雅的氣質(zhì),人人都叫她為鳳姑。她是京族人,丈夫是當(dāng)?shù)厝说某币嵘倘恕xP姑樂善好施,經(jīng)常幫助別人和捐錢給菩提精舍的慈善診所。在診所時就知道珊母病情了,平時有送些食物予佩珊母女。
現(xiàn)在珊母去世了,只剩下佩珊孤零零一個。當(dāng)辦好喪事后,鳳姑便問佩珊原來住在哪里?還有親人嗎?佩珊說原本住在胡志明市,有一位大哥和大姑姐,但現(xiàn)在不知他們在哪里了!鳳姑問佩珊有什么打算,她說母親臨終前叮囑她一定要回胡志明市找大哥或大姑姐投靠,但沒有大哥的電話,大姑姐的地址和電話被弄掉了。
于是,鳳姑給了佩珊一百萬元,同時帶她到車站搭車返回胡志明市找大哥。鳳姑還給了佩珊的電話,叮囑她如果找不到可以回來在她家工作。
當(dāng)梅姨聽了佩珊闡述,把頭往后仰了一下,然后拭去眼角的淚水。梅姨明白珊母當(dāng)時被逼是做什么工作了,但不好告訴佩珊。梅姨對珊母沒有半句怨言,只為她的遭遇感到悲哀!
珊母命苦,她十七八歲嫁人,后來丈夫早逝;現(xiàn)在患了癌癥也撒手人寰了,她才四十歲。為什么她們夫婦都英年早逝?而留下的兩個孤兒,其中一個還不知下落。
想著想著,梅姨用沙啞的聲音問:
“你母親安葬在哪里?”
“靈灰放菩提精舍里供奉!”
梅姨點點頭,用右手再拭去流出的眼淚。
抑郁在心里的話,佩珊今天才能傾述出來,心情輕松了許多。于是,佩珊咽了咽口水,繼續(xù)說:
“當(dāng)時,我返回胡志明市后,回到自己以前的出租屋時,屋主說大哥曾經(jīng)回來過,但是說我們搬走了,他從此已沒再出現(xiàn)。而我又不知您住在哪里,所以我就去賣彩票。但是彩票利潤不夠過活,所以沒有租房子住?!迸迳豪^續(xù)闡述自己的遭遇:
“我每天一大清早就去賣彩票,中午只是簡單充饑,然后繼續(xù)賣彩票和拾破舊,晚上去一些路邊的賣酒餐廳兜售彩票,九點左右就坐在路邊等一些好心人來發(fā)飯吃。吃后,我有時睡在橋底下,或是睡在別人的屋檐下,或是街市里……”佩珊的神情顯得十分可憐。
此時,梅姨淚已滿面,把佩珊擁進懷里說:
“可憐了侄女,希望能早日找到你的大哥,大姑姐會在有生之年,代替你父親把你們養(yǎng)大,給你們過一個好的日子!”
每晚吃過晚飯,梅姨洗碗后就去洗過澡,然后和佩珊一塊兒看電視??墒?,梅姨今晚與以往不一樣,但當(dāng)她洗澡后,卻就換上一條深藍色帶有淺淺白色花紋的長裙,然后在左胸前別上兩朵白花,給裙子添增高雅氣質(zhì)。梅姨再涂上淡薄的脂粉,當(dāng)打扮起來時顯得年輕和高雅。梅姨叫了一輛出租車到西貢去,她告訴佩珊去找純義,叫佩珊留在家里看電視和先睡覺,不要等自己。
原來,梅姨月前曾去佩珊以前的出租屋給房東留下電話,托她如果有純義的消息通知她。所以在數(shù)天前,那房東打電話告知梅姨她的兒子見到純義在西貢的KingDom酒吧里面工作。當(dāng)梅姨知道純義的下落時,她喜出望外,所以趁著周末有節(jié)目表演的今晚,梅姨便去找純義。
KingDom酒吧坐落在市中心的西貢的黎筍街。黎筍街一頭對著是獨立府(即舊總統(tǒng)府),另一頭對著的是胡志明市動物園。這條街兩旁,一邊是著名的紅教堂后面,一邊是鉆石商場。再往前走,就是法、美、英等國駐胡志明市的總領(lǐng)事館;還有五星大酒店、商場、餐廳和幾個政府機構(gòu)等,都是上百年的別墅建筑。
那家酒吧就在法國領(lǐng)館對面一條小街的街角里。當(dāng)梅姨抵達后,那時才是九點,里面才三五個客人。梅姨就選了一個角落坐下,點了一杯飲料和一碟水果,不時東張西望,只見幾個充滿帥氣的男女服務(wù)生走來走去,但沒有一個是純義的。酒吧里的音樂震耳錘心,但是,為了尋找純義,雖然患有心臟病的梅姨還是強忍著難受,默默坐在音樂沸騰的環(huán)境里等候。
時間越來越晚,客人越來越多,紅燈綠酒,大家觥杯交錯。強烈的鼓樂,喧嚷的人群,音樂比初時更加激烈勁爆,燈光幽暗卻閃耀令人炫目。對于喜歡夜生活、喜歡出入舞場、酒吧的人,尤其對于年輕人來說,這是個非常熱鬧充滿刺激的場所。但是,對于梅姨來說,只是一個深受折磨的地方。
當(dāng)深夜十一點,六個高度一樣、身材差不多的妖媚少女登上了酒吧中央的舞臺上,她們就晃動著身子,好半天,就脫掉那薄薄的大外套,露出白皙光滑肌膚上,穿著黑色皮革的內(nèi)衣和內(nèi)褲,在閃爍迷離的燈光下跳動,令人入迷。她們隨著音樂扭動著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時快時慢,格外令人注目,挑逗的曖昧氣氛彌漫著整個空間。臺下的客人,男男女女瘋狂地邊揮手邊喊叫,氣氛越來越沸騰。
大半天后,音樂突然由快轉(zhuǎn)向緩慢和神秘,閃爍的燈光也停止跳動。一盞大白燈照向一個房間里,六個穿著黑色長大皮衣和戴著墨鏡、威風(fēng)凜凜的俊男走上臺去。
他們走上舞臺后,就和那幾個舞女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過了一會,那幾個舞女就走下臺回到房間里。此時,那六個俊男繼續(xù)跳了片刻,跟著一個瀟灑的動作把大衣脫掉,扔到舞臺之外。原來,他們赤裸全身,只穿著一條三角黑色的內(nèi)褲,晃動著身軀。他們個個身材魁梧,還露出六塊結(jié)實的腹肌,十分性感,所有客人的眼睛都集中于他們身上,隨著音樂快速的節(jié)奏和閃爍的燈光不停地揮手,同時呼應(yīng)地喊起來,酒吧里的氣氛頓時沸騰起來。
此時,在那一暗一明的燈光里,梅姨透過那個厚厚的老花鏡看見臺上其中一人好像是純義,但不敢相信,她使盡眼力也不敢確認那個是純義。
在舞動多時,這幾個俊男很干脆拋開墨鏡繼續(xù)表演。此時,梅姨剛才看見那個舞男現(xiàn)在就確定是純義了。她不堪目睹,心里抽搐難受,她為純義感到羞恥,無法接受。她萬萬想不到,當(dāng)年一個如此文質(zhì)彬彬的侄兒,今天竟會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梅姨不忍再看下去,付了錢,便跑到酒吧外透透氣,好讓晚風(fēng)吹走剛看到一切的陰影。好半天,梅姨再沒有進去,只坐在門口等純義下班。若有人出來,她都望望??斓搅璩績牲c,梅姨終于看見純義出來了,就馬上喊著他的名字:
“純義、純義!”
純義順著背后的聲音回望過去,看見一個中年婦女。他對眼前這個女人依稀中感到仿佛熟悉但又陌生。于是便走過去一看,他頓時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眼前的女人竟是沒見兩年的大姑姐。于是,激動得喊了一聲:
“大姑姐,您怎么會在此呀?”
聲音中帶著無限感觸。
梅姨激動地笑中帶淚一連串發(fā)問:
“你最近好嗎?你怎么不來找我?你現(xiàn)在生活如何?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當(dāng)年我還在讀書時,都是您來探望我們。我不知您住哪里,我又沒有您的電話,不知怎樣聯(lián)絡(luò)。”純義流露著無奈的神態(tài)。然后繼續(xù)說:
“現(xiàn)在我需要回家休息了,請大姑姐早點回家休息,明天我去您家再說清楚吧!”
于是,他們互相留了電話,梅姨叫純義明早八點過去,佩珊都在家等他。
純義點了點頭表示答應(yīng)。他目送梅姨坐上計程車離開后,才跟幾個同事離去。
本來,純義習(xí)慣和同事下班后去吃宵夜,但是今晚他不去。剛才,梅姨告訴他已找到佩珊,他感到驚喜,一個可憐的妹妹。但聽到母親死了,他心里冒起一層郁悶。畢竟,母親是一個帶他們兄妹來到這個世界的女人,也是一個毀掉他們一家幸福和前程的婦人。
今夜,純義躺在床上無法入睡,一幕幕往事輾轉(zhuǎn)到天亮。
翌日,對于純義來說是半年以來最早起床的一天。因為他是晚間工作至深夜,所以一般都睡過晌午。他和三個男同事合租了一間公寓的房子住的。但是今天,在同事還在睡夢鄉(xiāng)里,他一大早就起來梳洗后,就換上一件黃色的T恤,穿上白色的牛仔長褲和穿一對藍白色的運動鞋,再戴上墨鏡。他那俊俏的臉龐,魁梧的身材顯得玉樹臨風(fēng),魅力洋溢,名副其實的陽光俊男。
當(dāng)純義下了樓,牽出摩托車,戴上安全帽騎上車后,就向目的地開去。好久的一段時間,他沒有見到清早的陽光,所以他覺得今天陽光特別的美麗,路上的風(fēng)景朝氣蓬勃。從西貢去到堤岸區(qū),大概20分車程。當(dāng)純義來到梅姨家的時候,正把摩托車放在門口鎖好時,佩珊就馬上從屋里跑出去抱住純義,喊了一句動人心魄的“大哥哥!”
此時,純義蹲下來,倆兄妹互相緊抱著。梅姨在家里看見他們兄妹這一幕,被他們感動得眼睛紅了起來。
于是,純義就抱著佩珊走進家里,坐下后,梅姨問吃不吃金邊粿條?純義點點頭。于是,梅姨邊走進廚房邊打電話到巷口賣金邊粿條的小店叫了三碗;同時端出三杯冰茶,分別放到每個人的前面。
梅姨此時打量著純義,好一張俊俏的臉龐,不過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滿臉帶有風(fēng)霜,而且還有副健康的身材,青春年少,是多么美好呀!
這時,純義先打開話題:
“當(dāng)年,父親死后再沒有和大姑姐見面了!”
“是呀,都三年了。當(dāng)你父親去世后,我多次要見你們,你們母親說你們要上課,要補習(xí),要讀其它科,沒有安排到時間,所以一直都見不到你們?!泵芬陶f:
“但是,她有告訴我你們的學(xué)習(xí)情況?!?/p>
“我們也曾多次問母親為什么不見大姑姐來玩,但母親說您很忙。我們說打電話給您,她總是說改天吧,說您這個時候沒空,那個時候您不在家等,不要打擾您!”純義疑惑地說。
佩珊接著說:
“是呀!但是后來我們要搬家逃債,所以沒有再提到這個問題,從此失去聯(lián)絡(luò)了!”
梅姨搖搖頭,難以置信弟婦如此無情阻止姑侄聯(lián)系。
此時,金邊粿條送上。這是高棉族的特產(chǎn)食物,有鮮蝦、豬干片、豬肉片、肉碎和鵪鶉蛋等,配著幾樣青菜一起吃。
他們?nèi)司鸵贿叧砸贿呎f話。
純義望著佩珊問:
“媽媽是怎樣死的?”
“她是病死的!”佩珊答。
“什么?。俊?/p>
“子宮癌。”梅姨搶答,不想多說珊母的遭遇。
純義聽后,心里感到有點疼痛。
“其實,當(dāng)我考上大學(xué)后,母親有告訴我說您有給我錢交學(xué)費。那時我很高興??墒悄赣H沒有幫我交學(xué)費,她拿著那筆錢去賭博,當(dāng)我知道后十分生氣,痛心欲絕?!奔兞x望著梅姨十分激動地說:
“后來,母親說她害了我不能讀大學(xué)。但我勸她金盆洗手,不要再賭博了。我去工作養(yǎng)家,叫她也去幫人家做點雜役來過活!可是,她這邊答應(yīng)我,那頭卻繼續(xù)賭,不知怎樣弄到還欠了一筆大錢,當(dāng)我知道后,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數(shù)日后,我回到出租屋房東說她們搬走了。那時我還沒有電話,我還借朋友電話打給母親不通,就這樣失去了母親和妹妹的消息,我不知如何是好!”
梅姨此時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望著純義說:
“你的學(xué)費我給了你母親后,兩個月不見你母親聯(lián)系,于是就撥電話給她,但不打不通。于是,在一個周日我跑去找你們,但房東說你們兩個月前已經(jīng)搬走了。我深感奇怪,翌日便前往醫(yī)藥大學(xué)找你時,但是經(jīng)過校方調(diào)查后,說你的確考進了該學(xué)校,卻沒有前來報名就讀?!?/p>
其實,梅姨曾四次三番打電話給純義的母親都撥不通。梅姨感到十分失望,她很擔(dān)心他們母子不知發(fā)生什么事。但是自己已盡力東翻西找,卻不知他們的下落,只好嗟嘆與默默地為他們祈福。
“當(dāng)時,我只有拼命努力工作以安頓生活。但是,我也有時回到出租屋尋找母親和妹妹,同時也打探大姑姐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沒有聯(lián)絡(luò)到。從此我忙著工作,自力更生。在半年前,我就轉(zhuǎn)到酒吧工作,收入比較好?,F(xiàn)在,可以與大姑姐和妹妹重逢,我感到十分高興!”
就在這個時候,佩珊說:
“媽媽臨死之前囑咐我若有見到你們后說幾句話?!?/p>
“什么話?”梅姨和純義不約而同地追問。
“她說對不起你們,請你們原諒她,她毀掉了我們兄妹的大好前途,若是來世有緣,她會雙倍奉還今生欠下我們的一切!”
此時,梅姨和佩珊哭起來了;而純義心里有一點抽搐又難過。
本來,純義兄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他們的母親叫馮美仙,外公早亡。她只有兩姐妹,大姐已嫁到北部去,很少聯(lián)系。當(dāng)年,珊母十八歲就出嫁了,年底就生下了純義。在兩年后,珊母的母親因病而撒手人寰。
純義的父親比妻子大六歲,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娶了純義母親。純義的父親中英越文相當(dāng)好,于是就在平陽省一家臺資公司工作,當(dāng)主管兼翻譯,薪資相當(dāng)不錯。兩年后就生了佩珊,他們在第五郡一條巷子內(nèi)租房子住。
妻子在家料理家務(wù)和負責(zé)接送孩子上下學(xué),也挺悠閑的。他們家的街坊鄰里,許多都有賭博的習(xí)慣。當(dāng)無聊時,珊母就跟街坊玩起字花的賭博。
可是家門不幸,在純義十七歲正讀高中十二年級那年,有一天,他父親陪總經(jīng)理到生產(chǎn)車間檢查產(chǎn)品時,不幸被一部卷鐵機卷進雙手至身軀。雖然及時制止,但失血過多,在送到醫(yī)院路上就一命嗚呼了。
一個晴天霹靂劈散了他們一家的幸福,他們痛心疾首。他們領(lǐng)到了災(zāi)難保險費和公司的補償費,但始終家庭失去了生活支柱,家道中落。
純義的父親不幸英年早逝,當(dāng)年才四十一歲,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兩個兒女。純義對母親說要停學(xué)去工作來幫補家計,但其母親不肯,叫他繼續(xù)上學(xué),讀好高中才算,目前還有能力供他們兄妹讀書。
純義的父親有位大姐梅姨,看見弟婦寡婦一個人要撫養(yǎng)兩個孩子肩起這頭家是十分辛苦,而自己沒有結(jié)婚,孤身一人,做保險經(jīng)紀(jì)。于是,也經(jīng)常有幫補他們的生活費。
由于純義的母親沒有什么工作經(jīng)驗,當(dāng)丈夫過身后,她做了接收字花賭博工作以賺取一些分紅來養(yǎng)家。有一天,有一個人叫純義母親幫買個“八十五”號數(shù)字,包括買全組和頭尾;而頭尾兩個數(shù)字都買很多錢,總共買起來的費用就三百多萬。但是,一般人很少花這樣一筆大錢去買的。于是,她起了貪念,收了別人的錢卻不幫人家買,怎知當(dāng)天下午就剛好開正“八十五”號,不但在頭,在全組里也有兩個“八十五”號。于是,她要賠償,金額很高,丈夫的保險賠償金也不夠支付這筆中獎金額,于是就去借高利貸來賠償給人家。
從此,純義母親繼續(xù)幫人家收買字花,一邊自己賭博,以博取中到錢可還給高利貸。所謂“十賭九輸”,珊母一直想賭一賭以贏回一筆錢來還債,可是她沒有橫財運,總是輸輸贏贏,但輸多贏少。
兩年前,純義他高中畢業(yè)后就考中了兩間大學(xué),他就選了胡志明市醫(yī)藥大學(xué)讀醫(yī)科。這是一間名校,學(xué)費很貴。珊母手上只有二百萬元,還不到學(xué)費百分之十。于是,她就拿著這二百萬元去賭一賭,希望中到一筆錢來給孩子交學(xué)費??墒?,天與愿違,全部都輸光。
珊母便去告訴大姑梅姨說純義考中了兩間大學(xué),他純義選了醫(yī)藥大學(xué)來讀醫(yī)科,學(xué)費要二千多萬,但沒有能力給他交學(xué)費。梅姨感到很開心,于是馬上就拿了二千多萬給珊母給純義交學(xué)費。當(dāng)有一筆錢在手時,珊母又想賭一賭,希望可以把這筆錢連本帶利中回來,到時不但可以給孩子交學(xué)費,而且可以還清債務(wù)。
可是,一次、兩次、三次……純義的母親始終把純義的學(xué)費都給輸光了;而純義的大學(xué)夢就此破碎了。雖然珊母有向孩子解釋理由,但純義當(dāng)時傷心欲絕,萬念俱灰,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跑掉了。
自從那次后,純義一直埋怨母親,更加痛恨賭博。其實,自古以來賭博已奪走了多少性命,摧毀多少家庭和幸福,但偏偏很多人卻要沉迷下去,因此欠債累累。本來,純義朋友介紹他到澳門賭場工作,容易掙錢;但是一想起又是賭博,非義之才,所以就拒絕不去了。
現(xiàn)在,面對母親病亡,純義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當(dāng)時是否太過沖動?不知自己怨恨母親選擇離家出走是對或是錯呢?純義正在左思右想。
“你現(xiàn)在搬回來跟我和佩珊一起住吧!我還有一個空著的房間?!泵芬檀驍嗔思兞x的沉思,充滿殷盼地望著純義說。
可是,純義說自己已習(xí)慣在外面與朋友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他叫妹妹放心與大姑姐居住,他會時?;貋砜此齻兊?,他會掙更多錢給妹妹繼續(xù)上學(xué)的。
梅姨也尊重純義的選擇,畢竟他都已經(jīng)長大了,但勸她不要在酒吧工作了,大姑姐的家隨時打開門歡迎他回來。
“我要回去了!”純義站起來說。
“你不留下來吃午飯嗎?”梅姨溫柔帶笑望著純義。
“不用了,我們舞蹈組今天要練習(xí),今晚要演出。” 純義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向梅姨道謝后,便跟梅姨和佩珊說再見。
“重陽節(jié)快到,到時我們一起去拜祭母親吧!” 純義拋下這句話后,騎上車就離去了。
目送純義離開后,梅姨心里暗忖:如果他們的父親不是早逝,可能他們有一個幸福家庭?,F(xiàn)在,這兩位侄兒遭遇到凄慘的處境,難道這就是孽障?
算了,雖然自己已上年紀(jì),但還可以賣保險賺錢,希望在有生之年,代替弟弟給他們兄妹一個補償。
曾廣健?? 1981年生長于越南胡志明市,祖籍廣東清遠。胡志明市華文文學(xué)會執(zhí)委、越華寫作者俱樂部秘書。 2011年出版新詩集《美的歲月》,2014年詩文集《青春起點》。2018年榮獲“亞細安華文文學(xué)獎”;兩次榮獲胡志明市“青年筆鋒獎”及其它國內(nèi)外文學(xué)創(chuàng)作獎項。榮獲“越南南部東區(qū)杰出青年”與連續(xù)3屆“胡志明市杰出華人青年”等稱號及其它表彰。
■責(zé)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