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權壓迫與女性抗爭
——《證言》中的主題研究

⊙薛嘉欣［中國人民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872］

作為“學術界和大眾讀者的寵兒”，加拿大女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享譽全球。2019 年，阿特伍德憑借小說《證言》再度榮膺布克獎。這部小說一經(jīng)出版便風靡全球，在《紐約時報》 暢銷書榜排名第一。阿特伍德的寫作生涯與第二波女權運動重合，女性主義思想深刻地影響了她的創(chuàng)作?！霸谛≌f《可食用的女人》 致謝中，阿特伍德承認讀過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 和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神秘》?！币虼?，女性主義是解讀阿特伍德作品的一個重要視角。本文嘗試從凱特·米利特的女性主義理論切入，挖掘此小說中的父權壓迫與女性抗爭的主題。

一、女性主義理論簡介

女性主義理論與女權運動相伴而生。正如楊金才教授所言：“女性主義理論的發(fā)展史是一部女權運動史?！钡谝淮闻畽嘀髁x浪潮興起于 19 世紀40 年代，以 1848 年的第一次婦女權利公約為標志。在塞內(nèi)卡大會上，她們起草了《情感宣言》并宣布：“人類的歷史是一部男性對女性持續(xù)傷害和掠奪的歷史，其直接目標是建立對女性的絕對專制。”此后，爭取女性平權的組織如雨后春筍般大量涌現(xiàn)。1923 年，婦女黨向國會提出了平等權利修正案，主張“男性和女性在美國各地以及受其管轄的每個地方都應享有平等的權利”。第二波女權主義浪潮始于 20世紀60 年代。貝蒂·弗里丹出版的《女性的奧秘》關注公共領域與職場上的女性歧視。凱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中斷言性別是文化建構的。本文主要采用凱特·米利特的女性主義理論挖掘小說《證言》中蘊含女性生存的主題。

二、宗教話語污名化女性與女性掌握讀寫能力

小說中的女性長期遭受父權主義者在宗教上的壓迫。小說發(fā)生在基列國。這是一個奉行原教旨主義的神權統(tǒng)治國家，信仰對《圣經(jīng)》的字面解讀，嚴格執(zhí)行《圣經(jīng)》中的清規(guī)戒律?；袊呐蚤L期遭受宗教上的不平等對待。通過掌握讀寫能力，閱讀 《圣經(jīng)》 原文，第二代的基列女性識破了當權者鼓吹的話語體系的荒謬與不可信，獲得了思想上的獨立與自由。

在父權制社會中，宗教是維護男權統(tǒng)治的手段。凱特·米利特曾言：“父權制有上帝支持?！痹诨浇讨?，女人在圣經(jīng)中被邊緣化或侮辱，成為人類一切苦難與悲劇的替罪羊。首先，在創(chuàng)世神話中，女性被描述為比男性天性低劣的物種。上帝首先創(chuàng)造了男性亞當，之后取亞當?shù)囊桓吖窃斐鱿耐?。按照時間順序，男人先于女人。從動機來看，上帝創(chuàng)造男人是為了征服和管理大地，而創(chuàng)造女人只是為了給男人找到有一個助手，為男人排遣孤獨。其次，在《圣經(jīng)》故事里，女性通常是道德墮落和邪惡的象征。凱特·米利特表示,女性是人類遭受苦難，知識和罪惡的根源，仍然是性觀念的基礎，因為它代表了西方家長制傳統(tǒng)中最關鍵的論點。《圣經(jīng)》中臭名昭著的女性形象是夏娃。夏娃被描述為人類所有苦難與罪惡的根源。在夏娃的引誘下，亞當違反上帝的命令，偷吃禁果。希伯來語中的動詞“吃”（eat）也可以指性交?！妒ソ?jīng)》中的“知道”（know）一詞也可指性交。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的行為實際上指的是二者發(fā)生了性關系。當上帝發(fā)現(xiàn)亞當和夏娃觸犯了他的禁令，怒不可遏，當即將二人逐出伊甸園。亞當被貶為肉體凡軀，終其一生在土地上勤懇勞作。夏娃則受到詛咒，經(jīng)受生育之苦，且必須順從丈夫的意志。從判決的輕重程度看，上帝將更多的責任歸咎于女人。亞當?shù)淖镄惺窃谂缘乃羰瓜箩劤傻摹Ｅ?、性和原罪之間的聯(lián)系為西方父權制模式提供了神話基礎。在《圣經(jīng)》故事中，女性通常也是道德墮落和一切邪惡的象征。例如，德里拉（Delilah）因出賣情人而臭名昭著。莎樂美因七面紗的舞蹈而導致施洗約翰被處決而受到譴責。以色列的耶和華的祭司指責耶洗別女王，因為他們相信農(nóng)業(yè)和天氣的神靈。在宮殿的激烈斗爭中，耶洗別被自己的太監(jiān)從高高的陽臺上扔下，直入下面的石制庭院。她的身體被獵狗吃掉了。波提乏的妻子被貼上了撒謊者或虛假強奸指控者的標簽。羅特的妻子是一個罪人，渴望過去，而不是活在當下并希望未來。由于犯罪，她變成了毫無生機的鹽柱。此外，宗教習俗也體現(xiàn)了男女兩性之間的不平等關系?；浇填C布法令，一個人不應該戴帽子之類的東西遮住他的頭。由于男人體現(xiàn)了上帝的形象和榮耀，所以這種行為會使他的頭蒙羞。相反，女人必須遮住自己的頭，因為她是男人的榮耀。將她的腦袋暴露在大眾視野中的行為是她丈夫的恥辱。這就是基督教關于頭巾問題的理論。這種宗教儀式徹底表明了婦女的從屬地位。

基列國在宗教神話和儀式中將女性形象污名化。和世界上許多國家一樣，基列國也慶祝復活節(jié)。在3月21 日之后的第一個滿月，基列人宰殺羔羊，涂復活節(jié)彩蛋以饗盛宴。復活節(jié)女神是北歐撒克遜人偉大的母親女神?；袊Ａ袅藦突罟?jié)慶祝活動，但他們拒絕崇拜女神。在基列人眼中，崇拜女神是一種瀆神行為?；袊膭?chuàng)始人之一賈德曾說：“上帝的道不是凡人的道，更不是女人的道?！被信缘姆椧?guī)范也是宗教不平等的物質表征?！芭缘纳眢w成為戰(zhàn)場，更深層權力結構在此場域中相互斗爭產(chǎn)生的焦慮銘刻在女性肉體上?！痹诨袊?，女人不再是活生生的完整的人，而是被抽象為具有單一社會屬性的工具。男人可以依據(jù)制服的顏色，快速分辨出女人的家庭角色。所有女人外出必須戴帷帽、著及地長袍，不漏一寸肌膚，因為基列國統(tǒng)治者認為任何女性性征都可以激起男人的欲望。同理，基列對女性服飾的長度也有極其嚴格的規(guī)定。五歲以下女孩子的裙子須及膝。成年女性的裙子不短于腳踝上方兩英寸。在基列國，女性被污名化為欲望和邪惡的化身。女人應當為男人的道德墮落負責。在基列國創(chuàng)始人天真的假設下，嚴格的女性著裝規(guī)范可以從根本上防止男人滑入腐敗與不道德的深淵。在基列國，婦女也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利。女性沒有能力獨自閱讀，只能借助權威人士的解讀理解宗教教義。根據(jù)在學校教宗教的嬤嬤的說法，女性無法獨立思考，因為女性天生就不如男性，因為在生理構造上，男性的腦容量比女性的腦容量大。因此，婦女應該待在家里，把政治事務留給男人處理。

通過掌握讀寫能力，基列國的女性學會獨立思考與判斷。她們發(fā)現(xiàn)基列國當權者宣揚的教義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對《圣經(jīng)》原文的任意篡改，從思想上覺醒了。在基列國，可以生育的女性被剝奪了讀書識字的權利，只能從學校里學到繡花或編織之類的家務勞動。在她們眼中，書只是沒有實用價值的裝飾品。女孩們沒有能力閱讀紙質版的《圣經(jīng)》，因此她們只能依賴學校的嬤嬤的闡釋。小說中女主人公艾格尼絲加入嬤嬤，獲得了讀書寫字的特權。當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拿起書本并打開封面時，她以為書本是邪惡的，會冒出來自地獄的烈焰。書頁上密密麻麻看起來像螞蟻一樣排成一行。此前，艾格尼絲對基列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當艾格尼絲獲得獨自閱讀《圣經(jīng)》的許可時，她發(fā)現(xiàn)學校教授的內(nèi)容與原始版本大相徑庭。從小建立起來的宗教信仰在那一刻分崩離析。所謂宗教，只是服務于政權的話語體系。在認清基列國宗教極權虛偽本質后，艾格尼絲選擇逃離基列國，將基列的罪惡公之于世。

三、女性的階級依附性與建立女性獨立空間

基列國的女性無法通過社會工作或勞動獲得經(jīng)濟獨立，因此不得不仰賴同一階級的男人。這種階級隸屬關系直接導致女性之間的對抗關系。在基列國，妻子與使女、女兒與繼母、嬤嬤之間為了利益鉤心斗角，相互攻訐。為團結女性，莉迪亞嬤嬤建立了一個女性獨立空間。事實證明，她的大膽嘗試是失敗的，不能徹底消弭女性之間的斗爭。

如果社會中的地位取決于經(jīng)濟、社會和教育環(huán)境，那么女性在父權制中的地位極有可能引起混淆。例如，女教授或女官員的地位要比貧窮的男性工人高。但是性別作為階級的替代制度，為男性工人提供了男子氣概和自尊心。如果受到冒犯，他可能會采取欺凌、猥褻或惡意評論來維護性別優(yōu)越性。激進女性主義者認為：“性別壓迫是最根本的壓迫形式。女性被劃為低于男性的階級。”在性別等級制度中，女人通常在經(jīng)濟上依賴其家庭中的男性權威。作為回報，女人通常向男性權威提供無償家務。這項服務為父權制社會中嚴格的階級制度提供了緩沖，因為工人階級的男性在家中也可以享受與較高階級類似的休閑時光。凱特·米利特認為,父權制中階級的主要影響之一是挑起女人之間的敵對關系。家庭主婦可能會羨慕職業(yè)女性的自由以及她擁有的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方式。職業(yè)女性可能渴望獲得家庭主婦所享有的安全和休閑。得益于雙重標準，男人可以在家庭主婦和職場女性之間周旋，安然無恙。為從同一男性供養(yǎng)者處爭奪有限的資源，女人們互相敵對，相互攻擊。由于經(jīng)濟上依附于男性，女性以所屬階級男性的經(jīng)濟收入為生，女人傾向于將自己寄托在統(tǒng)治者的繁榮上。因此，作為寄生者，女人不太可能通過激進的革命來爭取自己的解放和自由。

小說中的使女與妻子、女兒與繼母、嬤嬤們都因女性對所屬階級男性的依附性，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首先，在基列國，化學物質和核泄漏引發(fā)的環(huán)境污染導致大規(guī)模的不孕癥。沒有生育能力的妻子被迫雇用使女代孕。如果使女成功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嬰兒，則妻子會給使女一些物質上的回報。使女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但榮耀和名譽皆歸于妻子。使女社會地位低下，不得通過正門進入家中，在妻子面前須行跪禮。在幼女中，長大后成為使女是可恥的。如果使女生下健康的嬰兒，妻子就會奪走孩子，將使女趕出家門。使女通常對這種性剝削非常不滿，暗地里嫉妒妻子坐享其成。妻子艷羨使女擁有生育能力，也怨恨使女分走丈夫的寵愛。二者勢如水火。其次，為了掌握男性提供的更多資源，繼母和女兒是競爭對手。艾格尼絲的母親去世后，她的父親娶了寡婦寶拉。寶拉故意散布阿格尼絲的生母是使女的謠言，對阿格尼絲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寶拉還堅持未成年的艾格尼絲獨自去看牙醫(yī)。沒有女傭的陪伴和保護，艾格尼絲遭到了牙醫(yī)的猥褻。盡管艾格尼絲尚未到婚齡，寶拉還是強迫艾格尼絲定親，以便盡早將艾格尼絲趕出家門。艾格尼絲的同班同學之一貝卡也遭受了養(yǎng)母的虐待。她名義上的母親會以她的出生來對付她：為什么她如此害怕與男人發(fā)生性關系，而她的使女母親沒有這種恐懼？最后，嬤嬤們?yōu)榱双@得更高的職權互相攻擊。為了贏得男性當權者賈德的青睞，獲得更多權力，嬤嬤們絞盡腦汁構陷對方。告密、監(jiān)視、竊聽、栽贓陷害是她們的常用手段。一天，莉迪亞嬤嬤在維達拉嬤嬤的陪同下走上了咖啡館。維達拉嬤嬤向伊麗莎白嬤嬤提供了情報。據(jù)說伊麗莎白嬤嬤在莉迪亞嬤嬤雕像的腳下放了橘子和雞蛋，以誹謗莉迪亞嬤嬤制造偶像崇拜。維達拉嬤嬤確認她曾見過伊麗莎白嬤嬤。維達拉嬤嬤懇請莉迪亞嬤嬤采取預防措施。談話之后，莉迪亞嬤嬤對此事進行了調查。她在雕像周圍安裝了幾個針孔攝像頭，然后等待結果。令她驚訝的是，是維達拉嬤嬤而不是伊麗莎白嬤嬤將供品放在雕像的腳下。在監(jiān)視的第四天，正好黎明破曉時，維達拉嬤嬤戴著手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雞蛋，一個橙子和一個小的塑料嬰兒。她環(huán)顧四周以確保沒有人在看，然后將這些祭品放在雕像的腳下，以引起當局的注意。結果令人驚訝。維達拉告訴莉迪亞嬤嬤伊麗莎白嬤嬤正試圖將她罪名成立之后，她本人就是對莉迪亞嬤嬤作證的真正罪犯。每天在嬤嬤之間也發(fā)生類似的情節(jié)。她們的男性上級爭取更多權力的競爭很激烈，但回報卻很小。在基列國，嬤嬤是男性領袖的影子。一旦她們?nèi)〉昧司薮蟮某晒ΓZ德司令將獲得榮譽。嬤嬤們則隱身幕后，成為賈德司令的影子。總之，性別作為階級的種姓制度，導致婦女在經(jīng)濟上依賴同一階級的男人。這些依附于同一個男性供養(yǎng)人的女性傾向于互相爭斗并陷入沖突。

為了謀求女性內(nèi)部的和諧團結，莉迪亞嬤嬤向男性當權者爭取到只有女性的獨立空間。雖然女性獨立空間無法賦予女性真正的主體地位，但是這一嘗試是值得肯定的。女性獨立空間是指由女性擔任所有角色的一種社會形式。作為男權統(tǒng)治的受害者，莉迪亞嬤嬤致力于建構女性領導權，并在父權制下建立起了一個僅由女性組成的社區(qū)以便為女性提供庇佑。憑借出色的法官經(jīng)驗，莉迪亞嬤嬤被選為獨立女性空間的領導者。在性別區(qū)隔制度中，女人與男性在社會空間上區(qū)隔開。在商討會議上，莉迪亞嬤嬤設法為女性爭取到自治權，男性不得隨意干涉女性事務。當然，女性群體的領袖必須定期向基列國的男性領導人匯報工作成果。在這樣一個女性獨立空間中，莉迪亞享有最高行政權。女子學校的每個教室后墻都懸掛著莉迪亞嬤嬤的畫像，彰顯著莉迪亞無可匹敵的威望與權力。建立女性獨立空間排除了男性行政權的干涉，給予女性獨立行政權。女性領導人崇拜進一步鞏固女性的領導權。然而，通過女性獨立空間建構女性主體性的嘗試是一廂情愿的。在故事結尾，賈德司令為首的男性領導人闖入女性空間，摧毀相關檔案，破壞了男女分治的政治生態(tài)。在這一獨立女性空間中，女性領導層之間、使女與妻子、女兒與繼母之間的矛盾也沒有得到解決。因此，這一嘗試是失敗的。

四、暴力統(tǒng)治手段與法庭作偽證

暴力是父權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基列國的男權統(tǒng)治者通過體罰和性暴力欺凌女性。莉迪亞嬤嬤為首的女性則通過法律進行回擊。

父權制的發(fā)展史同時是一部女性受難史。父權制社會中，男權統(tǒng)治者通過暴力手段控制女性。不借助于暴力手段，父權統(tǒng)治將是不完美的，甚至是無法實現(xiàn)的。父權制社會的暴力主要體現(xiàn)在法律和性暴力中。大多數(shù)父權制社會通過法律制度使暴力制度化。例如，在《舊約》中，通奸的刑罰是石刑。即使在現(xiàn)代沙特阿拉伯，通奸者仍被處以石刑?；羯５男≌f《紅字》也記錄了19 世紀新英格蘭對通奸事件的處理方式。觸犯通奸罪的主人公白蘭在廣場審判中險些被處以絞刑。鞏固父權制統(tǒng)治的另一暴力手段是性暴力。在所有形式的性暴力中，強奸是最嚴重的一種形式。當代官方登記在案的強奸案的數(shù)據(jù)只是冰山一角。強奸事件的女性受害者往往承受著難以言表的道德羞恥感與心理創(chuàng)傷。少部分有勇氣站出來指證罪犯的受害者常遭遇蕩婦羞辱，受到社會輿論的二次傷害。傳統(tǒng)上，強奸被定義為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犯下的罪行，因為女人就像奴隸一樣缺少獨立的人格，只是男人的附屬品。南北戰(zhàn)爭期間，南方士兵強奸北方女人，借此侮辱北方軍隊。

基列國是典型的父權制國家，統(tǒng)治者妄圖使用暴力手段控制女性的思想和身體。基列國的領導人否認美國原有的憲法，從而否認了女性的全部公民身份，并掠奪了女性的財產(chǎn)。在基列國出現(xiàn)之前，法律面前男女平等。但是，在雅各之子襲擊國會并建立基列國之后，他們的生活發(fā)生了變化?；谐闪⒊跗?，臨時政府通過了新法律，要求女性的錢現(xiàn)在必須屬于男性的近親。這些新法律否認婦女擁有財產(chǎn)所有權，婦女的銀行卡和信用卡已被取消。他們的錢被切斷了。結果，一分錢都沒有的婦女無法逃離基列國。在學校里，常見的體罰措施是毆打、石刑、強奸、拔指甲、拔除內(nèi)臟和剝奪睡眠。不聽話的女孩會受到體罰。例如，一個不聽話的女孩會被獨自一人鎖在地窖里，只給她提供面包和水滿足基本的生存需求。當她禁閉期滿，被放出來后，往往失去表達與溝通的能力。這些嚴酷刑罰的發(fā)明者也認為它們是嚴厲和可怕的。在觀看石刑之前，賈德指揮官必須用咖啡和朗姆酒緩解恐懼。在基列成立之初，莉迪亞嬤嬤也遭到類似的虐待。在禁閉營內(nèi)，她們作為人的尊嚴與體面蕩然無存，甚至連最基本的清水和面包也無法獲得?？词厣踔烈蠼]營里的女人自相殘殺，以此作為獲得自由的投名狀。此外，基列國的女性也深受性暴力之苦，即使是出身高貴的女孩子也不能幸免。基列高級軍官的女兒艾格尼絲和頂級牙醫(yī)的女兒貝卡都受到戀童癖醫(yī)生格羅夫猥褻，甚至侵犯。艾格尼絲在例行健康檢查中受到格羅夫醫(yī)生的性騷擾。貝卡則從幼年時期起，長期受到道貌岸然的戀童癖父親格羅夫的侵犯。格羅夫甚至用宗教教義恐嚇貝卡，稱上帝賦予他對貝卡的統(tǒng)治權，因此貝卡不能反抗他作為父親的權威。在基列國的法律體系中，淫褻行為的責任在于女人，而罪犯則免于受到任何懲罰甚至責備。結果，女人不得不通過謀殺等非法手段爭取自己的權利。

基列國的女人不受法律制度保護，因此遇到男性的暴力壓迫，她們無法適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根據(jù)基列國的法律規(guī)定，女性不享有獨立完整的公民權，四名成年女性的公民權相當于一個男人的公民權。在法庭上，未成年女孩的證言幾乎無效。在基列國，女人的處境與美國南部奴隸制下的黑人奴隸非常相似。根據(jù)法律，在路易斯安那州以外的所有南部州，奴隸是其所有者的個人財產(chǎn)。奴隸主對他的財產(chǎn)擁有絕對的權力。奴隸沒有憲法權，他們無法在法庭上針對白人作證。同樣的，基列國的女人在法律上幾乎是隱形的。因此，在基列國，女性的證詞幾乎不會對被告產(chǎn)生負面影響。在面對侮辱和不公正待遇時，基列國的女性別無選擇，只能通過非法律途徑維權。在小說《證言》中，基列國的牙醫(yī)格羅夫長期褻瀆幼女。莉迪亞嬤嬤曾經(jīng)是為爭取女性權益而戰(zhàn)的正義者，有義務為這些可憐的女孩維護正義。她知道，在法庭上，這些年輕受害者的證詞幾乎沒有價值，因此，她必須采用一個方案。于是伊麗莎白嬤嬤與格羅夫醫(yī)生約會，然后，在適當?shù)臅r候，伊麗莎白嬤嬤從牙醫(yī)的椅子上爬出來，扯開衣服，并對格羅夫醫(yī)生試圖強奸她的行為大喊大叫。格羅夫博士的助手威廉先生見證了這一幕。之后莉迪亞嬤嬤要求伊麗莎白嬤嬤提起對格羅夫博士的起訴，聯(lián)合格羅夫醫(yī)生的助手威廉在法庭上作偽證。作為宗教極權主義政權，基列國尊重神職人員，嬤嬤應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格羅夫博士企圖強奸嬤嬤是褻瀆神明的行為。因此，基列國的每個人都對格羅夫博士大加斥責。威廉先生在法庭上作證反對牙醫(yī)格羅夫。格羅夫博士不能承認他沒有得罪伊麗莎白嬤嬤，因為他是戀童癖，只對未成年女孩感興趣，對成年女性不感興趣。最終，格羅夫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雖然格羅夫受到應得的懲罰，但是罪名并不是猥褻幼女，而是褻瀆宗教人士。因此，這次反擊并不是完全成功的。

五、結語

小說《證言》全方位揭露了基列國男權統(tǒng)治者利用宗教、階級、暴力壓迫女性的罪行，以及女性不屈不撓的抗爭。在訪談中，阿特伍德警示讀者，基列國女性遭受的非人虐待皆取材于真實發(fā)生的歷史事件，并不是聳人聽聞。當下社會，女性在職場與家庭中仍然會受到性別歧視。當代女性應捍衛(wèi)自身的合法權益，修正不合理的性別偏見。在美國霸權主義抬頭的當下，阿特伍德以神權統(tǒng)治國家基列作為故事背景，也意在“向我們警告了長期而危險的美國清教主義的歷史”。

① Lilburn,Jeffrey.[M].Piscataway:Research &Education Association,2000:1.

② Tolan,Fiona.[M].New York:Rodopi,2007:7.

③ 楊金才、王海萌:《文學導論》,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323頁。

④ Schneir,Miriam.[M].New York:Vintage,1972:77.

⑤ Humm,Maggie.[M].New York:Harvester Wheatsheaf,1992:3.

⑥ Millett,Kate.[M].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0:51-52,38,43.

⑦ Atwood,Margaret.[M].London:Chatto &Windus,2019:173.

⑧ Howells,Coral An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58.

⑨ Mitchell,Juliet.[M].New York:Pantheon Books,1971:51.

⑩ Bloom,Harold.[M].New York:Infobasing Publishing,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