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
摘? ?要:唐人詩歌多胡氣,以“酒家胡”及“胡姬”特色鮮明?!熬萍液敝饕O(shè)置于唐都長安,伴隨而來的是以歌舞侍酒的西域女郎。唐代不論有名的大詩人還是無名文士,都曾描寫過她們。“酒家胡”與“胡姬”作為異域飲食文化的代表、先進的商業(yè)文化理念的承載者,給唐代社會吹進一股新風(fēng),推動了中華文化進一步發(fā)展。
關(guān)鍵詞:酒家胡;胡姬;長安;詩酒文化
唐代長安有“胡風(fēng)”
在中國歷代中央王朝之中,建立者為少數(shù)民族者,以蒙古族締造的元朝、滿族締造的清朝最為人知。此外,胡漢混血者締造的大唐王朝,也每每引起學(xué)界的極大興趣。唐王朝最高統(tǒng)治集團中,有不少人雜有少數(shù)民族的血統(tǒng),或本身就是華化的少數(shù)民族:唐高祖李淵的祖父李虎(?─551),隴西郡成紀(jì)縣(今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人,北魏到西魏時期將領(lǐng),西魏八柱國之一,曾被鮮卑拓跋氏賜姓為“大野氏”。唐皇室之女系母統(tǒng),亦雜有胡族血脈:高祖之母為獨孤氏,太宗之母為竇氏,高宗之母為長孫氏,皆是胡種。[1]
宋代理學(xué)大家朱熹《朱子語類》壹壹陸《歷代類》叁云:“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閨門失禮之事不以為異”。陳寅恪進一步指出:“朱子之語頗為簡略,其意未能詳知。然即此簡略之語句,亦含有種族及文化二問題,而此二問題實李唐一代史事關(guān)鍵之所在,治唐史者不可忽視者也”[2];因此,陳寅恪認(rèn)為:“李唐一族之所以崛興,蓋取塞外野蠻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頹廢之軀,舊染既除,新機重啟,擴大恢張,遂能別創(chuàng)空前之世局”[3]。自然,血緣出身決定了建都長安后,大唐皇室與社會無法擺脫的“胡”氣,而這正是魯迅所說的“唐室大有胡氣”[4]。
事實上,不僅唐皇室,在包括文武官員、文人、一般民眾在內(nèi)的整個唐代社會,異域的影響即胡風(fēng)、胡氣的影響,都是顯而易見的,如穿胡服、“赭面”之俗在上層社會的流行等?!杜f唐書·輿服志》有記載:“太常樂尚胡曲,貴人御饌,盡供胡食,士女皆竟衣胡服”,甚至可以說是整個社會的時髦。自然,唐代詩人不能夠免俗。
在唐代詩人的詩集,“胡姬”(胡婦)、“胡客”“胡商”(又有“商胡”“賈胡”“海胡”“蕃客”等分類)、“胡人”(含“胡兒”)、“胡食”(包括“胡餅”等食品、“胡酒”【包括葡萄酒、龍膏酒、三勒漿等】等飲料、“胡椒”等調(diào)味佐料)、“胡馬”(“胡騎”)、“胡雁”“胡鷹”“胡床”“胡麻”“胡帽”“胡樂”(即“胡音”,包括箜篌、“胡琴”等)、“胡妝”“胡舞”(包括“胡旋舞”“胡騰舞”“柘枝”舞等)等的描寫俯拾即是,而類似“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等西域景象也撲面而來,西域人物、西域服飾、西域飲食、西域歌舞、西域印象……色彩各異的西域元素,無一不出現(xiàn)在唐人的詩歌之中。可以說,在唐代社會,以胡歌、胡舞等為特色的西域情結(jié)洋溢,“胡意”盎然;唐人詩歌里,胡氣氤氳,胡風(fēng)充盈。
這其中,西域人物的形象,更是唐詩人筆下的重點。如異域民族的“胡人”“胡姬”“胡商”“胡客”,帶上了異域的“胡妝”,帶來了異域美酒“胡酒”,二者形成了美妙的嫁接──“酒家胡”,給大唐帝都長安帶來了濃郁的“胡風(fēng)”,體現(xiàn)了唐王朝勇于開放的心胸與多民族文化的色彩。向達先生名著《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對此有精彩論述;是書的第三部分《西市的胡店與胡姬》等章節(jié),有詳實的書寫。[5]
唐代長安的胡食一條街與西域文明
唐代長安是當(dāng)時世界上的國際大都市,面積約80平方公里,擁有100多萬人口,四方商旅往來,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極為繁榮。來自西域各國、經(jīng)過“絲綢之路”東來的文化通過朝覲、宗教、商業(yè)以及民間市井生活方式,融合傳播,使得長安成為世界性的貿(mào)易、文化中心。其中,東亞、中亞、西亞、南亞等各國,都來長安交流;至于來自高昌等中亞各國、波斯等西亞各國長安的胡人,則大多開設(shè)“酒肆”,售賣葡萄酒、“龍膏酒”“三勒漿”等各類胡酒。
(一)“胡人”“胡酒”與“酒家胡”
遠在歐洲的拂菻、北面的強大游牧帝國突厥、西亞波斯薩珊王朝、建國于中亞的“九姓胡”(即康國、史國、安國、曹國、石國、米國、何國、火尋、戊地等昭武九姓國,以“善商賈”著稱于世,在西方學(xué)術(shù)著作中被譽為“亞洲內(nèi)陸的腓尼基人”)、南亞的天竺、獅子國,以及吐蕃、回鶻、高昌,東方的日本、朝鮮等國,不斷遣使長安,朝覲獻寶,主觀上滿足了大唐天子“天可汗”的虛榮,客觀上有力地促進了雙方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交流。此外,唐朝還容留了一大批西域各族王侯,留寓長安?!锻ㄨb》記載:“其余酋長至者,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已上百余人,殆與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6]??梢?,唐代長安,市井繁榮,胡人滿途。來自異域的景教、拜火教、摩尼教、伊斯蘭教等亦流傳在唐都長安。
胡人入華,自然西域名酒及其制作方法,亦隨之傳入內(nèi)地尤其是唐都長安。
據(jù)《冊府元龜》《太平御覽》記載,唐初就已將高昌(吐魯番)的馬乳葡萄及其釀酒法引入長安?!暗闷渚品?,帝自損益造酒。酒成,凡有八色,芳香酷烈,味兼醍益,既頒示群臣,京中始識其味”[7]。王翰、白居易等詩人由此寫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等大量歌詠葡萄酒的唐詩。
唐代初年,還傳入了果酒“三勒漿”及其釀造方法。這是一種來自西亞波斯(今伊朗)的美酒。所謂“三勒漿”,指用西域摩勒、毗梨勒、訶梨勒三種名字帶有“勒”的果實,經(jīng)過發(fā)酵釀造而成。
唐順宗時期,還從西域的“烏弋山離國”,引入名酒“龍膏酒”。這是一種“黑如純漆,飲之令人神爽”[8]的酒品。
這些胡酒,屬于外來口味,唐人曾進行了仿制,但是,并不成功。胡商主要還是要依靠進口以保持胡酒的原汁原味,因而其售價亦高于唐代本土出產(chǎn)的各類酒品。盡管如此,由于來自異域,充滿異域情調(diào),也為唐人追捧。
伴隨著大量阿拉伯、波斯人等各色人等的聚集,胡人群體、胡人社區(qū)的出現(xiàn),以及“胡酒”的引進與在內(nèi)地的流傳,胡餅、燒餅、抓飯等各種“胡食”的流行,“波斯邸”“波斯店”等專門店亦應(yīng)運而生,這就為以此為生的胡酒、胡食的經(jīng)營者──“酒家胡”的出現(xiàn),提供了前提。
“酒家胡”一詞,最早來自漢代朝廷的音樂機構(gòu)“樂府”詩──辛延年《羽林郎》:
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
依倚將軍勢,調(diào)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dāng)壚。
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
唐代沿用了這一稱謂。[9]唐代的“酒家胡”,大多采取與內(nèi)地唐人不同的經(jīng)營方式。他們不是將酒肆設(shè)于鬧市之中,而是將其除了設(shè)置于長安的“西市”外,還設(shè)置于春明門到曲江池(芙蓉池)的大道兩旁、城門口。向達先生指出:“當(dāng)時長安,此輩以歌舞侍酒為生之胡姬酒肆亦復(fù)不少”;“西市及長安城東至曲江一帶,俱有胡姬侍酒之酒肆”,“是當(dāng)時賈胡,固有以賣酒為生者也。侍酒者既多胡姬,就飲者亦多文人,每多形之吟詠,留連嘆賞”[10]??梢姡@些地方,便于送別的親友以酒訴情,離別餞行,自然是經(jīng)營酒業(yè)的好地方。
(二)“胡姬”
有了“酒家胡”,“胡姬”(售酒女郎、侍酒女郎等)則自然出現(xiàn)。隋唐時期,因長安乃當(dāng)時世界重要的商貿(mào)中心城市之一,吸引了大批來自西域如波斯、突厥、昭武九姓等地的胡人前來進行經(jīng)濟活動,其中很多胡人在長安經(jīng)營酒肆,常常用西域胡人女子當(dāng)壚招攬生意。胡姬憑借著西域的民族容貌、精彩的舞蹈得到了眾多顧客的青睞。唐代眾多詩人也通過詩歌的形式來表達對胡姬的贊美之情。
唐代詩句之一:
石榴酒、葡萄漿、桂蘭芳、茱萸香。
愿君駐金鞍,暫次共年芳。
(喬知之:《倡女行》)
是詩體現(xiàn)了胡姬侍酒。唐代詩句之二:
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
胡姬貌如花,當(dāng)壚笑春風(fēng)。
笑春風(fēng),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李白:《前有一樽酒行二首》其二)
是詩展現(xiàn)了胡姬的美貌、善舞。唐代詩句之三:
書禿千兔毫,詩裁兩牛腰。
筆蹤起龍虎,舞袖拂云霄。
雙歌二胡姬,更奏遠清朝。
舉酒挑朔雪,從君不相饒。
(李白:《醉后贈王歷陽》)
唐代安史之亂后,宵禁制度逐漸松動,有著“一街輻輳,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11]的盛況。上舉李白詩描繪了一幅在長安的酒肆之中,兩個胡姬高歌二重唱,歌聲從夜晚唱到清晨的畫面。唐代詩句之四: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李白:《少年行二首》)
的確,美酒當(dāng)歌,成為唐代士人每日所需。
此外,唐詩中也出現(xiàn)了許多描寫胡姬容貌的詩句。其一,如李賀的《龍夜吟》寫道:“卷發(fā)胡兒眼睛綠,高樓夜靜吹橫竹”;其二,如李白的《猛虎行》:“胡雛綠眼吹玉笛,吳歌白纻飛梁塵”;其三,如李白《上云樂》詩曰:“碧玉炅炅雙目瞳,黃金拳拳兩鬢紅”,這里的“拳”通“卷”,可見胡姬的形象或是卷發(fā)碧眼的。這一點在《太平御覽》中也有記載:“於西域諸戎其形最異,青眼赤須。獼猴者,本其種也?!盵12]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亦有記載:“眼多碧綠異于諸國?!盵13]
李白等詩人筆下的“酒家胡”與“胡姬”文化
唐代著名詩人元稹在詩作《法曲》中,如是白描了唐代長安社會的胡騎胡人、胡婦胡妝、胡音胡樂、胡風(fēng)胡韻:
自從胡騎起煙塵,毛氈腥膻滿咸洛。
女為胡婦學(xué)胡妝,伎進胡音務(wù)胡樂。
火鳳聲沈多咽絕,春鶯囀罷長蕭索。
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
(元稹:《法曲》)
可見,西域風(fēng)尚對于當(dāng)時長安城市文化影響之廣泛。這其中,胡酒文化是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沉醉其中的詩人,如王績、王翰、李白、白居易等……比比皆是。
經(jīng)過對《全唐詩》電子數(shù)據(jù)庫的檢索,可知該庫所收錄的全唐詩,出現(xiàn)“胡人”的唐詩共39首,出現(xiàn)“胡姬”的唐詩共23首;此外,出現(xiàn)“胡婦”的唐詩共3首,含“胡騰”的唐詩共5首,有“柘枝”舞的唐詩則達38首。
作為出生于邊疆碎葉城而后定居西南四川的大詩人李白,對于胡姬、胡酒、胡舞、胡食等較為熟悉,寫出不少“胡姬”詩。留存至今的至少有8首。如: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少年行》三首其二)
再如:
銀鞍白鼻,綠地障泥錦。
細雨春風(fēng)花落時,揮鞭且就胡姬飲。
(《白鼻》)
又如:
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
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二首》其一)
李白“胡姬”詩,還有“胡姬貌如花,當(dāng)壚笑春風(fēng)”“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等句,不一而足。
(一)李白等唐代詩人筆下的“酒家胡”
李白《對酒》詩:
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
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
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李白對于葡萄酒之嗜好,由此可見。詩人賀朝也有描寫:
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鏘鏘。
(《贈酒店胡姬》)
其詩把“胡姬”“春酒”“弦管”“烹羊”等西域民俗和風(fēng)情結(jié)合起來,展現(xiàn)了唐代的開放氣象。
章孝標(biāo)亦有詩吟道:
落日胡姬樓上飲,風(fēng)吹簫管滿樓聞。
(《少年行》)
在王維的視線中是:
畫樓吹笛妓,金碗酒家胡。
(《過崔駙馬山池》)
元稹的詩則訴說:
最愛輕欺杏園客,也曾辜負(fù)酒家胡。
(《贈崔元儒》)
溫庭筠的詩也有描繪:
金釵醉就胡姬畫,玉管閑留洛客吹。
(《贈袁司錄》)
他們詩中寫到的歌舞、音樂,與酒客的放情飲酒,是當(dāng)時流行的風(fēng)氣。而大王績筆下還有:
有客須教飲,無錢可別沽。
來時長道貰,慚愧酒家胡。
(王績《過酒家五首(一作題酒店壁)》)
有著“斗酒學(xué)士”之稱的詩人王績的這首詩,借“酒家胡”表現(xiàn)了其豪邁的性格。
(二)李白等詩人筆下的“胡姬”
李白詩句:
春風(fēng)東來忽相過,金樽淥酒生微波。
落花紛紛稍覺多,美人欲醉朱顏酡。
青軒桃李能幾何,流光欺人忽蹉跎。
君起舞,日西夕。
當(dāng)年意氣不肯平,白發(fā)如絲嘆何益。
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
胡姬貌如花,當(dāng)壚笑春風(fēng)。
笑春風(fēng),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前有一樽酒行二首》其二)
大詩人岑參,乃李白的好友,其多首詩作亦提到胡姬,如:
夜眠旅舍雨,曉辭春城鴉。
送君系馬青門口,胡姬壚頭勸君酒。
(《送宇文南金放后歸太原寓居因呈太原郝主簿》)
再如:
花撲征衣看似繡,云隨去馬色疑驄。
胡姬酒壚日未午,絲繩玉缸酒如乳。
(《青門歌送東臺張判官》)
有著“詩魔”之稱的白居易曾寫道: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yīng)弦,手應(yīng)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zhuǎn)蓬舞。
左旋右轉(zhuǎn)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胡旋女-戒近習(xí)也(天寶末,康居國獻之)》)
中唐詩人楊巨源則有:
妍艷照江頭,春風(fēng)好客留。
當(dāng)壚知妾慣,送酒為郎羞。
(《胡姬詞》)
張祜也有與李白同題的樂府:
為底胡姬酒,長來白鼻。
(《白鼻》)
韓偓亦曾詠道:
后主獵回初按樂,胡姬酒醒更新妝。
(《北齊二首》)
溫庭筠則有吟:
羌兒吹玉管,胡姬踏錦花。
(《敕勒歌塞北》)
有著“詩鬼”之才的李賀還在詩歌里描寫胡姬的容貌:
卷發(fā)胡兒眼睛綠,高樓夜靜吹橫竹。
(《龍夜吟》)
英國學(xué)者蘇珊·惠特菲爾德(Susan Whitfield)在其著作《絲路歲月——從歷史碎片拼接出的大時代和小人物》一書中,舉出一位名叫“萊瑞思卡”(Leryska)胡姬的例子。該例的史料來自于敦煌文書,主要講述她從小就來到長安酒肆,因生活所迫成為一名胡姬,表演歌舞和當(dāng)壚賣酒,最終在黃巢之亂中逃離長安的故事。[14]
隨著唐朝的滅亡,長安經(jīng)歷戰(zhàn)亂,市面蕭索,民眾離散,長安酒肆里的胡姬也漸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結(jié)語
向達先生《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指出:“李唐一代之歷史,上汲漢、魏、六朝之余波,下啟兩宋文明之新運。而其取精用宏,于繼襲舊文物而外,并時采擷外來之菁英?!盵15]唐代長安,憑借唐帝國強大的國力,廣闊的疆域,統(tǒng)治者開放的心態(tài),開放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為萬邦來朝的異域民眾、豐富別樣的物產(chǎn)、奢靡婉轉(zhuǎn)的外邦歌舞、豐富多彩的異域文化的大規(guī)模進入,提供了前提。
貌美如花的西域胡姬,蜚聲中外的異域胡酒,精美絕倫的異邦樂舞,新穎獨特的風(fēng)情飲食,構(gòu)成了強大帝國第一城市的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線。異域情調(diào),吸引著唐代的詩人、長安官人、外地游人……他們慕名而來,沉溺其中,醉而忘返,盡歡而散,表現(xiàn)了當(dāng)時長安市井生活的多重性,以及美酒文化的豐富多彩。
這其中,“酒家胡”“胡姬”作為活躍的生產(chǎn)要素,以及“胡酒”等異域飲食文化的代表、先進的商業(yè)文化理念的承載者,以強大的視覺沖擊、獨特的味覺享受,刺激著大唐的民眾,推動著唐代“詩酒文化”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也促進了唐代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與中外文化交流,有利于中外文明的溝通與互鑒,有利于推動長安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化的開放大都市,進而推動中華文化的更新與發(fā)展。
注釋:
[1][2]陳寅?。骸短拼问肥稣摳濉罚虾9偶霭嫔?997年版,第1頁,第1頁。
[3]陳寅恪:《李唐氏族推測之后記》,《金明館從稿二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244頁。
[4]魯迅:《魯迅書信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6年版,上卷,第379頁。
[5][10][15]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第三部分《西市的胡店與胡姬》等章節(jié),三聯(lián)書店1957年版,第39頁,第41—42頁,第3頁。
[6](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唐紀(jì)九》(卷一百九十三),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6078頁。
[7][12](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八百四十四,卷七百九十五。
[8](唐)蘇鶚:《杜陽雜編》卷中,見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子部小說家類,第1042冊,第609頁。
[9]唐以后的詩文中,“酒家胡”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形象。宋人黃庭堅:《奉和文潛贈無咎以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為韻》:“但見索酒郎,不見酒家胡”;宋人劉筠《大酺賦》:“復(fù)有俳優(yōu)旃孟,滑稽淳于,詼諧方朔,調(diào)笑酒胡,縱橫謔浪,突梯囁嚅。”明程嘉燧《青樓曲》之四:“碧盌銀罌白玉壺,鹔鹴典付酒家胡”,等等。
[11](宋)宋敏求:《長安志》卷八,第114頁上欄。
[13](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卷十二。
[14](英)蘇珊·惠特菲爾德著,李淑珺譯《絲路歲月——從歷史碎片拼接出的大時代和小人物》,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第145—160頁。
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特約館員
作者:四川師范大學(xué)副校長
中華傳統(tǒng)文化學(xué)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