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諲墓志》《崔垍墓志》《崔氏殤子墓銘并序》志文考釋及相關(guān)問題考述

劉 儒

(廣西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南寧 530004)

劉禹錫《崔陲神道碑》、杜牧《崔郾行狀》首述崔陲家族源流，崔陲一門六子，為中晚唐文學(xué)家族之典范。新出土的《崔諲墓志》《崔垍墓志》《崔氏殤子墓銘并序》與崔陲家族存在關(guān)聯(lián)，為崔陲家族墓志?！洞拗N墓志》墓主崔諲系崔陲之兄；《崔垍墓志》墓主崔垍系崔酆子，即崔陲之孫；《崔氏殤子墓志銘并序》墓主系崔陲曾孫，即崔郾之孫。筆者依據(jù)志文內(nèi)容，結(jié)合傳世文獻，對三篇墓志相關(guān)內(nèi)容進行考釋和探討，庶幾有所發(fā)現(xiàn)。

一、《崔諲墓志》志文考釋及相關(guān)問題考探

唐故大理主簿清河崔公(諲)墓志銘并序[1]445

尚書膳部員外郎于公異撰

維唐貞元五年正月廿六日，大理主簿崔公沒于長安新昌里，春秋六十有八。其年八月十五日歸祔于洛陽偃師縣先塋，禮也。公諱諲，字敬仲，清河武城人也。九代祖寅，官婚清甲，故稱小房焉。與范陽盧翹、隴西李強、滎陽鄭瑤為世親焉。積厚降儒，委仁纂賢，盤如崇山，注如長川，地由人高，才為世出，其崔氏乎。曾祖道郁，皇太中大夫、婺州司馬。祖綜，正議大夫、上柱國、醴泉縣令。父佶，皇通議大夫、太子中允，贈汝州刺史。咸以清德懿范，顯于家邦。公本于孝仁，散為百行，楨干無葉，醇源不醏。經(jīng)史之學(xué)，升堂睹奧，藝文之旨，聆風(fēng)達微。童丱之歲，即為外王父黃門監(jiān)盧公、伯舅兵部侍郎奐器異之。兵部以其子妻賢自出也。始以孝廉，射策上第，補臨洺尉，轉(zhuǎn)朝邑尉、湖城主簿、安邑尉、伊陽尉、告成丞，至大理主簿，凡六任。在臨洺□，采訪使韋虛舟命為支使，司空王思禮、河中觀察使李齊運洎京兆尹辟書交至，咸請介副。居大理也，君子盡心，冤人多出。前后所蒞，門不受私，乘軺察風(fēng)，投刃鞫訟。名在初命，禮從上賓，才使然也。宜其豐福難老，登于膠庠，今道盡數(shù)窮，學(xué)者所以疑于命也。嗚呼！以公之友悌仁信，寬明齋莊，簡而能通，群而不雜，捐華采實，好退遺榮。處下無劘切之言，居窮無隕獲之色，其古賢歟？賢而遘屯，仁而莫壽，暗忽回適，謂之何哉？公繼夫人滎陽鄭氏榮王府主簿铦之女，铦即瑤之猶子也。夫人都淑纂組，中外宜之。大歷五年，先公而逝，今則祔焉。公母弟陲，御史中丞河?xùn)|鹽鐵等使，依仁致用，郁為盡臣。三女，長適渤海李文楷，哭泣無節(jié)，奄□而謝。一子郕，前守潞州參軍，徒跣奉喪千里歸葬。季以德升，男以孝著，女以慕終。如是公為不沒矣。銘曰：

泱泱齊風(fēng)崔之先，□門似續(xù)世世賢。大理器用牛無全，六佐使車官不遷?！酢踹B息古所然，洛之濱兮嵩之下。松柏攢攢封野土，□□□焉終萬古。

《崔諲墓志》系于公異撰，題署“尚書膳部員外郎于公異撰”。志文首記墓主卒于貞元五年(789)，享年68歲，根據(jù)墓主卒年時間推知崔諲生于開元九年(721)。卒地為長安新昌里，據(jù)《唐兩京城坊考·西京》卷3記新昌里“次南新昌坊。南門之東，青龍寺。……禮部尚書李益宅?！滩可袝拙右渍！盵2]152其后介紹墓主生平，“公諱諲，字敬仲，清河武城人也”，志文與《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清河小房崔氏”記“諲，大理主簿”[3]2757文獻相同，且補《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崔諲字號之闕。志文敘述崔諲世系，“九代祖寅，官婚清甲，故稱小房焉。……曾祖道郁，皇太中大夫、婺州司馬。祖綜，正議大夫、上柱國、醴泉縣令。父佶，皇通議大夫、太子中允，贈汝州刺史。……公母弟陲，御史中丞河?xùn)|鹽鐵等使，依仁致用，郁為盡臣?！贝藙t文獻與劉禹錫《崔陲神道碑》、杜牧《崔郾行狀》《崔鄲墓志》所述“清河小房崔氏”世系發(fā)源一致，同時揭示了崔諲與崔陲兩人的兄弟關(guān)系，且補杜牧《崔郾行狀》、《崔鄲墓志》所述崔陲官職之漏。

《崔諲墓志》記貞元五年崔陲任御史中丞河?xùn)|鹽鐵使，與劉禹錫《崔陲神道碑》記崔陲“居無何，韓晉公為丞相，制國用，思公前績，乃傳召之。抵京師，授檢校戶部郎中，兼侍御史，斡池鹽于蒲”[4]1249的文獻契合?！洞拗N墓志》述崔道郁為曾祖，補劉禹錫《崔陲神道碑》、杜牧《崔郾行狀》、《崔鄲墓志》之未載，與《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記崔諲曾祖崔道郁印證，志文載崔道郁官職為“太中大夫、婺州司馬”，補《新唐書》表崔道郁仕履官爵之闕。此外，《崔諲墓志》記載了崔氏家族子弟與范陽盧氏、隴西李氏、滎陽鄭氏的聯(lián)姻現(xiàn)象，志文云“與范陽盧翹、隴西李強、滎陽鄭瑤為世親焉”，劉禹錫《崔陲神道碑》亦云“與姑臧李、范楊盧世為婚媾，入于婚黨，無第二流，言門閥者許為時表”。崔氏弟子恪守世族婚媾規(guī)矩，《崔諲墓志》記崔諲“外王父黃門監(jiān)盧公、伯舅兵部侍郎奐”，可知崔諲父崔佶娶盧氏，崔諲“繼夫人滎陽鄭氏榮王府主簿铦之女”，崔諲長女“長適渤海李文楷”；劉禹錫《崔陲神道碑》記崔陲夫人“隴西李氏，汾州司倉參軍咸一之女”；《崔鄲墓志》記崔鄲夫人“范陽盧氏，宣州宣城縣尉逷之第二女”[5]；《崔協(xié)墓志》記崔協(xié)父崔彥融夫人“先鄭國太夫人，故充海節(jié)度使鄭公助之女也”，崔協(xié)夫人“范陽夫人盧氏，鼎甲名門，綽有淑德”，崔鄲子“長日壽光，娶第二房范陽盧氏”[6]。中晚唐宦媾之風(fēng)盛行，清河崔氏遵循祖訓(xùn)，與盧氏、李氏、鄭氏結(jié)為婚姻聯(lián)盟，通過婚姻關(guān)系鞏固家族政治地位，提升婚配雙方家族勢力，乾符二年(875)《唐故振武觀察支使將仕郎試大理評事兼監(jiān)察御史里行清河崔府君(茂藻)墓志銘》敘述唐代崔氏宦媾制度始于北魏時期，“其先齊太公之后，在周秦時即為著姓。自元魏以降，至于一國朝，冠婚之盛，首于甲乙方?！盵7]2473貞元十四年(798)《唐故河南府河南縣主簿崔公(程)墓志銘并序》載“婚姻冠冕，光照史籍，千載世一祿，百家領(lǐng)袖”[7]1906，大中八年(854)《□□□□□使持節(jié)曹州諸軍事守曹州刺史賜紫金魚袋清河崔府君(翚)墓志銘并序》述“代承冢嫡，家風(fēng)宦媾，四海推為上門，顯焯于國史家牒，……宦媾之盛，時無與倫?！盵7]2319乾寧五年(898)《故右拾遣清河崔府君(艤)與滎陽鄭氏夫人合祔墓銘并序》墓主舅氏李冉撰志云：“元魏以降，冠閥間獨稱四姓，清河之族，實為華茂。……我家與崔氏世接姻媾，追榮秦晉?！盵7]2535

志文記墓主崔諲幼時深受家族經(jīng)史藝文教育影響，其弟崔陲亦表現(xiàn)出出眾的文學(xué)才華，劉禹錫《崔陲神道碑》記曰：“(崔陲)力行好學(xué)，于子道以孝聞，處伯仲間以友聞，讀《易》至編絕，以精義聞，至德中戎揭猾夏，王師出征。公少有奇志，思因時以自奮，乃作《伐鯨鯢賦》上獻，既聞耳矣，果器之?！盵4]1248崔諲因年幼好學(xué)受到外祖父黃門監(jiān)盧懷慎、舅父兵部侍郎盧奐格外器重。盧懷慎與其子盧奐兩《唐書》有記載，《新唐書·玄宗本紀》記：開元元年“癸卯，盧懷慎檢校黃門監(jiān)”[3]122；《舊唐書·盧懷慎傳》載：“子(盧)奐，早修整，歷任皆以清白聞。開元中，為中書舍人、御史中丞、陜州刺史?！瓕こ渴汤??！盵8]3069崔諲以舉孝廉出仕，遷轉(zhuǎn)六職，懷才不遇，沉跡下僚。其任臨洺尉時，“采訪使韋虛舟命為支使，司空王思禮、河中觀察使李齊運洎京兆尹辟書交至”，據(jù)《舊唐書·韋湊傳》載：“季弟(韋)虛舟，亦以舉孝廉，自御史累至戶部、司勛、左司郎中，歷荊州長史，洪、魏州刺史兼采訪使，多著能政?！盵8]3147查《舊唐書·肅宗本紀》載：上元元年(760)“太原尹王思禮進位司空……己卯，以星文變異，上御明鳳門，大赦天下，改乾元為上元?！盵8]258《舊唐書·德宗本紀上》載：興元元年(784)“己巳，以陜虢防遏使唐朝臣為河中尹、河中同晉絳節(jié)度使，御史大夫李齊運兼京兆尹?！盵8]186志文又稱崔諲后娶榮王府主簿鄭铦之女，鄭铦即鄭瑤之侄，鄭铦、鄭瑤事跡兩《唐書》失載。榮王李嗣玄，唐玄宗李隆基第六子，據(jù)《舊唐書·玄宗本紀上》載“嗣玄改名滉，封榮王”[8]341。志文述崔諲有三女一子，“三女，長適渤海李文楷，哭泣無節(jié)，奄□而謝。一子郕，前守潞州參軍，徒跣奉喪千里歸葬?！薄缎绿茣ぴ紫嗍老刀隆反拗N子嗣記有崔郕，“郕，字士則，楚州刺史、淮南營田副使”，志文記崔郕守潞州參軍，恐為出仕初授之職。

《崔諲墓志》撰志題署“尚書膳部員外郎于公異撰”，《唐尚書省郎官石柱題名考》《舊唐書·于公異傳》均未載于公異任膳部員外郎一職，據(jù)此方墓志可補其職官之闕漏。據(jù)《舊唐書·于公異傳》載：“于公異者，吳人。登進士第，文章精拔，為時所稱。建中末，為李晟招討府掌書記?！惓鯌?yīng)進士時，與舉人陸贄不協(xié)，……及貞元中陸贄為宰相，奏公異無素行，黜之。詔曰：‘祠部員外郎于公異，頃以才名，升于省闥。其少也，為父母之所不容，宜其引慝在躬，孝行不匱，匿名跡于畎畝，……宜放歸田里，俾自循省。其舉公異官尚書左丞盧邁，宜奪俸兩月?！盵8]3767于公異任祠部員外郎，《唐尚書省郎官石柱題名考》卷22有載[9]，《舊唐書》述于公異建中末任李晟招討府掌書記，貞元中轉(zhuǎn)祠部員外郎，兩則文獻均未言及其任祠部員外郎具體時間。其中于公異在貞元九年(793)為于申撰《唐故朝議郎行尚書屯田員外郎上往國梁縣開國子賜緋魚袋河南于君(申)墓志銘并序》，題署為“從叔朝散大夫前行尚書祠部員外郎公異撰”，根據(jù)撰志時間及題署可斷定貞元九年于公異任尚書祠部員外郎，補《舊唐書·于公異傳》其任尚書祠部員外郎的具體時間。另外，于公異在于申墓志中交代其科舉的情況，“君諱申，字伯厚，……父金紫光祿大夫、太子少保、譙郡公曰頎，陳力三朝，為國元老?！惷勺S公器遇，與君前后登科，于存也由恩以加親。”[7]1876稽查徐松《登科記考》卷11載于公異建中二年(781)進士登第，知貢舉為禮部侍郎于邵[10]，其及第必定與于邵提攜有關(guān)。同時《新唐書·于邵傳》載于邵同遭宰相陸贄排斥傾軋，可證于邵與于公異兩人關(guān)系密切，“于邵字相門，……復(fù)為太子賓客，與宰相陸贄不平，出杭州刺史。久疾求告，貶衢州別駕，徙江洲。”[3]5783而于公異身為三朝元老于頎之堂弟，于頎與于邵又為同宗，科舉之時竭力援引，兩人關(guān)系自然“由恩以加親”。

二、《崔垍墓志》志文考釋及相關(guān)問題考探

唐故河南府伊闕縣令清河崔府君(垍)墓志銘并序[1]589

堂弟前鄭滑潁等州觀察推官朝散郎監(jiān)察御史里行鎰撰

公諱垍，字黃中，清河武城人也?；侍又性?、贈右仆射府君諱佶之曾孫。檢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太師府君諱陲之孫。太府卿府君諱酆之子。公為人謹厚，處眾謙和，早以門蔭補家令寺主簿，歷右金吾衛(wèi)曹參軍。時本衛(wèi)大將軍張茂宗署引駕仗判官，授河南府洛陽縣尉，轉(zhuǎn)河南縣丞。秉心奉公，皆著勞績。遷府士曹參軍，拜伊闕縣令。抑豪猾，撫惸獨，陳驅(qū)雞之術(shù)，有恤人之美，令行百里，惠布一邑。命屈于時，竟未遷擢，乃從常調(diào)，送名于丞相府。方議除授之際，遽迫流運之悲，以會昌四年四月廿五日不幸遇疾于上都靖恭里之私第，享年五十四。其年六月十五日歸葬于河南府偃師縣亳邑鄉(xiāng)之原大塋之左，禮也。公娶滎陽鄭氏，皇太子右庶子偁之次女。有子二人：長曰賈七，次阿尚，年皆幼稚。女四人，長適今汝州司倉軍滎陽鄭簡柔。次以多疾，愿入空門，法號廣素。余二人皆丱歲。鎰即公之從父弟也，痛幽明之永隔，懼谷之變遷，握管銜悲，直紀其事。乃為銘曰：

嗚呼府君，行周于身。安時俟命，退跡全真。早以門蔭，累更吏事。政推佐邑，化侔三異。卑己奉公，懷仁抱義。未展長才，遽鐘下位。亳邑之原，邙山峻焉。幽室一閟，億萬斯年。

《崔垍墓志》系墓主崔垍堂弟崔鎰撰志，墓主卒于會昌四年(844)，享年54歲，順推崔垍生于德宗貞元六年(790)。志文首述墓主家世源流，介紹崔垍為崔陲之孫即崔酆之子，“皇太子中允、贈右仆射府君諱佶之曾孫。檢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太師府君諱陲之孫。太府卿府君諱酆之子”，此則材料與劉禹錫《崔陲神道碑》、《崔鄲墓志》所記崔陲家世合，補《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崔酆子嗣之闕，糾《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記崔瓘為崔酆子之誤。劉禹錫《崔陲神道碑》、《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記崔酆職官為“酆為大農(nóng)”“酆，司農(nóng)卿”，《崔垍墓志》述父崔酆職官為太府卿，據(jù)此方墓志補劉禹錫《崔陲神道碑》、《新唐書》表崔酆職官之闕。崔垍以門蔭入仕，初授家令寺主簿，《新唐書·志第三十九上百官四上》卷54記家令寺“掌飲膳、倉儲?！鞑疽蝗?，正九品下?！盵3]1297其后歷任金吾衛(wèi)曹參軍、引駕仗判官、洛陽縣尉，后轉(zhuǎn)河南縣丞，遷河南府士曹參軍，終于伊闕縣令任。崔垍職官卑微，仕途蹇艱，通過吏部銓選，除授之際卻不幸染病離世，墓志志文與銘文感嘆其“命屈于時，竟未遷擢”“安時俟命，退跡全真”。崔垍遵守崔氏世族聯(lián)姻規(guī)則，志文記載，“公娶滎陽鄭氏，皇太子右庶子偁之次女”，其長女“適今汝州司倉軍滎陽鄭簡柔”。崔垍生兩子四女，“有子二人：長曰賈七，次阿尚，年皆幼稚。女四人，長適今汝州司倉軍滎陽鄭簡柔。次以多疾，愿入空門，法號廣素。余二人皆丱歲”，據(jù)崔垍志文可補《新唐書·宰相世系二下》崔酆子孫輩文獻之闕如。

崔垍會昌四年卒于長安靖恭里私第，據(jù)《唐兩京城坊考·西京》卷3記靖恭坊曰：“次南靖恭坊。……魏博節(jié)度使史憲誠宅。太子太保崔彥昭宅?！逼渲性鲇喿⒃唬骸疤犹４迯┱颜瑧?yīng)為太常卿崔邠宅”[2]149-150，考宋錢易《南部新書》卷乙亦記：“五方師子本領(lǐng)出在太常，靖恭崔尚書邠為樂卿，……崔公時在色養(yǎng)之下，自靖恭坊露冕從板輿入太常寺棚中，百官皆取路回避，不敢直沖，時論榮之?！盵11]《唐兩京城坊考》增訂考訂允當，且劉禹錫《崔陲神道碑》稱崔邠亦為太常，崔彥昭宅當為崔邠宅無誤。而崔邠為崔陲長子，推知靖恭里亦為崔陲祖居?！洞拗N墓志》已述崔諲宅新昌里，崔陲宅靖恭里，上述兩坊近長安東市，區(qū)域位置上下毗鄰，足見崔諲、崔陲兄弟家族關(guān)系之親近。

三、《崔氏殤子墓銘并序》志文考釋及相關(guān)問題考探

崔氏殤子墓銘并序(1)《崔氏殤子墓銘并序》拓本原為洛陽私人收藏，后見于豆瓣網(wǎng)《跋唐代兒童墓志三種》刊布。

汝生不凡，胡為早夭？孰若勿生，天理難曉。慈親弟妹，汝當見之。同處可樂，永往何悲。孤獨厭苦，馳心冥路。倘如平昔，夫婦男女。幸速盡數(shù)，來啟泉戶?；曩鉄o不安，期我如朝露。

志文載崔曼容“外姑臧李氏，皇京兆府功曹掾友仲女”，即外祖母為李友仲女，也就是說李友仲系崔曼容曾外祖。而在寶歷二年(826)《唐故亳州司兵參軍趙郡李府君(群)墓志銘》[12]857發(fā)現(xiàn)了崔曼容曾外祖李友仲的相關(guān)文獻記載，此方墓志透露了李友仲與墓主李群之關(guān)系，其云：“府君諱群，享年四十有九。官歷郡掾邑佐，自軍民之長者七政，真攝由之。……寶歷二年，歸閑于洛陽。以四月十七日，終于伊川之別墅。……考胄，尚書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君即刑部之第二子也?！蛉藚桥d姚氏，有□男且稚，二女未笄，惟是一日二日洎逾月之事，實從父弟前和王府參軍友仲主焉。”此方墓志作于寶歷二年，崔曼容去世于咸通十年，兩方墓志歷時43年，完全符合曾外祖李友仲的年齡。墓主李群即刑部郎中李胄之第二子，李友仲在志文中被稱從父弟，可證兩人為堂兄弟關(guān)系。志文記載李友仲職官“和王府參軍”，和王李綺系唐順宗第十一子，據(jù)《舊唐書·順宗本紀》載：永貞元年(805)四月“河?xùn)|郡王浥封和王，改名綺”[8]407，《舊唐書·文宗本紀下》載：(大和)七年三月“辛丑，和王綺薨”[8]549。而李友仲在《崔氏殤子墓銘并序》記為京兆府功曹掾，足見李友仲輾轉(zhuǎn)基層，仕宦坎坷。此外，另一方墓志即《故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夫人滎陽鄭氏改葬志》揭示李群父李胄之身世，墓志系李胄貞元十二年(796)為夫人鄭氏撰寫，“刑部府君即世遺令以合葬，非古祔，姑為禮。嗣子襲、重、群等以十月辛酉啟自龍門山之西嶺，遷于中梁原之大墓，……貞元十二年歲次壬子十月戊午朔四日辛酉吳郡張惟儉述?！瓎韬舭г?！其余所記□在志文，今之書者備所聞耳。李冑題?！盵13]對照上述兩方墓志，李胄職官與子嗣名字完全吻合，可以確定李冑夫人鄭氏系李群母親。

志文稱崔曼容深受文學(xué)家族藝文熏陶，從小隨父學(xué)習(xí)《禮記》《毛詩》《何論》《文選》相關(guān)內(nèi)容，此方墓志反映出中晚唐科舉考試內(nèi)容由儒家經(jīng)典向文學(xué)詩賦轉(zhuǎn)變的傾向。唐人重視家庭教育，注重儒家經(jīng)典知識、科舉考試內(nèi)容、詩賦創(chuàng)作等相關(guān)科目傳授。唐代墓志所見唐人家庭教育，其子弟注重《禮記》《毛詩》修習(xí)的例證甚多，茲不贅述。《何論》指唐代說理文的一種代表文體，乃進士明經(jīng)策問應(yīng)試的文體名。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17對“何論”考試內(nèi)容做出具體解釋：“‘何論’者，……其所問各十條，皆非深義，逐條所答，才數(shù)句，或止一言，或直稱未審?？脊俣耍〞渖?，并批通不。”[14]由上可知，《何論》表現(xiàn)出明顯的應(yīng)試性導(dǎo)向，考試形式相對簡單，更注重對經(jīng)義內(nèi)容記憶基礎(chǔ)上的理解與闡發(fā)。男女幼童傳習(xí)《何論》多見于中晚唐墓志家庭教育，寶歷元年(825)《大唐故董府君(岌)墓志銘》記：“寶歷元年正月乙丑，隴西董氏子復(fù)自金陵護先君長史公柩歸京師。……長史諱岌，字不危?！L史明敏博識，好讀書，業(yè)《左氏春秋何論》，一一窮圣人奧旨?！盵12]869開成二年(837)《唐故崔夫人(霞)墓志》記：“亡妻崔氏諱霞，字幼云，其先清河著族?！畾q通《何論》《古詩》，工為裁制之事?！盵7]2176咸通六年(865)《大唐河內(nèi)故常府君(克謀)墓志銘并序》記：“府君諱克謀，字境安?！蛉四详枠肥希L曰公杞，幼而嗜學(xué)，業(yè)至研精，洞曉《何論》，時推傳癖?！盵12]1061乾符六年(879)《大唐河中觀察支使試秘書省校書郎孫揆季妹(持一)墓志銘》記“嗚呼吾妹！髫齔失怙恃，銜恤被創(chuàng)鉅之痛，哀慕*終身之憂，敬以戴上，愛以睦親，仁浹傅婢，禮順伯仲。弱而敏悟，通《何論》、毛鄭《詩》；諸箴史賦詠，未嘗輟誦于口?！盵12]1139盛唐天寶以后，詩賦成了進士科考試的最重要內(nèi)容，助長了崇文的社會風(fēng)氣，也改變了童蒙教育的內(nèi)容?！段倪x》學(xué)習(xí)在唐人子弟童蒙訓(xùn)練中不多見，教授童生《文選》主要為科舉詩賦創(chuàng)作奠定文學(xué)基礎(chǔ)。中晚唐唐人墓志中，子弟習(xí)《文選》的例子甚少，大中十二年(858)《唐故承奉郎守大理司直沈府君(竦)墓志銘》記：“皇考諱竦，大理正膳左庶子?！词痈谌右病ＶM中黃，字中美，本吳興人，生長秦雍。童蒙聰悟，幼而能文，弱冠已后，窮經(jīng)造圣，如抱饑渴，晝不問膳，……如此積廿年，故諷六籍如貫珠，話青史如指掌，文章一百首，考試三百場，……貢于有司，第登甲科。……宗伯高公鍇疏青蒲曰：‘沈某所試琴瑟合奏賦，有似《文選》《雪賦》《月賦》?！脑逯畠r，搖動內(nèi)外?！盵7]2360乾符五年(878)《唐故嶺南節(jié)度使右常侍楊公女子書墓志》記：“□□諱蕓字子耆，隋越國公素之裔?！ＶT兄所習(xí)史氏、經(jīng)籍、子集、《文選》，必從授之，覽不再繹，盡得理義?！盵7]2491唐代士子貫通墳史，兼習(xí)詩賦，中晚唐時期教授子弟重視詩賦創(chuàng)作亦成為時代趨勢。

綜上所述，《崔諲墓志》《崔垍墓志》《崔氏殤子墓銘并序》三方墓志的墓主皆與崔陲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進一步深化崔陲家族研究，完善了中唐崔陲一族世系源流、家族成員的相關(guān)史料，上述三方墓志文獻史料價值豐富?？坚屔鲜鋈匠鐾聊怪荆沂敬挹锛易宄蓡T關(guān)系，結(jié)合傳世文獻考探志文內(nèi)容所關(guān)涉的相關(guān)問題，匡謬補闕唐代史籍，還原中晚唐世族聯(lián)姻、科舉制度、家庭教育之真實風(fēng)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