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

一

國慶假期第一天，S城晴空碧朗。我與朋友小夏約好一起吃火鍋。小夏被堵在路上，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火鍋店靠窗的位置，不經意地望向窗外：一對情侶迎面而來，女生嬌小可愛，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容；男生短短的寸頭，穿著春秋體能訓練服，腳上是一雙迷彩鞋……驀地，我又想起了X先生……

遇到X先生，是在2019年秋天。那是一個格外蕭瑟冷寂的雨夜，我和小夏在S城中心廣場的路邊焦急地打車，唯恐趕不上學校學生公寓的關門時間。

雨甚是冷人，又逢周末，路邊打車的人排起了長龍。等了快1個小時，仍然束手無策。就在這時，X先生穿著黑色的風衣，拖著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從我們身邊經過，徑直上了停在路邊約好的車。此刻，我也顧不得害羞，直接沖上前去詢問他：是否方便先讓司機把我們送到A大？”

本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他抬腕看了下表，笑著答應了：“沒問題。挺順路，我的時間也充裕?！闭f著，還將后座讓給我倆坐，自己坐到了副駕駛位置。再三表達謝意后，我和小夏上了車。

出于禮貌和感謝，我便同他搭話。得知我們是大學生后，他也介紹自己是駐S城某部的一名參謀，今天正要休假回家，就近在這里吃飯后，約了車準備早早去高鐵站。

“這么巧？我剛退伍不久?！蔽也挥傻孛摽诙?。

“真的嗎？那我們就是戰(zhàn)友。”他笑著說。

“謝謝班長，謝謝班長?！蔽掖蛉さ?。

他大笑幾聲，很愉快的樣子：“那么你現在……”

“我是大學生入伍，退伍復學在A大，現在大二?！?/p>

他突然轉頭看著我，眼中滿是驚喜：“真的這么巧？我也是從那里入伍的，然后去上了軍校?！?/p>

不知為什么，他澄澈明凈的雙眸望向我的時候，流動的時間好似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我感覺整個人都遲緩起來，唯有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仿佛是怕被別人聽到心跳聲，我趕忙說道：“還有這么巧的事情?。　?/p>

“是??！”他眸子中閃爍著快活的光，“畢業(yè)后，我分到了S城，我一直想找機會回母校看看，可惜工作太忙了，總也沒有時間。連這次休假都是一拖再拖，一直挨到了現在。只是A大沒有認識的人了，回去了也沒趣?！?/p>

“這好辦，現在不就有了嘛！”小夏用胳膊肘輕輕地碰了我一下，沖我擠擠眼睛，笑著插嘴。

“可以嗎？”他期待地看著我。

我感覺臉頰一陣發(fā)燙，但還是強作鎮(zhèn)定地說：“當然沒問題??！班長得空了跟我說，我?guī)戕D轉，學校這幾年也變了不少呢?！?/p>

“真是太好了，那留一下你的聯系方式？”

“沒問題。”

車到學校公寓門口后，他下車目送我們進門。走出去幾步后，我一回頭，看見他仍舊左手撐傘站在雨中。我沖他揮揮手，他將右手從口袋里掏出來，舉到鬢角，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那一刻，我突然期待我們之間有點故事發(fā)生。

二

X先生工作很忙。若不是剛好趕上休假，恐怕我們的故事根本不會開始。休假期間，他每天都會和我講今天做了什么，見到了哪位親戚，吃到了什么心心念念的小吃，給我說路上發(fā)生的趣事。

我呢？告訴他S城降溫，凍得我買了烤紅薯抱在懷里取暖。沒想到，我只不過隨口一說的小事，他卻記在了心里。沒幾天，我就收到了他寄來的手套和暖水袋，附著的紙條上用俊朗的字體叮囑我不要受涼。我說最近有考試，要復習，他就會掐著時間，等我吃飯或是休息的時候才發(fā)消息，問我累不累，考試準備得如何。閑暇時候，我會寫寫日記和文章，他就常常要了我的文章去看，然后和我交流思想感悟……慢慢地，他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他休假回來之后，我們的故事就正式開始了。

和大部分的愛情故事一樣，戀愛過程中我們用禮物表達心意。2021年寒假，我待在Z城的家里，望眼欲穿地等著快遞。

快遞一到，拆開，有一大一小兩個精美的包裝盒，還有一封信。較大的盒子里裝著一支紅色的鋼筆，是他因我平時喜歡寫東西而特意挑選的；小盒子里有一枚手工戒指，被打磨出清冷澤潤的銀色光芒。我試戴了一下，尺寸剛好，卻怎么也記不起他是什么時候給我量的指圍——到底是他用心了。

打開信，一字一句讀來，不禁淚流滿面。特別是那句“想你在我身邊，什么都不做，就很好了”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木心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如今，有人肯慢下來，提筆為你寫一封信，這怎么不使人心動，使人打心底里開出幸福的花來呢？

那時候，多么快樂和美好啊。

2021年3月初，X先生接到命令，要去H城學習半年。更巧的是，H城是我曾經服役待了兩年的地方。得知他在H城有時間出去走走后，我把之前在H城景點拍的照片發(fā)給他：“X先生，交給你一個任務哦，請你循著我的足跡，替我再走一走吧！”

“是！保證完成任務！”在視頻里說這話的時候，他調皮地敬了個禮。

果不其然，晚上我就收到了“復刻”照片——不論是拍攝角度還是光線，簡直如出一轍。我心中明白，照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個人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中，為你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人生一世，能遇到這樣一個人，該是多么幸運！

他在電話里說：“現在不能陪在你身邊，忙起來的時候，連聊天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你就把想對我說的話寫在這本子上吧，等我回去了，見面的時候再拿給我看。”我收到他寄來的一個精致的本子，封皮是我最愛的藍色——是我曾經的軍裝顏色。

我在本子上給他寫詩，寫纏綿的情話，寫我的思念……

請予我一支筆

我好用它寫山川星河

萬里江海

杯中浮月

夏蟬冬雪

寫忘不掉的年少記憶

抹不去的戎裝歲月

所見所念皆在紙上

但

往后不同

往后還寫你

…………

我日日掰著指頭數他回來的日子，想象著他接過本子時的驚喜。

三

2021年4月上旬的一個晴天，X先生去H城學習剛滿1個月。早上醒來后，我正準備給他發(fā)消息，不料打開手機映入眼簾的卻是他長長的一段話：

“非常感謝你的陪伴，是我太忙了，沒有那么多時間來陪你說話。倘若你畢業(yè)了工作了，可以陪在我身邊，每天見面，就無需不停地抱著手機聯絡……

“可我比你大了5歲，早已經到了該結婚的年紀，爸媽催了我無數次了。可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你想去心儀的大學讀研。我支持你，我很想等你，但是距離問題和時間問題，就擺在面前，我們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現實。我實在是太累了，堅持不住了……對不起！希望你可以理解?！?/p>

字字句句如同五雷轟頂，一切似乎來得那么突然。

我腦子里空白一片，好久才回過神來。等到我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仔細看了一遍他的話，細細回憶，才發(fā)現事情早就有了端倪。

其實在S城的時候，單位有要求，他不能經常外出。我又學業(yè)繁重，因此見面機會寥寥無幾。但只要有時間，他就會來學校看我，我也在他方便的時候去過他的單位。

可如今，他去了千里之外的H城，這就意味著我們半年內都見不到面。再加上那段時間我一直忙于專業(yè)考試，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習。往往他好不容易得了時間給我發(fā)消息，我卻隔了幾個小時才看見。等到我回復他時，他又忙去了。前天晚上，他終于找到機會給我打電話，我一邊刷題，一邊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見我如此，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先忙吧”，隨即掛了電話……

現在想來，平時他經常冒出“好想你，你能在我身邊就好了”“你一定要考研嗎”之類的話，不是沒有原因的。只是我一直沉浸在愛情的喜悅和忙碌的學習中，沒有細想……

雖然心痛不已，但我覺得他所說的問題是目前無法改變的事實，我確實無法很快與他朝夕相伴，而且因為自己還年輕，我也沒有想到過婚姻……既然如此，愛他就放他去吧?？v然我有再多不舍，卻也只是表示理解和尊重他的決定。

就這樣，從相戀到分手，不過一年半的時間，但X先生留給我許多甜蜜的回憶，這段感情于我刻骨銘心，也因此傷心失落了很久。小夏不忍看我痛苦，曾勸我和他談談。或許是年少心氣高，或許是害怕更真實、更現實的答案，即使我還會習慣性地點擊他的頭像想和他分享生活中的點滴，也沒有再和他聯系過。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是值得的，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想X先生的時候就背單詞，心里難過的話就強迫自己刷題……在經歷了無比漫長難熬的半年后，我終于慢慢釋然，恢復了正常生活。

…………

“我來了?！毙∠娘L風火火地跑過來，我的回憶戛然而止。

“實在是太堵了，怎么也打不到車……”見我一怔，小夏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打住不說了，又擔憂地問，“你還沒忘記他嗎？”

“不會，我已經放下了?！蔽覔u搖頭。

剛分手那會，我確實有不甘、有遺憾，甚至想過趕緊畢業(yè)，放棄考研，追他而去！但是半年過去了，現在想來，我很感謝X先生，陪我走過那么一段充滿甜蜜值得回憶的路。如今，我正鉚足勁為了心中理想的學校努力，根本無暇他想。

聽我這樣說，小夏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好，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新生活努力吧！”

（作者為退役軍人。圖片來源于網絡）

“七嘴八舌”

陳權（軍人）

從文中可以看出，作者是一個涉世不深、對愛情抱有浪漫想法的女孩，直至他們的感情戛然而止，還依然保持著對對方的理解。而作為讀者，則很難從文中女孩的視角知曉X先生的真實想法。

同為一名男軍人，我個人覺得X先生表現得不夠真誠。從兩人相戀第一天起，時間、空間、年齡差就已存在；去了H城后，這些因素就一定成為無奈分手的理由嗎？

軍人身份特殊，工作繁忙，不能時刻陪伴對方是現實，即使以后換了另一個她，也要面對類似問題。最后，希望青年男女，開始一段軍戀前，要做好辛苦異于常人的心理準備，這也是為自己和對方負責的一種態(tài)度和擔當。

王帆（軍人）

軍戀是特殊的，有相思時的苦澀，相見時的甜蜜，分別時的不舍，或許還有愛而不得的遺憾。

X先生面對現實感覺無可奈何，但作為同齡人，我覺得男女雙方輕言分手，對待感情還是缺乏慎重思考和積極爭取。別說軍戀，很多軍婚婚后也存在著X先生提出的現實問題。對待軍戀過程中的“攔路虎”，唯有戰(zhàn)勝它們，才能守得云開見月明，守住愛情和幸福。

我認為，如果作者內心依然難以割舍，可以在考研后找X先生尋個答案，也算是為自己的感情努力爭取過一回。

葉眺青（退役軍人）

軍人的愛情簡單而艱難。他們使命特殊、管理嚴格，一肩挑著保家衛(wèi)國，一肩挑著家庭責任，有時終難兩全。

像文中的男主人公，看似輕巧的分手背后，或暗藏著多少無法言說的無奈和苦衷？當然，這種輕率提出分手的做法并不可取。感情勝在溝通，既然如此深愛，女孩又曾服役過，那么怎不能理解軍戀的苦呢？

不知兩人能否嘗試真誠溝通，共同尋找解決問題的途徑。不然，就真的只能空留遺憾了。

李榮營（軍嫂）

可以看到，二人比較理智，明白自己的需要和追求。這場看似美麗的戀愛，既然再不能進行下去，那么倒不如果敢放棄。我覺得，不愛就各自歡喜也挺好，只是要真正放下，而非深埋遺憾。

李能（軍嫂）

看完文章感觸很深，男方有迫于現實的苦衷，女方則為了未來努力奮斗?？紤]到現實問題，男方突然轉身，女方體面接受。不是不愛，是不合時宜，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雖有遺憾，但不后悔。贊同女孩的做法，“及時止損”，充實自己。要相信，梧高鳳必至，花香蝶自來。

師倩茹（軍嫂、心理咨詢師）

戀愛是雙向選擇、共創(chuàng)幸福的過程，愛情不能脫離現實生活，當最初的激情退去，兩人就會更理智地看待問題。文中的男女雙方或都已處于理智階段。一個需要婚姻和陪伴，一個想進一步發(fā)展自我，分手也是對彼此負責的一種選擇。

但失戀不是失憶，結局不夠圓滿不代表曾經的美好就可以一筆抹去。其實，愛過與被愛過，都能讓人成為更好的自己，努力去爭取更加幸福的生活。

編輯/吳萍霞（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