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 迪恩·弗朗西斯
到睡覺時間了,薩米卻還睜著眼睛。她瘦弱的肩膀靠在枕頭上,笑容滿面地對我說:“爸爸,我想聽你講一個故事。”
我坐到她的床邊:“你該睡覺了,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泵魈?,我要帶著薩米去醫(yī)院,醫(yī)生將給她做一次全面的檢查。
薩米眨了眨眼睛,打了一個哈欠,說:“今晚再講一個吧,爸爸,講完我就睡。”“好吧,讓我去拿本書?!?/p>
薩米七歲生日那天,我送給她一本厚厚的精裝故事書。過去的六個月里,我們幾乎在故事里周游了整個世界。
我打開書:“現(xiàn)在,我們到哪里了,寶貝?”薩米說:“中國,我們已經(jīng)讀了燈籠的故事,還有長城的故事,下一個故事是什么?”
“是《公主和月亮》?!苯o薩米講故事是我一天之中最愛做的事情之一。我清了清喉嚨開始講了,現(xiàn)在我的角色是那個任性公主的父親,她想要到月亮上去。我讓宮廷里的專家去勸她,稱那種旅行是不可能的。去月亮上需要帶很多東西,而且月亮上也不適合一個小女孩居住。
公主氣急敗壞地跺著腳又哭又鬧,最后,皇帝妥協(xié)了,火箭船被造了出來,用煙花當(dāng)動力?;实哿谐隽怂行枰獛显铝恋臇|西:各種器具擺設(shè)、新鮮蔬菜、時令水果、美味的糕點(diǎn)、整箱整箱的禮服和蠶絲被子……為了防止公主在月亮上無聊,皇帝還安排了很多侍從,有樂師、說書人、雜耍藝人。
薩米聽到這里,撇了撇小嘴:“真是個傻女孩?!?/p>
“為什么?”“嗯,她帶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是我,就只帶最重要的東西。我們來列個清單吧,爸爸,只列最重要的?!?/p>
“我們明天從醫(yī)院回來就寫,好嗎?”“好的。”她皺了一下眉,但隨即就開心地笑了,“我愛你,爸爸?!?/p>
“我也愛你,薩米?!?/p>
兩周以后,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癌癥復(fù)發(fā)了,而且來日無多。我最后一次看見薩米時,她的呼吸很緩慢,已經(jīng)睜不開眼睛了。我坐在她身邊,給她講每個我記得的故事。我無法停止,也不想停下來。我像個要溺死的人,因為這打擊來得太過沉重,太過真實(shí),太過迅速了。
我感覺家里空落落的。我上樓站在她的臥室門外,握門把的手顫抖著,心里不停地祈禱:讓她在屋里吧,讓她在床上吧,讓她的小腳溫暖地裹在毯子里,讓她睡著,或讓她醒著,讓她在吧。
她不在。我不知道自己坐在她的床邊有多久,我感覺內(nèi)心的空虛在不斷膨脹。我看到放在床頭柜上的那本厚書,便拿了起來。有一張紙條夾在書里,在《公主和月亮》那頁。
那是一張清單。我盡力讀著上面的那一行字,直到我的視線完全模糊——去月亮要帶的重要物品:1.爸爸;2.空氣;3.宇航服。
小貍//摘自《故事會》2021年11月上,本刊有刪節(jié),遠(yuǎn)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