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Hi Jude

已經(jīng)到了定時聯(lián)絡的時間，賀天問結(jié)束了自己半年的休眠，準備同朱迪說說話，可通訊頻道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回應賀天問的呼叫。

一種不安感隱隱約約。

突然語音頻道開始刺啦刺啦地發(fā)出噪音，漸漸地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天問，你在嗎？天問？”是朱迪的聲音。

賀天問心里的石頭放了下來，抱怨道：“這次怎么這么晚？”

“你也聽見了，量子信號轉(zhuǎn)接出現(xiàn)了些問題，一些量子的糾纏態(tài)莫名失常了。”賀天問聽著也不明白，他對量子物理不熟悉。

“還有四次我們就能見面了?！辟R天問突然說。

語音對面沉寂了片刻，回答道：“當然，再醒四次就能見面了?！?/p>

“對了，為什么你在我后面，我還看不到你??？”賀天問一直奇怪，他的后方從來沒有觀測到什么飛船。

“因為我們是隱蔽飛行啊，一般儀器是偵測不到的?！敝斓辖忉尩馈?/p>

“原來如此，我還想你站在窗邊，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又漂亮了?！辟R天問打趣道。

“等我到了，讓你看個夠，行吧?！敝斓闲Φ?。兩人就算距離如此之遠，遠過任何異地戀，卻依然能保持感情，正應了那句古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剩下的時間賀天問匯報了探測期間的調(diào)查報告和各種數(shù)據(jù)，可不知為何朱迪總有種倉促的感覺，甚至重要的數(shù)據(jù)還未傳輸完，朱迪就說信號要中斷了。

“天問，我們可能要下次再見了?！敝斓洗掖颐γΦ卣f。

“又出問題了？這才不到一個小時。”賀天問看了時間，還剩十秒鐘一小時。

“好像是，”朱迪語速加快，說：“天問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無論用什么辦法?！?/p>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一定會見面的?！笨少R天問后半句還沒說完，信號就被切斷了。這次的朱迪有些奇怪，她在擔心什么，但賀天問要繼續(xù)陷入沉睡了，只能等到下一次聯(lián)絡問清楚。

可還是在這一次沉睡期間的某天，時間被拉長的地球上，一條消息突然沸沸揚揚了起來，隨后傳遍了整個太陽系。

一個飽受爭議的人死了。

不久后凡納里探測器自我啟動，跨越一年，分十二次接收了龐大的數(shù)據(jù)，甚至賀天問被自動跳過了一次喚醒，也就是說他的喚醒次數(shù)只剩下三次。

當賀天問再次被喚醒，這次朱迪總算準時出現(xiàn)，喊著早安，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的少女模式，可他們按活動年齡已經(jīng)是年近四十的大叔阿姨了。

“這次我能陪你很久很久，久到你睡覺了我都能盯著你。”朱迪像開玩笑般說。

“哦？那真是求之不得，不過我的睡相你也知道?！辟R天問笑道，但突然他又覺得在頻道里開這種玩笑不太好，于是問：“頻道里沒有別的人吧，包括哈里森?！?/p>

對方一頓，又笑著回答：“沒有，沒有，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p>

“那就好，那就好?！辟R天問舒了一口氣。

但如果有人偷聽的話，他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的聊天仿佛有聊不完的話題，可以聊到永遠，只是什么都有結(jié)束，包括旅途、感情還有生命。

終于，離目的地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航程，這段時間賀天問需要保持清醒，檢修整個凡納里探測器，因為身體不能活動，代為行動的是探測器內(nèi)的多肢機器人，不過現(xiàn)在有朱迪的陪伴，這個過程也不再枯燥了。

“朱迪，以防萬一，我想問問你帶上了我的東西沒？就是藏在中間地板下的那個？”賀天問問。

“什么東西？”朱迪卻說。

賀天問有些失望，說：“我特意提醒過你的，不過既然你沒帶那就算了。”

但朱迪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說：“你什么時候說過嗎？”

賀天問一愣，那天火箭發(fā)射的時候，朱迪可是口口聲聲答應了他，“就是出發(fā)那天我說的那個東西啊?！?/p>

朱迪沉默了一會兒，說：“抱歉天問，我還是想不起來，很重要嗎？”

“算了，算了，沒事?！辟R天問笑著說，但心里久違地有些失落，朱迪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會記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就在這時，玫瑰星云從濃厚的星際物質(zhì)中露了出來，賀天問又想起那次和哈里森一起去花卉專業(yè)的植物園里偷剪玫瑰。雖然被抓住了，但月光下的朱迪配上那朵藍色妖姬真的就如同銀色精靈一般。這輩子他都不會忘。

“你看，”賀天問將玫瑰星云的圖像傳輸給朱迪，說：“像不像畢業(yè)那晚我送你的玫瑰？”

“真好看?！敝斓匣卮稹?/p>

“等到了起源地，我一定給你補上那九十八朵?！辟R天問說，這是他們兩個約定的承諾，兩個人獨一無二的記憶。

是朱迪發(fā)現(xiàn)了本來一無是處的自己，是朱迪給了自己活下去的意義，但賀天問卻無以為報，甚至夢想都不能幫她實現(xiàn)，這種愧疚感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所以賀天問想在起源地向朱迪求婚，將自己的一切全部獻給她。

“其實不需要那九十八朵紅玫瑰，我還是會喜歡你?！敝斓仙僖姷叵蛸R天問撒著嬌。

但賀天問完全不敢去相信，問道：“你是朱迪嗎？”

朱迪笑道：“天問，你在開什么玩笑，我不是朱迪還能是誰？”

“可我送你的玫瑰是藍色的?！?/p>

剩下的時間里，事情越來越怪異。賀天問發(fā)現(xiàn)木衛(wèi)四黑洞消失了，原有位置只能找到一些人造殘骸，朱迪的記憶也出現(xiàn)了一些偏差。雖然記得大部分東西，卻遺失了很多細節(jié)，而且癥狀在不斷嚴重，就像阿茲海默癥一樣正在慢慢將自己遺忘。這讓賀天問開始害怕，比朱迪要穿過黑洞更加害怕，而且地球上的哈里森也聯(lián)系不上，不安感像密密麻麻的蟻群占據(jù)了賀天問的內(nèi)心。

賀天問質(zhì)問朱迪，但朱迪閉口不談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說到達起源地就都知道了，但賀天問已經(jīng)隱隱猜到。

“你們是不是拋棄我了？”賀天問喊道：“你根本就沒穿過黑洞，別以為我不知道?！?/p>

朱迪依然說：“我們需要隱蔽航行，你我都不知道路上會發(fā)生什么?！?/p>

“那你證明給我看，哪怕一毫秒，給我看看啊。”賀天問大吼。

“不可以?！敝斓瞎麛嗟鼐芙^，一點解釋都不給。

賀天問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吞沒，但他還是想相信朱迪，相信她不會拋棄自己，于是換了種方式說：“你們一定瞞著我什么東西。你都變成這樣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寶貝你告訴我吧？”

“到了起源地你就會知道的，對不起，天問，現(xiàn)在還不可以?！敝斓系恼Z氣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涼，賀天問知道，果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