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慶
每日來的“小賊”,三四個,從廚房空置的排氣孔鉆進來。大清早即能聽見她們的腳落在餐桌上的啪啪聲,短脆的叫喚聲,啄食的窸窣聲。媽媽剛來的頭一天,聽到這樣的聲響,立馬要從床上起身。我在被窩里叫住媽媽,讓她別動,床板的吱呀聲會驚到外面的偷食者的。又聽到她們翅膀的撲騰聲,她們果然是機警的,這樣細小的起床聲,她們都聽得真。媽媽問我是不是米袋放在餐桌上沒有收回去,外面不就是麻雀在吃嗎?對,是麻雀,每日我起床的小鳥鬧鐘。開門一剎那,麻雀嘭的一下滴溜溜躥出了排煙孔。
媽媽說你平日里在家是個勤快的人,怎么出門在外偏偏連米袋子都不收拾好,豈不是白白讓麻雀吃?我抬眼看見她們在對面灰白的樓頂上蹦達、追逐,不知她們可否吃飽。媽媽拿報紙堵住排氣孔,開始了全天候的大掃除,刷鍋、洗碗,蹲在地上鏟地板上的油垢。
第二天下班回家,以為走錯了住房。撲入眼前的是泛白的光,陽光從窗口潑到墻壁上。一切浮塵雜物,全讓媽媽趕走。麻雀在陽臺上跳,一溜兒七八個,在枯死的盆栽下又留下了她們的糞便。媽媽起身轟趕。她們又嘭的一下,炸到天上。麻雀逃走,媽媽又回到桌位上,剝大蒜。我洗完澡出來,媽媽手上還拿著剝好的蒜瓣,蒜瓣頭頂出了碩壯的綠苗,而媽媽頭低下去睡著了。我催著媽媽去床上睡一會兒,然后悄悄從地柜米袋里拿出一把米,撒到陽臺上,掩上門接著剝大蒜。
媽媽這一覺睡得真好,麻雀怎么鬧騰也不見醒。家里的夜晚重且黏稠,人浸在里面,早早便沉到睡眠里去。田野浩瀚的風聲,土狗洶涌的吠聲,燕子、斑鳩,各色鳥聲,公雞喔喔的起床號,密密排闥而來。而今還好,有這樣幾只麻雀,每日早上七點左右,必來我的廚房偷食。過不了半個時辰,媽媽又起身了。陽臺上的那幾位耳朵尖, 早逃開了。我開門看去,陽臺上的米粒還未啄盡,我趁媽媽穿衣服的當兒趕緊清掃干凈,抬眼看尤在天空滑翔的“小賊”們,心中突然蹦出了一句:明日君再來,明日君再來。
張秋偉//摘自《紙上王國》,人民文學出版社,娜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