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言土語

◎賴運勝

泥土，存于自然界的每一處角落，為人類生存不可缺少的物質之一。是人類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人類衣食住行的重要材料來源，更是人類不能忘卻的前世今生。泥土孕育萬物，雕刻時光，記載歷史。

——題記

一

天空的日月星辰，虛無飄渺，高遠莫測。蒼茫的大地泥土，和善、寬容、平易，如同慈母。

泥土？學名為土壤。指的是塵土、粘土；也指泥巴、土。

天地五行，金木水火土。天地未分之時，被稱為混沌狀態(tài)。天地乾坤混沌在一起，晝夜寒暑沒有交替，上沒有日月星辰、風雨雷電，下沒有草木山川、人禽蟲獸。卻有一股靈氣在盤結運行，并從太易中生出了水，從太初中生出了火，從太始中生出了木，從太素中生出了金，從太極中生出了土。

從此，人們知道，天地五行相互依賴。如若無土，天不能覆蓋大地，地不能承受萬物，人難以自然繁衍。

因此，天地人不可無土。木若無土，有失栽培之力；火若無土，不能光照四方；金若無土，難施鋒銳之氣；水若無土，就不能借地勢流溢四方。而土若無水、無木，不能長養(yǎng)萬物；無火、無金，不能繁衍生息。

二

泥土，是巖石的風化物在生物、氣候、地形等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形成和發(fā)展，是地球陸地表面具有一定肥力能夠生長植物的疏松表層。它的組成包括礦物質、有機質、水分和空氣四種物質，能不斷地供給和調節(jié)植物生活中所需要的水分、養(yǎng)分、空氣和熱量的能力，即土壤肥力。

泥土，是地球表面最平凡最普通的事物，在陸地上隨處可見，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基本生產(chǎn)資料之一。無論是鄉(xiāng)村、城市、農(nóng)田、礦山，還是山脈、河流、森林、草原……無一不與泥土息息相關。

泥土，是地球最大的寶藏，最常見的物質，幾乎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泥土的蹤跡。泥土作為地球上所有陸生植物生存的根本，不但為各種植物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而且還為陸地營造了一個生機勃勃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三

泥土，孕育萬物，也參雜了萬物氣息。億萬年來，泥土通常只是世間美好事物的襯托，作為它們的背景陪襯，默默躺在萬物之下?！澳嗤痢笔瞧湮⒂^的小名，在宏觀整體上其大號叫“土地”，包含了依附泥土的植被、與泥土相互依存的水和巖石等自然要素。

泥土是有顏色的。世界上具有代表性的土壤有：黑、棕、褐、紅、黃、灰、白色等。中華大地的泥土有：南方和東南沿海的紅土、長江以南及四川盆地的紅黃土、長江與淮河之間的黃棕土、黃土高原的黃褐土、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的棕土、東北的黑土、北方塞外及新疆的荒漠土、青藏高原及新疆山地的高山草甸土和高山漠土，還有分布更廣的江河沖積平原的沙壤土、江河湖泊水底的泥沙和淤泥等。

泥土是有生命的。傳說女媧用泥土創(chuàng)造了人類，人類便從此生活在泥土之上，從此再也離不開泥土，并在泥土上辛勤勞作，生生不息……

泥土是有靈性的。人們以泥而揉捏制作各種玻璃、陶瓷、磚瓦、泥塑、泥陶、泥品等各種工藝物品，通過沉淀而揮發(fā)出泥土的靈性。

泥土是有味道的。春回大地，萬物復蘇，溫潤如玉般，清新淡雅；炙熱夏天，姹紫嫣紅，芳香四溢；秋實之時，風吹麥浪，瓜果飄香……

泥土是有氣息的。攜著原始況味，散發(fā)萬物生命，季節(jié)更迭，晝夜交替氣息，讓人感悟其開放、包容、慷慨、恒久的生命與力量。

泥土是有聲音的。以土制的器具，泥捏的玩具，讓人們回溯到亙古時代，并直抵生命起源之處。

泥土是有四季的。人們往往以為只有季節(jié)的春溫、夏酷、秋實、冬寒。泥土的四季則是春溫、夏涼、秋爽，冬暖。

春天，泥土的芬芳，帶來新翻的泥土味、青草味、花香味，它們在潤濕的空氣中醞釀、生成。

夏日，泥土的奉獻，無私地給植物提供養(yǎng)分，獻出全部的精力，保護、涵蘊、哺育植物生靈。

秋天，泥土的大度，小心翼翼托起枝頭的果實，安撫落葉。

冬時，泥土的溫暖，讓動植物們暖活。

四

泥土，雕刻的是時光，記載的是歷史。一片泥土，就是一個家，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中華民族從遠古時代開始，就膜拜土地，在華夏的秦磚漢瓦墻里，泥土濃縮了中華傳統(tǒng)建筑的文化精髓，沉淀了民間記憶的豐厚底蘊，滲透了華夏文明的原始味道。就是那依土而生的藤草樹木，也彌漫醞釀著大氣精魂的廣博情思，撰寫出“鐫刻山河，永不漫漶”的華章詩句。

正是這樣，泥土成就了廣厚的文化積淀，氤氳了廣褒深重的文化肌體，成為了人類文化探索并解釋自身的不竭泉源。。

有人說，一粒泥土是一個細節(jié)，一片泥土就是一段故事。人們眼前總會閃過一系列關于泥土的畫面……

也有人說，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的歷史都以神話開始。更令人震驚的是，無論全世界有多少民族，也無論相距千山萬水，各民族間卻有一個共同的傳說：神用泥土造了人。人就是泥做的。

所以，泥土順乎陰陽，合乎五行，它不僅守護人類走過千年歲月，更是陪伴人類生老病死。

中國人的《太平御覽》上說，女媧用黃土捏成了泥人，這些泥人便有了生命。

《圣經(jīng)》上說，上帝就用地上的塵土造人。

古希臘的神話說，神從地球內部取出土與火，派普羅米修斯和埃皮米修斯兄弟二神，分別創(chuàng)造動物與人類。

阿拉伯的創(chuàng)世神話說，上帝派阿茲列來創(chuàng)造人，他取了一些泥土來到阿拉比亞，在造成了一個泥人后，上帝給了他們生命，并賦予他們理性的靈魂。

人們還說，泥土生成了人類，泥土成就了村莊 。生長在鄉(xiāng)村的人們，泥土就是陪伴人們一生的知己，泥土成就了村莊的一切。

五

人們都說泥土是被人讀的。但人們也說，泥土也是閱讀人的。

泥土，雖然沒有眼睛，卻盡覽不同的天地、不一樣的風云；泥土，雖然沒有耳朵，卻聽過風聲、雨聲、雷聲、蟲聲、鳥聲、禽畜聲、人聲……泥土上下，有多少故事、多少秘密，有多少幸福、多少哀樂，有多少悄悄話、多少私房事，泥土耳朵聽得最清，泥土肚里懂得最明。

泥土是平凡普通的?？偸堑惵渡⒙湓诖蟮氐母鱾€空間，無論人類還是禽畜都能舉足可登。這泥土在人世跋涉和修行中，不困囿于其間，卻完全超脫于世間。更像是有血性的一群鄉(xiāng)里人，樸實敦厚，不茍言笑，餐風咽露，因生存條件簡單而生命力頑強。

泥土是默默無言的?？偸窍嗷ナ譅渴郑绮⒓?，抱團相撐，群起而戰(zhàn)，團結一致，眾志成城，悠然地負重。泥土雖不抒情，但講邏輯，始終一秉虔誠，腳踏實地，悠然安穩(wěn)地過日子。

泥土是淡泊寂靜的。即使是被人類、植物等踩在腳下，也無動于衷，榮辱不驚。無論是戰(zhàn)爭、災害，還是人為損壞，或是自然風化，總是不忘初心，始終如一，恪盡職守。

泥土是見過世面的。什么都看見過、聆聽過、經(jīng)歷過的泥土，卻始終是包容、沉默、寂靜地存活著。正是這樣，人們也從不把泥土的沉默與寂靜當成是一種不敬與罪過。因為，每一樣事物都有它存在的一份天職。泥土的天職，就是靜靜地躺在地上，真誠地為萬物服務……

在鄉(xiāng)村，無論是春夏，還是秋冬；無論是田間地頭，還是房前屋后，到處都可看到和聽到泥土的身影和聲音。尤其是陽春三月，犁鏵水響，“布谷飛飛勸早耕，舂鋤撲撲趁春晴。千層石樹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聲”的季節(jié)，處處可見一個個農(nóng)耕者的忙碌背影，一幅幅揮鋤灑汗忙耕種的影像，一首首犁鏵水唱響豐年的梵曲……

藍天、白云、曠野，一人、一牛、一犁、一耙。那犁鏵，強悍地解開土地的紐扣，大地豐潤的肌膚在陽光下鋪展，每一行犁開的土塊，都敘述著過去的榮耀。

風吟、鳥鳴、水歡、莖舞、谷唱……

所有的故事都被洞開了，溫溫潤潤的泥土就迤迤邐邐翻卷著過去，草啊，花啊，筋斗似的被藏進土里。翻起來的濕潤泥土光光滑滑，透著光澤，漂亮，新嫩，且釋放著泥土特有的馥郁香氣，沁人心脾。

長長的溝隴，宛如詩人新寫的激情詩句。此時的土地，是那一塊巨大的畫布，農(nóng)民們用那簡單明了的線條來勾畫。橫的，豎的，斜的，或輕或重，或空白或重復，或間斷或持續(xù)，都在他們的把握中。

每一片泥土下，都沉睡著一粒粒鄉(xiāng)愁的種子，總有一天，它會在風雨中醒來，聽聽風雨中的真實故事。

每一個都市的大街小巷，都有泥土上長大的孩子，總有一天，他們會懷念在鄉(xiāng)下泥土上聽風觀雨，靜坐沉思的過去。

久居都市的我，偶爾回到鄉(xiāng)村，夜晚倚燈讀書，窗外一片寂靜，唯有天上繁星在不停閃爍。自然又讓我想起孩提時在故鄉(xiāng)游田園、行溝塍，爬山巒、走泥路，無慮玩耍的情景，吟童謠，做游戲，玩泥巴、打土仗、烤土窯等……

人類聚集安居的村莊，人類心底生存的泥土，仍是我心靈最深沉的依戀。愿我終將化作泥土，留在泥土的那行腳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