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著,有福分再一次品嘗到春天的味道。
我和妻子結(jié)婚后,還住在單位的宿舍。單位宿舍前面有一個小院,我很喜歡。尤其讓我高興的是,宿舍門前有一株香椿樹。每年春天,我一出門,伸手就能摘到鮮嫩馨香的香椿。
這株香椿是移栽來的。那時,我還沒有結(jié)婚。這株香椿和我一樣,亭亭的光棍一根,無枝,無權(quán),外表青澀,生氣內(nèi)斂,無聲無息。又過了些日子,眼看著院子里已是春光瀲滟,綠葉濃濃,紅花艷艷。而這株香椿卻仍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仿佛院子里的異類,置身于大好春光之外。我心下狐疑:莫不是已經(jīng)死了吧?便用指尖在它的身上劃了一道口子,于是我看到了嫩嫩的綠色。原來,它是活著的。
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边@株香椿顯然傷了元氣。它的矜持不語,默默無聞,原來是在積攢力量,蓄勢待發(fā)。
終于它“開口說話”了。一天,我看到,在它的頂部,竟然悄悄地萌出了一小撮嫩的芽,柔柔弱弱,紫中透紅,像新生兒張開的肉乎乎的小手掌,在和小院內(nèi)的春光打個遲到的招呼。
那一年,我沒有動這株香椿一根手指頭。我抑制住了自己的私欲。這株病椿,剛剛?cè)?,我不想在它身上再留下新的傷痛。我要讓它健康地成長,長大長壯,到那時,它將饋贈給我更多更好的美味。
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長大了。它的個子早已超出了我許多,并有了粗的枝,密的權(quán)。每年春天,依著時序,它都會準時地綻出紫色的嫩葉,溢出奇特的清香,勾引我的食欲。每每這時,我便從屋里搬出一把凳子,站在上面,掰起香椿來。掰香椿,我只掰枝頭那些較大的香椿,而對其中的嫩芽一動不動。我想留下這些嫩芽,讓它們繼續(xù)生長。這樣,到了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它們又將以豐盈的姿態(tài),濃郁的清香,占領(lǐng)我的飯桌。
好的東西,不能暴殄一時,要有節(jié)制,留有余香。為別人,也為自己。那樣,天天都會有一個好的念想。
我把掰下來的香椿用清水洗凈后,交給妻子。妻子早已準備好。在我們這里,最常做的幾種香椿菜是:香椿攤雞蛋、炸“香椿魚”和香椿拌豆腐。而我最鐘情的就是炸“香椿魚”和香椿拌豆腐。
炸“香椿魚”是先調(diào)好一碗稀面,里面再打上一個雞蛋,用筷子夾住一根嫩香椿,在稀面里滾一下,然后,把裹滿面的香椿放入加熱的油鍋里,油鍋里立刻“嗞嗞”地響起來。這時你看,那根香椿真的就像一條活潑的小魚,正在“水里”歡快地嬉戲玩要,還調(diào)皮地吐著小泡泡。時間不用太長,“香椿魚”成熟。夾出來,放在盤子里,金燦燦的黃;吃在嘴里,說不出來的香。好吃極了。
香椿拌豆腐,更是簡單。把洗凈的香椿用開水燙一下,切成一個個的小丁,然后,和剛剛從集市上買來,還冒著熱氣的晶白軟嫩的豆腐拌在一起,加鹽,加香油即可。豆腐白,香椿紫,白中有紫,紫襯托白,看著就清爽。完全可以媲美“一清二白”的小蔥拌豆腐,卻又沒有小蔥辛辣刺激的味道。有的是迷人的豆香,誘人的椿香,饞人的油香,三香合一,撲鼻而來。還沒開吃,就已經(jīng)讓人唇齒生津,胃口大開。我吃飯時,常用其佐酒。一盤香椿拌豆腐,總會讓我無端地多喝上二兩,直至微醺,快活地像個神仙。
香椿好吃,但香椿的可食用期并不長,幾天過后,嫩芽就長成了大葉子,這時,香椿就不好吃了,也沒人吃了。有朋友曾介紹給我一個存儲的方法:在雞蛋上敲一個小洞,倒出里而的蛋清蛋黃,然后把香椿芽塞進去,放在冰箱里。香椿芽蝸居在蛋殼內(nèi),不僅不會變質(zhì)腐爛,相反,還會悄悄地生長。等想吃的時候,拿出來,鮮嫩依舊,清香依然。他的這個方法可行不可行,我并沒有試過,不敢妄下定論。通常在炎熱的夏季,涼爽的秋季和寒冷的冬季,我都沒有福分再一次品嘗到春天的味道。
不過,沒關(guān)系,好東西不怕等。待到來年春天,它又會在枝頭搖曳,暗香浮動,和我們繼續(xù)一個美麗而醇香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