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亮
【內容提要】 推動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統(tǒng)一是民族國家構建的首要任務和目標。多民族國家在此過程中需要調和不同族群的關系,使國家能夠得到不同民族的認同。尼泊爾自18世紀中期實現(xiàn)國家統(tǒng)一以來,持續(xù)的移民活動改變了該國人口和族群結構,在其南部的特萊平原形成了馬德西人群體。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構建民族國家的努力演變?yōu)閷︸R德西人的系統(tǒng)性歧視和同化,反而增強了這一群體的族群認同,并在內戰(zhàn)和外部勢力介入的推動下發(fā)展成族群運動,改變了國家政治格局,也給尼泊爾的民族國家構建過程增添了不確定性。
民族國家(nation-state)是當今世界最普遍的一種國家形式。“作為民族與國家相結合的產物,民族國家既有民族的內涵,又有國家的內涵,是兩者的有機結合”。(1)周平:“對民族國家的再認識”,《政治學研究》,2009年第4期,第89-99頁。理想狀態(tài)下,一個民族國家對應一個單一的民族,即國族,但是絕大多數(shù)國家,或是繼承了王朝國家的疆域而誕生,或是由于全球化而接納了大量國際移民,都存在不止一個的民族和多樣的文化,也就基本不存在真正的單一民族國家。因此,大多數(shù)的民族國家實際上是多民族或多種族國家,在這樣的國家推動民族國家的構建,首先要解決的是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關系問題。
“從本質上看,民族國家就是以民族對國家的認同為基礎的主權國家。”(2)周平:“對民族國家的再認識”,《政治學研究》,2009年第4期,第89-99頁。以民族為基礎建立民族國家的目的和原因是后者能夠最大限度地維護和實現(xiàn)前者的利益,民族是否認同國家決定了民族國家的合法性來源,民族認同最重要的政治功能是“它使法律制度所規(guī)定的基本權利與義務具有了合法性”。(3)〔英〕安東尼·D.史密斯:《民族認同》,王娟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8年,第24頁。因此,民族與國家的互動就表現(xiàn)為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關系。民族是由單個的人組成的,每個人都處于特定的民族關系之中,民族成員對民族共同利益及其實現(xiàn)情況的認知決定了這個民族對國家的認知,民族認同是國家認同的前提和基礎。由此,民族認同就與國家認同聯(lián)系起來,個人通過對民族的認同間接賦予國家合法性,國家對民族或民族共同體負責,為了鞏固合法性,又進一步加強和促進民族認同。
民族認同首先是對自身民族身份特征的認同,主要強調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以人種、膚色、發(fā)色、體貌特征和血緣關系等為基礎的生物學特征,只能通過遺傳獲得;二是語言、信仰、習俗等社會文化性特征,可以通過后天習得。基于類似的判斷,斯大林將民族定義為“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jīng)濟生活以及表現(xiàn)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質的穩(wěn)定的共同體”。(4)斯大林: 《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斯大林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年,第294頁。由于這兩方面的特征是個人最先獲得的,因此,在現(xiàn)實中,民族認同往往更容易、也更優(yōu)先地在個人身上建立起來。國家認同是對國家政治實現(xiàn)形式的認可,更多地“是建立在以憲法為核心的公民身份基礎之上,是確認自己對國家歸屬的內心感受”,(5)張寶成:“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之比較”,《貴州民族研究》,2010年第3期,第1-6頁。更強調政治屬性。在一定的條件下,民族認同的程度、方式可以促進對國家的認同,但也可能妨礙對國家的認同,成為國家動蕩、乃至分裂的因素。
因此,大多數(shù)民族國家在建立后仍然面臨國家“構建”的問題,即對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關系的構建,其實質就是要逐步使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協(xié)調一致。民族不是一成不變的,國家為了實現(xiàn)政治的統(tǒng)一和整合,會對不利于統(tǒng)一和整合的民族因素進行改造,包括“公民身份”(citizenship)的賦予和剝奪、政治權力和經(jīng)濟、社會資源的分配、文化權利的行使等。這些內容反映到民族認同層面,也就轉換為國家對于民族利益的維護和實現(xiàn)。
國家構建的驅動力量來自國家內部的自身動力,但同時也面臨著外部力量的干預。具體來說,國家利用政治權威性引導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相向而行,最終實現(xiàn)兩者的高度統(tǒng)一。外部力量以其他民族國家或民族的面貌出現(xiàn),自覺或不自覺地介入本國的國家構建過程,產生負面的作用,催動分離主義。但在一定條件下,外部力量的介入反而能夠促進本國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比如侵略和擴張。對尼泊爾這樣的多民族國家,其首要任務就是要理順不同民族對統(tǒng)一的、多民族的尼泊爾的國家認同,構建起超越本民族的、對尼泊爾“國族”的認同,將不同的民族或族群身份統(tǒng)一于尼泊爾人(Nepalese)這一民族身份。
馬德西運動興起的根源在于尼泊爾特殊的地理條件和歷史進程。尼泊爾的地形呈現(xiàn)出北高南低的階梯式特點,其北部是喜馬拉雅南坡地區(qū),被稱為高山區(qū)(Mountain),平均海拔超過4500米。其中部地區(qū)平均海拔1000~1500米,習慣上被稱作山區(qū)(Hill),面積約占尼泊爾總國土面積的65%。自巴基斯坦向東綿延2000余公里的斯瓦利克山脈(Sivalik Hills)橫貫整個尼泊爾中部,其山腳往南至與印度接壤的南部地區(qū),海拔驟降至300~800米左右,地形也由山地演變?yōu)槠皆凸鹊?。這一平原和谷地地形區(qū)域自西北沿著尼泊爾與印度的邊界線向東南延伸,直達錫金,是一條狹窄的帶狀區(qū)域,南北寬約70公里,其面積約3.4萬平方公里,占尼泊爾國土總面積的23.1%,被稱作特萊平原(Terai)。
馬德西(Madhesh)(6)英文亦寫作“Madheshi”,中文有時也翻譯為“馬迪西”。一詞源自梵文,最早只是一個地理上的概念,意為“中間之國”,指喜馬拉雅山脈與溫迪亞山脈 (Vindhya Range)之間的區(qū)域,(7)Humayun Kabir,Education,Nationalism,and Conflict in Plural Society in Nepal:Terai Region in the Post-Maoist Context,Hiroshima University Partnership Project for Peace Building and Capacity Development. Discussion Paper Series,Volume 19,2013,p.11.是“地理和文化意義上的山區(qū)與平原過渡地帶”。(8)Frederick H. Gaige,Regionalism and National Unity in Nepal,Himal Books,Kathmandu,2009,p.11.在尼泊爾的語境下,馬德西指的正是特萊平原地區(qū)。文獻顯示,自1947年以來,尼泊爾南部的官員就開始使用“馬德西”一詞來區(qū)分特萊當?shù)厥聞张c北部山區(qū)的事務,(9)Miklian,J,Nepal's Terai:Constructing an Ethnic Conflict,South Asia Briefing Paper #1. Oslo: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2009,p.3.“馬德西”在地理意義之外也就具有了政治意義。
在18世紀廓爾喀王國統(tǒng)一尼泊爾前,特萊地區(qū)的不同區(qū)域被不同的小王國所控制,這些小王國對開發(fā)特萊地區(qū)并不積極。一方面,他們的人口規(guī)模、經(jīng)濟實力都極為有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將特萊的密林和密林中惡劣的生存條件當作天然的防御體系。直至18世紀中期,特萊地區(qū)在總體上來說仍是一片尚待開發(fā)的處女地,因此,鼓勵移民就成為必然的選擇。
統(tǒng)一初期,為了緩解財政收入和勞動力不足的問題,加強對特萊地區(qū)的控制,國王政府鼓勵特萊地區(qū)以南的印度北部地區(qū)農民進入特萊,砍伐森林、開墾土地,建立定居點,建立廓爾喀王國的稅收等行政制度以強化對當?shù)氐慕y(tǒng)治。在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期,王國政府甚至要求特萊的地方官員每年必須完成引入一定數(shù)量的印度移民的任務。(10)Durga P. Ojha,“History of Land Settlement in Nepal Terai”,CNAS Journals,vol.11,no.11,December 1983,p.25.這一時期,印度大陸北部孟加拉地區(qū)頻繁爆發(fā)的饑荒使部分人口遷往特萊地區(qū)躲避饑荒。政府組織一定數(shù)量的農民開辟定居點,并提供基本的行政服務,如醫(yī)療服務,建設水利灌溉設施等。(11)Ibid.,p.24.同時,政府還提供優(yōu)惠的土地開發(fā)政策,如合同制開發(fā),給予一定的免稅年限等,為吸引更多人前往特萊,在開發(fā)特萊地區(qū)的早期,一些荒廢的土地甚至被無償提供給定居者進行開墾和耕作,定居者可以享受對該土地4到10年的免稅政策。(12)Durga P. Ojha,“History of Land Settlement in Nepal Terai”,CNAS Journals,vol.11,no.11,December 1983,p.26.總體上,鼓勵移民的政策對促進特萊地區(qū)的開發(fā)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特萊地區(qū)曾經(jīng)廢棄或被森林覆蓋的村莊都重新被居民占據(jù)”。(13)Durga P. Ojha,“History of Land Settlement in Nepal Terai”,CNAS Journals,vol.11,no.11,December 1983,p.26.
1860年,英屬印度為感謝忠格·巴哈杜爾首相派兵協(xié)助鎮(zhèn)壓印度民族大起義,將1816年通過《蘇高利條約》奪取的部分特萊地區(qū)土地交還給尼泊爾。這片土地位于尼泊爾西部,被拉納家族視為私產。為加快對包括歸還領土在內的特萊地區(qū)的開發(fā),忠格·巴哈杜爾修改了相關法令,允許外國人在特萊地區(qū)買賣和擁有土地,甚至邀請印度的商人、地主前往特萊地區(qū)投資和定居。(14)Ramesh Trivedi,India's Relations with Her Neighbours,Delhi: Isha Books,2008,p.208.這一政策吸引了大量的印度人來到特萊地區(qū)進行商業(yè)和農業(yè)活動。在1857年印度民族大起義被鎮(zhèn)壓后,很多不愿受英國殖民者壓迫的印度人選擇遷往鄰近的地區(qū)生活,特萊地區(qū)的優(yōu)惠政策吸引了他們。同時,恒河流域稠密的人口所造成的就業(yè)壓力也使一些農民外遷進入特萊。1897年的孟加拉饑荒迫使災民外逃至特萊地區(qū)尋求生機。
進入20世紀,拉納家族繼續(xù)推行移民開發(fā)的政策。1920年左右,昌德拉·沙姆謝爾首相領導下的尼泊爾政府開始有計劃地大規(guī)模清除部分地區(qū)的森林,鼓勵建立定居點,一方面是為了給日漸增多的印度移民提供更多土地,另一方面也為了吸引因為山區(qū)生存壓力而移民印度的尼泊爾人回流。在拉普提谷地(Rapti)和莫朗地區(qū)(Morang),政府出資清除了森林,為申請定居者提供大量的優(yōu)惠條件,如分配土地,提供貸款、口糧和基本醫(yī)療服務,提供免費的木材供定居者建房。若是逃犯、逃跑的奴隸、無力償還高利貸者等來此定居,甚至可以獲得赦免。成功介紹他人遷來定居的,還可以獲得一定面積的土地作為獎勵。
在1951年王室恢復對尼泊爾的統(tǒng)治后,加大了對特萊地區(qū)經(jīng)濟開發(fā)的力度,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的進步使山區(qū)人口也能逐步適應特萊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在這樣的背景下,特萊地區(qū)又成為容納山區(qū)過剩人口的國內移民目的地。1952年至1981年間特萊地區(qū)人口平均增長率達2.9%,其人口占國家總人口的比例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的35%左右,上升到1981年的43%。(15)Nanda R. Shrestha,Dennis Conway,Keshav Bhattarai,“Population Pressure and Land Resources in Nepal: A Revisit,Twenty Years Later”,The Journal of Developing Areas,Vol.33,No.2,1999,pp.245-268.到1990年尼泊爾人口統(tǒng)計時,這一比例已經(jīng)上升到46.7%。(16)Government of Nepal,Ministry of Population & Environment,Nepal Population Report 2016,p.16.進入21世紀后,特萊地區(qū)的人口已經(jīng)超過尼泊爾總人口的50%。
表1 尼泊爾歷次人口統(tǒng)計及地區(qū)比例(17)資料來源:Nepal Population Report 2016,Government of Nepal,Ministry of Population & Environment.
鼓勵移民進入特萊地區(qū)進行開發(fā)和建設的政策持續(xù)了100余年。由于氣候、文化和經(jīng)濟回報等原因,移民政策吸引的更多是印度北部地區(qū)的移民,這使特萊地區(qū)的印度裔移民人口數(shù)量大為增加,(18)John Whelpton,Nepal Politics and the Rise of Jang Bahadur Rana,1830-1857, Department of History,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University of London,F(xiàn)ebruary 1987,pp.373-375.改變了這里原有的族群結構和人口比例,外來移民人口的比例逐漸上升,標志著馬德西族群的基本形成。以處于特萊地區(qū)核心區(qū)域的2號省為例,該省處于特萊地區(qū)核心區(qū)域,面積共9961平方公里,自西向東分為8個地區(qū),分別是Parsa,Bara,Rautahat,Sarlahi,Mahottari,Dhanusha,Siraha 和Saptari,8個地區(qū)均與印度接壤。根據(jù)2011年人口統(tǒng)計,該省人口約540萬,是尼泊爾人口密度最高的區(qū)域。在2號省,以邁蒂利語(Maithili)為母語者比例約45.30%,以博杰普爾語(Bhojpuri)為母語者比例約 18.58%,以巴吉卡語 (Bajjika)為母語者為14.65%,以官方語尼泊爾語為母語者比例不足7%。(19)邁蒂利語、博杰普爾語、巴吉卡語也是臨近的印度北方邦的方言。
馬德西人的文化與代表國家主體的山區(qū)文化差異巨大,尼泊爾統(tǒng)一以來的歷代統(tǒng)治者普遍對當?shù)鼐用癫扇^(qū)別對待的態(tài)度,一方面試圖排斥他們,另一方面又試圖同化他們。19世紀的文獻記錄顯示,政府在任命特萊地區(qū)的基層行政官員或土地承包者“扎明達里”(20)扎明達里,zamindari,是扎明達爾(Zamindar)土地制度下負責代表政府向農民收取地租的中間人,具有半官方身份。時,優(yōu)先考慮來自山區(qū)的人,其次是在當?shù)囟ň?、家境富裕、出身良好的人,只有在以上兩類人員都無法尋得時才考慮任命“印度人”。(21)此處的印度人指來自平原的、與印度北部具有種族和文化聯(lián)系的人。20世紀50年代王權統(tǒng)治恢復后,對特萊地區(qū)印度裔人口不信任的心理依舊縈繞在統(tǒng)治階級心中。
1952—1954年尼泊爾的全國人口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足以使國王政府警覺起來,特萊地區(qū)人口占全國人口總數(shù)的比例已經(jīng)達到35%左右,而這部分人口中的印度裔移民比例相當高,其對尼泊爾的國家認同度低。國王重新掌權后,深知特萊地區(qū)的開放邊界和復雜形勢對其政權穩(wěn)固的威脅性,但特萊地區(qū)又是整個國家高度依賴的工業(yè)中心、農業(yè)生產基地、對外貿易通道、稅收來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國王政府要進一步鞏固其統(tǒng)治,必須對這一地區(qū)進行更為有效的控制。通過遷入族群、語言和國家認同等都與統(tǒng)治階層更為接近的山區(qū)人口來淡化特萊地區(qū)的“印度色彩”,改變特萊地區(qū)的人口構成,這在彼時的尼泊爾是一個十分現(xiàn)實的選擇。
20世紀50年代末,尼泊爾國王政府開始推行一系列帶有同化色彩的民族國家構建政策。一是以立法和行政手段將尼泊爾語作為通用語言進行推廣,在政府官方語、社會通用領域、學校教育、公共媒體等渠道強行使用;二是不斷收緊國籍相關的法律,將“非法的”印度裔移民排除在尼泊爾公民的行列之外,人為地降低印度裔人口比例;三是通過公共節(jié)假日、影視文藝作品等方式將其倡導的文化和生活方式潛移默化地嵌入移民和原住民的生活中。國王政府希望以這些政策來增強特萊地區(qū)印度裔移民群體和原住民群體的國家認同,以王室所屬的卡斯族群的文化為模板塑造這個多族群國家的文化。其區(qū)分印度裔移民與山區(qū)移民或原住民的標準有三個,一是體貌特征,從膚色、體型等生理特征進行區(qū)分;二是語言,印地語、邁蒂利語等語言是移民的另一特征;三是服飾和生活習俗。這些特征構成了馬德西人族群認同的基礎。
在民族國家構建政策推行的過程中,共同的語言、宗教文化、習俗,以及共同的受壓迫、受歧視的經(jīng)歷,反而促進了印度裔人口對自身的族群認同。特萊地區(qū)的居民構成可分為三個大的類別,即印度裔移民、本地原住民(22)泛指當?shù)睾陀缮絽^(qū)遷來的原住民,如尼瓦爾、塔魯、塔芒、林布等尼泊爾原生族群。和山區(qū)移民,其中,前兩者在歷史上一直是被邊緣化的群體,而后者則代表了山區(qū)統(tǒng)治者對特萊地區(qū)的統(tǒng)治。印度裔移民更多地傾向于認同自己的族群身份,即馬德西人(Madheshi),而對他們共同的身份“尼泊爾人”(Nepalese)則接受度不高。共同的歷史記憶是構建民族認同的重要因素,特萊地區(qū)的馬德西人與山區(qū)的民族顯然不存在這樣的共同記憶,反而是平原上的居民都有著在王室和拉納家族統(tǒng)治下被邊緣化的共同經(jīng)歷,這無疑加強了他們對所在族群的認同。
與“馬德西”這一詞匯相對應而出現(xiàn)的是“帕哈迪”(Pahardi),后者指山區(qū)的人和事務。馬德西人在構建族群認同的過程中往往強調自身與山區(qū)族群的差異,從而彰顯其獨特性。換言之,差異性越大,越明顯、越被突出,馬德西族群的獨特性也就越具有說服力。在這一過程中,馬德西人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地位,以及文化、語言和習俗等方面所受到的待遇上的差異都被反復討論,這強化了馬德西人的受害者心理,進一步加劇了平原人群與山區(qū)人群的對立性,使馬德西族群認同更加強化。
在特萊地區(qū),這種文化上的同化政策受到強烈質疑,反對的聲音一直存在。早期的尼泊爾特萊大會黨(Nepal Terai Congress)就在其政治綱領中明確提出以印地語為當?shù)氐墓俜秸Z,并發(fā)起了一系列保護母語的運動。1956年,拉古納什·塔庫爾(Raghunath Thakur)還發(fā)起了“馬德西自由運動”(Madhesi Mukti Andolan),要求結束對特萊地區(qū)的壓迫,并援引聯(lián)合國憲章,提出特萊地區(qū)應實行自治。這一時期的馬德西自治運動盡管規(guī)模較小,訴求也較為單一,但對馬德西族群認同的推動作用不可小覷。
20世紀80年代,無黨派評議會制度下的政治氛圍逐步寬松起來,以馬德西人政治權利為奮斗目標的地方性政治團體開始大量出現(xiàn),并參與到爭取多黨民主制度的斗爭中。1990年確立君主立憲的多黨民主制后,政治自由度的提高使馬德西人的權利意識進一步覺醒,開始反思其遭受的歧視和現(xiàn)實處境,其精英紛紛加入為馬德西人爭取權利的政治活動,馬德西人的族群認同被進一步強化。1997年成立的“馬德西人民權利論壇”(Madhesi Janadhikar Forum,MJF)是馬德西運動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標志性事件。該黨最初只是一個非政府組織,但在馬德西運動中逐漸壯大,并整合了一批馬德西小黨派,成為一支不可小覷的馬德西政治力量。同時,馬德西人的概念被濫用,有的政客、學者將其用以指代“整個特萊地區(qū)的居民”,因此得出結論稱馬德西人口占尼泊爾總人口的半數(shù)以上,來增加其訴求的合理性。由此,馬德西運動既帶有強烈的權利平等的訴求,又混合了族群認同運動的特征,并衍生出獨立自治的政治傾向。在這一過程中,持續(xù)十年的尼泊爾內戰(zhàn)和鄰國印度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1.資源分配不均導致的族群關系異化
一是政治地位的不平等。移民作為拓荒者和廉價勞動力進入特萊,在某種程度上只是統(tǒng)治者開發(fā)特萊所需的工具,政治權力被牢牢把控在高種姓的精英手中,而移民的后裔已經(jīng)將自己視為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進而要求政治權利,這種矛盾成為特萊地區(qū)最危險的不穩(wěn)定因素。由于原有的封建制度未能徹底打破,以及政治腐敗等原因,在特萊地區(qū)的政治結構中,山區(qū)高種姓精英仍然牢牢把控著政治權力、行政資源、土地資源等社會資源。1969年的統(tǒng)計顯示,山區(qū)的高種姓精英牢牢占據(jù)著93%的政府公共機構職位,(23)T. Louise Brown,The challenge to democracy in Nepal,London: Routledge,2010,p.54.外來移民、低種姓者和原住民群體被排除在社會主流之外,政治上的權利長期得不到保障。
二是經(jīng)濟地位不平等。移民聚居的特萊平原經(jīng)過100多年的開發(fā)已經(jīng)成為尼泊爾經(jīng)濟最為發(fā)達的地區(qū),但印度裔移民大多充當?shù)柁r、苦力等社會底層角色,土地、森林等資源和從事部分特定行業(yè)的機遇都被山區(qū)精英和政府所掌握,特萊地區(qū)開發(fā)和發(fā)展的成果被少數(shù)精英占據(jù),占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移民經(jīng)濟地位低下,這使貧困和貧富差距懸殊的問題成為當?shù)亓硪淮蠹怃J的矛盾。作為整個尼泊爾農業(yè)和工業(yè)最為發(fā)達的特萊平原核心區(qū)域2號省,同時也是尼泊爾貧富差距最大的省份,其貧困率和貧困人口在尼泊爾各省中也排名最高。根據(jù)尼泊爾政府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2號省的540萬人口中,有250萬屬于多維貧困(multidimensionally poor)(24)多維貧困指數(shù)是以聯(lián)合國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SDG)為參照進行統(tǒng)計的,包括兒童死亡率、就學年限、入學率、營養(yǎng)、烹飪燃料、衛(wèi)生條件、飲用水、電、資產,以及住房條件。人口,占尼泊爾多維貧困人口總數(shù)的35%,多維貧困發(fā)生率近50%。(25)Government of Nepal,Multidimensional Poverty Index—Analysis Towards Action,Kathmandu,National Planning Commission,2018,p.20.
三是社會和文化地位不平等。特萊地區(qū)是尼泊爾受印度教文化影響最深刻的地區(qū),也是印度教文化中落后觀念最為頑固的區(qū)域,種姓制度、性別歧視等問題仍然在特萊地區(qū)廣泛存在,且發(fā)生的概率明顯高于尼泊爾其他地區(qū)。盡管新的憲法、法律等明確規(guī)定了對低種姓者和其他邊緣化群體的保護,但在實際生活中,對這些群體權益的保護還遠未成為特萊地區(qū)社會的共識。尤其是在基層的農村社會,傳統(tǒng)的政治精英、高種姓者和經(jīng)濟上占優(yōu)勢地位者仍然把持著絕大多數(shù)的社會資源。在特萊地區(qū)的農村,歧視女性的問題仍然非常嚴重,殘殺女嬰的現(xiàn)象不時出現(xiàn),女性在月經(jīng)期間被認為是極度不潔,不被允許進入家門,只能在戶外的窩棚里渡過,這又加大了她們被強暴等的風險。女性在就學、就業(yè)、從政等諸多社會領域均遠遠落后于男性,也落后于本國其他地區(qū)的女性。在2號省,15~49歲年齡區(qū)間的女性中,有53.3%為文盲,有34.2%遭受過家庭暴力。(26)United Nations Nepal,F(xiàn)actsheet on Women Nepal,Province 2,Kathmandu,UN Nepal,2021,pp.3-4.貧困問題與受教育水平低下、健康條件差的問題交織,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
2.內戰(zhàn)推動了馬德西族群運動的發(fā)展
毛派武裝在內戰(zhàn)中對馬德西人的動員,促進了馬德西運動的發(fā)展。尼共(毛主義)在起義初期采取的斗爭策略是“打倒地主、均分土地”,在偏遠山區(qū)襲擊警察局、稅務所等象征國家強力機器的機構,獲得了民眾的支持。在特萊地區(qū),尼共(毛主義)通過對馬德西人的動員來實現(xiàn)對族群和權利議題的操作。20世紀90年代,有關特萊馬德西人的族群權利運動已經(jīng)開始,尼共(毛主義)巧妙地抓住了當?shù)厣鐣耐袋c,將馬德西人尋求擴大權利的運動與其主導的武裝斗爭結合起來,印度教文化在馬德西人當中根深蒂固,其深受因果輪回和種姓觀念影響,用階級斗爭的概念無法有效動員他們,而族群利益、身份認同這樣更加直觀的概念贏得了他們的支持。2001 年,尼共(毛主義)向尼政府提出了75 點訴求,其中第65 條明確要求“存在于特萊地區(qū)各民族間的各種土著語言,如邁蒂利語、博杰普利語等等應該得到充分的尊重,主張?zhí)厝R地區(qū)實行民族自治,要求政府必須終止在特萊地區(qū)各種形式的歧視,長久以來沒有解決的公民身份問題也應該得到合理和公正的解決”。(27)《尼共(毛主義)40點訴求》(40 Point Demand),F(xiàn)ebruary 4,1996.
同時,尼共(毛主義)也在特萊地區(qū)促進和扶植了馬德西政黨的發(fā)展,“馬德西人民權利論壇”(Madhesi Janadhikar Forum,MJF)也參與到尼共(毛主義)領導的運動中,為馬德西運動的到來“奠定了基礎”。(28)Kalpana Jha, The Madhesi Upsurge and the Contested Idea of Nepal,Singapore,Springer,2017,p.79.尼共(毛主義)還在特萊地區(qū)發(fā)展了自己的側翼組織“馬德西民族解放陣線”(Madhesi Rashtriya Mukti Morcha)。在毛派武裝斗爭的影響下,一批試圖模仿毛派、以武力爭取獨立自主的武裝組織出現(xiàn)在特萊地區(qū),如“特萊軍”(Terai Army)、“特萊眼鏡蛇組織”(Terai Cobras)和“馬德西自由之虎”(Madhesh Mukti Tigers)等,(29)Miklian,J,Nepal's Terai:Constructing an Ethnic Conflict,South Asia Briefing Paper #1. Oslo: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2009,p.15.這些組織利用襲擊、爆炸等接近恐怖主義的手段來表達訴求,使馬德西運動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到2008年尼泊爾舉行首屆制憲會議選舉時,兩個主要的馬德西政黨,即“馬德西人民權利論壇”(MJF)和“特萊馬德西民主黨”(Tarai-Madhesh Loktantrik Party),共獲得了總計605個席位中的75席,成功進入國家主流政治。
3.印度介入了馬德西族群運動全過程
特萊地區(qū)對印度具有極其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在現(xiàn)實的戰(zhàn)略和經(jīng)濟等利益之外,馬德西人作為印度移民及其后裔的身份使其天然親印,這是印度積極介入馬德西運動的重要原因。印度在馬德西運動中的利益訴求可以從其支持的馬德西人四個核心訴求中得到實現(xiàn)。首先,馬德西人要求的確保比例選舉制度可以讓人口在特萊地區(qū)占優(yōu)勢的馬德西人的政治權利得到基本保障,印度對馬德西人施加的影響就可以直接影響尼泊爾政局。其次,馬德西人在制憲過程中要求將特萊地區(qū)單獨劃為一個省,成立統(tǒng)一的、由馬德西人高度自治的行政區(qū),這樣一來,馬迪西人和馬德西行政區(qū)就更加易于印度進行控制。再次,確保馬德西人在公共機構、軍隊和警察部門等安全力量中的比例,使其分享更多的政治權力,從而對傳統(tǒng)的政治精英形成更大牽制。最后,要確保馬德西人及其后裔的入籍權利,其中最重要的是與跨國婚姻相關的配偶和子女的入籍權,國籍意味著投票權,這將使馬德西人群體在特萊地區(qū)的政治活動中獲得更大優(yōu)勢。
在雙邊關系層面,印度就馬德西人的權利訴求不斷向尼泊爾施加影響力。從尼泊爾開啟民主化進程以來,印度一直試圖左右尼泊爾的政局發(fā)展走向,其中就包括對毛派武裝的打擊和對馬德西運動的支持。2007年馬德西運動大爆發(fā)時,馬德西人在特萊平原的抗議示威活動中與政府安全力量發(fā)生沖突,造成流血傷亡事件,最終是印度駐尼泊爾大使穆克吉(Shiva Shankar Mukherjee)居中調停,結束了政治僵局,促成雙方達成了協(xié)議,政府方面承諾在制憲過程中照顧馬德西人的利益,而印度則充當了擔保人的角色。在2008—2015年曠日持久的制憲過程中,也是印度一直在背后支持馬德西政黨的訴求,敦促尼泊爾的主流政黨履行承諾,落實對馬德西人權利的保障。2015年頒布的尼泊爾新憲法,由于未能體現(xiàn)印度的意圖,印方不惜發(fā)起對尼泊爾的禁運來向后者施壓。
同時,印度還直接介入尼泊爾國內政治活動,策劃政府更迭。2006年《全面和平協(xié)議》簽署后,尼泊爾政局不穩(wěn),政府頻繁更迭,印度在背后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尼泊爾媒體上關于印度插手其內政的報道比比皆是,而尼泊爾的政治人物在處理馬德西相關的事務時也必須小心地照顧印度的感受,以至于其總理、外長等官員在訪問印度時都不得不向印方做出相應承諾。2017年,時任尼泊爾總理德烏帕訪問印度,期間其對印度官員和媒體公開承諾,將推動尼泊爾修憲,確保憲法更加具有包容性,(30)“Deuba assures Delhi of constitution amendment”,August 24,2017. https:∥myrepublica.nagariknetwork.com/news/deuba-assures-of-constitution-amendment-in-delhi/,October 9,2021.言下之意就是要回應馬德西人的訴求。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印度對馬德西運動的支持變得更加直白。印度官員訪問尼泊爾時,就在印度駐尼大使館召見馬德西政黨領袖,后者在重大問題上歷來聽命于印度。印度駐尼大使頻繁地訪問特萊地區(qū),深入到馬德西人村莊進行宣傳,并將印度對尼泊爾的援助往特萊地區(qū)傾斜,以加強印度在特萊地區(qū)的影響力。值得指出的是,自1990年以來,印度派駐尼泊爾的11位大使均來自印度北部臨近特萊平原的比哈爾邦,其中6位是與馬德西人相同的族群,(31)Yubaraj Ghimire,“Who are the Madhesis,why are they angry?” October 5,2015,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explained/who are the madhesis why are they angry/,October 10,2021.這種安排的意圖不言而喻。在尼泊爾10年內戰(zhàn)期間,比哈爾邦和北方邦的地方政客也為馬德西運動提供了直接幫助,給馬德西武裝組織提供武器、資金和訓練,以及安全藏匿地。(32)盧遠:《尼泊爾聯(lián)合共產黨(毛派)崛起的印度因素》,暨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年3月,第107頁。
馬德西運動使族群政治和族群矛盾在尼泊爾成為常態(tài),運動強化了馬德西人對于“馬德西”作為族群共同特征的認同,以及對由此衍生出的族群政治權利的認同,這樣的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是完全錯位的。國王政府自20世紀60年代推出的一系列推動民族國家構建的政策,試圖以山區(qū)高種姓族群為范本來整合尼泊爾的不同民族,將所有國民的民族認同統(tǒng)一到尼泊爾人(Nepalese)這一國族身份上來,這樣的民族認同是超越各民族對自身所屬族群的認同的,也就是對于尼泊爾作為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認同。但是,隨著族群運動的發(fā)展,馬德西人對族群的認同明顯要高于對國家的認同,印度裔移民和原住民更傾向于認同自己的族群身份,即所謂的馬德西人,而對他們共同的身份“尼泊爾人”(Nepali)則接受度不高。
同時,大量以馬德西或特萊為名的族群性、地方性政黨出現(xiàn),對族群政治在尼泊爾的興起起到了示范性的作用。在馬德西運動的啟發(fā)下,尼泊爾原住民群體,如尼瓦爾、塔魯人族群,邊緣化群體,如低種姓人群、賤民階層等群體也紛紛建立自己的權益組織,導致了族群間的競爭和沖突。馬德西政黨在特萊地區(qū)的強勢地位使其開始忽略當?shù)厮斎说仍∶袢后w的利益,并且試圖以馬德西人的特征來替代后者,(33)Bishnu Raj Upreti,Safal Ghimire,Suman Babu Paudel,Ignored or Ill-Represented? the Grievance of Terai Madhes Conflict in Nepal,Kathmand: Adroit Publications,2012,p.75.類似的族群認同之間的矛盾正在形成和爆發(fā)。
馬德西政黨作為國內一支不可小覷的政治勢力,改變了尼泊爾國內政治格局,成為尼泊爾大會黨和尼泊爾共產黨這兩大政黨集團之外的第三股力量。歷史因素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造成馬德西政黨更愿意借助印度等外國勢力來實現(xiàn)國內政治目標,主流政黨從維護國家利益的角度也始終對馬德西政黨持懷疑的態(tài)度,雙方的信任赤字隨著印度的介入而不斷擴大,進而演變?yōu)楦髯缘闹С终哧嚑I對對方國家忠誠度的質疑,進一步削弱了馬德西人脆弱的國家認同度。
此外,分裂活動也在馬德西運動中發(fā)展起來。早在20世紀50年代,早期的特萊地區(qū)政黨就提出了地區(qū)自治的要求,但這種傾向很快就被無黨派評議會制度下的高壓政策所壓制,馬德西運動的發(fā)展使自治再度被提出,馬德西運動領導人烏彭德拉·亞達夫(Upendra Yadav)明確提出了“同一個馬德西,同一個邦”(One madhesh,one Pradesh)的訴求,并威脅稱“如果政府不尊重我們的訴求,我們將被迫把特萊地區(qū)從尼泊爾分出來,我們更愿意實現(xiàn)自治”,(34)Bishnu Raj Upreti,Safal Ghimire,Suman Babu Paudel,Ignored or Ill-Represented? the Grievance of Terai Madhes Conflict in Nepal,Kathmand: Adroit Publications,2012,p.76.其要求在尼泊爾實行以族群為基礎的聯(lián)邦制度,將特萊地區(qū)單獨劃為一個省,同時又威脅若得不到滿足就分裂國家。
大量的馬德西學者及其同情者在書寫尼泊爾國家統(tǒng)一過程時更傾向于將廓爾喀王國逐步統(tǒng)一尼泊爾的過程描述為“擴張”。這些文本往往成為馬德西分裂分子在要求高度自治和獨立時的“歷史依據(jù)”,被用來質疑現(xiàn)在的尼泊爾政府對特萊地區(qū)進行治理的合法性。馬德西政治人物也將其用作政治動員的工具,許多普通的馬德西人對這樣的觀點全盤接受,認為尼泊爾的統(tǒng)一過程實際上是廓爾喀王國不斷對外擴張的過程,不認可尼泊爾民族主義歷史學者主張的統(tǒng)一史觀。他們認為那樣的歷史觀是邊緣化族群之所以被邊緣化的根源,阻礙了其爭取自身的權利。這樣的觀點將特萊地區(qū)的居民及其后裔與尼泊爾的國家統(tǒng)治者對立起來,把今天其對現(xiàn)實的所有不滿歸結為歷史上這一地區(qū)所遭受的不公正對待,進而要求現(xiàn)在的政府為過去做出補償,這顯然是不利于尼泊爾民族國家構建的。
對尼泊爾統(tǒng)一合法性的質疑又進一步演化為對歷代統(tǒng)治者和歷屆統(tǒng)治者治理特萊政策合理性的質疑。較為流行的觀點認為,尼泊爾統(tǒng)一后王室和拉納家族對特萊地區(qū)采取的移民開發(fā)等治理過程是“殖民”的過程,統(tǒng)治者實際上是將特萊地區(qū)作為殖民地進行掠奪性統(tǒng)治。從這種觀點出發(fā)對歷史上的特萊治理政策進行解讀,得出的結論往往是帶有受害者情緒的,而大量的馬德西學者和政黨領袖都以這樣一套理論來為其爭取權利的政治活動增加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