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庚
很早我就認定,遼西朝陽這塊土地定是有一些歷史的。
小時候就經(jīng)??吹?,人們在農(nóng)田勞作中不小心挖出古墓或是什么古人用的物件。印象最深的就是兒時上學(xué)路上,看到大人們在“陷墳”里挖出累累骸骨,以及一簇簇長著綠銹的箭頭。有一次,聽人說拖拉機在村外耕地時,翻出一塊能把拖拉機搡了一個趔趄的巨石。跑去看時發(fā)現(xiàn),那塊已被人們從地里全部挖出的圓石竟比一個成年人還高。在那塊巨石的一端鑿有一個光禿禿的凹洞,大人們說那是高麗人的碾舂。記憶中,小時候的各家院子里經(jīng)常能看到如今歷史博物館里陳列的石鏟石斧等物件。人們不把那物件兒當回事,被小孩子們當作玩具扔來砸去的。長大了,漸漸意識到,這片看似荒涼偏遠落寞的土地上,其實是有著數(shù)不盡的先人們在這里生活繁衍,或是從這里經(jīng)商路過,或是在這里爭戰(zhàn)廝殺。
離開家鄉(xiāng)后,又聽說了可以將中華文明史向前推進近千年的紅山文化。而作為紅山文化一部分的牛河梁考古發(fā)現(xiàn)就發(fā)生在家鄉(xiāng)那片十年九旱的山地丘陵之上。對一個不滿百的人生而言,莫說是五六千年,就是幾百年前的遺跡或遺物也都成了故事。但人生越是向后,就越對之前的故事感興趣,對自己生長的那片故土所發(fā)生的故事感興趣。大概是這個原因,驅(qū)使我來到了那個距今有5000多年的遺跡所在——位于朝陽市建平與凌源兩縣交界處的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公園。
從建平縣政府所在地葉柏壽城出發(fā),沿101國道向西南方向行駛10余公里,就看到了豎在路邊的“牛河梁遺址公園”的招牌。再前行便遠遠望見了一座現(xiàn)代建筑風格的展廳建筑臥于植被并不十分茂密的半山之上,在遼西的丘陵黃土中顯得格外耀眼。建筑前是寬敞的廣場,廣場入口處矗立著刻有“牛河梁遺址博物館”的巨石。驅(qū)車駛?cè)胝箯d前的廣場,上面零星??恐鴰纵v車,看不見行人。與那些常見的熱門旅游景點相比,這里顯得實在冷清。展廳入口處,幾位閑來無事的工作人員正在分食一個西瓜。買票進入展廳大堂,正廳一側(cè)立著一組人物雕塑,一看便知是今人憑想象塑造的牛河梁先人形象。展廳內(nèi)按人文始祖、祈福圣壇、玉禮開端等幾部分布展。除了用繪畫、泥塑、布景等手段對先人生活、祭祀等場景進行想象重現(xiàn)之外,更多的是遼西出土或收集的文物的展示。
參觀完展覽,又回到展廳的大堂。大堂中間矗立著一只巨大的“玉豬龍”雕塑。除了玉豬龍之外,牛河梁出土的玉器中,還有玉人、玉鳳、玉龜以及龍鳳佩等。不論是龍、鳳,還是龜,在今人的文化印象中都不陌生。唯獨這只“玉豬龍”令人感到新鮮和費解。毫無疑問,“玉豬龍”這個名稱是今人以自己的見識強加給這件玉器的。面對這件似豬非豬、似龍非龍的玉器雕件,我實在想不通5000年前牛河梁先人們制作玉器的靈感從何而來。以地球氣候及地貌變遷的速度來看,5000年前的遼西與今日相比并不會有天壤之別。若是真的發(fā)生了“滄海桑田”之變,想來就不會有如今的牛河梁考古了。因此,先人和今人所見的生物亦不會有太多區(qū)別。思來想去,或許真如紅山文化研究院院長雷廣臻教授的研究結(jié)論一般,先人的靈感來自遼西豐富的古生物化石。也許,這個玉豬龍的形象就是牛河梁先人們所崇拜的圖騰,它可能代表著神圣吉祥、風調(diào)雨順,也可能代表著財富與智慧、權(quán)力與尊貴。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目前的考古技術(shù)并不能對玉器的年代進行測定,正是這只牛河梁玉豬龍的出土,才讓那只1971年在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發(fā)現(xiàn)的紅山玉龍得到了身份的確認,從而誕生了“中華第一龍”。在我看來,有“中華第一龍”之稱的紅山“C”型玉龍與牛河梁的玉豬龍之間,實屬同一造型的變異,只不過紅山玉龍的造型更加纖細精巧而已。大膽地推測一下,牛河梁的先人們從遼西隨處可見的遠古生物化石中發(fā)現(xiàn)了當時已不復(fù)存在的一種生物圖案,并認定那是一種神喻,便將它列作供奉、祭祀的對象,并逐漸按照它的形象在同樣具有通神之功的玉器上進行雕琢。由此,便有了牛河梁墓葬出土的“玉豬龍”的形象。這個“玉豬龍”的形象在紅山文化區(qū)內(nèi)廣泛流傳之后,工匠們在塑造的過程中對其形象不斷改進,使之愈加“清靈俊秀”,便有了三星他拉村的“中華第一龍”。在其后漫長的歲月里,這條“中華第一龍”不斷升華,便有了如今人們所知的中華龍文化。中國人也便成了“龍的傳人”。
回過頭再看那組立在浮雕墻壁之前的人物雕塑:五位遠古的男人,全部高大威猛,飄髯束發(fā),神情肅然,浩氣沖天。中間一位骨骼粗壯,肌肉發(fā)達,手拄一把長鉞,胸前懸掛豬龍玉佩,顯然是一位部落首領(lǐng)。他們或袍裾整肅,或貂裘緊裹,或赤膊裸臂,既有華夏漢服的溯源,又有夷狄左衽的影子。面對今人這些一廂情愿的想象,忽然懷疑起5000多年前牛河梁先人的種族問題。他們是如今的漢族,還是北方游牧民族?抑或是來自歐陸的異族?從近2200多年的文字史記載來看,不論是鮮卑、契丹,還是遼、金、蒙、滿,遼西這片土地所生存的民族多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而隨著不絕的征戰(zhàn)、遷徙與交融,這些史書上所記載的古代民族如今大多已不復(fù)存在,或滅絕消失,或與其他民族融合成為如今中華民族的一部分。但上溯到5000多年前,這里生活的是否依然是同我們一樣的“黑頭發(fā)黃皮膚”呢?忽然想起距此百余公里之外朝陽半拉山考古遺址出土的那尊具有歐洲人特征的石質(zhì)人像。誰敢說5000多年前在這里生活的不是一群“金發(fā)碧眼”呢?
插圖:邢安贏
這樣胡思亂想著,又驅(qū)車翻過一道山梁,來到了牛河梁女神廟遺址。當年那片曾出土了一尊以玉珠做眼球的泥塑女性頭像的黃土坡,如今已被一座造型別致的現(xiàn)代化建筑展示廳保護起來。站在展廳內(nèi)二樓的參觀臺上俯視女神廟遺址挖掘現(xiàn)場,絕然看不出如今所謂廟宇的莊嚴與恢宏,最直接的感覺就是牛河梁先人的“廟”有點小,有點小孩子“過家家”的意思,竟讓人懷疑是不是那些考古學(xué)家們在小題大做、故弄玄虛,在這座展館外的西側(cè)山坡上,長滿了遼西丘陵上最普遍的油松。在松林中間,有一座土夯泥抹的“窩棚”。據(jù)說這是中央電視臺為了錄制節(jié)目所仿建的“女神廟”。出于好奇,躬身走進建筑物內(nèi)部,就更加感覺先人們所謂神廟的逼仄。但也正是這座更多憑今人所想象建造的“仿制品”,讓我聯(lián)想到了一些鄉(xiāng)下村頭所建的“土地廟”“關(guān)公廟”。雖然小到人都無法進入,但它依然被稱作是“廟”。這樣一想,心中的疑惑倒也釋然。
按照博物館展廳的文字介紹,牛河梁先人們生活的時代正處在由圖騰崇拜向祖先崇拜的過渡時期。而這座女神正是牛河梁先人們所供奉的自己的祖先。牛河梁女神廟是中國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宗廟。著名考古學(xué)家蘇秉琦先生說:“她是紅山人的女神,也是中華民族的共祖?!笨粗o臥在展柜里的那尊出土頭像,以我的鑒賞水平,覺得其性別特征并不明顯。雖然感覺和今人的容貌有一些差異,但也絕不是高鼻梁深眼窩的歐洲人形象。說它是我們民族的共祖倒也可以接受。重要的是,從其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塑造手法里,可以想見牛河梁先人們的文明程度。再聯(lián)想到那些打磨精美的玉器以及牛河梁先人們制作玉器時所使用的打磨及測量工具,你會驚訝于古人的智慧,甚至會對教科書里所說的人類進化史產(chǎn)生懷疑。常常以為,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史大抵與一個人的成長歷程有類似之處。遠古先人的智慧或許就如同我們兒時的水平,餓了就去找食物,渴了就去找水喝,整天懵懵懂懂的,沒有太多的經(jīng)營意識。如果沒有現(xiàn)成的工具,就只好到大自然里去尋找,一根木棒、一塊石頭都可以成為簡單的工具(或是玩具)。但想一想兒時玩泥所捏造的各類“小人兒”和玩具,卻遠沒有這尊出自牛河梁先人之手的“女神”頭像的技藝。面對這尊泥塑頭像,越端詳越覺出蘊含其中的完美?;蛟S其形象塑造中使用了夸張的手法,譬如她那敞闊的嘴形、寬厚的嘴唇以及半圓形的耳朵,都與今人的形象不符,但就其塑造水平而言,完全可以跟今天任何一位雕塑大師的手法相媲美。僅從這點,將牛河梁先人的文明上升到一種文化絕不為過。
按照參觀門票上的游覽路線,離開女神廟遺址再前行,就到了祭壇和積石冢遺址保護展示館。走進這座緊鄰101國道的巨型鋼架穹頂建筑,并沒有陜西兵馬俑博物館內(nèi)那種令人嘆為觀止的“人類壯舉”,只看見一片片散落的石頭靜臥在已經(jīng)被考古工作人員修整得平緩細膩的黃土之中。沿著建在空中的圍廊仔細觀看,才發(fā)現(xiàn)這些散落的石頭中間其實隱藏著牛河梁先人們的墓葬和圓形祭壇。那些墓葬無一例外都是以石板壘砌而成。底部有平鋪的石板,四周由豎起的石板圍合成長方形。在這一個個長方形中間,靜臥著一具具骸骨。如果不是考古學(xué)家從這些骸骨上發(fā)現(xiàn)了大量精美玉器,你可能不會相信這些墓葬有什么考古價值。通過碳14測定確認這些來自5000多年前的骸骨,他們生前到底是誰?他們與如今的我們到底有怎樣的聯(lián)系?相信這是每個參觀者的疑問和思索。因此,牛河梁考古引發(fā)了很多大膽的猜測與想象。有很多文人學(xué)者將紅山文化和先夏文明與傳說聯(lián)系起來。譬如,有人認為目前已知的黃帝陵等都是紀念陵墓,為炎黃后裔所修建,并不是真實的陵墓。而先夏諸王陵的真實位置很可能就在紅山文化區(qū)域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這些墓葬中。甚至有人堅信,同為紅山文化的朝陽半拉山墓葬群中那具無頭骸骨就是大禹的父親鯀的陵墓。其實,在近代史學(xué)界,莫說是先夏的傳說人物,即使是整個夏朝,其存在的真實性也一直是有人質(zhì)疑的。原因就是至今未能出土類似殷墟甲骨卜辭的同時期的文字記載?,F(xiàn)代考古學(xué)觀點認為,石板墓始于距今8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并盛行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因此,牛河梁的石板墓給了人們無限猜測與想象的空間。所謂的“祭壇”無非是現(xiàn)場保存并不十分完整的幾層環(huán)形積石而已。但在兩座大型的墓葬群之間有這樣一個圓形的夯土建筑,以今人的視野和認知,好像除了認定其為祭壇之外并無他選。因為,那形狀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京城的“天壇”或“地壇”?;蛟S,這就是后世祭壇的雛形。
參觀結(jié)束走出展廳時,已近下午三時。站在展廳門前的廣場上向南眺望,近處是被溝壑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土地,遠方是峰巒重疊的山脈。群山腳下,一座高架橋穿過一個又一個山包向遠處延伸。那是十幾年前才開通的長深高速公路。沿著這條公路,北上可以到達東北平原,前行可以到達京城乃至仰韶文化的領(lǐng)地,右轉(zhuǎn)可以進入內(nèi)蒙古高原,南下可以到達華北平原。忽然意識到,遼西這種交通要地的位置在數(shù)千年之前便已確立。數(shù)千年間,它不僅是不同族群交流遷徙的必經(jīng)通道,更是不同文化匯聚融合的咽喉要地。文化的生命力來源于它能夠兼收并蓄,吐故納新。當東北的漁獵文化、蒙古高原的游牧文化和南方中原的農(nóng)耕文化在這里匯集、碰撞、交融的時候,便極有可能催生出一種相對發(fā)達的文明。而創(chuàng)造、發(fā)展和延續(xù)這種遠古文明的人就是今天我們眼里的牛河梁先人們。
公元751年,唐玄宗李隆基詔令有關(guān)單位在長安城內(nèi)為朝陽人安祿山修建宅第時,多次叮囑辦事人員不要怕花錢,原因是“蠻子的眼眶子大,不要叫他笑我小家子氣”。在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里讀到這一段時,一直以為是唐玄宗對安祿山的寵信過甚所致。如今,站在牛河梁先人五千年前的遺址上,忽然意識到,或許“三燕古都”朝陽曾經(jīng)的繁華與輝煌并非今人所能想象的。而如今,在這荒山野嶺之上,除了一堆積石與幾具骸骨之外,就只剩下牛河梁上的松風在吹,黃土在睡。也只有它們從亙古一直走到如今,見證了五千年來發(fā)生在這塊土地上的形形色色與沉浮興衰,洞悉所有我們未知或疑惑的故事。
伴著陣陣松濤聲,一縷微風穿過山坡上的松林直撲我的面頰,讓我嗅到了久違的遼西油松的清香,也仿佛嗅到了童年的味道。想著五千年來這片土地上的前塵往事,忽然真切地意識到,我們每個人都是這片土地上的匆匆過客。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因為我們臨過它的清風,踏過它的黃土,所以牛河梁的先人們用風土悄悄地為我們留下了生命的胎記。
我說的胡子,乃指生于嘴邊、面部及頸部之毛。但提及胡子,東北人常會聯(lián)想起打家劫舍的土匪。傳聞,東北人之所以稱土匪為“胡子”,乃因土匪之祖師爺們當初劫掠時,常于面部掛著紅色的假胡須,意為恐嚇被劫者并免于被人相認。如此看來,胡子的不同含義之間亦是有聯(lián)系的。
文字上的麻煩暫且不論。我想說的麻煩其實來自胡子本身,因為長了胡子,剃之麻煩,不剃亦麻煩。
每日晨起,首要的事便是剃胡子。先以溫水清洗面部數(shù)次,待胡須軟化之后,以須泡涂之,而后以溫水浸潤剃刀,繼以刀依序剃之。先左后右,自上而下,初順毛孔剃,復(fù)逆毛孔刮。經(jīng)初復(fù)兩刮,面部須茬已不明顯,但邊角坑洼之地尚需巡查。巡查之法乃以并攏之四指輕撫各處,凡有行經(jīng)不暢之地皆須鼓腮繃皮添刀細作。待四指所到之處皆平坦光滑一派和諧之后,剃胡子之工作方算告一段落。接下來便是清洗刀具,揩凈收納,以待復(fù)用。而后以清水潔面數(shù)次,確信已將胡渣洗凈,拭干面部并施以潤膚霜須后水之類,男人之鏡前之務(wù)方算終結(jié)。剃胡子之事說來輕巧,實際操作卻也險象叢生。若心浮氣躁,以求速決,則常因須未軟化、用力不當、面部生痘、刀鋒行走路線不對、刀法與地形不符等因而生血光之災(zāi),尤以新啟用刀片為甚。可見,剃胡子實乃精耕細作之活,無平心靜氣之底蘊、精雕細琢之耐性,實難為也。嘆曰,胡子的麻煩不小矣!
活在剃刀邊緣之時日久之,則難免心升厭煩。奈何這胡子既茂又盛,一覺醒來便有如那離離原上之草,被一夜的春風呼出地面。若一日不刮,臉便黑去大半。若兩日不刮,便有人以為是監(jiān)犯外逃。故,惟有假期又無外出之時,方可允其肆意蔓延。國慶長假,賦閑在家,便決意任其發(fā)展,一曰休養(yǎng)生息,令經(jīng)年累月備受搜刮之肌膚免受刀鋒之嚇,二曰厲行節(jié)約,減少剃須以省時省力省心節(jié)水節(jié)泡節(jié)刀。至第六日,須應(yīng)約出席一婚慶典禮,因恐有擾喜慶氣氛,便又剃胡子。思及平素蓄須不易,故并未全剃,而以不影響婚宴氣氛為限,存了唇上之髭與頜下之須。及至現(xiàn)場,從眾人觀余之驚愕嬉笑的眼神中,發(fā)現(xiàn)己之形象已屬另類。惴惴然有如做了虧心事一般,不敢直面眾領(lǐng)導(dǎo),躲在一隅與同事推杯換盞。席間,居于對面之女同事數(shù)次指責教導(dǎo):觀汝一眼,猶如重歸萬惡的舊社會。如此滄桑,常讓人忘卻世間之美好。望汝盡早剃之!聞其言真乃哭笑不得,心中不免暗嘆:新時代里胡子真成了“胡子”。復(fù)嘆曰:縱容胡子實乃自找麻煩矣!
其實,古人早有蓄須之習慣,講究須眉堂堂是也??鬃拥纳n髯、老子的皓髯、關(guān)公美髯、張飛的虎須、孫權(quán)的紫髯、李逵的虬髯、太上老君的銀胡子、曹操的金胡子,皆有書有圖為證。及至近代,名人之中,辜鴻銘的達利胡,李大釗的八字胡,魯迅與賀龍的一字胡,周恩來、張瀾、于右任、張大千的大胡須,無一不向今人訴說著胡子曾有之魅力。觀如彼那些胡子,似乎看到了那個時代男人們的成熟、剛毅、勇敢、智慧乃至浩然正氣。
據(jù)《隋唐嘉話》所載,晉謝靈運蓄有一副美髯,因遭人陷害而赴死。臨刑,謝公不舍其須,施為南海祗洹寺維摩詰須。寺人寶惜,將謝公美髯粘至佛胎之上供奉?!端疂G傳》里,花和尚魯智深至五臺山剃度出家。僧人為其剃了發(fā)便要剃胡子,魯智深忽然不舍,說道:“留了這些還灑家也好。”眾僧忍俊不止。頭顱可斷,頭發(fā)可剃,胡子卻不能丟,可見古之男人對胡須的重視。也許,在古代女人的眼里,留了胡子的男人顯得更成熟、迷人、陽剛和可靠,故古人多傾心于胡子。
如今,世情大變,古風不復(fù)。除藝術(shù)家、自由職業(yè)者之外,吾等朝九晚五的白領(lǐng)絕不敢輕易放縱自己的胡須,否則于境不符,于身份不合。與其招致上峰訓(xùn)話教導(dǎo)、眾人嬉笑指點,不如一剃了之。行于宇內(nèi)街上,觀上下左右,皆一副副白面無須的樣子晃晃于眼前,不免亦想起那句老話: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呵呵,這樣一群人,辦事牢靠嗎?
歷前事,內(nèi)心頗受刺激,每每對鏡剃須、長夜難眠之時,便常思胡子之罪過。思來想去,終覺胡子確乎有罪,蓋因其觸動了表面光滑、一身亮麗的新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