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岸 端木蕻良 [法] 圣·埃克蘇佩里 馬振騁 [美] 亨利·梭羅 梁楓 賈平凹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間,已被農民拾掇得干干凈凈。一切要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到來的,它都將容納。在人類的身旁,落葉正悲壯地訣別它們的母親。看著它們決絕的樣子,我忽然想,樹木養(yǎng)育了它們,仿佛就是為了此時重現(xiàn)大地上的勇士形象。
太陽的光芒普照原野,依然熱烈。大地明亮,它敞著門,為一切健康的生命。此刻,萬物的聲音都在大地上匯聚,它們要講述一生的事情,它們要搶在冬天到來之前,把心內深藏已久的歌全部唱完。
看著生動的大地,我覺得它本身也是一個真理。它叫任何勞動都不落空,土地最宜養(yǎng)育勤勞、厚道、樸實、所求有度的人。
土地是我的母親,我的每一寸皮膚,都有著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心就變得平靜。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離開她。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我印下我無數(shù)的腳印。在那田壟里埋葬過我的歡笑,在那稻粒上我捉過蚱蜢,在那沉重的鎬頭上留著我的手印。我吃過我自己種的白菜。故鄉(xiāng)的土壤是香的。
在茫茫夜海上,每顆火光都顯示了一個心靈的奇跡。在這戶人家,有人在閱讀,有人在思索,有人在娓娓談心。在另一戶人家,可能有人在探索宇宙,有人殫精竭慮在計算仙女座的星云。那里,有人在戀愛。原野上綿延不斷地閃爍著這些暗淡欲滅的火光。還有最隱秘的,那是詩人的火光,教師的火光,木工師傅的火光。但是,介于這些有生命的火光之間,又有多少扇關閉的窗戶,多少顆熄滅的燈火,多少個沉睡的人……應該努力返回去。應該設法跟其中幾顆火光聯(lián)系——這些火光,綿延遠方,星星點點,散落在原野上。
蟋蟀的咕咕低吟、蚱蜢的尖聲高叫此起彼伏,我看見馬鈴薯那風霜中的眉眼在群山間若隱若現(xiàn),大地已無法隱藏。
若說蘋果那鮮亮的色澤反射出的是陽光,那么梨那沉悶如夜空的果皮就是星光閃耀的蒼穹。它們輕聲細語,談論著的是在歡樂的星光下如何漸漸長大成熟。
天地之間,塞涌的是這荒草,人也是荒草的一棵,再有一棵。說話的是眼睛,說盡著唐詩宋詞的篇章。頭頂上的月亮豐豐滿滿。需要有點風,風果然而至。草把月劃成了有條紋的物件,且在晃動不已。不知名的昆蟲在呻吟著,散發(fā)著那特有的氣味。
生長莊稼的土地卻長滿了這么多荒草,這是失職的農人的過錯嗎?但荒草同樣在結飽滿的果籽,這便是土地的功能。失職的農人或許要詛咒的,而嬌弱無能的莊稼沒有荒草這么并不需要節(jié)令、耕作、肥料而頑強健壯??!
因為草、人歸復了原本的形態(tài),這個月下夜晚是這么蒼茫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