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鳥》中“玫瑰灰”的象征意義：命運(yùn)與悲情

楊濤 董榆萍

摘 要：本文探討了《荊棘鳥》中“玫瑰灰”的象征意義。玫瑰灰是愛的代價，象征著命運(yùn)與悲情。這層含義主要圍繞三位主要人物拉爾夫·德·布里克薩特主教、梅吉·克利里和戴恩·奧尼爾展開，揭示出他們的命運(yùn)禁錮在宗教的牢籠之中，這樣的命運(yùn)給他們的人生帶來巨大的磨難。在磨難中，兩位主人公拉爾夫和戴恩以“生命的灰燼”的形式，即以“死亡”的形式完美地詮釋了《荊棘鳥》隱喻的主題：荊棘鳥們樂意以最深的劇痛死亡，來換取最美的東西——真愛。但三位主人公遭受磨難后，他們愛的精神卻得到升華，“玫瑰灰”如鳳凰涅槃般把小愛升華為永恒的大愛。

關(guān)鍵詞：《荊棘鳥》，玫瑰灰，磨難，死亡，命運(yùn)

《荊棘鳥》（The Thorn Birds）是澳大利亞女作家考琳·麥卡洛（Colleen McCullough，1937—2015） 于1977年在美國出版的一部長篇小說。在《荊棘鳥》的前半部分中，“玫瑰灰”是愛的顏色和情的灰燼，構(gòu)成了“愛”與“情”在生活中的二元對立：美到極致，傷到極致；夢幻有多么絢爛，幻滅就有多么哀傷?！皭邸迸c“情”尖銳對立的結(jié)果，在《荊棘鳥》的后半部分中產(chǎn)生了“玫瑰灰”的另一個象征意義：愛的代價，生命的灰燼。雖然被死亡的悲情籠罩，但玫瑰灰的含義在凄美中升華為壯美：在死神燃起的烈焰中，愛情的力量和信仰的力量讓“玫瑰灰”涅槃！

女主人公梅吉·克利里一生追求愛，勇敢愛。她愛得寬容，愛得勇敢，愛得堅定。梅吉四歲時，就萬分珍愛布娃娃艾格尼絲；稍大一點(diǎn)后，她自告奮勇做弟弟的“小媽媽”，精心呵護(hù)小弟弟健康地成長。她內(nèi)心充盈著女性的柔情，一直充滿了對別人無私的愛……

梅吉信仰愛情，一生堅定不移。對于梅吉而言，建造一個伊甸園，只需要一朵“玫瑰灰”的玫瑰花。當(dāng)拉爾夫神父以1300萬英鎊將梅吉一家出賣后，心懷負(fù)罪感的他快速撤離德羅海達(dá)，留下一個少女心被掏空的梅吉。但梅吉沒有被壓垮，她的心智一天天在成熟，在這過程中她的心理經(jīng)歷了“玫瑰灰”的巨變：有喜有悲，悲喜交替輪回，但她都以一顆堅強(qiáng)的心承受住了命運(yùn)的打擊。在梅吉的生命中，她對“玫瑰灰”的認(rèn)識經(jīng)歷了從“融合”到“排斥”，從“排斥”到“融合”，再從“融合”到“分離”，最后精神得到升華。

一、玫瑰灰——愛的代價： “排斥”“與”融合”

17歲舞會上的“玫瑰灰”無疑與梅吉·克利里的身心是高度融合的，但拉爾夫離開前告訴梅吉，他愛她，但不是男女之愛；拉爾夫也一再強(qiáng)調(diào)，天主教神父是不能結(jié)婚的，讓梅吉找個合適的人把自己嫁了。梅吉的心碎了，因此拉爾夫離開后的“玫瑰灰”對于梅吉而言是一種折磨，梅吉對其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排斥感：

“Meggie wore her ashes-of-roses dress， not having anything else to wear.”a

6年后當(dāng)梅吉快23歲時，她遇見了外貌與拉爾夫高度相似的打工者盧克·奧尼爾。當(dāng)盧克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剪毛棚舞會時，推脫不掉的梅吉，不得不穿上了那條曾讓她光芒四射的玫瑰灰色禮裙，因?yàn)槔瓲柗蜃吆?，她已心如死灰，沒有再參加過任何舞會，沒有做過任何新的禮裙。“她討厭穿這身衣服。倘若她再有一套哪怕稍微合適一點(diǎn)兒的衣服，馬上就會把這套衣服脫掉的?！眀 梅吉對這身衣服持有極度的排斥態(tài)度，因?yàn)槎梦锼既?，物是人非：以前她面對的是她深深愛著的黑發(fā)男人拉爾夫，而不是陌生的黑發(fā)男子盧克，這玫瑰灰色的禮裙和她的愛情與夢幻、孤寂與眼淚息息相關(guān)。梅吉對玫瑰灰色禮裙的排斥態(tài)度反襯出她對愛情的堅持態(tài)度，她不希望以些許的輕慢之舉褻瀆了她心中的“玫瑰灰”。縱使時光流逝，愛也不會輕易消逝：

“Yet she was young， at times like this， staring at herself in the ashes-of-roses dress； she wanted to feel， wanted emotion to blow over her like a strong hot wind.”c

梅吉凝望著鏡中身著玫瑰灰色服裝的身影時，那上面滿滿是青春的回憶和初戀的記憶，愛的感覺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內(nèi)心深處她仍渴望感情，渴望激情……為了得到她從小就憧憬的愛情，她嫁給了與拉爾夫外貌酷似的盧克?？上Щ楹?，她才發(fā)現(xiàn)盧克空有拉爾夫的皮囊，卻沒有拉爾夫有趣的靈魂。當(dāng)她生下盧克的孩子朱絲婷·奧尼爾時，工作狂盧克卻沒有陪伴在她身邊。在梅吉遭遇難產(chǎn)，生命岌岌可危時，拉爾夫神父卻如天降神兵一般，來到梅吉的產(chǎn)房。他確實(shí)宛如昔日那尊守護(hù)神，兌現(xiàn)了對梅吉的守護(hù)，幫助梅吉轉(zhuǎn)危為安。

梅吉對“玫瑰灰”的認(rèn)識也從“排斥”轉(zhuǎn)變到“融合”。對愛情有著堅定信仰的人，也會被愛神垂青。麥特勞克島是命運(yùn)饋贈給梅吉的世外桃源，是梅吉情愛的樂園。在麥特勞克島上，拉爾夫背叛了上帝，違背了誓言，從教士身份回歸到男人身份，人性戰(zhàn)勝神性，與梅吉魚水之歡、融為一體……苦戀終于開花結(jié)果，這既是充滿愛心的安妮夫婦的熱心撮合，更是上帝打盹時，命運(yùn)對他們愛情的安排。拉爾夫神父在去羅馬任職前，千里迢迢來看望他心心念念的梅吉，這是上天對他癡情的回贈，也是上天對他的考驗(yàn)。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梅吉懷孕了。梅吉欣喜萬分，以為她成功地從上帝那兒偷到了拉爾夫的一部分。她決絕地離開盧克，回到德羅海達(dá)，生下了她和拉爾夫的兒子戴恩·奧尼爾……

二、玫瑰灰——愛的代價：“融合”與“分離”

但“玫瑰灰”所顯現(xiàn)的“融合”只是表象，深層次的含義是“分離”。他們的這份愛違背了宗教的教義：天主教神父不能結(jié)婚，更不能生子，故而他們注定要為這份愛付出沉重的代價。

島上一別十多年后，已升任紅衣主教的拉爾夫重返德羅海達(dá)，“玫瑰灰”的意象再次出現(xiàn)：

“And one color was everywhere among the roses，a pale pinkish grey， Ashes of roses？ Yes， that was the name of the color. Meggie must have planted them， it had to be Meggie.” d

未見其人，先見其花。時隔十多年，59歲的拉爾夫回到德羅海達(dá)度假，正值夏季，花園里盛開著五彩繽紛的各色玫瑰，黃玫瑰、白玫瑰、粉玫瑰、紅玫瑰……這些玫瑰花是生命力的象征。在所有這些玫瑰中，有一種淺淡的粉灰色的玫瑰隨處可見，拉爾夫一眼便認(rèn)出這是“玫瑰灰”，并驚喜地認(rèn)為這一定是梅吉種的。在這里，“玫瑰灰”起到一種久別重逢的驚喜效果，“玫瑰灰”的意象也從先前的“排斥”轉(zhuǎn)變?yōu)楦叨鹊摹叭诤稀?。將這種融合推向高潮的是：在一大片粉灰色的玫瑰花叢的后面（behind a great clump of pinkish-grey roses）e，紅衣主教拉爾夫被一陣活潑可愛的、銀鈴般的笑聲所吸引，恍惚中他仿佛聽到了30年前小梅吉“咯咯咯”的笑聲。順著笑聲，他見到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正是他和梅吉的兒子戴恩。這是他到德羅海達(dá)見到的第一個人?？伤炔恢雷约汉托膼鄣拿芳幸粋€兒子，也沒有認(rèn)出這外表酷似他的少年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這也為后來“玫瑰灰”從“融合”走向“分離”埋下了伏筆。

然而，“玫瑰”化為“生命的灰燼”是有跡可循的。梅吉的好友安妮曾警告過梅吉：不可理喻地愛某個東西，眾神會嫉妒并在該對象怒放花朵時將之摧殘！想不到安妮一語成讖。戴恩初見拉爾夫時，對這位大名鼎鼎的紅衣主教不僅欽佩不已，更是仰慕，被拉爾夫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吸引。心地純凈的他對上帝充滿了敬仰之情、敬畏之心。盡管他不知道拉爾夫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仍然聽從內(nèi)心的聲音，毅然追隨他心中的榜樣拉爾夫的腳步要去神學(xué)院學(xué)習(xí)，當(dāng)一名虔誠的教士。戴恩的職業(yè)選擇把梅吉打暈了！這當(dāng)頭一棒，擊醒了梅吉，讓她頓悟“玫瑰灰”的另一層深刻內(nèi)涵：“這是難以置信的嘲弄！玫瑰的灰燼，那天夜里他騎馬來到礦泉邊上時曾這樣說過，而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你是灰燼， 必復(fù)歸于灰燼。你屬于教會，也將歸順教會?！眆

梅吉終于理解她當(dāng)年不能理解的“玫瑰灰”的深層神秘含義：宗教式的命運(yùn)。天主教奉行禁欲主義，愛上神父，命運(yùn)便被禁欲主義所禁錮。即使在上帝打盹時偷到神父和神父的子嗣，也是枉然。戴恩對職業(yè)生涯的抉擇，如一聲驚雷把沉溺于幻想中的梅吉驚醒。子承父業(yè)，冥冥中有一只萬能的手在安排著戴恩的命運(yùn)。戴恩不屬于把他從上帝那兒偷來的母親，他屬于上帝。上帝，作為天主教所崇奉的神，不僅是宇宙萬物的創(chuàng)造者，更是蕓蕓眾生命運(yùn)的主宰者！由此可見，三位主人公拉爾夫·德·布里克薩特、梅吉·克利里和戴恩·奧尼爾的命運(yùn)都是宗教式的命運(yùn)。

三、玫瑰灰——愛的代價：殉難與永生

“玫瑰灰”是上天注定給梅吉的命運(yùn)，悲喜交加，悲喜輪回；無論如何抗?fàn)?，生命均是一種輪回，塵歸塵，土歸土。而且從上帝那兒偷來的東西不是免費(fèi)的，愛是有代價的。但梅吉沒想到愛的代價是如此高昂，昂貴到正處于生命花季的戴恩居然被上帝召回天國，侍奉其左右。偷來的東西終究會被上帝索取回去！戴恩在希臘度假時勇救溺水者，獻(xiàn)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戴恩之死“暗示拉爾夫與梅吉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g

戴恩這只荊棘鳥是真正以死來詮釋“荊棘鳥”和“玫瑰灰”生命意義的范例。他對教會和上帝的熱愛純粹主動，不摻一絲雜質(zhì)。 戴恩近乎完美的人生追求和生命軌跡，表面上是生命隕落化為玫瑰灰燼，實(shí)質(zhì)上是荊棘鳥耗盡心血，用荊棘刺中心臟噴涌出來的鮮血，孕育澆灌出了殷紅的靈魂之花——玫瑰花。戴恩殉難得盛大，犧牲得義無反顧！

具有堅定的宗教信仰、至善、至圣、至勇的戴恩以悲壯但華美的犧牲，將身邊的親人們救贖。麥卡洛讓人特別是讓朱絲婷從戴恩的死亡中解脫，從悲戚之傷升華為崇高之美；沖破了單純?yōu)楦改附芍畱僭馐軕土P和為不倫之愛供奉祭品的詛咒，在與悲劇命運(yùn)抗?fàn)幍倪^程中，有勇氣為他人獻(xiàn)出生命，升華靈魂，讓不朽的靈魂化為最亮的星辰，引導(dǎo)世人行善。戴恩雖然獻(xiàn)出了生命，但換來回到天堂與神同在，成為“天堂玫瑰”。在為兒子做完追思彌撒之后，拉爾夫·德·布里克薩特也死在了梅吉的懷里，去天國與兒子重逢……

對于父子二人的死亡，梵蒂岡的維圖里奧紅衣主教這樣評說：“這是上帝的意旨。我覺得，拉爾夫·德·布里克薩特是我所認(rèn)識的最受折磨的人之一。在死亡中他會找到他在這種生活中無法找到的安寧?！県 而對于戴恩的死亡，他認(rèn)為不是一個悲?。骸拔业箤幵刚J(rèn)為這件事是美好的。戴恩除了歡迎死亡之外，我不相信他會覺得死有其他任何意義?！眎德高望重的維圖里奧對拉爾夫父子二人死亡蓋棺論定的話，道出了父子死亡的意義。這對于信仰上帝的父子而言，特別是對于戴恩這位心地純粹的年輕教士而言，“玫瑰灰”已超越了“命的灰燼”的悲情，“玫瑰灰”是一種涅槃后的永生！

四、結(jié)語

拉爾夫·德·布里克薩特和梅吉·克利里的愛情悲劇故事揭示了《荊棘鳥》中“玫瑰灰”的象征意義——命運(yùn)與悲情。對愛情有著堅定信仰的梅吉在戴恩和拉爾夫的死亡中領(lǐng)悟到生命的真正意義：即使無法擺脫宗教命運(yùn)的掌控，也要像荊棘鳥一樣用生命去追尋最美、最真的東西，死而無憾！從信仰愛情的梅吉和信仰上帝的戴恩的角度而言，玫瑰灰象征著美好和涅槃。玫瑰灰燼是轟轟烈烈的愛情焚燒后的產(chǎn)物，是玫瑰的涅槃，是愛情鳥和信仰鳥——荊棘鳥的涅槃和再生；玫瑰灰給愛補(bǔ)充養(yǎng)料，是一種滋養(yǎng)著愛的肥料，讓愛生生不息，永遠(yuǎn)輪回！

acdeColleen McCullough.The Thorn Birds[M]. 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92：257-258，259，430，430-431.

bfhi考琳·麥卡洛：《荊棘鳥》，曾胡譯，譯林出版社 2010年版，第240頁，第455頁，第544頁，第544頁。

g黃源深、彭青龍：《澳大利亞文學(xué)簡史》，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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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源深. 澳大利亞文學(xué)史（修訂版） [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4.

[6]黃源深，白靜遠(yuǎn). 澳大利亞文學(xué)名著便覽[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作 者： 楊濤，上海理工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大學(xué)英語教學(xué)，寫作與修辭；董榆萍，上海理工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大學(xué)英語教學(xué)，詩歌及英美文學(xué)。

編 輯：曹曉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