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文字并不是缺一不可

◎ 袁方明（四川省廣播電視局）

三 星堆文化被普遍認為是長江上游文明的源頭。根據(jù)目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以二期、三期為主體遺址的三星堆文化距今約4000—3100年。然而，自1929年被首次發(fā)現(xiàn)以來，三星堆遺址一醒驚天下，經(jīng)過多次發(fā)掘，除刻在青銅器、玉器、金器、甲骨上的少量符號（圖畫、圖語）外，迄今為止尚未發(fā)現(xiàn)有嚴格意義上的文字出土。

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體系，是人類用來傳遞信息、交流思想、表情達意、記錄歷史的工具，也是文明誕生的重要標志。語言先于文字，文字源于圖畫。語言是文字的基礎，文字是語言的物質載體，兩者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自從有了人類就有了語言，而文字是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包括甲骨文等在內的文字只有幾千年的歷史。文字能夠超越一時一地的時空限制而傳之久遠，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1986年三星堆遺址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三星堆博物館供圖）

三星堆青銅人頭像（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供圖 余嘉/攝）

以漢字為例，中國古人認為“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許慎也認為“蓋文字者，經(jīng)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識古”，漢字造出來以后，“百工以乂，萬品以察”，可以將“先王教化”“行于百代，及物之功，與造化均”?？傊淖謱⑷祟悘拿擅翣顟B(tài)提升到文明階段。

三星堆遺址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文字意味著什么？是否意味著三星堆文明只是一種前文明或低級文明？然而，遺址里出土的大量青銅器、玉器、金器，如人像高180厘米（冠頂至足底）、通高260.8厘米的青銅大立人像；樹干殘高359厘米、通高396厘米的1號青銅神樹；通寬138厘米、高66厘米的青銅縱目面具；頭縱徑14.5厘米、橫徑12.6厘米、高42.5厘米的戴金面罩青銅人頭像；高35.4厘米、口徑20.3厘米、肩徑26.3厘米的銅罍；通長54.2厘米、寬8.8厘米、厚0.8厘米的玉璋；寬11.6厘米、高6.7厘米的金箔虎形飾；長143厘米、直徑2.3厘米、重約463克的金杖等，這一切無疑表明以三星堆文明為代表的古蜀文明顯然處于較高發(fā)展階段。

另外，這里出土的金杖以及大量海貝和象牙也表征著三星堆文明可能與東南亞、中亞、西亞、兩河流域存在著廣泛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而絕非蜀中孤島。

一般而言，文明包括文字、先進的生產(chǎn)方式（如冶金術）和城市（社區(qū)）聚居區(qū)三個要素。如上所述，從已發(fā)現(xiàn)的考古成果看，三星堆文明無疑是高度發(fā)達的文明，這是否意味著文明的三要素構成說不適合這里，三星堆文明是一個例外？或者說目前發(fā)現(xiàn)的三星堆遺址只是冰山一角，其文字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或者說三星堆文明的文字沒有按照其他文明的習慣方式刻在甲骨或其他金屬器具上，而是寫在樹葉、絲織品、竹木器或其他不易保存的介質上面，以至于時間久遠而湮滅無聞？這些都是有待于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三星堆遺址3號祭祀坑出土的銅鳥人（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供圖）

三星堆遺址出土的大量青銅器、玉器、金器是一種用來祭祀的神器禮器，三星堆文化本質上是一種祭祀文化，是一種宗教立國、政教合一、人神共舞的神權神性文化，反映了古蜀人的圖騰崇拜（如神鳥、魚鳧、大眼睛、大耳朵）、自然崇拜（如太陽崇拜、神樹崇拜、山神崇拜）、祖先崇拜（如人面具、獸面具）。高大的青銅大立人像、縱目面具、金面銅人頭像顯然不具有實用的穿戴價值，而是一種用來溝通天地神人、連接古今上下的祭祀器具。

結合宗教的構成四要素說，可以看出，以三星堆文化為代表的古蜀民信仰的是一種帶有巫術性質的部落宗教，處于萬物有靈、多神信仰階段。部落宗教具有自為性和一定的組織性，具備宗教觀念、信仰對象和儀式活動，崇拜超自然的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崇拜天地神祇，重在神人溝通、神性和人性的通達，重在靈性交流、靈魂和肉體的交融，而文字并不在其核心的考慮范圍之內；換言之，文字并不是必需的，而是可有可無的。

盡管目前三星堆遺址還沒有出土文字，然而，從已發(fā)掘的考古成果來看，雖然與黃河流域的仰韶文化、龍山文化、二里崗文化，長江中下游的良渚文化、河姆渡文化、屈家?guī)X文化、大溪文化、石家河文化以及東北地區(qū)西南部的紅山文化等其他文化相比，三星堆文化的整體年代有所偏晚，然而這正也體現(xiàn)了其文化的更加發(fā)達和成熟。正因如此，以三星堆文明為代表的古蜀文明與其他區(qū)域性文明一起證明了中華文明的起源是多元的，中華文明的格局是多元一體的，即如中國著名考古學家蘇秉琦先生認為的由多元化的“滿天星斗”式的邦國文明逐漸走向一體化的“月明星稀”式的王朝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