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縣地名通名的構成及其地域色彩
——兼與赤峰市地名之比較

姜珍婷

(1、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文學院,湖南 婁底 417000；2、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梅山文化研究中心，湖南 婁底417000)

地球表面的形態(tài)樣貌是千姿百態(tài)的。生活在不同地貌形態(tài)之下的各民族，在通過生產勞動與自然進行物質和能量交換的過程中，學會了用自己民族的語言，為自己生活轄域的地理實體及周圍的山川湖海、草原平地、坡崖溝坎、溪水河流等命名。然而，由于各民族生活在千差萬別的自然環(huán)境中，環(huán)境提供的可資命名的依據并不完全相同。故而，處于不同生態(tài)位上的民族，各自形成了一套對自然環(huán)境命名的地名系統(tǒng)。這個以反映自然地理特征為基礎的地名系統(tǒng)，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各民族所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能不同程度地反映出民族形成和發(fā)展演變區(qū)域的地理環(huán)境特點，是解構和還原該地域民族特性的重要文化媒介。

一、地域條件對通名命名的制約性

漢語地名的結構成分包括通名和專名，在構成上大部分是專名+通名的形式。關于通名和專名的定義，李如龍認為：“通名標志著人們對于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認識和分類,記錄著人類改造自然的各種舉措和設施，也體現(xiàn)著行政管理的區(qū)劃系統(tǒng)。專名的形成則和人們對該地域的最初理解和認識相關,體現(xiàn)著各式各樣的‘命名法’，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地名的‘得名之由’?！盵1]由此可見，在漢語地名中，“通名”應是指普遍存在的有著明顯共性的地理實體、人文景觀、行政區(qū)劃等?！笆?、縣、山、河、溝、莊、廟、鋪、臺”等均應歸屬入通名中。在漢語地名中，一般是專名在前，通名在后。在前的專名是對該名所指代區(qū)域特點的簡要記錄、說明、描寫。而在后的通名則起著定類的作用，標注著地名詞組所指稱區(qū)域的地理類型。

漢語地名的結構成分及其構成方式具有諸多的共性。但鑒于我國是一個幅員遼闊、歷史悠久、民族眾多的國家，不同的區(qū)域，其地形地貌、氣候物產及在此條件下產生的生產生活方式、風俗習慣都有著顯著的差異，這些差異性會直接決定人們在地名命名中對通名的擇取。譬如，在一個多丘陵山地的區(qū)域，山區(qū)是當地居民的主要生活場所，他們必然會對山體的各種形態(tài)認識得更為精微，由此而在山地類通名上呈現(xiàn)出多樣化、高頻化的特征。而在平原地帶，地形地貌的變化不大，可識別性和標記性的自然景觀不多，人們對通名用字的選取必然會偏向于人文類景觀。同樣，在一個地理位置重要、軍事活動頻繁的地域，其通名中必然會多用營、寨等詞，而在經濟繁榮，商業(yè)活動發(fā)達的地域，其通名用字則會多場、市、集等詞。地域特征除了制約著自然類和人文類通名的用詞外，對行政單位類通名也有著同樣的影響力。在一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其通名用詞就會打上民族政策、民族歷史、民族語言的烙印，譬如，同為省級單位，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的通名是自治區(qū)，而湖南省的通名則為省。內蒙古的行政區(qū)劃通名中有旗、蘇木、嘎查等，這樣的行政類通名字甚少出現(xiàn)在其他各省市。除了民族的原因導致行政通名的地域性外，城鄉(xiāng)的差別也是形成行政通名地域性的一個重要因素，在城市，辦事處和社區(qū)是常用行政通名，而在農村，鄉(xiāng)和村是常用行政通名。

由上述簡論可知，通名的用詞及出現(xiàn)頻率是深受地域特征制約的，是一定地域條件下的語詞修辭。因此，通過對特定地域的地名通名展開研究，能夠發(fā)掘出該地域方言語詞下的深層地理歷史動因。

二、新化地名通名的詞匯分析

湖南新化縣位于湖南省中部偏西，婁底地區(qū)西部。在雪峰山東南麓，跨資水中游兩岸。地理坐標：北緯27°31′-28°14′，東經110°45′-111°41′。東北至東南與漣源、冷水江市交界，南至西南與新邵、隆回縣為鄰，西至西北與淑浦縣接壤，北與安化縣毗連。新化縣總面積3567平方公里，占全省面積1．693%，占婁底地區(qū)面積43．94%。

新化縣是一個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古縣，據同治《新化縣志》載；“新化地，隋隸潭州，唐入邵州，五代時為蠻獠所據，宋初未置縣，地屬邵陽及‘梅山蠻’。……宋熙寧五年開復為梅山，析其地為二，安化為上梅山，隸潭州，新化為下梅山，隸邵州?！盵2]456

由上述可見，在湘中地域，新化縣地理位置、歷史淵源、文化歸屬均十分獨特，以其地名通名這一外顯的語言形式為媒介，從地理語言學角度進行解構和闡釋，分析其理據性，將對該地域地理歷史特點、民族文化特征等的研究具有開拓和深化意義。

通過對《湖南省新化縣地名錄》中地名的調查統(tǒng)計分類發(fā)現(xiàn)，新化縣自然村落的通名用詞共有74個，使用頻率最高的是“沖”，共1065次，占6807個自然村落名的15.65%，其次是“灣”，共有641次，占總地名的9.42%，第三是“山”，共478次，占總地名的7.02%?，F(xiàn)將其自然村落通名及其在地名錄中出現(xiàn)條次概況統(tǒng)計如下表1：

表1：新化縣自然村落通名用詞統(tǒng)計表

新化縣自然村落通名用詞雖多，但大體可分為以下2大類12小類，

(一)自然景觀通名類聚

1.表示山間高地的通名共17種

“山”“峰”“嶺”“塝”“坳”“排”“臺”“巖”“界”“垴”“圫”“墈”“峁”“坡”“埡”“堎”“畬”。

如:半山、大灣山、九溪山、萬龍山、大象山、雷鳴山、尖峰、維峰、牛寨嶺、穿巖嶺、東古嶺、陸家塝、馬頸坳、橫閣坳、扁擔坳、當陽排、老屋排、王家臺、谷豐臺、觀音巖、鶴嘴巖、后龍界、野雞界、松樹界、譚家垴、羊牯垴、鵝梨樹圫、牛丫圫、洞子墈、芭蕉峁、麻石坡、楓樹埡、白巖堎、大畬等。

在這17種山地類通名中，“排[bh?13]”是一個表示山坡上狹窄平地的方言詞，在《新化地名錄》中記作“排”。“圫”在《新化地名錄》注音為[thuo35]，并釋義為圫上，故此字應為“岮”字之誤，在新化方言中讀作[tho13]，為有凸出平地的山坡?！爱尅痹谛禄窖灾心钭鱗ya13]，本有兩層含義，一為畬族，二為焚燒田地的草木，用草木灰做肥料的耕作方法。但第二種含義也與畬族相關，如《臨汀匯考》載：“畬客開山種樹，掘燒亂草，乘土暖種之，分粘不粘二種。四月種，九月收?！盵3]而在新化縣，由于以山地丘陵地形為主，刀耕火種也是其主要的耕作方式，因此在當地用“畬”來指稱在山地上開的荒地。在此，把它列入到山地類通名中，這樣的通名雖在新化地名錄中只出現(xiàn)了兩次，但顯然具有鮮明的地域色彩。

2.表示山間平地的通名共4種

“沖”“坪”“垅”“甸”

如井頭沖、干家沖、黃龍坪、鳳陽坪、何家垅、月灣垅、楊家甸、彭家甸等。

3.表示山間洼地的通名共2種

“凼[dh?21]”“坑”

如絲茅凼、鍋壩凼、羅心坑、銅星坑等。

在這6種山間低洼平地的通名中，“凼[dh?21]”為山間洼地的意思，雖易積水，但與水沒有關系?！翱覽kh?33]”其實是溝，但不是水溝是山溝，其低洼的程度要高于“凼”。

4.表示地下地形的通名共1種：

“洞”

如白水洞、檀木洞等。

5.表示各種水文環(huán)境的通名共15種

“洋”“江”“河”“湖”“溪”“塘”“潭”“灣”“洲”“池”“井”“田”“灘”“圳”“蕩”

如：小洋、潘洋、三溪江、油麻江、鎖匙江、茅洲河、白巖河、煙竹湖、九寨湖、化溪、汝溪、鼎溪、洋溪、白溪、溫水塘、鷓鴣塘、龍?zhí)?、深碧潭、紅田、水打田、壇山灣、大石灣、洗馬池、鰱魚洲、豬頭井、擂缽井、太陽灘、周家灘、石圳、同美圳、雷公蕩等。

在《新化縣地名錄》中有兩次用到“洋”即“小洋”和“潘洋”，之所以以“洋”命名，是因為此兩處都為江水合流之處，江面平闊，江水盛大，故當地居民稱之為“洋”。以“洋”命名帶有夸張的意味。而“灣”應該是兼有山水意義的通名，在新化縣，群山聳立，溪流縱橫，水隨山勢而曲折蜿蜒，因此“灣”既是水灣亦是山灣。

6.表示具有交通意義的地形通名1種

“口”

如：豬公口、雷公口、雙江口等。

“口”這個通名是由隱喻產生的，它是一個兼具山水意義的通名，既可指山口也可指水口，如“石沖口”即為山口，而“雙江口”則顯然為水口?！吧娇凇焙汀八凇痹诮煌?、軍事上具有重要意義，但就新化縣而言，因地處南楚，歷史上戰(zhàn)事甚少，故交通意義要高于軍事意義。

(二)人文景觀通名類聚

1.表示宗教建筑物的通名共7種

“廟”“寺”“殿”“觀”“庵”“堂”“宮”

如:真新廟、李氏家廟、西泉寺、麻油寺、金樹殿、真人殿、石山觀、崇陽觀、朝天庵、太平庵、觀音堂、玉虛宮等。

2.表示園林建筑物的通名共4種

“亭”“樓”“閣”“園”

如：理亭、格虎亭、八角樓、三義閣、文昌閣、鳳尾園、竹園等。

3.表示一般人工建筑物的通名12種

如: 堯公寨、黃牛寨、官莊、栗樹莊、蒙化堂、行恕堂、省吾廬、老屋、黃家院、游家院、老屋場、周美屋場、張家、西畬山館、萬家橋、接龍橋、石渣牌、南昌第等。

4.表示生產、貿易等活動場所的通名類聚

(1)表示手工業(yè)生產活動場所的通名共4種

“窯”“坊”“場”“廠”

如:罐子窯、江田窯、螃夾坊、槽坊、石禾場、看牛場、鐵灣廠等。

(2)表示商業(yè)貿易場所的通名共3種

“市”“店”“鋪”

如:石楓市、三合店、杉木店、福典鋪、潮水鋪等。

5.表示道路交通的通名共4種

“街”“巷”“路”“碼頭”

如:東正街、向東街、畢家巷、興賢巷、南墻路、城南路、大碼頭、炭碼頭等。

(三)新化行政區(qū)劃單位通名類聚

因《新化縣地名錄》編訂于1983年，距今已近四十年，期間新化縣行政區(qū)劃變動頻繁，故本文對新化縣行政區(qū)劃通名的數據統(tǒng)計不再以《新化地名錄》為據，而是以新化縣委辦2014年區(qū)劃為依據，現(xiàn)將概況呈示如下表2：

表2：新化縣行政區(qū)劃通名統(tǒng)計表

由上表可見，新化縣行政區(qū)劃通名共8種

“縣”“鎮(zhèn)”“鄉(xiāng)”“林場”“辦事處”“村”“工區(qū)”“社區(qū)”

如:新化縣、白溪鎮(zhèn)、奉家鎮(zhèn)、科頭鄉(xiāng)、天門鄉(xiāng)、大熊山林場、上渡辦事處、紅田村、許家村、高峰工區(qū)、蘆茅江社區(qū)等。

三、新化地名通名的地域特征

盡管漢語地名在通名上存在很多的共性，但因為每個地域都有著獨特的地形地貌、歷史沿革、習俗觀念；因此，在通名的命名及用字頻率上都會顯出個性，通名命名中的地域特征也就體現(xiàn)在其中。為了鮮明地顯現(xiàn)出新化縣地名通名的地域特征，深入發(fā)掘出地域特征對地名命名的制約性，本文以內蒙古赤峰市地名通名為對照點，對新化縣地名通名修辭的地域特征展開研究。

(一)新化縣與赤峰市地名通名條數對照

現(xiàn)將湖南新化縣與內蒙赤峰市各類通名及出現(xiàn)例次比照如下：(見表3—表9)

表3：新化縣與赤峰市行政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4：新化縣與赤峰市山地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5：新化縣與赤峰市平洼地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6：新化縣與赤峰市水文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7：新化縣與赤峰市宗教類、園林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8：新化縣與赤峰市一般人工建筑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照表

表9：新化縣與赤峰市生產貿易類、交通道路類通名及出現(xiàn)條數對表

(上述赤峰市數據均來自王洪莉碩士論文《赤峰地名研究》，中南大學，2010年)

(二) 兩地通名的異同及地理語言學闡釋

上述統(tǒng)計表格顯示：新化縣和赤峰市在通名的選用上存在著極大的差異。深入解讀這些差異性，挖掘其產生的原因，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新化縣地名命名的地域特征。

1.行政單位通名的異同及其地理語言學闡釋

表3顯示：在行政單位名中，兩地通名的主要差異性在于赤峰市有三個具有民族性的行政單位名即“旗”“蘇木”“嘎查”。而新化縣的通名中多了“林場”及其所轄的“工區(qū)”，以及社區(qū)三個行政單位名。

“旗”是內蒙古特有的行政區(qū)域單位，其行政級別和縣相同?！捌臁笔枪糯婈爢挝痪幹频拿Q，清朝時期全國的地方行政區(qū)域設置主要是省、道、府(州)，但在內蒙古則另有一套社會組織形式——八旗制或盟旗制。現(xiàn)在赤峰市的通名“旗”便來源于這一歷史性的軍事編制?！疤K木”來源于蒙古語，其行政地位介于旗與村，相當于鄉(xiāng)。“嘎查”是蒙古族的行政村，在內蒙古有關盟市所屬旗的行政編制下，設嘎查，其行政地位相當于村。

內蒙古是一個以蒙古族、漢族為主的多民族自治區(qū)，而處其轄域內的赤峰市更是商族、東胡族、匈奴族、烏桓族、鮮卑族、庫莫奚族、契丹族、蒙古族等北方少數民族繁衍生息之地。赤峰民族發(fā)展史的記載，可以上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代。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赤峰北部為東胡地，南部為燕國北境。而到了秦代，赤峰有些地域已歸入中央政府的版圖，如其南部先屬遼西、右北平二郡，后屬匈奴左地；北部先屬東胡，后屬烏桓。在以后漫長的歷史時期，赤峰始終是一個少數民族聚集、民族交往頻繁的區(qū)域。赤峰市現(xiàn)共有30個民族，漢族人口346.95萬人，占赤峰人口的多數；蒙古族人口83.77萬人，回族人口超過2萬，滿族人口超過10萬，另外還有朝鮮族、達斡爾族等民族。多民族的發(fā)展史直接影響了其行政、軍事的建制制度和語言?！捌臁薄疤K木”“嘎查”這些行政類通名的選取正是該地域民族分布狀況的產物，是修辭在語詞層面呈現(xiàn)出的地域色彩。透過這些通名，我們能看到該地域曾有過的民族發(fā)展史。

相比之下，雖然新化縣在唐宋時期的居民是梅山峒蠻,包括了以瑤族為主的苗瑤侗等族。但在宋以后，由于官軍多次征剿，瑤民大批南遷。留下來的瑤民或退居深山，或諱其所出，客依、融合到苗、漢等民族之中。到了明初，“扯兩江填湖廣”，大批漢族移民進入梅山，進一步改變了當地的民族結構?！靶禄婷裼诿髂┧泪愦M，其地即今奉家、江東二村是也，皆已內屬——故新化無徭生?！盵2]959-960現(xiàn)在，新化的少數民族基本上是抗戰(zhàn)時期避難及建國后因工作、婚姻關系來縣的。據解放后進行的四次人口普查統(tǒng)計，新化縣少數民族人數如表10：

表10:新化縣少數民族統(tǒng)計表：

由上述分析可知，盡管新化縣在歷史上曾有過瑤族聚居的情況，但自北宋以來，其民族遷徙、民族融合的速度極快，民族分布狀況漸趨單一化，漢族在全縣人口中占絕大多數。因此，在新化縣現(xiàn)有的行政類通名中，缺乏具有民族語言和民族制度特征的通名。

“林場”和“工區(qū)”是新化縣有別于赤峰市的兩個行政類通名。這兩個通名的出現(xiàn)與新化縣的地理物產息息相關。新化縣屬亞熱帶季風氣候，降水豐沛。地形地貌以山地丘陵為主，雪峰山支脈從西南逶迤入境，向東北延展，形成了六大主要支脈，即天龍山、桐鳳山、奉家山、古臺山、鳳凰山、大熊山。適宜的氣候條件和地形條件使得這些山峰山高林密，林業(yè)資源十分豐富。特別是古臺山和大熊山兩山的活立木蓄積量多達15.45萬立方米。為了實現(xiàn)對林業(yè)資源的有效管理，新化縣政府在古臺山和大熊山專設兩座國營林場，下轄13個工區(qū)?！傲謭觥焙汀肮^(qū)”這兩個行政類通名正是這種地理物候下的產物。而在赤峰市，雖然也多山地丘陵，但屬中溫帶半干旱大陸性季風氣候區(qū)，草原面積較廣，林業(yè)資源沒有新化豐富，故其行政通名中缺乏“林場”和“工區(qū)”。

由上述對照分析可知，不同的地域，其地形地貌、氣候物產、民族發(fā)展和民族分布都會有所不同，而正是這些不同的地域特征直接影響到了地名通名的命名，從而使新化方言修辭在語詞層面呈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色彩。

2. 自然景觀類通名的異同及其地理語言學闡釋

根據表4、表5、表6可知，新化縣自然景觀類通名共有40個，其中表示山中高地的通名共17種，即“山”“峰”“嶺”“塝”“坳”“排”“臺”“巖”“界”“垴”“圫”“墈”“峁”“坡”“埡”“堎”“畬”。表示山間平地的通名共4種，即“沖”“坪”“垅”“甸”。表示洼地的通名共2種，即“凼”“坑”。表示地下地形的通名1種，即“洞”。表示各種水文環(huán)境的通名共15種，即“洋”“江”“河”“湖”“溪”“塘”“潭”“灣”“洲”“池”“井”“田”“灘”“圳”“蕩”。表示具有交通意義的地形通名1種，即“口”。而赤峰市自然景觀類通名共有13種，其中山地類的通名共5種，即“山”“嶺”“梁”“臺”“坡”。洼地類通名2種，即“溝”“洼”。平地類通名1種，即“地”。水文環(huán)境類通名共5種，即“灣”“河”“浩特”“泉”“井”。

比照之下，首先在自然景觀類通名數量上，新化為40個，比赤峰市的13個多了27個。其次，在各類通名出現(xiàn)的頻次上，兩地也出現(xiàn)了巨大的差異。以兩地共有的通名“山”“嶺”“灣”為例，“山”在新化縣地名中出現(xiàn)了478條次，而赤峰市為88條次，“嶺”在新化縣地名中出現(xiàn)了475條次，而赤峰市僅為7條次，“灣”在新化縣地名中出現(xiàn)了641條次，赤峰市為40條次。

自然類景觀通名類數的多寡及其出現(xiàn)的頻率，是與當地地形地貌的多樣態(tài)和復雜性分不開的。新化縣為半山、半丘陵地貌特征。其西部、西南部和西北部多為山地，東部、東南部和東北部為丘陵地。而赤峰市地處內蒙古高原向松遼平原過渡地帶，其地貌形態(tài)為：山地面積占17.74%；高平原占5.72%；熔巖臺地占3.21%；低山丘陵占19.44%；黃土丘陵占22.9%；河谷平原占8.17%；沙地占23.3%。地貌形態(tài)雖有山地、高平原、熔巖臺地、低山丘陵、沙丘平原。但山地面積僅占17.74%；其他多為高平原、臺地和丘陵。平原和臺地地形起伏不大，地表樣貌變化不顯著，特征不鮮明。在求實修辭原則制約之下，兩地地名的通名類出現(xiàn)了巨大的差異。

赤峰市的山地通名只有7種，而新化縣的山地通名則多達17種。17種山地通名的出現(xiàn)充分體現(xiàn)出了山地居民對山地地貌認識的精微化。在新化，群山迭起，山體蜿蜒起伏，其高低、大小、尖團、隆起、彎曲、凹陷的形狀是千變萬化，各有差異的。這些差異性是當地居民辨識地理實體、地理位置的主要依據；所以，同為山坡，在他們的認知世界里，有凸出形的“塝”，有低矮形的“墈”，有斜坡狀的“排”，有坡度較長的“堎”，有傾斜度大的“坡”，還有凸出平地的“岮”。有高山就有平地，對山間平地的認識，新化居民們也同樣十分精微。他們把山間平地分為了夾在群山之間面積較窄的“沖”，面積略寬的“垅”，面積較寬、地形開闊的“坪”，地勢低洼的“凼”，地勢低平的“甸”，地勢凹陷的“坑”。新化山地類通名的多樣化和細致化，是由新化多山地丘陵的地形地貌特點決定的。在這一點上，它迥異于赤峰地名通名，是特殊地域條件下的語詞現(xiàn)象，是修辭地域性的鮮明體現(xiàn)。

上表顯示，新化縣水文類地名通名多達16個，而赤峰市的水文類通名僅為5個。兩地水文類通名數量的多寡、頻次、用詞特點是受其地域的氣候條件和地形條件制約而成的，是一定地域條件下的產物。

赤峰屬中溫帶半干旱大陸性季風氣候區(qū)，冬季漫長，春秋季干旱少雨。赤峰的水資源遠沒有新化豐富，而其地形地貌又相對單一，故匱乏凹凸起伏、蜿蜒回轉的地形條件去積水蓄流，所以其水文類通名僅為5個。但在這5個通名中，“浩特”是一個具有民族色彩的通名?！昂铺亍眮碓从诿晒耪Z，原意是水草旁的聚居地，作為一個以牧業(yè)為主要生產方式的地域，豐茂的水草地在當地居民的認知世界中是極為凸顯的。因此，“浩特”成為了內蒙一個特別的地名通名。作為一個融合了民族性和地域性的通名，“浩特”的出現(xiàn)充分體現(xiàn)出赤峰作為一個多民族地域的語詞修辭特色。

新化縣水文類通名的多樣化及其出現(xiàn)的高頻次則與其地域降水豐富，地形地貌復雜多變有著直接的關系。在新化，與山地相伴而生的是豐富的水資源。在群山林立、丘陵起伏之間，溪水奔流。全縣河流長度在1公里以上的有266條，其中常年不斷水的有89條，最大的資水縱貫全縣，河段長達90公里，平均流量每秒377立方米。新化溪流縱橫的水文環(huán)境直接決定著地名中水文類通名的種類和出現(xiàn)頻次?！把蟆薄敖薄昂印薄昂薄跋薄疤痢薄疤丁薄盀场薄爸蕖薄俺亍薄熬薄疤铩薄盀薄佰凇薄笆帯?，與水文環(huán)境相關的各類通名新化縣幾乎都有，特別是“灣”“溪”“塘”，出現(xiàn)的頻次分別多達641、222、194次之多。在新化，溪隨山轉形成灣，水流集聚而形成塘，溪流、山塘隨處可見，在這樣的水文環(huán)境下，“灣”“溪”“塘”類通名呈高頻出現(xiàn)的局面。除了灣、溪、塘出現(xiàn)得比較多外，在新化地名通名中，“田”出現(xiàn)得也是比較多的，共67次。通名“田”的出現(xiàn)與新化縣的耕作方式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在新化，能藏水的平地被開掘為水田，主種水稻，在山地，開荒為畬，種各種經濟作物。以“田”為主要耕種場地的生產方式使“田”成為了凸顯對象，它由此而成為了新化地名中較常見的通名。而赤峰市，以牧業(yè)為主要生產方式，因此，在其地名中不可能出現(xiàn)“田”這樣的通名。水資源豐富，地形地貌的豐富多變，形成了新化縣地表儲水的多態(tài)化，“洲”“池”“井”“田”“灘”“圳”“蕩”等各類水文類環(huán)境通名就此出現(xiàn)在新化地名中，構成了該地地名命名的特色。

在自然類通名中，新化還有一個有別于赤峰市的地名通名：“洞”?！岸础痹谛禄孛谐霈F(xiàn)的頻次也是比較高的，達65次，這與新化的地質構造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在新化縣，有很多地方為巖溶地貌，故地下多溶洞，其中最著名的是國家級重點風景名勝區(qū)“梅山龍宮”，共有九層洞穴，由上萬個溶洞組成，是“天下奇洞”。梅山龍宮僅為新化縣溶洞的一個代表，但從它的規(guī)模我們可以看到巖溶地貌在新化地域分布的盛況。獨特的巖溶地貌讓“洞”成為了人們認知視野中比較凸顯的自然景觀，用它來指稱它所在的地域也就成了新化地名命名中較為常見的現(xiàn)象。如“薛家洞”就因“村旁有洞，曾住薛家，故名”[4]40。以“洞”為通名來對某一地理實體命名，這是新化地名命名的特點，是新化方言修辭的地域性的鮮明體現(xiàn)。

在上面的論述中，我們對新化縣和赤峰市兩地的自然類地名通名的種類和出現(xiàn)條次進行了比較。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兩地的自然類通名不論是在類數還是在出現(xiàn)頻次上都有著巨大的差異。這些差異的形成與兩地的氣候條件、地形地貌、民族分布有密切的聯(lián)系。深入研究自然類通名與當地地理條件、歷史發(fā)展的關系，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氣候條件、地形地貌、民族分布這些地域特征是決定地域通名類數和頻次的重要因素，而一定地域的地名通名則是該地域自然條件的一面鏡子，透過它我們能大致了解到該地域的自然條件。

3.人文景觀類通名的異同及其地理語言學闡釋

通過以上比較可見，在宗教建筑類通名中，新化縣的該類通名有7個，而赤峰只有1個，即“廟”。宗教類通名類數的差異是由兩地宗教信仰的不同導致的。赤峰地區(qū)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積淀，早在距今8000年前，就已經孕育了發(fā)達的文明。到了公元10世紀，契丹民族在北方草原崛起，進入13世紀之后，赤峰地區(qū)作為蒙古后族弘吉剌部的封地，在這一時期，宗教文化得到了較大的發(fā)展，宗教出現(xiàn)了多元化的趨勢；但“從現(xiàn)存元代宗教遺址的數量和規(guī)模看，弘吉剌部在信奉的諸多宗教中，佛教還是其最為推崇的?！盵5]在赤峰，宗教建筑通名的單一化與其佛教信仰主流化是分不開的。

相比而言，新化縣處于古梅山文化的中心區(qū)域。梅山文化是荊楚文化的一個重要支流，“信巫鬼，尚淫祀”[2]803是其一貫的文化傳統(tǒng)。

獨特的人文環(huán)境，營造了古梅山地區(qū)原始、質樸的民俗信仰氛圍。在新化縣，儒釋道及民間古樸的巫教無分軒輊，且各宗教的元素互相滲透。新化山民尊儒、信佛、信道，也信自己的梅山教。在這個地域內，他們建了“庵堂”來供奉觀音，建了“殿”來敬奉南岳圣帝，建“寺廟”供奉佛祖，建“道觀”供奉真武，建“家廟”供奉家主祖宗，建“宮”來供奉文昌星?？傮w而言，新化縣民眾的宗教信仰出現(xiàn)了一個以實用功利為指導的多信仰混同態(tài)勢。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其宗教建筑類的通名自然就出現(xiàn)了多樣化。

新化縣的園林建筑通名比赤峰多了三種，即“亭”共出現(xiàn)了60次，“樓”7次，“閣”6次。

“亭”在新化縣是一種兼有公益性、審美性、紀念性的建筑。因群山起伏、山路崎嶇，極難有代步的交通工具。鄉(xiāng)民們物資的交流，人情的往來全靠肩挑手提。因此，在新化的鄉(xiāng)野之中，常設供行人休憩用的茶亭，如“氣可亭”的建立就是緣此，“村旁曾有氣可亭，供行人歇肩換氣，以亭名村”。[4]37這些茶亭常設于離人煙甚遠的荒野之地，十分凸顯，因此“亭”就成了指代地理實體的通名。除了作為公益建筑出現(xiàn)外，“亭”還是富于紀念意義的建筑。在新化縣，人們有建亭以記功，建亭以祝壽的習俗。如“格虎亭”的得名就因“村旁有格虎亭，為李孝子格虎救母處，以亭名村”[4]317。除了表功記事外，還有用以祝壽的,如“九九亭”的建立就為村民八十一歲壽慶而建。獨特的地形地貌下的交通條件，獨特風俗習慣下的行為方式是“亭”這種園林建筑在新化縣大量出現(xiàn)的原因。鑒于“亭”在一般人工建筑中的凸顯及其獨特的使用價值和審美價值，“亭”就此成為了新化縣地名中出現(xiàn)頻次較高的一種通名。由此可見，在新化地名錄中，“亭”這一園林建筑類通名的大量涌現(xiàn)也是該地域獨特的地理狀況、風俗習慣的產物，以它為地名通名依然是一定地域特征制約下的語詞修辭。

在一般的人工建筑類通名上，新化縣和赤峰市無論是在類數還是在類名上都顯現(xiàn)出了巨大的差異性。首先，在類名上，赤峰市的通名顯示出了極強的民族性、政治性和軍事性，而新化縣則顯示出了極強的民用性。赤峰市的“敖包”是一個極富民族性的通名。首先，就其語言形式而言，“敖包”是蒙古語，可漢譯為“堆子”，意為木、石、土堆，就是由人工堆成的“石頭堆”“土堆”或“木塊堆”。在平闊的草原上，因缺乏地形地貌的起伏變化，人們只能用石頭堆成道路和境界的標志，“敖包”由此產生。

赤峰市的“屯”“堡”兩種通名是兩個具有軍事性的通名。“屯”的本義為“艱難”，形容詞。后引申為“聚集”，后又在聚集的基礎上再次引申為：“戍守，駐扎”，動詞，如《莊子·寓言》中有：“火與日，吾屯也；陰與夜，吾代也?！盵6]后由“戍守，駐扎”再引申為“兵營”，名詞，如在《管子》中有：“請以令發(fā)師置屯籍農”[7]?！氨ぁ钡谋玖x是“土筑的小城”，《晉書·符登載記》有“險筑堡以自固”[8]之語，后由此引申為“堡壘”，如明魏禧《大鐵椎傳》：“送將軍登空堡上”中的“堡”即堡壘之義也。至于現(xiàn)在地名通名中的“堡”，則指有城墻的城鎮(zhèn)，但究其根源還是與戰(zhàn)爭有著莫大的關聯(lián)。軍事性通名的出現(xiàn)與赤峰市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發(fā)展是密切關聯(lián)的。赤峰市位于內蒙古自治區(qū)東南部，西南與河北，東南與遼寧省，西北與錫林郭勒盟相連，距首都北京和東北重鎮(zhèn)沈陽均在500公里左右，歷來是北方強悍民族和漢家進行攻防的對壘之地。因此，在赤峰地名通名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具有軍事意味的“屯”“堡”。

赤峰重要的地理位置和顯赫的民族發(fā)展史除了給它帶來兩個打上了軍事烙印的通名外，還給它帶來兩個頗具政治意義的通名：“府”和“墳”。重要的地理位置、顯赫的民族發(fā)展史導致了此地貴族和重臣的集聚?！案薄皦灐笔侵匾宋锷昂退篮蟮陌簿訄鏊?，其建制規(guī)模和裝飾檔次自然要超越于一般民眾的居所和墓葬，成為區(qū)域的標志建筑。赤峰市的“王子府”“貝子府”“公主墳”“王子墳”正是此種人文環(huán)境下的修辭語詞。由此可見，赤峰市四個建筑類通名的產生是由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和顯赫的民族發(fā)展史決定的，是地域特征影響下的語詞修辭。

相比之下，新化縣地處楚南，“梅山萬仞摩星躔。捫蘿鳥道十步九曲折，時有僵木橫崖巔。”[9]所以，侗民長期以來都是據塞自守，“梅山峒蠻，舊不與中國通”[10]。盡管北宋時期梅山蠻也曾有過與中央政府的對抗，但其戰(zhàn)事所花的時間并不長，自歸皇化后，一致處在和平寧靜中。因此，在其一般建筑類通名中，僅有一個具有軍事意味的通名“寨”，相較于赤峰的“屯”和“堡”，“寨”是一個具有山地特色的軍事營壘?！罢北玖x為防御用的木柵，后引申為四面環(huán)圍的駐軍處，如《陳書》“巴山陳定亦擁兵立寨”[11]的寨就是指這種軍事營壘。當然，這種四面環(huán)圍、易守難攻的營寨只有在群山環(huán)抱的南方才極易建成，這是為什么“寨”這個具軍事意味的通名沒有在戰(zhàn)事頻繁的赤峰出現(xiàn)，而在相對太平的新化卻出現(xiàn)了的原因。

盡管在新化地名通名中出現(xiàn)了具有軍事意味的通名“寨”，但相較于其民用建筑類通名“院”“屋場”，“寨”的出現(xiàn)頻次則要低得多。如果說，赤峰的“府”和“墳”散發(fā)出的是貴族氣息的話，新化的“院”和“屋場”則是沾染上了宗族氣息的平民聚所。在《新化地名錄》中，凡是以“院”和“屋場”為通名的地名，其專名往往是冠以宗族形式的X家，如曾家院、閔家院、羅家院、陳家屋場、易家屋場等。新化的通名“院”和“屋場”的高頻出現(xiàn)與元末明初的大移民潮“江西填湖廣”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在新化，有大量居民是江西移民的后裔，這些移民往往是以整族或整房的形式進行遷移的。待到達新化后，尋找相對寬闊的地方修屋建院，仍然保持原有的宗族聚居風貌，對其聚居地的命名則以姓氏為專名，“院”“屋場”為通名。對這一段移民史和定居史除了有大量族譜明確記載外，現(xiàn)在某些村的專名還依然有著歷史的痕跡，如“相思院”，《新化縣地名錄》給予的解釋是：“村呈院落，金姓從江西來，思念故鄉(xiāng)，故名。”[4]342

在一般的人工建筑類通名中，“橋”這個具有交通意義的通名是赤峰地名通名中沒有，而在新化地名錄中出現(xiàn)得比較頻繁的。橋在新化地名錄中，共出現(xiàn)114例次?！皹颉钡母哳l出現(xiàn)與新化縣的地理、氣候條件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作為一個降水豐富、溪流眾多、溝壑縱橫的地域，橋梁是連貫交通的必備建筑。

在新化，縣境溪河眾多，民多架橋以渡，各式各樣的橋橫跨于溪流溝壑之上，它們既起著溝通往來的作用，同時也是歷史文化的承載者。據新化縣志載，新化的橋梁建筑史有文字可考的可追溯至宋、元時代，但當時多為簡易木橋，到了明代中期始有石橋出現(xiàn)，清代，民修石橋增加，造型多樣，民國期間，民修橋梁發(fā)展較快。“民國33年統(tǒng)計，全縣有民橋610座，多為石拱橋和木面屋廊橋，橋型獨特，建造技術頗為精巧?！盵12]數量眾多、造型各異的橋梁是新化縣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它凸顯于自然山水之間又與山水悄然融合，成為人們認知視野中一道別樣的風景。在偏全聯(lián)想的思維機制作用之下，它就成為了所在區(qū)域的指稱符號。如“大同橋”，《新化地名錄》解說為:“村旁有大同橋，以橋名村。”[4]291而“木筧橋”，同樣也是村旁有木筧橋，以橋名村。這就是“橋”在新化地名通名中高頻出現(xiàn)的原因。

通過表7可見，在生產貿易類通名中，新化縣比赤峰市多了“窯”“坊”“廠”“市”4類。這4個通名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是“坊”，為23次。其次是“廠”，為5次，再次是“窯”和“市”，均為3次?！胺弧钡母哳l出現(xiàn)同樣是一定地域特征下的修辭現(xiàn)象。

在群山阻隔、相對閉塞的地理環(huán)境制約下，長期以來，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是新化縣的主要生產和生活方式。為了滿足自身生活的基本需求，新化縣很多鄉(xiāng)村都附帶有生產各種生活必需品的手工作坊，如釀酒的槽坊、榨油的油坊、磨制豆腐的豆腐坊等。這些作坊對于鄉(xiāng)村而言，既是生產和生活的場所，也是公共活動場所。因在功用和建筑形式上都有別于其他建筑，“坊”不僅成為了村落中最凸顯的部分，而且還是全村建筑布局的坐標。在關系聯(lián)想的心理機制作用下，“坊”就此成為了指稱整座村莊的通名。如“彭家坊”，得名的緣由是:“村內曾有彭姓開設的豆腐坊，故名”[4]272。同樣，“張家坊”的得名是因為“村旁曾有張姓槽坊，故名”[4]398。

“窯”，這一通名的出現(xiàn)與新化民居的建筑材質息息相關。在新化，一般的民用建筑都是磚木結構，屋頂以青瓦為蓋；因此，磚瓦成為了一種主要的建筑材料。受制于交通條件，就地取材，燒制磚瓦陶器成為了新化山民生活的必須。在新化鄉(xiāng)郊，各種簡陋的磚瓦陶窯是一道別樣的人文景觀，而“窯”也就此凸顯出來具備了指代整座村莊的功能。如“江田窯”，《新化縣地名錄》進行了這樣的解說：“村旁四江會流，沖積成田，有陶器窯，故名”[4]298。至于“廠”，應是后起的一種通名。隨著科技的發(fā)展，新化的生產技術也在逐漸進步，農副產品的加工、礦產資源的開掘，新化的某些鄉(xiāng)村也有了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工廠，如“富山廠”，就因“村內有康富山辦的鐵廠，以廠名村”[4]299。顯然，相較于村內一般的人文景觀，具有現(xiàn)代色彩的“廠”是一個新鮮的、特別的認知對象；因此，它也就成了一個比較凸顯的事物，在偏全聯(lián)想思維機制之下，以它去指稱它所在的整個區(qū)域就成為了必然。而在赤峰市，以草原為主要生活環(huán)境、游牧式的生活方式都讓這三個通名缺乏產生的自然和歷史條件，這也是它們在赤峰地名通名中空缺的原因。

此外，就是兩地共有的通名“場”和“鋪”也具有地域的差異性，在相同的語詞下有著迥異的內涵。“場”在《說文》中釋義為：“場，祭神道也?！盵13]后由此引申為“平坦的空地”，如，《詩經·豳風》中有“九月筑場圃”之語。由此可見，“場”在最初的時候還是主指禾圃場，后來，此義項的內容進一步擴展，進而能泛指從事各種活動的“平坦的空地”，如馬場、戰(zhàn)場等。由于新化縣和赤峰市兩地自然條件、歷史沿革的差異，其主要生產生活方式都存在顯著不同，因此，“場”這個通名在兩地的地名中各具偏義性。新化縣的主要生產方式是農耕稻作，因此曬谷場、看牛場是鄉(xiāng)民們必要的生產場地，通名“場”在新化地名中雖也有指稱戰(zhàn)場和集市的，如“大吉場”“久大場”，但更多的是用來指稱禾場和看牛場、殺青場等與農事有關的場地如“石禾場”“殺青場”。

在交通道路類通名中，赤峰有一個具有民族色彩的通名“胡同”?！昂痹从诿晒耪Zgudum。元人呼街巷為胡同，后即為北方街巷的通稱。元關漢卿《單刀會》第三折:“你孩兒到那江東，旱路里擺著馬車，水路里擺著戰(zhàn)車，直殺一個血胡同?！敝械摹昂本褪鞘鞘苊晒沤y(tǒng)治影響產生的，當時元朝勢力所及之地都把巷改成“胡同”，至今，北方叫“胡同”，南方叫“巷”。比照顯示，交通類通名中，新化縣多了一個通名“碼頭”，這是新化歷史上發(fā)達的航運業(yè)在語詞世界的反映。在新化縣，發(fā)源于廣西的資水橫貫全境，在陸路交通尚不發(fā)達的歲月，水路的航運成為新化縣主要的交通運輸方式，作為物流鏈中重要環(huán)節(jié)的“碼頭”就此進入新化民眾的語詞世界，具備了指代地理實體的功能，成為該地地名通名。

余論

通過上述比照可見，新化和赤峰兩地在地名通名上的差異性是由兩地不同的地理條件、歷史發(fā)展及由此生成的生產生活方式、風俗習慣等因素造成的。不同的地域，其地理條件、民族發(fā)展史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生產生活方式、宗教信仰、風俗習慣會有著千差萬別，這些差別正是形成地域特征的基礎，在不同的地域特征約束下，不同的地名通名得以產生，而以地名通名為語言媒介結合該地域地方文獻進行考證分析，我們能對該地域遠古生活圖景進行推演和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