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都是命 [組詩]

李自國

有一日河水漸寬

生活在你眼睛中的魚

神游故地

它們有鱗有鰭

用腮呼吸

多是些想象的

人名或地址

如果再去阻斷一段水的退路

魚上樹之后

魚目可以混珠

小魚開始吃大魚

大魚開始吃

你手下的文字

水流千里

一馬平川

我們多年居住的城堡

都干了些什么

先是縱火刀耕

接著是放羊啃地皮

最后呢？戰(zhàn)爭、廝殺、疫情

好像該怎樣活下去

各自都拿定了主意

在我最難過的時候

習(xí)慣打開窗子

看風(fēng)吹落葉

看行色匆匆

看大大小小的魚群

怎樣在水浪的簇擁下

魚化出天空楚楚群星

火車奔馳著

一種純靜的心情

難以形成

那些活潑的田野

爬滿玻璃

那些淘盡沙金的孩子

一粒粒

沒入河底

那些身形瘦小

渡海前來看山的

鳥群

翻動翅膀

統(tǒng)治我心靈

而火車奔馳著

我呆呆望著他們

像一個失掉記憶的人

停住這趟火車

從老遠老遠的朝代里

走下來

手捧書卷

或趕著馬隊

一年一月地接近他們

而火車奔馳著

他們的經(jīng)歷就像這趟火車

即使走南闖北

能找到座位的車廂

并不多

世界漫無邊際

抵達遠方的鞋

猶似幾片秋天落葉

傷害大地

這時雨季如期而至

我們一生中的不滅形式

是彼此認識一番

彼此握住

這塊拉響生命汽笛的

鐵器和雨

而火車奔馳著

刮了一夜風(fēng)

聽聽風(fēng)聲，窗外有許多響動

跟從前不同

當然這是大風(fēng)

《大風(fēng)歌》早被漢高祖唱老了

今夜我們唱風(fēng)

唱風(fēng)中風(fēng)外的事物

跟從前不同

對于偌大的城市

風(fēng)，頂多玩玩氣候

結(jié)交幾個灰朋友

抑或吹散幾盞街燈

吹熄三五只

夜不歸家的甲殼蟲

而我老家富順

可能被風(fēng)連根卷走

風(fēng)勢，順河而流

卷進一個破舊朝代

白發(fā)被風(fēng)折斷，手臂刮走

剩下雙木屐，蜿蜒出

東奔西竄的蜀路

相信我在風(fēng)中

瘋狂過許多時光

朝風(fēng)發(fā)一頓脾氣

便有人溜走，眼淚和

緊追不舍的風(fēng)

不為秋風(fēng)所破

風(fēng)向標下落不明

真實的風(fēng)源

或者在我們身上

或者在滴滴風(fēng)聲的走漏之中

冬天走遠了

蠕動的蟲子無疑會再來

爬滿樹干的道路

通向另一條布滿塵埃和噪聲的

大海，茫茫人海里

升起了春天的綠帆船

水土流失了我們的歲月

昆蟲的尸體在果腹里貯存

蔓延樹根的絕望充盈舌苔

那些過早遺忘的愛

在血緣相連的枝頭

有個做父親的蝸牛占卜它的未來

多少樹老去而不朽

多少樹新生已經(jīng)衰敗

綠房子淹沒一樹甜言

一千次采摘，唾液流瀉人類的不幸

而秋天剛剛走近果園

身后的腳步帶來樹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