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 軍嫂情

2014年1月26日，習近平主席冒著零下30多攝氏度的嚴寒，來到內(nèi)蒙古三角山哨所親切看望慰問戍邊官兵，并傾聽官兵講述哨所“相思樹”的故事。聽完故事，習近平十分感動，囑咐要照顧好烈士親屬。

2020年，軍嫂溫馨將“相思樹”搬上了銀幕。在拍攝這部影片的前前后后，她也續(xù)寫了一種屬于軍嫂的情懷。

“可能是我長了一張讓人容易誤解的臉吧，其實我并不嬌弱，骨子里更喜歡打拼。”接受采訪時，溫馨笑著說。

溫馨，一個出生在內(nèi)蒙古科爾沁草原的蒙古族姑娘。她曾是一名電視編導、電視劇制片人，如今是一名電影制片人，同時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青聯(lián)常委、全國青聯(lián)委員。身為軍嫂，溫馨拍了一部軍嫂題材的電影——《守望相思樹》。

一

2019年1月，溫馨和一個朋友談起自己的打算，說想做一部軍旅題材的電影。朋友說：你是軍嫂，又是從內(nèi)蒙古電視臺走出來的新聞工作者，內(nèi)蒙古三角山哨所有一個動人的“相思樹”故事……把這個愛情故事搬上銀幕，就很有意義。

1984年初夏，時任內(nèi)蒙古三角山邊防連連長的李相恩，帶隊巡邏時突遇洪水，李相恩為救戰(zhàn)友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他的妻子郭鳳榮為寄托哀思，在李相恩駐守的哨所旁種下一棵樟子松，官兵稱它為“相思樹”。郭鳳榮沒有再嫁，獨自撫養(yǎng)兒子長大成人。2010年，她身患癌癥，臨終前囑咐家人把她的骨灰撒在丈夫犧牲的地方，永遠陪伴丈夫駐守邊關。

溫馨很早就聽說過這個故事，再次聽朋友講起，她又一次被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深深打動：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意義的忠貞不渝，而是軍嫂特有的信仰——我愿意守望你駐守的地方。

溫馨對軍嫂的苦與樂深有體會。她的父親曾長期在海軍服役，當時母親一個人帶著她和弟弟，她親眼目睹母親的艱難與堅韌。

溫馨初識愛人單大毛時，單大毛是駐京某部的一名軍官。2015年5月，介紹人曲老師邀請他們一起吃飯，讓溫馨和單大毛見見面。溫馨同時叫來兩個閨蜜幫忙把把關。約好6點吃飯，可是等到8點，單大毛也沒來。溫馨覺得這人有點不靠譜。

等到8點多，門被緩緩地推開了，進來一人。

曲老師說：“唉呀，大毛，快快，來坐?！?/p>

單大毛好像瞬間就猜到了哪個是溫馨，什么話都沒說，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對面。曲老師隨后向單大毛介紹了一圈，他只是點頭微笑，依然沒說什么，一副十分沉穩(wěn)的樣子。隨后，溫馨的兩個閨蜜便開始“盤問”單大毛，一問一答間，他顯得從容得體。在旁聽中，溫馨了解到他工作任務繁重，加班是常事，今天下班還算是早的了。

大家散后，溫馨收到了單大毛一條短信：很高興認識你。

溫馨回道：好的，有空常聯(lián)系。

如果說兩人的相親是從單大毛的遲到開始，那么，兩個人領證則是以單大毛“速戰(zhàn)速決”取得“勝利”的。

兩人見面兩個月后，單大毛便去新疆執(zhí)行任務。2016年1月的一天，單大毛給溫馨打電話說：“1月21日，我可能回北京一趟，回去見你一面?！?/p>

“干嘛呢？”

“你覺得咱倆能結(jié)婚，就去領個證吧。這次回去我在北京待不了幾天?！?/p>

溫馨心想，這有點太突然，總共也就見了幾次面，平時大多是靠微信“隔空”聯(lián)系的?？删驮谀且凰查g，她覺得如果這次放棄了，兩人有可能就擦肩而過了。當時溫馨不乏優(yōu)秀的追求者，但她從骨子里還是最鐘情軍人，而且也非常欣賞單大毛，認為他是一個有情懷、有思想、有擔當?shù)娜恕?/p>

“哪天領？”溫馨問道。

“咱倆就23日領吧。”

溫馨答應了。她這樣的決定，其實也考慮到了母親之前的意見。母親見過單大毛，覺得他踏實可靠，值得女兒托付終身。

2016年1月23日，單大毛和溫馨在北京領了結(jié)婚證……

結(jié)婚后，單大毛基本不怎么著家，不是在外出差，就是在單位加班。溫馨算是體會到了等待的難熬，每天她回到家就開始等他，等著等著就瞇著了，醒來后燈還亮著，人還是沒影。時長日久，溫馨感到一種難言的苦悶、孤獨。

之前，溫馨以為那些邊防軍人和家人大概是一年見一次，沒想到在大城市的軍人也是“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兩人為此爭吵過，單大毛對溫馨說：“我穿上這身軍裝就不由自己，一切以工作任務為重，你想讓我回來陪你，我就能陪你？對不起，我做不到！”

有時，溫馨向母親抱怨，母親就勸她：“軍人就是這樣，你得包容他、理解他，他都忙成那樣了，你再跟他吵，他還有好日子過嗎？你要心疼他！選擇了一個人，就要守好這個家?！?/p>

2019年初，單大毛工作調(diào)整，不再像以往那樣頻繁出差、加班，二人有了更多相聚時間。漸漸地，溫馨也接觸到很多優(yōu)秀的軍人、軍嫂，也聽了不少關于他們的故事。這些軍嫂大多與愛人兩地分居，或為了更好地照顧孩子和雙方父母，她們辭去了不錯的工作……溫馨想，有機會要為這些可敬可愛的軍嫂拍一部電影。當聽到朋友推薦“相思樹”的故事時，她當即決定要把它搬上銀幕。

二

溫馨找到了老朋友編劇胡金嵐。胡金嵐曾在北京市公安局政治部從事宣傳工作，報道過公安戰(zhàn)線數(shù)百位英雄，同時也采訪過眾多警嫂。

溫馨和胡金嵐一起走進了三角山哨所。藍天白云下，那棵被藍色哈達纏繞的樟子松巍然挺立。她們采訪了哨所官兵，也采訪了多位退役老兵，其中包括李相恩連長的戰(zhàn)友。她們越來越深切地感受到：正是一代代戍邊軍人和他們的親人，用艱苦與犧牲、隱忍與堅守，在風雪邊防線上筑起了一道鋼鐵長城。

回到北京，溫馨和胡金嵐決定原原本本地講述這個平凡而偉大的女人的故事，以此向英雄致敬、向軍嫂致敬。

劇本出爐后，胡金嵐向溫馨介紹了青年導演丁震。丁震的父親是我國第四代導演、中國人物傳記電影泰斗級導演丁蔭楠，他拍攝了《周恩來》《孫中山》《鄧小平》等許多膾炙人口的電影。丁蔭楠勉勵溫馨說：“這個題材是主旋律文藝片，充滿正能量，但是基本沒有商業(yè)市場，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你想好了決定做，我們父子會全力支持！”

計劃做相思樹的電影時，溫馨還是中央電視臺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的制片人。有人勸她：“你知道做電影有多難嗎？比電視劇更難，何況你沒有電影拍攝制作經(jīng)驗，沒有團隊，也沒有大量資金，你做什么電影？千萬不要丟了工作又折兵?！?/p>

央視的這份工作的確來之不易。2004年，溫馨大學畢業(yè)后，考入內(nèi)蒙古廣播電視臺漢語衛(wèi)視頻道，擔任《蔚藍的故鄉(xiāng)·音樂部落》欄目組編導兼外景主持人。2007年6月，溫馨和欄目組制片人商量：我們可以關注那些從內(nèi)蒙古走出去的音樂人。全國還有很多音樂人也非常喜歡演唱內(nèi)蒙古的歌，我們也把他們請來。按這個思路，溫馨采訪了黑鴨子組合、汪峰、薩頂頂、韓紅等音樂人。果然，節(jié)目播出后取得很好效果，2008年，欄目榮獲全國電視文藝“星光獎”、全國少數(shù)民族題材電視藝術“駿馬獎”。

面對鮮花與掌聲，溫馨沒有春風得意，而是感到了知識恐慌、本領恐慌。同年，溫馨獲得到中國傳媒大學進修學習的機會。這期間，她在北京電視臺文藝頻道《光榮綻放》欄目組實習。欄目制片人田歌很欣賞溫馨，認為她是一個“不安分”的好苗子。溫馨學習結(jié)束準備返回內(nèi)蒙古時，田歌熱情挽留：“你再跟我一年，保證你能勝任制片人。”

2014年12月，溫馨應聘到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擔任電視劇執(zhí)行制片人。初來乍到，領導便把她叫到辦公室安排任務：“溫馨，你現(xiàn)在就去廣東中山，跟《小鎮(zhèn)大法官》這部劇……”到了廣東中山，溫馨對劇組大事小情的具體工作上手挺快，但壓力特別大。那些日子，她常常深更半夜流著淚質(zhì)疑自己：我干得了這活兒嗎？行不行??？質(zhì)疑到最后，還得給自己打氣：我不能不行??！

在廣東，溫馨一待就是3個月，而她的工作也得到了領導的認可：“一開始我看你文文弱弱的，不太像吃苦耐勞的人，還怕你堅持不下來呢！”

后來，溫馨又擔任了《飛哥戰(zhàn)隊》《魔都風云》兩部電視劇的聯(lián)合制片人，更加適應了工作節(jié)奏。“我覺得有的時候，你的人生能不能實現(xiàn)超越，其實在于關鍵時候你有沒有咬牙挺過來。”

溫馨一旦作出了決定，幾頭牛也難拉得回來?？伤龥]想到，拍電影拉投資就出師不利。有人一聽她要拍一部軍嫂題材的電影，便撇嘴說：“誰看??？”有一些投資人勸她改弦更張，好好弄一部可以賺大錢的電影。還有人建議故事核可以不變，改變主人公的軍嫂身份或許更具商業(yè)化，可以給她投資1000萬元……溫馨說：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敬畏之心，不能對不起老連長和嫂子，寧愿去借錢也不能改變主人公的身份。

拉不來投資，還有人勸溫馨不要有一說一，對外就說這部電影一定能賺錢，把投資先解決再說。她堅決不同意：“我撒不了這個謊，我不能騙人，得有什么說什么。”

異常沮喪中，溫馨無意中翻出了對李心的采訪錄音。李心是李相恩和郭鳳榮唯一的兒子，與她年齡相仿，目前是內(nèi)蒙古一名普通的基層干部。李心接受采訪時，聲音平和、低沉，言語中充滿對現(xiàn)實生活的知足、對所有過往的感恩、對父母的懷念和對未來的期盼……這讓溫馨更加下定決心，要讓更多人在大銀幕上看到李心父母的愛情，看到一代代邊防官兵及家人的家國情懷！

實在沒辦法，溫馨便向好友和同學開口，讓他們以投資的形式對影片給予支持。

三

2019年8月22日，《守望相思樹》正式開機。連續(xù)數(shù)月的籌備終于告一段落，溫馨的心放下了一半，可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開機第一天，執(zhí)行制片就說制作費用超出預算約30%，必須追加資金。接著，生活制片又來告知，阿爾山地區(qū)已經(jīng)進入雨季，接下來的十幾天將陰雨不斷。然后，負責道具的人員也來了，由于年代久遠，20世紀80年代的道具槍沒地方找……“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睖剀鞍阉袉栴}都記在本子上，開始一個一個解決。

溫馨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應該有一棵挺拔向上的樹，“相思樹”的故事也在不斷激勵她向上向善。拍攝中途，女主角朱研突然遭遇車禍，鎖骨粉碎性骨折、4根肋骨骨折，需立即回京做手術。不知哪來的勇氣，溫馨當即決定讓攝制組修改劇本繼續(xù)拍攝，自己護送朱研連夜趕回北京進行手術。

主創(chuàng)團隊及時調(diào)整方案，改動了劇本中原有的一場戲——將兩位不同時代背景的軍嫂會面，變?yōu)槌綍r空的書信對話，反而呈現(xiàn)出一個更有意境的片段。

殺青后，丁震親自操刀進行多次精剪，終于完成了這部影片。

《守望相思樹》于2020年11月底在院線公映，盡管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也沒有更多經(jīng)費做宣傳，但引發(fā)了一定的社會關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等多家媒體報道了影片情況。該片被中共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宣傳部列為自治區(qū)重大主題文藝精品創(chuàng)作（2019—2022）重點項目，被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列為“慶祝建黨100周年軍隊重點影片”，被中宣部電影局列為2020年重點扶持精品影視項目，還獲得了國防軍事電影盛典優(yōu)秀影片文榮獎。溫馨還做了不少場次的公益放映，先后走進北京航天城、陸軍政治工作部宣傳文化中心、某特戰(zhàn)旅和高校校園等，受到廣泛歡迎。

飲水思源?！妒赝嗨紭洹吩从谌巧缴谒?，源于那棵風雨中挺立的樟子松。2021年1月，溫馨、丁震等部分主創(chuàng)人員，將《守望相思樹》送到了三角山哨所。

官兵觀看影片后非常感動，連長王禹博說：“《守望相思樹》謳歌的是千千萬萬名軍嫂，她們身上承載著中華民族優(yōu)秀女兒的精神品質(zhì)，她們是軍人最堅強的后方。我們深情期盼全社會更多的人理解支持軍嫂群體。”

戰(zhàn)士王挺說：“老連長李相恩和郭鳳榮嫂子把一生獻給了邊關，我們也要用生命守衛(wèi)祖國！”王挺是四川人，守邊防已有9年。他本來是有機會離開的，但一直舍不得三角山哨所。王挺告訴溫馨，這部電影讓他想到自己的妻子。他們結(jié)婚剛兩年，她每周休息時都會坐兩個小時的車，回鄉(xiāng)下給公婆做飯、洗衣服，替他盡孝……

溫馨一行還踏著厚厚的積雪，隨官兵重走老連長犧牲的那條路，并在李相恩和郭鳳榮的墓前祭掃?？吹窖策壒俦济辖Y(jié)的冰花，溫馨不由得用手撫去那些冰花。那一瞬間，她和戰(zhàn)士的眼里都盈滿了淚水。

忠誠捍衛(wèi)祖國疆土，堅貞守望至愛親人?！斑叿儡娙说膼劬褪?，穿上那身軍裝，他是屬于祖國，不再只屬于哪一個人。”回想自己剛結(jié)婚時的經(jīng)歷，與那些邊防軍人的妻子相比，溫馨覺得自己挺“矯情”。她對“相思樹精神”也有了更深的領悟，那便是堅定的守與望——守是擔當與責任，望是期許與夢想。電影拍攝完后，溫馨第一時間給李心寄去了光盤。李心說：“您拍這部電影很難，而我什么忙都幫不上。”

溫馨回答：“我拍這部電影，也是為中國邊防軍人和軍嫂作一點貢獻，所有的難都已經(jīng)過去了，收獲最多的還是感動、理解與真情?！?/p>

初夏，邊防哨所的那棵“相思樹”又添新綠了。溫馨正準備續(xù)拍軍旅題材電影，她說：“困難也許很多，但我會一直堅持——堅持一份情懷，堅持做有意義的事。”

編輯/彭清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