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下凱

文/張磊（清華大學）

在實踐前，我們就對這個項目有了一定的了解：作為贊比亞的旗艦項目，下凱富峽水電站是中國電力建設集團與贊比亞電力局簽約承建的，修建在贊比西河的支流凱富埃河上，是贊比亞自1964年獨立以來投資規(guī)模最大的水電站，項目合同額高達15.67億美元。水電站建成之后，將從根本上扭轉(zhuǎn)贊比亞電力短缺的局面?？梢哉f，這個水電站項目是名副其實的“超級工程”。

河南話與中式英語

在這個氣勢磅礴的超級工程中，我首先看到的，是中外員工配合默契的一面，我將這稱為“心有靈犀”。我們知道，中方員工來到海外首先面臨的就是語言問題。贊比亞因為有英國殖民的歷史，英語成了他們的官方語言，不過贊比亞各個地方也有不同的方言，所以當?shù)厝丝谥械挠⒄Z，尤其是一線工人口中的英語，常常帶著濃濃的“非式英語”味道。剛來贊比亞時，我很難與他們順暢交流，但在實習過程中我卻發(fā)現(xiàn)，中方的技術(shù)師傅和當?shù)貑T工相處融洽，交流默契。

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因為項目部里的中方員工主要來自河南三門峽的中國水電11局，工人師傅大多沒有英語基礎，保留著河南鄉(xiāng)音。帶著好奇心，我在參觀項目的過程中特別注意他們之間的交流。我發(fā)現(xiàn)，他們因為長期的工作相處，彼此之間已經(jīng)形成了獨特的工作語言。

在工作中，當?shù)厮鯉煾狄爮闹蟹綆煾档闹笓]，這時候中方師傅完全不用英語，直接用河南話說“大臂左轉(zhuǎn)”“向右”“慢慢來”等，當?shù)貑T工都能心領(lǐng)神會，準確完成操作。同時，當?shù)貑T工也會流暢地表達“上、下、左、右、謝謝、你好、老板、老師”等常用的中文詞匯。后來，我和中方師傅交流時談到這個有趣的現(xiàn)象，他也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說：“這些年相處下來，我們都已經(jīng)習慣這種語言表達了，早就把彼此當成親人了！”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還會時常聽到中方師傅說的諸如“go to up”“wait wait me”等中式英語。每當這時，我都會感到溫暖和親切，因為這些語言背后蘊含的，是跨國員工在工作中建立的默契。

上培訓學校，拜中國師傅

逐漸熟悉項目部情況后，我開始參與到屬地化管理項目工作中。我所在的項目部對應的部門是事務部與綜合辦，因此我常常往返于施工營地和主營地之間。屬地化管理，簡單講就是項目本土化的過程，其中的關(guān)鍵是人力資源屬地化管理。如果問我項目部現(xiàn)有的最讓我認可的人力資源屬地化管理措施是什么？我的回答一定是“辦培訓學?！迸c“師傅帶徒”。

剛到事務部時，辦公室主管就告訴我項目部里有個培訓學校，而且這個學校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規(guī)模。我當時就覺得難以置信，心想：一個施工項目單位怎么會有余力創(chuàng)辦一個培訓學校呢？沒過多久，我和辦公室同事一起去參加了培訓學校的一周年校慶，才從中找到答案。

培訓學校建在主營地門口附近，離我的宿舍非常近，因為我平時不經(jīng)過這里，所以沒發(fā)現(xiàn)它。走進培訓學校，教師辦公室、上課教室、實踐課場所、綠化帶等一應俱全。據(jù)介紹，培訓學校每年都會面向贊比亞社會招生，主要課程包括焊接、測量等實用性方向，不僅培訓費用全免，而且還有一定的生活補貼，培訓合格的學員可以直接在項目部就業(yè)。了解了培訓學校的辦學理念后，我對項目部的做法豎起了大拇指。

在培訓學校一周年慶祝活動上，我看到了當?shù)貙W員們在Party上高興地唱歌，歡快地舞蹈，在喜慶的氛圍里充分感受到他們的滿足與感恩。后來，隨著我去培訓學校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我漸漸與學校里的方老師熟悉起來。方老師已年近60，和我一樣是四川人，工作后去了河南。作為一個“老職教人”，他提到來非洲就滿臉笑容：“沒想到我這么大年齡還能出國，還能當一群非洲人的老師?！?/p>

方老師雖然年齡比當?shù)貙W員大很多，語言也不通，但他如同慈父一般與年輕的學員形成了亦父亦友的關(guān)系，在學習上對他們嚴格要求，技術(shù)不過關(guān)不讓畢業(yè)；在生活中如“老頑童”一樣和他們嬉戲打鬧。每年學員結(jié)業(yè)的時候，大家都會爭著與方老師拍照。工作開會時只要聽到方老師的名字，這些畢業(yè)了的學員就會像小孩子一樣重復喊著“Mr Fang”。我想這樣的老師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良師益友”吧！

在我實習期將滿時，培訓學校進一步升級，與河南省的黃河水利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合作，請來優(yōu)秀的雙語教師，指導并參與相關(guān)專業(yè)的培訓工作。同時，當?shù)氐膬?yōu)秀員工還有機會到黃河水利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接受學歷教育。

除了培訓學校令我印象深刻，“師傅帶徒”這個做法也值得稱贊。當?shù)匦氯肼毜膯T工進入項目部后，都會匹配專業(yè)對口的中國師傅，師傅在實際工作中會進行具體指導，形成“中國師傅外國徒弟”的局面。這讓我想到了我們國家近年來提倡的“工匠精神”。工匠精神的傳承，最有代表性的方式就是師徒式的傳授。通過“認中國師傅”，項目部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我在第六作業(yè)處認識的武帥師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帶的10個徒弟全部考取了贊比亞焊接職業(yè)證書。如今，這些年輕人都已經(jīng)成為施工一線的工長，開始發(fā)揮新一輪的“傳、幫、帶”作用。

可愛的“藍精靈”

在中國倡導“一帶一路”建設，打造“五通”的過程中，海外的中方員工功不可沒。我在實習的這段時光里，認識了很多“老國際”，他們常常對我講的都是：“感謝‘一帶一路’把我?guī)С隽藝?，讓我見了世面，我自豪我是中國人！?/p>

因為實習公司的工服是靚麗的藍色，所以無論是在項目營地還是施工現(xiàn)場，映入我眼簾的總是那一抹藍，領(lǐng)導們說這是“中國藍”，我更愿意將這些扎根一線的同事和師傅叫作“藍精靈”，因為他們永遠年輕，永遠有活力。

我所在的辦公室就有很多扎根海外項目數(shù)十年的“藍精靈”。辦公室主任賀老師是我實習時見到的第一個中方員工，他既要負責項目的管理工作，又要負責項目的宣傳工作。我們總能在施工一線、大小會議室里看到他不停打電話、背著相機等攝影器材忙碌工作的樣子。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使他得到了中外員工的認可。在生活中，賀老師還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因為時差的原因，我經(jīng)常看見他在午飯后和家人視頻聊天的畫面。后來相處久了，他常常笑著說：“營地閉塞的環(huán)境，每天重復的工作，時間一長確實‘煩人’。但只有做好工作，才對得起家里等我回去的孩子?！蓖嫘χ袔е鴺銓嵟c堅韌。

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見人愛的“藍精靈”，大家叫他“袁大師”，我平時叫他“袁哥”。除了在員工招聘與管理方面能力出眾之外，袁哥還酷愛文學寫作，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迄今創(chuàng)作的詩歌、小說、散文等累計超過150萬字，曾出版叢書《河之南?山之南》以及記錄非洲見聞的《幸運人酒吧》等作品。袁哥平時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出國10年來，他總是能夠發(fā)現(xiàn)身邊的趣聞軼事，同時感悟生活和成長。他和他的作品給下凱帶來了幾分靈動與生氣，這也讓他成為下凱“電建精神”的發(fā)言人與傳播者。也因此，袁哥成了當?shù)氐摹熬W(wǎng)紅”，我和他一起出門時，他經(jīng)常會被人圍住拍照留念。

除了身邊的同事，還有那些永遠勞作在施工一線的工人師傅們。我實習時正好是贊比亞的干季，熱帶氣候加上強烈的紫外線，會讓室外工作的人們感到不適。然而，在這支包括50后、60后、70后、80后和90后的一線施工隊伍中，沒有一個人知難而退。

我的一個師兄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從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博士畢業(yè)后，毅然選擇到這里來就業(yè)，是項目上唯一一個博士，現(xiàn)在是下凱富峽水電站第六作業(yè)處的負責人，承擔的工作關(guān)系到整個水電站項目的運營。每次見到他，我都會說：“師兄，你怎么又變了！”他總是呵呵一笑：“是變黑了吧！”的確，他總是在施工前線與員工們一同勞動，膚色變深就是他辛勞的見證。他剛來的時候，由于不習慣當?shù)氐臍夂?、飲食等，曾得過瘧疾，但施工前線等不起，來不及等到痊愈，他便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他常說：“比我年齡大的工人們都在堅持，我們年輕人更應該走在前面！”

這群可愛的“藍精靈”不分年齡，也不分性別。我們的項目里還有七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生，她們被稱為“七朵金花”。雖然她們不在一線從事技術(shù)工作，但我常在施工營地看見她們戴著安全帽處理各種事項的藍色身影。對于女生來講，選擇扎根海外，尤其是非洲，是非常需要勇氣的。來到這里后，她們沒有一絲后悔，在平凡的崗位上兢兢業(yè)業(yè)，作出了不少成績，用奮斗與擔當譜寫出一首激揚的青春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