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奶奶”的花樣年華

王喆寧

“時尚奶奶”

“時尚奶奶”：由林瑋、孫洋、王念文、王星火四位北京奶奶組成的熱愛穿搭、生活，熱衷公益的組合，2019年開始在抖音平臺發(fā)布日常類短視頻，粉絲數(shù)接近200萬。

張滎鎣是一名“00后”，在北京讀大二。平時除了上課外，她還有一項重要工作——幫助運營“時尚奶奶”的公眾號。2019年暑假，張滎鎣偶然在抖音刷到“時尚奶奶”的視頻，被她們健康矍鑠的精神面貌和優(yōu)雅端莊的氣質(zhì)所吸引，點開視頻反復(fù)觀看，成功被“圈粉”。

次年8月，她第一次見到奶奶們，“當時整個人驚呆了”，原來她們比視頻里更加優(yōu)雅迷人，絲毫沒有距離感。也是在那時，她自愿成為小助手，幫奶奶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包括運營粉絲群、輔助開辦線下見面會等。

“追星”成功帶給張滎鎣的是“金錢無法衡量的寶藏”——不僅提升了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奶奶們傳遞的精神更值得細細品味。“和同齡人相比，我有機會與來自天南海北、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從當初遇到問題無從下手，到現(xiàn)在分析問題、及時解決，成長了許多?！彼f。

曾經(jīng)有采訪“時尚奶奶”的記者，因為欣賞張滎鎣的能力，半開玩笑地對她說：“大學畢業(yè)來我們這兒工作??！”

張滎鎣經(jīng)常和身邊同學分享“時尚奶奶”的精神：美好藏在生活各處，每個人都應(yīng)該綻放精彩。“我們要接過時代的接力棒，將正能量傳遞下去。分享之后，朋友們也懂了我的熱愛。”她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

因共同愛好結(jié)緣

自2019年開始，王念文、王星火、林瑋、孫洋四位平均年齡70歲的北京奶奶，組成“時尚奶奶”團隊，在抖音平臺發(fā)布記錄生活的短視頻，收獲一大批年齡跨度從“50后”到“00后”的粉絲關(guān)注。

取名“時尚奶奶”，是因為四人對時尚的熱愛。退休前，她們的工作幾乎與時尚不搭邊?！拔覀冎阅軌蚺c時尚結(jié)緣，離不開家庭熏陶?！睂O洋對記者說。

林瑋說，在她父母那個年代，家庭貧寒，穿衣卻很講究。耳濡目染之下，加上女孩子愛美的天性，她對打扮、化妝產(chǎn)生濃厚興趣。因為180厘米的身高優(yōu)勢，她成為一名專業(yè)籃球運動員，后來去醫(yī)學院學醫(yī)，做了一名護士，心里卻一直懷揣著“模特夢”。

成家后有了孩子，家中經(jīng)濟條件不算富裕，林瑋為了省錢，經(jīng)常買一些喜歡的布料，學習使用縫紉機、提高剪裁技術(shù)，自己為全家人做衣服。而現(xiàn)在，為了在T臺上更加專業(yè)，她報了模特班，每天穿高跟鞋練習數(shù)小時臺步，腳腫了也很少休息。

王念文同樣受到母親的影響。小時候，她與母親、妹妹一起看電影，《女籃五號》主角秦怡身穿旗袍，舉手投足間端莊大氣，給她留下深刻印象，母親為此專門做了一件藍色旗袍來穿。長大后，她成為一名老師，后來在大學圖書館做圖書編目、推介工作，因為一直關(guān)注時尚領(lǐng)域，還曾推薦學生去時裝周當翻譯。成家后，她帶著女兒一起看《茜茜公主》等以服飾之美著稱的電影，或找些文學作品來看，慢慢形成了自己的時尚品味。

1979年，皮爾卡丹為中國帶來首場時裝秀，成為照亮中國時尚的一道光。上世紀90年代，隨著社會發(fā)展，中國第一代模特出現(xiàn)。王念文緊跟時代步伐，于1990年參加了一場由北京電視臺舉辦的模特大賽。

2019年7月16日，北京，“時尚奶奶”在為拍攝做準備。（從左至右依次為：王星火、孫洋、王念文、林瑋）

孫洋在退休前是一名老師，上大專時進修的英語，前后共教了13年書，后來轉(zhuǎn)做服飾外貿(mào)工作，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王星火與其他奶奶一樣，自小受家庭影響，總喜歡買時尚雜志看，希望自己能“穿出個性”。后來，她進修了會計專業(yè)，在一家國企工作至退休。

因為身高都在174厘米以上，曾經(jīng)她們獨自走在人群中，總覺得“不好意思，老是低著頭、駝背”。2000年，四人在老年業(yè)余模特班初見，感受到親切與溫暖，迅速成為要好的朋友，越發(fā)自信起來。

20多年的友誼，讓奶奶們越來越默契，能夠從容地站上舞臺。每次參加活動前，她們都會早早起床，坐在鏡子前仔細地化好妝，穿上事先搭配好的服飾，互相整理妝容。臨上場，她們在休息室里走來走去、練習臺步?！耙欢ㄒ径ǎ灰炫ゎ^。”林瑋邊示范邊對奶奶們說。舞臺上，她們面帶微笑，向觀眾席緩緩走來，絲毫看不出腳上有傷?！敖佑|時尚讓我收獲好閨蜜，改變內(nèi)向的性格，是這個年紀可遇而不可求的。”孫洋說。

如今，“時尚奶奶”的背后有著最堅強的后盾?！拔覀兊募胰硕己苤С治覀??！蓖跄钗恼f。不僅兒子兒媳十分支持她們，孫子輩也在她們的熏陶下，逐漸接觸、品嘗到時尚的意義。

捕捉“新事物”

“時尚奶奶”第一個引爆網(wǎng)絡(luò)的短視頻拍攝于2019年9月：馬場里，奶奶們身穿馬甲、頭戴牛仔帽，腳踏馬丁靴，英姿颯爽地牽著高頭大馬向鏡頭走來。其中一條評論收獲了不少點贊：年輕時不虛度時光，變老后自然托光陰的福。

2019年，“時尚奶奶”在馬場拍攝視頻。

2020年，北京天壇，“時尚奶奶”身穿蠟染旗袍亮相。

時隔兩年多，奶奶們回憶道：“這是我們很滿意的一條視頻，展示了自然的氣質(zhì)。帽子和鞋都不貴，小馬甲是找裁縫做的，衣服也是自己用心搭配的?！?/p>

走紅后，“時尚奶奶”沒有簽約公司。視頻拍攝、剪輯由孫洋的兒媳張鶴來承擔;視頻內(nèi)容沒有腳本，完全依托于真實生活;設(shè)備也不夠?qū)I(yè)——只有一部手機。正因如此，她們的視頻更具親和力。

近幾年來，“躺平”“內(nèi)卷”展示了年輕人心理壓力過大的一面。很多類似張滎鎣的年輕人，將奶奶們視為模范：“我老了也要過這樣的生活”“真羨慕奶奶們充滿活力”“奶奶們都這樣瀟灑，我太頹廢了”……

面對年輕粉絲的熱愛，一開始奶奶們不太理解：“怎么會喜歡一幫老太太？”慢慢地她們意識到，不光是外表，粉絲們更關(guān)注的是她們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

不論是滑雪、騎馬，還是堅持鍛煉、注重裝扮，“時尚奶奶”的風韻與瀟灑，大多來源于追“新”。“我們對新鮮事物一直抱有好奇心，愿意去嘗試，更愿意跟年輕人打交道?！绷脂|說。這也是她們所認為的時尚——跟上時代步伐，在多元化的信息時代捕捉“新事物”。

她們對學習能力格外重視。以前獲取信息的渠道局限于報紙、電視等，如今新媒體發(fā)展，給予大眾更多碎片化學習時間。她們利用做飯、化妝的時間聽廣播課、看知識類視頻，學習內(nèi)容既有共同富裕的課程，也有前沿的時尚資訊，以及國內(nèi)外的時事，等等。

“如果一直固守上世紀的一些觀念想法，那怎么稱為時尚？”面對發(fā)展變化，她們用接受代替恐懼，不斷完善視頻內(nèi)容?！叭绻蛔⒅赝獗砻?，那無疑是膚淺的，我們不滿足于只展示好看的衣服，目前在探索如何將視頻拍得多樣化?！蓖跄钗恼f。

除了展示日常生活外，奶奶們認為傳遞理念尤為重要。她們經(jīng)常開設(shè)關(guān)于婚姻、家庭的話題討論，為粉絲提供新思路?！拔覀儽旧聿皇菍＜?，但通過分享自己的經(jīng)驗、看問題的角度等，經(jīng)?？梢詥l(fā)一些年輕人?！睂O洋說。

她們還多次嘗試直播這一新形式，在鏡頭前回答粉絲問題、增加互動機會?！霸谶@一過程中，不少年輕人給我們提供建議，發(fā)表他們的看法，我們從中學習到不少新知識。”

曝光度增加后，有人曾質(zhì)疑奶奶們：肯定是家里有礦。事實上，她們在年輕時吃過不少苦?！白罾щy的時候家里斷電，全家人圍著煤油燈，啃著蘿卜皮，身上都浮腫了。”王念文說。剛成家時，林瑋總要為如何分配少得可憐的工資而發(fā)愁，也曾因為工作忙碌，經(jīng)常讓女兒在幼兒園的傳達室等好幾個小時。

這些經(jīng)歷在她們身上轉(zhuǎn)化、積淀為寬廣的人生氣度。如今回憶起來，她們對生活充滿感激與滿足。

自然而然的責任感

在海外，“時尚奶奶”同樣擁有一批忠實粉絲。奶奶們身穿旗袍，走在繁華的北京街道上，展示了中國老年人的新面貌，某種程度上給了世界看待中國的新視角。“以往提到中國老年人，外國人首先會聯(lián)想到跳廣場舞?！睆堹Q說，“我們的視頻傳播到海外后，有粉絲留言稱，終于取代了紅極一時的‘中國大媽?！?/p>

“加拿大媒體曾報道過我們。還有很多美國朋友表示很自豪，到處能看到我們的身影。”王念文說。

2021年11月，由英國紐卡斯爾大學牽頭的中英創(chuàng)新健康老齡化項目展舉行?！皶r尚奶奶”作為中國老年生活領(lǐng)域的代表，主要事跡被展出，展現(xiàn)的是中國老年人跨越數(shù)字鴻溝、適應(yīng)網(wǎng)絡(luò)時代的健康生活。

“我們在國外被關(guān)注，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中國老年人的形象。雖然我們的力量微薄，但能引領(lǐng)一部分人，共同展現(xiàn)中國老年人端莊、有內(nèi)涵的形象，讓世界看到我們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滿?！蹦棠虃冋f。

在“時尚奶奶”的引領(lǐng)下，更多新潮老年形象出現(xiàn)在社交平臺，被關(guān)注點贊：2020年，來自武漢的83歲康爺爺，因為穿衣入時、為人風趣，視頻點贊過200萬;同年4月，武漢一位60多歲的許先生，在“封城”近3個月后第一次出門，身穿剪裁得體的馬甲，配上一套黑西裝，人們看到的是“一座英雄的城市”重啟時的生命力;各地涌現(xiàn)老年模特隊，以開放心態(tài)接受新時尚、緊跟新潮流……

隨著知名度的提升，參與公益活動成為奶奶們的首選?！安徽撛诩彝ミ€是社會中，我們是長者，自然而然懷有一種引領(lǐng)、傳承的責任感?！绷脂|說。

左圖：武漢83歲的康爺爺。 右圖：武漢60多歲的許先生。

2021年，“時尚奶奶”向長壽藤茶園的茶農(nóng)學習采茶。

2020年1月，“時尚奶奶”曾前往湘西東子山，為貧困戶的綠色產(chǎn)品做宣傳?！吧嚼锏暮芏嗑G色產(chǎn)品特別好，但因為銷路沒打開，很多人不知道?！绷脂|說。她們開直播、拍視頻，利用抖音平臺幫助當?shù)厝罕妿ж洝?/p>

次年7月，“時尚奶奶”受邀參與“天才媽媽”移動夢想工坊公益計劃。“天才媽媽”公益項目針對困難家庭中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非遺手工藝女性，旨在幫助其發(fā)展，創(chuàng)新與傳承非遺文化。在活動中，奶奶們展示了東鄉(xiāng)繡禮服，介紹非遺服飾工藝，傳遞了女性力量。

她們也曾多次走進深山中，接觸留守兒童，通過面對面交流的方式，傳遞更多愛與幫助。

近幾年國潮興起，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忠實愛好者，奶奶們有自己的看法?！皞鹘y(tǒng)文化是我國悠久歷史的見證和傳承，我們對其都有一種親切感，非常愿意接觸傳統(tǒng)服飾?！绷脂|說，“因為擁有民族情懷，穿上傳統(tǒng)服飾后，更能展現(xiàn)文化傳承的自豪感?！?/p>

王念文對蠟染頗為熱愛，幾十年來，好多舊衣服送了人，幾件蠟染旗袍卻被完整保留?！斑@不僅僅是一件特色服飾，其中所包含的民族文化、染色工藝和圖案寓意，更是一種文化熏陶?！彼娜嗽┲炄酒炫?，在天壇拍攝視頻。雖然是多年前的款式，但與她們的優(yōu)雅氣質(zhì)相映，歷久彌新，別具韻味。

“世界是共融、相通的，用包容、開放的態(tài)度結(jié)合不同元素，能讓民族服飾跟上世界腳步。現(xiàn)在很多民族文化、傳統(tǒng)手藝的表達空間還不夠充分，我們希望更多人意識到中國服飾文化亟待傳承。這也是對中國時尚最好的推廣?！蹦棠虃冋f。

“時尚奶奶”

由林瑋、孫洋、王念文、王星火四位北京奶奶組成的熱愛穿搭、生活，熱衷公益的組合，2019年開始在抖音平臺發(fā)布日常類短視頻，粉絲數(shù)接近20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